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民俗 雨水节

姚波

故乡的雨水节

作者 悠哉乐斋 来源http://bbs.mala.cn/thread-11733739-1-1.html

     雨水是24节气中的第2个节气。每年的正月十五前后（公历2月18-20日），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万物萌动，生命在新一轮周期中显现出蓬勃生机。我的家乡在青城山下的都江堰市，这里的人们敬畏生命、崇尚生机，因而对雨水节格外垂青,并演化出许多的应节民俗。

    在我儿时记忆之中，雨水节一到家中的大人就要把门前的果树根部刨开，用春节期间包裹红糖的草纸泡水，灌在里面。再将过年留下的腊肉切几片插在果树的枝桠上边，然后又用约一寸五分宽的红纸条在果树的胸径上包一圈，称之曰“慰劳”、“挂红”。据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感谢果树对家庭的“贡献”，期盼在新的一年里结出 更大、更多、更甜的硕果，为家庭带来更多的甜蜜。
那 时的人们还不懂得新生儿在半岁到三岁之间有一个重建“自身免疫系统”的过程。只是觉得这期间的小孩易生病、不好养，往往就认为小孩在“过关煞”，需要一位具有“保驾关煞、祈求平安”的干爹来保佑，这样的干爹在一些地方又称“保保”。人们普遍认为，有能力充当这样角色的肯定是身强力壮、见多识广、远道而来的 人。这在家里是等不来的，必须到路上去“碰”（巧遇）、去“拉”（礼请）。于是人们就选在雨水节这天，由父母备下腊肉、香肠、花生等“干盘子”菜肴和一壶酒水，带上家中的小孩去路上“拉干爹”。

      当心目中的娃儿“干爹”出现后，小孩父母就会迎上前去，说明来意。只要对方同意，双方就地成席，由娃娃跪拜干爹，并请干爹按照其家中的辈分字派（辈分秩序）给干儿子起一个名字。小孩父母则代替干儿子为干爹敬酒三杯。有的还给干爹送上布鞋一双或毛巾一张，干爹则视情况给小孩“打发”一个红包，一般都是“重 九”之数，即：九角九或九元九等，意为保佑娃娃“久久长寿、久久平安”。之后互相留下联系方法，今后当成亲戚走动。

青 城山是道教的第五洞天，都江堰道家文化深入人心。道家认为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这个定数就叫“大限”，大限一到人即死亡。受道家文化的影响，这里的人们主张利用雨水节自然生命萌动的机会延缓老人们的“大限”，为之接寿——增福添寿。这个行为又称之为“接限”。在都江堰，老一辈把“限”字读作为 han（汗），故接限在民间就叫作“接汗”。按照民俗，这种接限是出嫁的女儿们对娘家父母的养育之恩给予回报的尽孝行为。在雨水节中最令我记忆深刻的则是我大表姐和二嬢给我外婆接限而送来的红棉带与罐罐肉。
    据老一辈讲，雨水节的接限内容基本有三：一是女婿要为岳父岳母买一对圈椅。这对圈椅可以是木制的太师椅，也可以是竹制篾编的圈椅。具体视女婿家中的经济情况而定；其二就是夫妻二人要为两老各扯一丈二尺红绸子做内衣。以表达披红祝福之意；三是要用砂罐煨一罐肉与老人享用。这种煨肉就叫做“罐罐肉”，一般都用腊 蹄髈（膀）加上花生、莲米、大枣、桂圆、海带、小白芸豆等混合在一起用慢火煨成。个别家庭情况好的就还要加上母鸡、鲜肉等。

     在 雨水节当天，将红绸子缠在椅子的靠背上，炖好的肉装在罐罐里用红纸封好，放在一个细丝蔑编的提篼里。除此外，还要将这个篼篼的盖子翻转过来，在里面装上四把干挂面和一些诸如面杂糖、砂仁条、墩子（一种类似广式月饼的点心）等。挂面代表祝福长寿，点心杂糖则是给侄儿侄女一个欢喜。准备好这些，夫妻们就可以上 路回娘家去“送节”了。女婿力大就労（扛）椅子，女儿心细就提篼篼。

    送节过程中各家各户无形中都形成一个攀比的心理，往往礼信准备得充分的就走大路，在快到家的地方就比较夸张地高叫爹妈，而父母也会积极配合，高调地欢迎女儿女婿回家。暗中含有显摆、夸耀的意思。那些礼物比较少的则对直进门，不做过多的寒暄。至于女儿女婿没有送节的就显得很没有地位和面子，在街坊邻居面前会抬 不起头来。
由 于广大农户家庭经济普遍比较困难，在农村很多时候送圈椅被省略。况且一对圈椅也不了坐一年，因此没有必要年年都送。逐渐地红绸也简化成送红棉带。在尺寸上也有了新的讲究。如：祈求父母长寿的则为九尺九寸长，汗“久久长寿”之愿；祈求父母康宁的则为一丈二尺长，暗含“月月红”之意。父母接过红棉带一般就是做 裤子或围腰的带子。罐罐肉煨好用红纸封上，再用红带带系紧。其他一切都按照传统的礼仪进行。

    文革时期，住在灌县（今都江堰市）向峨公社烂茶坊大队的二嬢与大表姐家庭都很困难，然而再困难都没忘记给我外婆送罐罐肉。她们的心思一样，罐罐肉的做法却不一样。大表姐因家庭困难才17岁就出嫁为人妻。每年雨水节前一天都要准备给我和他共同的外婆、她的母亲（即我二嬢）和她的公公婆婆等多处的接限罐罐肉。因 此就用大铁锅将原材料慢火炖出，再分装入罐。我二嬢则只需给外婆准备一份就可以了。所以她的罐罐肉是将原材料装在砂罐中，用青菜叶封住罐口，再放在煮过饭的灶膛中用“子末灰”（即余火）慢火煨出。

    每到雨水节这天，一大早我和兄弟就跑到门前的马路上去等候。一见到她们的身影就欢呼雀跃“罐罐肉来了！罐罐肉来了！”少不省事的弟兄俩迅速地接下她们的篼篼，迫不及待打开罐子，给外婆说：“拿去，红带子给你栓。罐罐肉该我们吃。”而这时外婆则几乎没看一眼罐罐肉就与她们聊起了家常。一般吃过午饭她们就要回 去。按照老规矩，娘家的老人要为没有生小孩的女儿准备下一条红内裤和背娃娃的背带。这种带子谐音为“带子、带子，带来儿子”。对于已经生子的女儿则要讲究在送肉的罐罐里装满大米，或封一个红包以为回情。那时大表姐已经生了大儿子，红内裤自然是不必，回情则是必须。当时外婆主持家务，父母每月把工资交给她， 由她老人家自行安排。她则在每月的生活费中一点点地扣出余钱来积攒起，悄悄地、深深地埋在装好米的罐子里交给二嬢和大表姐，深怕我父母知道。但是这一切我 父母都看在眼中，非但没有出面干涉，还往往主动地拿钱给外婆添起，以帮助她们共度时艰。就这样，几十年来罐罐肉总有我父母的一份。双方亲情延绵不断，直到现在。

    去年有个闰月，今年的春节推迟了半个月左右，雨水节的当天便是大年初一。腊月最后几天回到都江堰，远远就看到扛着挂满红棉带长竹竿的应节小贩在沿街推销，我立即意识到又是一个给老年人接限的雨水节要到了。多年在外地工作，几乎没有在雨水节回过家，今年应该给长辈们表示表示了。表示的主体当然就是我那已经出嫁 的女儿。大表姐因病于去年冬天去世，二嬢身体矍铄、精神饱满。我亲自上灶，特意按照传统配料制作了一锅“罐罐肉”，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得知雨水节的风俗后，立即上街买了七根红棉带，分别封了七个红包。连在中江县的女儿外婆也计算在其中。自然也引出了年夜饭的若干佳话。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人不是自然和大地的主宰者，只是它们的维护者，人应该和动物、植物平等相处。”法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说“老来受尊敬,是人类精神最美好的一种特权。”都江堰的父老乡亲不一定知道这二位大师的名言，但是故乡雨水节的民风民俗却实实在在地践行了这样伟大的人文哲学思想。

    故乡的雨水节，我心中永不忘怀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