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波 发表于 2014-7-24 10:19:44

关怀·勉励·期许


关怀·勉励·期许
——记我与恩师姚奠中先生的交往




■王雪樵
去年7月,省里为姚奠中先生举办了隆重热烈的百年华诞祝寿活动。我当时在外地,未能前往祝贺,非常遗憾。不久前,运城日报副总编樊峻峰到太原拜望并采访了姚先生。他回来后告诉我:“姚先生很关心你,一见面就谈到你,询问你的近况。”我向峻峰详细了解了先生的健康状况,知道先生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思维清晰,谈吐自如,感到十分高兴。顺口念起赵望进学兄为先生写的寿联:“德高,文高;艺高,寿高。”阎凤梧教授写的文章:“一代宗师,高山仰止。”同时也引起我对先生的思念。
姚先生是稷山县南阳村人。南阳姚氏是个有名望的家族,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元代名宦姚天福,以秉公执法刚直不阿著称于史,被元世祖忽必烈贊为“巴儿思”(蒙语“虎”的意思),就是姚老的一位先祖。姚先生是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入门弟子,曾在苏州国学讲习会研修,亲聆教诲。因为学业优异,在读时即兼任母校文学史课程,一些纪念章太炎的文章中还谈到姚先生。先生与他的同学日后亦多成为享誉国内学术界的大师级人物。后抗战军兴,姚先生辗转安徽、四川、云南、贵州等地高校任教多年,1951年山西大学三院分立,应师范学院梁园东院长邀请,回中文系任教,以迄于今。
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倜傥潇洒,多才多艺,是国学大家、著名古典文学专家,又是书画大师。他工小学、文字训诂学,精于文学史,文史哲兼通,对屈原、柳宗元、关汉卿以及庄子都有精到的研究,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撰文批评胡适等人否定屈原存在的谬说。先后出版过《姚奠中论文选集》《姚奠中诗文辑存》等多部著作。先生长于诗词制作,是著名的诗人,且工于书画、金石篆刻,诗、书、画、印并称“四绝”。他的字笔墨飞腾而端庄凝重,大气磅礴;从楷书化出,注入隶篆、金石,为独特之行草,颇受书界推崇,曾获中国书法最高成就奖“兰亭奖”。他的绘画简洁灵秀,意趣盎然;而篆刻韵味隽永,尤为一绝。正如阎凤梧先生所说,他“集众善于一身,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丰厚载体”。他是一代名师典范,桃李满天下。他心系家国,与时俱进,走在时代前列,曾任全国政协委员、山西省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他是我国老一代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
我于1963年进入山大中文系读书,甫入学就听说姚先生是中文系最好的教授。后来时常在校园里看到他那潇洒的身影,还在教工俱乐部里看过他的书法作品展,当时十分希望他能为我们讲课。然而由于“文革”折腾了几年,许多课都没有来得及开,至今无缘听姚先生讲过一堂课,说起来也是个绝大的遗憾。
我和姚先生第一次接触是在1992年秋天。当时地区举办全国卫门书派学术研讨会,姚先生作为书法大家和省书协名誉主席莅会指导,我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开幕的那天晚上我去宾馆专门拜望了姚先生,并带去了我不久前在《文献》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西厢记中“大”读“堕”音考》。见面后我自报家门,先生高兴地招呼我坐下,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一句话立马解除了我的拘谨。我想起来,1986年我曾写过一篇《关汉卿剧作题材地域性浅析》的文章,在王志华兄主编的《晋中师专学报》刊发。后来志华兄告诉我,姚先生说这篇文章写得不错,还问起你是不是山大的校友。1990年5月初,首届《西厢记》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永济召开,会毕我专程去拜访,因先生有事提前离会,而缘悭一面。这次姚先生与我聊了一阵,问了我工作的情况,对我说了鼓励的话。
1994年,我的小书《河东艺文丛考》出版,我向一直对我倾注关怀的姚先生,以及马作楫、田希诚各位老师分别寄书以作汇报。不久收到姚先生一封复信,先生信中说,看了你的书,本来想写一篇东西,无奈年纪大了,看了前面忘了后面,还是写不成。只好写信讲几点意见。先生在信中再次对我进行了热情的鼓励,尤其是对书中关于“匈奴呼天为祁连”的考证,“剪桐封弟”的考证,“击壤”的考证,“文学”与“润河”的考证,“娄室城”的考证,以及对《运城县地名录》的校勘等,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认为“这些都是贡献”。同时也指出了《唐风》《魏风》都属于“晋风”,只是音乐有别而已。读完来信我很激动,立即回复表示了感谢。
1996年,听说姚先生身体不豫,借在太原开会之机,我到山大看望了先生。先生见我到来十分高兴,谈兴甚浓。他谈起了早年在运城菁华中学读书的情况,谈到了他的老师焦卓然先生,以及三哥姚晋太烈士。由于看过我写的两篇考证“关汉卿祖籍河东”的文章,先生于是再次提起了这个问题。他谈了一个新观点,他说,说关汉卿是大都人,还有一点不能成立,那就是大都自金入元长达百余年一直处于战乱之中,缺乏酝酿一位文学大家的文化氛围。因此许多号称大都人的元曲作家,实际上都是流落至此的外乡人。这也可以为关汉卿是河东人作一旁证。先生这个观点很精辟,属于反证。先生说这个还可作一些文章,我理解这是提示我从这方面来做进一步的研究。回来不久,我看到有家文摘报上有文章谈到,新近发现京郊门头沟有马致远的旧居遗址,村里人相传马家是由山西迁来的。于是我想起了先生的谈话,准备写一篇文章,阐发一下先生的观点。文章开头说:“山西天然是戏剧家的摇篮。元曲四大家中,关汉卿出自解州,郑光祖出自襄汾,白朴祖籍河曲,唯一例外的马致远,旧称为‘大都人’,但最近也有了新的证据,据说他的祖上来自山西。”“何以四大家皆出自山西?这与金元时代山西表里山河形成比较稳定的社会环境有关,而相对来说大都却不具备哺育大师、繁衍文化名家的条件。恩师姚奠中先生对此即有宏论。”下面拟将金元时代山西与大都社会经济文化环境加以对比,从诞生一代文豪必备的人文环境、社会土壤来展开论述,进一步证明“关汉卿祖籍河东”为不刊之论。然而由于当时我正在主持报纸改刊,相关历史资料更是无处寻觅,所以这篇文章也只是开了个头,就没有做下去完成它,至今想来仍然抱憾。
1999年9月的一天,山大文学院院长刘毓庆教授自太原专程来访。毓庆是姚先生培养的第一批研究生,后到北大读了博士,毕业后又回到山大做了文学院院长。见面后,毓庆先生告知,台湾几位教授来山西考察,想到运城来看看,姚先生让来找你,请你帮忙介绍河东的历史文化情况。他说他是来打前站的,客人随后就到。听说姚先生让来找我,我说“责无旁贷”,慨然应命。两三天后,台湾几位教授到来,正好是双休日,我陪同客人参观了鹳雀楼、普救寺、大铁牛遗址等名胜。由此我与毓庆兄也成为好朋友。2005年,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几位专家,包括前《文学评论》主编钱中文先生、《文学遗产》主编徐公持先生以及杨镰、吴子林等青年学者,由毓庆和中文系主任牛贵虎先生陪同前来考察,我又做了一次导游,不过这已是后来的事情了。
2003年9月,先生九十大寿,我得知消息时间很晚,未能赶去参加庆典。但又听说过后省里还要为先生举办一个书画展,于是准备与市书协的同志一起去参观展览。当时我编了一副寿联,曰:“太公荣显九秩,先生寿期百六。”用了姜子牙的典故祝贺先生健康长寿。我觉得自己的毛笔字拿不出手,想请书法家川石同志代书,川石说:“你亲自书写意义更大些!”于是,他准备了洒金红宣,由我写成,又托人裱好。原计划书展前一天赶去,不想由于车的原因,没能成行。接着就有太原的消息传来,说祝寿活动和书展都搞得很隆重很成功。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2004年元旦,忽然有两位年轻人叩门来访,细问之下原是阎凤梧先生的侄女夫妇。他们带来了一本厚厚的新书《河汾新论》和一本精美的画册,说是姚先生让转送我的。书的扉页上有先生的题词:“雪樵学棣,奠中赠,二〇〇三,十,十五。”原来这是中文系校友为祝贺姚先生九十华诞而编印的一本纪念文集。煌煌一册,40余万言,反映了近年来姚门弟子研究成果。看到书名,使人联想到金元时代的“河汾学派”。于是我立即给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违暌日久,一向疏于问候,而劳先生萦怀关爱,感戴万分!”“《河汾新论》是师兄们为先生贺寿之礼。从中我看到的是在先生教导引领下,一个新的‘河汾学派’正在崛起,相信这个学派必将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这是先生作为一代宗师对中国文学的重要贡献!画册也极好,勾勒了先生的人生重要轨迹,反映了先生取得的各方面成就,也留住了先生的焕然风采。我会将其珍藏的!”“说来惭愧,雪樵虽忝列门墙,但生性愚惰,于学问一道荒疏已甚。每每念及,怅然不已。今获赠书,无异于耳提面命。今后当抓紧时间,力争多做一些事情,庶几不负先生之厚望!”
2005年夏天,我再次去太原拜访了姚先生,并将所书寿幛亲呈先生,又与先生聊了较长时间。我们谈到了许多往事,谈到了山大的发展,谈到了运城的变化,还谈到了已经过世的景克宁先生、孙玄常先生。姚先生说:“孙玄常是个有学问的人。”先生问起我的年龄,知我已于去年办了退休,不无惋惜地说:“在地方上研究学问实在不容易,你若当初能回山大教书,或许会更好一些。”言语中透露出对我曾有更多的期许!
时日匆匆,不觉又是数年过去,先生已届百岁高龄,我这个老学生也跨入了古稀之年。这几年我仍没有作出什么像样的成绩来,但读书学习依然不敢懈怠,就是因为常常觉得背后有期许的目光;这目光很大一份就来自姚先生。期许是勉励,期许也是巨大的鞭策!
先生的高寿是盛世中华的祥瑞,也是三晋学子的福祉。我衷心祝愿先生健康长寿!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关怀·勉励·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