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波 发表于 2022-11-7 13:17:28

姚小侬『老家祠堂』

老家祠堂




  姚小侬


  我的老家东坞村曾有一祠堂,坐落在笠帽山麓,后邻一龙洞,是全村人集聚的活动中心。


  祠堂坐南朝北,青砖黛瓦,为二进结构,设正堂和后堂。正堂中四根柱头和上方横梁有合围之观,用料多为樟木,横梁上的马头翘角镌刻着龙凤鸟兽、仕女花卉图样,错落有序、栩栩如生。进入祠堂大门有一天井,村里大办食堂时予以覆盖,搭建一戏台在大门上方,戏台两侧厢房,供演艺人员化妆、卸妆之用。戏台下两侧摆着十几具村里老人的寿材,让人隐约感觉到阴森森,胆小者全身会起鸡皮疙瘩。正堂上方设有一大屏风,大屏风悬挂着一块堂匾,“东山堂”三个镶金楷体的大字刚劲有力,特别引人瞩目,匾额下方挂的是先祖太公画像。


  老家祠堂堂名的溯源,据姚氏宗谱记载:昔有一道人路过此地,见每日雾气熏蒸,相互掩映,色兼五色,故曰:“此气宜养菖蒲,固仙窟。”菖蒲也因以得名。元初年间,公与季,偶经菖蒲,见此地居者无夭折、疫、疠卒、多高寿;泉甘土肥,地僻风淳,园麈漆林之利,甲于他处。顾谓曰:“此乃武陵桃花源地也。” 亦尽室迁至焉,构一堂,曰“东山堂”。后因姚氏兴起,于清咸丰年间,召集十八房姚氏后裔募资,构建了这幢方圆几十里名闻遐迩的老家祠堂。


  1958年,我随父母回到老家时,正赶上农村大办食堂,全村人吃喝都安排在祠堂的后堂。后堂有一天井,分上下二层,楼上摆有香案,案几上摆着一个用香樟木雕刻的龙头,每逢二月二、中秋节时,村里人就在祠堂后龙洞举行祭祀仪式,然后开始扎香火草龙,筹备舞香龙活动。


  我的家距祠堂后堂仅有十多米远,童年时代,虽然天天在祠堂里喝着能见碗底的稀饭,吃着没什么油腥味的大锅菜,但祠堂里热闹非凡的氛围,倒使我们这些幼稚儿伴们玩得挺开心。


  第二年,食堂散伙了,喧闹的场面似匆匆过客,于浮光掠影中留给人们脑际间的一抹念想。那个年代,村里大多数人家穷得吃饭都成问题,晚上走夜路能用个电筒照明都不容易。我有几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路过祠堂,常听到祠堂里有老鼠闹腾发出的异动声响,吓得颤瑟瑟地一路小跑回到家中。后来村里办了小学和扫盲夜校,白日里适龄儿童在后堂读书,晚上有扫盲夜校学员聚集在祠堂学文化,才使祠堂焕发出勃勃生机。


  文革期间,老家祠堂在“破四旧、立四新”浪潮中难逃厄运,“东山堂”那块金字堂匾和老祖宗的画像,连同后堂舞龙用的龙头等物件,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祠堂也成为开大会的专用场所,戏台演变为大会发号施令的主席台,厢房演变为批斗九类人的临时监房。后来,革命样板戏普及全国城乡,老家祠堂就派上了更大用场,村里请来导戏老师,组织年青人不分昼夜地排演革命样板戏,我也有幸参与过革命样板戏演出,只不过是充当戏里跑龙套的角色。排戏时,村里也挺大方,白天排戏,按队里出工给记工分,晚上特供一汽灯照明。祠堂里特热闹,台上台下鼓瑟喧鸣、琴声悠扬、高昂清亮的京剧唱腔,在古老的祠堂屋梁上萦绕。到了正式开演时,村头巷尾哨声“嘟嘟”响起,吆喝着各家各户到祠堂观看革命样板戏演出。文革期间,老家祠堂是村里政治活动的中心,大小会议都在祠堂里召开。记得有一次开社员大会,村里还专门举办了一次会餐,会餐并非有美酒佳肴,而是一大桶一大桶用麸糠、玉米粉及豆腐青菜煮成的粥糊,说是吃“忆苦思甜”饭。


  上世纪70年代初,祠堂正厅有一根柱头已腐朽,如不及时修缮,祠堂的一角屋梁行将倒塌。后山有棵几围粗叉开两枝的姐妹樟,为了修缮祠堂,村里就将古樟的另一枝砍倒,叫来几个木匠师傅,来完成了修缮任务。可修好没过几年,村里突然宣布要将祠堂拆除,把里面的屋料换成钱,然后在村口大田里建一幢大会堂,全村人感到愕然,但处于十年动乱时期,也没人敢站出来陈述不同意见,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几百年祖业在视野中消失……


  现在老家祠堂遗址已变成村里的停车场,仍是村里男女老少集聚的中心。我每次回到老家和儿伴坐在一起闲聊时,常常会议起老家祠堂被拆毁的话题,言行间不觉会流露出一股对祠堂的眷恋之意,都说当年老家祠堂被拆毁太可惜了,现在政府如此重视传统文化,祠堂肯定会被列入文物进行保护,政府也会出资修缮,修好的老家祠堂,或许会显得更庄严气派、富丽堂皇,成为人们观光的一大亮点。


  “也许把你深深地珍藏在心里,你才不会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6岁那年和老家祠堂续上缘,前后风雨相伴了17年,共同见证了沧桑岁月的变迁。老家祠堂的消逝,心扉间空荡荡的怅然若失,难以割舍。所幸用老家祠堂换置的村口那幢大会堂,现如今已成为文化礼堂。到了晚上,华灯亮起,村里人载歌载舞,从这里找到新时代生活的旋律,渐渐抚平了人们对老家祠堂那份深深眷念和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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