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康
出门远行需要借宿,这便有了客栈、旅馆、招待所、宾馆、酒店等称谓的栖身之所。无论贵贱,通称“住店”。自打流行网上预订住宿这一便捷方式后,我携妻旅游时,总让女儿帮我订好目的地旅店。每每预订,父女间总有点纠葛。我的首选必是经济型酒店,女儿则在四星和三星之间帮我挑选。女儿的理由是:辛苦一辈子了,现在有条件享受,干嘛那么省?结果,总是女儿向我妥协。我深知,这就是“代沟”。难怪女儿,她住店的起点是“三星级”。1998年暑假,她第一次远行,参加了一个某杂志社组织的中学生赴江西夏令营,全程住宿均是三星级酒店。在她印象中,住店就该是这般条件。而老爸住店的起点则是街边小旅馆,甚至是澡堂子。如今的“经济型”,于我而言,就是“五星级”的享受。
在我以往的住店经历中,能住上政府招待所是上上大吉。且不说须携带上政府部门开出的介绍信,而且还要碰运气,遇上招待所有会议安排,就只能寻找小旅馆了。小旅馆住不上,再退而求其次,住上一夜澡堂子过渡。计划经济年代,旅馆业紧缺,澡堂子住宿功能应运而生。那时的普通旅馆,基本没有单人间。双人间是最小格局,一般都是大房间,少则三张铺,多则“大通铺”,就是一个大房间里摆了五六张床。更无单独卫生间,楼道里设一个公共盥洗间。夏日里,男性旅客穿着裤衩,站在盥洗间里冲凉。而女性旅客只能躲进厕所间里换洗。要是单个出差,必和陌生人同居一室,安全隐患随时存在。所以,当年出差人将钱款缝在内裤或衬衣里是普遍现象。住店遭窃我没摊上,被人换了鞋,让我碰上了。1987年冬,我赴浙江兰溪出差,返程途经金华转火车。没买上当天车票,在车站边上的一家小旅馆过夜,住的是四人房。清早起床,发现我的那双八成新的皮棉鞋变成了一双污浊不堪的旧皮鞋。再看对面那张床,人去铺空,只得自认倒霉。
在无数次的出差中,安徽临泉县一个叫杨桥的偏僻乡集的住店经历,让我永生不忘。那是1988年春节前夕,当时我在凤阳县的凤湖联合油厂(凤阳与湖州合资经营)任供销科长。时逢“双轨制”,计划外农副产品可以自由贸易,所在油厂专事计划外油料加工。我获悉临泉县有库存油菜籽时,便深入该县乡间搜寻,在杨桥乡粮站谈成一笔60吨油菜籽交易。因找不到当地车辆运输,只能请凤阳运输公司的卡车去杨桥承运。从凤阳到杨桥200多公里,5辆“解放”带挂车(卡车后挂一辆拖车)第二天一早上路,下午1点才赶到目的地。因为是散装库存,菜籽得装包过磅后才能装运。忙到天黑,才装好两辆车。我让下属随装好的车先返回,自己带着剩下3辆车的司机,在集上找旅馆过夜。谁知,集上的老乡疑惑地反问:“啥叫旅馆?”
“就是能住宿的地方。”我解释道。
“嗷—干店,前边就有。”
自打杨桥“干店”一夜后,我住什么样的旅店都心满意足。顺着老乡指点,我找到了一户农家院落,只见围墙上赫然写着“干店”,至今我也没弄明白临泉乡民为啥称旅店为“干店”。一询价,每人每晚3元钱。进屋一看,天呐,一长溜光秃秃苇席铺就的通铺,心想,这不就是电影里的大车店吗?店主抱来4条被子。我说,寒冬腊月的能不能再添一床垫被?店主说,那得加钱,一条2元钱。于是又抱来4条被子。翻开一看,黑乎乎,油腻腻,像剃头匠的宕刀布。三位司机一脸不悦,我只能赔不是。就这样,四人和衣而睡,熬过那令人发怵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