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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乡葬》 辰溪姚茂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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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4-12-18 18:4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乡 葬
                                                                                                       辰溪姚茂兴

        磨子的一位隔房外公过世,今天出门上了山。
        村里老了人,在外工作或打工的男丁都要回村抬殇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磨子是昨天晚上到家的,他二弟也从怀化赶了回来。磨子母亲说:“明早你三父子都去。”磨子说:“父亲腰痛也去?”母亲说:“要去呢,你父亲成分高,出生不好,二十几岁就落难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是借住在这个隔房外公的仓屋楼上。”老磨子他爷是地主,他爹又早逝,这顶帽子便留给了他。
        磨子晚上去了灵堂,锣鼓行头已经响起来。大门上用白纸写着“当大事”三个大字,围着一圈松柏树枝。壁脚外张了一块大雨布,罩着禾场坪,下面是几桌麻将客和站着坐着烤火的人。孝子孝孙们披麻戴孝,腰间都捆了根稻草绳,在灵堂跟着老司打绕棺。老司丁八身着道冠道袍,双手捉了一对小铜钹边走边唱,乍一看,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宋江宋押司了。有人说,现代的僧服道袍,就是宋代的民间服饰。而千百年来的生老病死习俗打扮,只剩在农村的丧葬习俗上能看到点古人的身影了。
        外庭的两根立柱上写有一副对联:“寿越九旬睦邻精神今犹在;含笑九泉勤俭作风永世传。”算是对逝者一生的概括。堂屋门外也有一联:“想见音容云万里;思听教训月三更。”表达了子孙对逝者的怀念。外墙上贴着两则“榜文”,是做道场用的。右边是“沐浴所”:“ 道场广启,整束筵开,亡者来临,须当沫浴。右伏以:採得千般药料,煮成七宝香汤,洗涤垢秽,自清凉竟往兜率陀天上。须榜。时维公元二零一四年古历正月二十六日壇。司出榜。南无清凉地菩萨摩诃莎。”左侧是“渡桥所”:“明月映碧波,亡魂笑呵呵;有缘桥上过,无缘怎奈何。右伏以:奈何无底浪抛空,铜蛇铁狗毒恶凶;不架法桥轻且驻,原何得到道场中。须榜。咸示闻知。时维公元二零一四年古历正月二十六日壇。司出榜。南无登觉地菩萨摩诃莎。” 竖排繁体,从右至左,没有句读,只有留白。
        绕棺还在继续,老司的步伐不紧不慢。磨子耸着耳朵,想听清楚他都唱些什么,但只听到音调高低,也抑扬顿挫。辰溪话不耐唱啊!不像京剧字正腔圆。辰溪话的念、白倒还听得懂,和着锣鼓一唱就云里雾里了。唱完一句,大家就跟着老司打躬作揖,文生站在大门处跟着甩出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老司的揖作得深,头差不多要点到膝盖,然后再缓缓躬腰起身,显得庄重肃穆。跟着他作揖的孝子们似乎不得要领,有的鸡啄米似地点三下便算完事。除女眷外,众孝子们的神情也不是很悲痛,毕竟九十多岁才老的人,瓜熟蒂落寿终正寝,属于“喜葬”。
        文革、文和、老滔站在旁边看热闹,文革说:“打工时,见过代孝子哭丧的人呢!有男有女,是专职的。”一人说:“哭得出来?”文革说:“怎么哭不出来!哭得好哩!有一套词的,我记不住。”一人问:“也出眼流?”文革说:“呵呵,我见的那一回,还是个男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在场的孝子和帮忙的打麻将的都惹哭了!”
        绕棺过后接着是“解结”。老司站在灵柩前,一边唱,一边给尺把长的布带子松松地挽个活结,孝子跪在灵前的草垫上,双手合十夹住带子,向下一滑,“结”就开了,表示与逝者的恩恩怨怨都了了,让逝者脱脱洒洒地西去,也让活着的人不再有思念郁结。“解结”是要出钱给老司的,这是他的额外收入。所谓阴阳两隔,老司却是阴界与阳界的使者,活着的人要靠他才能与逝者联系。这时大家都在荷包里摸,摸了红大头又舍不得出的,便找别人换零钱。前年文育去逝,还有专门唱堂的,一男一女,拿麦克风,唱的都是押韵对子句,吉利奉承话。要是碰到个有钱的有地位的里亲外戚,那就捉住唱个不停,钱上够了才放人。整个丧葬,就这个环节气氛最活跃,瞧热闹的,打哈哈的,有的人还挤进去看看谁出了多少。这次没有唱堂的,就由老司自己唱。冬改负责寻人,哪个唱了,哪个还没唱,他都一一清楚。有人躲到边儿去了,冬改嚷道:“莫走喽!该你了!”躲的人便乖乖地回到灵堂前......
    磨子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父亲还坐在火桶里等他,交待他抬殇的注意事项。他父亲问:“碍什么年命?”磨子说:“就那张纸没看到。可能贴在大门上,当时向里开着,人多没去看,也没问别人。”父亲说:“明早见人莫叫名字,别人叫你,不要应声,讲含糊话点点头就可以了。”又对二弟说:“你哥戴个眼镜,个子矮与别人听不起杠,就拉拉绳子算了。你上了龙杠,要拉几个平日关系好的替肩。有时别人突然松肩,那一杠就全落在你身上,如立脚不稳,腰不受伤,面巴都要憋青的!”磨子从小就读书在外,这种事情经过得少。读了大学在单位上,就属于有“出息”的人,纵有这种事情,都是父亲与二弟出马。近年来,父亲腰痛,上不了龙杠也拿不动锄头铲子了,便要求磨子回来。因为是众事,不能让别人讲闲话呀!磨子也乐意,觉得这是责任,自己又有什么出息?一次被老婆奚落道:“也吓!碗都不肯洗了呢!那真是读书读出头了咧!”磨子被这句话杵上了墙,磁了半天才明白书上“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
        半夜里,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紧时慢。磨子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父母年复一年地苍老,不禁一阵心酸。有时间应该多回家陪陪父母呀,听听父母的絮叨呀,少拿工作忙没时间来做借口了。打牌聚会,坐在电脑面前上网就有了时间?不要到了子欲孝而亲不在,后悔来不及;生前不孝死后变牛叫,那是假孝,是欺世盗名做给别人看的......
        筛头遍锣时,天黑着,磨子起了床,穿上雨衣雨裤和雨靴,父子三人去了灵堂,全村的男丁基本上都到齐了,孝子老黑见人就是两包烟。春改正在倒三轮车,花圈太多,得用三轮车运到山下,另一辆装鞭炮。磨子便帮着扛,都装了整整一车。春改说:“要不要留几团炮仗?”高舅娘说:“覆三的炮仗昨晚留好了,这些都搬去!”冬改拆了两团,准备出了柩后,一团堂屋放,一团壁脚放。灵堂的锣鼓响了起来,磨子父亲问老黑:“碍什么年命?”老黑走到堂屋门口看了看,说:“碍九十岁和三十岁人!”磨子走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九十岁与三十岁人“避之一刻大吉”,还写有“回煞一丈七尺,东来西去”等等,看不太懂。
        大门上的对联和做道场的“榜文”都已撕掉,鼓点声急骤了起来。老司丁八在灵堂前作法,由唱而念,念些什么磨子听不懂,估计是道家的咒语。接着双手又袖在额头,只见长袖子快速地抖动,在袖里掐诀哩!灵柩旁列了八个人,是出柩时的“八大金刚”。鼓点密集得使人透不过气来,老司转身点着了两把纸钱,“呼”地一声甩到大门外,门外看热闹的便“哗”地一声退后几步,胆大的又伸过脖子去瞧里面的动静,磨子也不例外。只见老司拔掉堂前燃烧的一对高烛,右手拿了,站在灵柩后面,一左一右地在面前晃动,表情严厉,似乎是在开路。“八大金刚”一边四个,都扎了马步,双手托着灵柩的下沿。这时一股凉风卷着烟雾涌进堂屋,灯都绿了,那对烛光也矮了半截,忽明忽暗地在老司脸上闪着,只见嘴皮快速地抖动,音调急促高亢,斩钉截铁。鼓点急得让磨子心悸,老司断然喝道:“八大金刚有没有!”众金刚答道:“有!”“噢嗬”一声便起了棺,几乎是小跑着抬出大门外,冬改随即点燃一团鞭炮丢进堂屋,噼里啪啦地在里面炸,又在壁脚外响了一团,众人随之也散到大门外的空坪上。
        天还黑着,棺木停放在两张条凳上,要待天亮见得路时才能起殇。旁边有人生了堆火,大家便三五成群地站着说话,果然都不叫对方的名字。透过火光,可见雾气很重,不时有零星的雨点打在磨子的脸上。有人在说,天老爷,如能停上个把小时的雨,一切就可完事了。春改踢着冲天雷的空壳子,丢在火堆上烧,众人就说:“莫烧,莫烧这个喽!”春改说:“我检查过了,都是空的。”说着又滚过来一坨小方桌大的冲天雷,每个管子都空着,有小腿粗,站在旁边烤火的转身就跑,说:“竖哒!竖哒烧!”又说:“什么不好烧,偏要烧这个?不是有人收吗?”一人说:“头里有收荒货的捡这个,结果炸伤了人,现在都没人要了!”大家便远远地站着,不时看看天,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到外面打工的故事。
        火光慢慢暗了下来,其实是天亮了。龙杠和雷索已准备就绪,开始绑杠。绑龙杠是有技巧的,先要将两根杠子并排放在灵柩顶,然后用两根雷索一前一后地绑在棺木上,再滚在两边,雷索就松了,松了的雷索拔下三圈套在棺木下面,就会越抬越紧。这个绑法有讲究,要从两头往里一道一道地绑,顺序不能乱,乱了就脱不下,棺木落了穴又抽不掉。
    釀人与光福绑一头,另一头就由冬改他们绑。釀人头上有把伞,双手却在动,仔细一看,原来那把伞不是打着,而是有个箍子套在头上。来宝歪着脖子,像只公鸡发现了新情况,说:“你这个怎么生得紧呢?我的那个容易松脱。”釀人边绑边说:“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磨子才知道他头上戴的斗篷,是用小雨伞改装的。说着这头都绑好了,冬改那头却乱了,得重新来过。来过了又一头长一头短,冬改在一道一道地滚,有人就说:“还是让老师傅来,这活都快失传了!”最后全部下掉重新绑好,两根杠子就落在两边了。冬改又拿了一捆长孝布要绑在前头,好在上陡坡时有人在前面帮着拉。前头的人就齐声反对,说:“都修了大路,不要这个了,绑了缠脚啊?还不好‘劳’呢!”
        “劳”就是抬殇时前后斗力顶杠子。一般来说,要“劳”上两三回,才显示大家出足了力,让主人高兴。如果三步两脚就上了山,则没了喜气,有人就会喊:“这么快做嘛嘎!早饭都还没熟呢!”下山回来是要吃席的,众人便不好意思地放慢了脚步,索性“劳”一回。
        天已大亮,这时有人一声喊:“拢来噢!”大家便拢了边,乐队奏乐,又一声:“一来一声呐——”众人齐声“噢嗬”便抬起了灵柩。鞭炮响了起来,轰天震地。这些人的职业除了农民外,又都是木匠、泥水匠、钢筋工,轰轰然起步如箭,不能停又哪里停得下?奇怪的是只听到锣声,冬改问文和:“钹,钹呢?”文和边赶边说:“还在上屋里。”冬改说:“昨儿就讲了你负责钹啊!”玩伢说:“算了,前面有乐队一样。”冬改说:“一面锣,这像哪门子事?!”文和便跑着去取钹。
    好在前进不到百把米,大家便“劳”了起来。起初是后面的人卯足了劲往前冲,前头的人没知明,都收不住脚,脚板稀里哗啦地乱了套,有人就喊:“稳哒!稳哒!”便都仰了身子用脚蹬住,旁边的人也转身用力向后顶。即使这样,还是往前踏了十来步才刹住。刹住脚的人喘了口粗气,便立马转过身来,把龙杠落了肩,端在臂膀上,重心一低一用力,后面的人抵挡不住,便哗啦啦地后退,乱了阵脚。后脑勺是没长眼睛的,估不清路面和方向,就有人绊倒了。前头的人势如破竹,后面的则溃不成军,忙着顾路。磨子本来在后面,看情形不对,赶紧靠到水沟边上,等站稳了抬头一看,自已却在前面了。这时文和取了钹来,边走边敲。锣到前头去了,锣钹不能合拍呼应,路上又挤满了人,他便在水坝上边拍边跑,突然窝了一下脚,差点掉在水沟里。见头尾不能两顾,便干脆停了钹,快步跑了过去。不一会儿,锣钹在鞭炮声中“晃嘡、晃嘡、晃晃嘡”地终于合上节拍。就这样在平路上“劳’了两回,又换了两拔肩后,就到了陡坡路。路虽然是新修的,但下了雨,泥泞不堪。在陡处还差点向后滑,又换了批劳力,前头的人也到后面来帮忙,这时是最需要号子的,玩伢就喊:“一来一声呐--”大家“噢嗬”一声就上去了。
        连绵的鞭炮声骤然密集起来。老司丁八跳下新起的墓穴,忙着焚纸奠酒洒福米,在里面又宰了一只红公鸡,淋了鸡血后,一扬手,那只鸡被“日”地一声扔了出来,扑闪了几下翅膀,立腿不住便倒在地边,惊魂未定又被人缚住,塞进一只蛇皮袋,沙哑着嗓子“嘎嘎”几声,蹬了蹬腿就没动静了。灵柩已经放在墓穴旁的那堆新土上,下面垫了块孝帕布。松了的雷索,两头只留下一道,在一根杠子上缠了几圈活结后,另一根就被抽脱了。
        孝子老黑是长男,要下到他父亲的新穴里拜三拜,这是老规矩。任务必需由他完成,这是义不容辞的,可对他来说还是头回。他犹豫着跳下半个人深的墓穴,拜了三拜后,就急着上来,乍拉着手左看右看,便慌了神,四周都是湿漉漉的黄土,哪里有个着手伸脚的地方?站在旁边的人便伸手去拉,还没用力,他倒先软了,差点跪在墓穴里。结果被硬生生地拖了上来,大腿上擦了两块黄泥。站着看热闹的都嘿嘿地笑起来,岁月不饶人啊!多轻跳的一个后生家,也老了。
    落穴时,旁边的人都散开了,说是不要把自己的影子映在灵柩上,尤其是旁边看热闹的。四人抬了龙杠,又一边四个拉着雷索,慢慢放松,把灵柩缓缓放到井里。老司拉了经线,拿着罗盘,重新调准了灵柩的朝向,最后剪断了箍在灵柩上的两道铁丝,有人便铲了第一铲土。春改叹道:“一世人唉!”
        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青山坡上又多了一个湿漉漉的黄土包,一直忍着不下的春雨,终于打得伞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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