姚波 发表于 2022-6-21 09:51:42

并蒂芙蓉久不开? ——读书小札

并蒂芙蓉久不开?——读书小札久为三门人,当知三门事。当我读到刘士皆的《陕州》诗时,不禁悚然一惊。
诗中强烈的沧桑感,一分源于陕州固有的千年古城自身,一半源于“翠作堆”与“总蒿莱”、“今犹在”与“久不开”的时空对照,艺术上叫反差。一分源于读者对历史时空的体认、关注、重视加想像而形成的艺术。此外别无他奇,诗人好事,不过暂驻陕州而歌咏之,诗中用典,无非罗列古今陕事而美之。
诗曰:
召伯棠阴翠作堆,神农祠下总蒿莱。
三门砥柱今犹在,并蒂芙蓉久不开。
绣岭岚光凝禹庙,锦滩春色上仙台。
姚崇巳矣齐贤逝,翘首临风忆俊才。
召伯,吾知之详矣:尝友甘棠苑吴启民,搜历代甘棠诗,细数通召伯碑。品甘棠茶,知召公味。
姚崇,吾知之详矣:尝交姚氏宗亲会学谋先生,参与祭祀研讨活动,并立志详注姚崇文献,且深知姚崇非姚氏之姚崇,亦三门之姚崇、唐代之姚崇,实天下之姚崇。
然则“三门砥柱今犹在,并蒂芙蓉久不开”,颇费沉吟。砥柱中流之三门山,实为三门峡市得名之源,而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建设,早已变天堑为通途。并蒂莲花,希世罕见,其为并蒂,果何如哉?
三门,大禹所开,陕州有禹门、禹庙也宜;焦国,西周之初,兴灭国、继绝世,封神农之后焦国,其地在陕,陕州之祀神农也宜。
绣岭,不是那个绣岭宫么?仙台,莫非有关河上公?黄河在这里打个旋儿,古陕州之金沙滩肯定迷人,人杰地灵,江山如此,人物岂少,姚崇、张齐贤,岂不是盛世大唐陕人之荣耀?
忽然想起陕州八景,所谓“禹门积雪、茅津夜渡、金沙落照、洪崖秋霁、崤陵风雨、岘山烟霭、绣岭云横、草堂春晓”。刘士皆可能遍历尽观,而后成诗。只是七律字句偏少,风景未免拥挤。题目陕州已经太大,只有结穴于人才,才完成起承转合。
砥柱对莲花,虽则大小相间,无乃轻重不协?
陕州自古“四面云山三面水”,莲花必定很壮观。韩愈《奉和虢州刘给事使君(伯刍)三堂新题二十一咏》,其一便是《荷池》,诗曰:
风雨秋池上,高荷盖水繁。
未谙鸣摵摵,那似卷翻翻。
千年之后,陕州观察张学林拟韩愈组诗21首,也有《荷池》诗。韩愈偏能造奇语,而刘学林又真能有奇赏。依韵诗曰:
欹盖铺波密,重台照水繁。
鹭窥风瓣落,鱼触露珠翻。
那不仅仅是字韵,也是诗韵,是真心实感的灵魂触动。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北方没有南方那样的采莲的风流,但也不乏同样是对莲花有热爱!华州、兖州、虢州,“留得残荷尔蒙听雨声”,李商隐笔下的“残荷”应该就是北方的莲花。
陕州有芙蓉,芙蓉何时并蒂?查赵希曾《直隶陕州志》卷一载:“瑞莲池,在州治东召公祠前。金大定戊戌夏,莲生并蒂。明嘉靖丁酉复生。因以瑞莲名。国朝乾隆间知州龚崧林有记。”再查龚崧林《重修直隶陕州志》卷十五艺文,《瑞莲池记》赫然在焉。
终于知道并蒂芙蓉能与三门砥柱对仗的因缘了。三门砥柱,天险蕴天道。并帝芙蓉,天生祥瑞,嘉瑞见人心。读龚知州记,考索详尽,把莲花的前世今生历历钩显,而终归于周敦颐之“花中君子者也”。瑞莲,是天下人的太平安定的希冀与追求,正与铁人、铁牛之安澜异形同构,在德不在险,尽心而已矣!
不必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正在此一“俟”之间,天道人心,尽在焉。为了长寿而躺平,未必能长寿;为了美好而牺牲,才是一种高尚。崇高感消失之际,美好的愿望也会随之消散。我们热爱黄河,不一定是因为她混浊不清;我们赞美长江,也仅仅因为她源远流长。特别是在此防汛期,我们高度警惕,警惕那些故意把水搅浑、浑水摸鱼的人。
或曰,陕州之有瑞莲,犹渑池之有五瑞。五瑞有碑,载诸金石。五瑞者,黄龙、白鹿、木连理、嘉禾、甘露也。渑池县令李翕因献五瑞而升武都太守,亦犹《瑞莲池记》说乌程知县范宁之献并蒂莲而升豫章太守,传统政治家之“捣鬼弄神”,愚弄百姓,既非科学,转入迷信,正是传统之恶俗,宜砸碎而扬弃,岂容死灰复燃、沉渣泛起?
人皆知“反者道之动”也。千年未有之变局,其局固有不变者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引导中国快速发展,然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其价值最高处,却是正确的导向。如果理解成“对现实社会的强烈不满”,挑动之、鼓煽之,难免陷于别有用心,其为人所讥也宜焉。召公,三千年矣,婉崇,一千年矣,甚至刘士皆,官做到明朝“国家监委会”的副职,而今安在哉!我们读书,读中国书,底线应该有,至少是对时间的尊重,毕竟中华文明五千年,那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自信。
范仲淹有句:“贤者逝如斯,皇天岂易知。”读《陕州》诗,我知道大美陕州,自古有之,并蒂芙蓉,毕竟开过。非仅芙蓉也,即甘棠,如姚崇,无非如此。圣人一言以蔽之,凡人千言万语说不完。多言多失,孰为知者?
陕州易知,陕州岂易知哉!
作于202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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