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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总督姚启圣神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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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6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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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23-11-28 13: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福建总督姚启圣神道碑

    翰林院检讨、充史馆纂修官毛奇龄顿首拜撰:
    山阴表姪杨宝篆额并书:
    长洲顾锡韩镌字:
    康熙二十有二年,福建总督少保姚公卒于官。
    天子震悼辍朝,闽文武僚属,自镇巡以下各为位发哀军门,而全省士民哭都亭三日,既祀肖公像祠而之,通城复私祠于寝,而日飨之。独是福州九县请留葬于州城东山,而漳泉濒海有乞公冠履葬诸州者。
    孝子仪丐当事,力辞众请,而亲捧柩车还会稽。闽人之留公者衔廞挽绋,号眺数百里,几不得行,及出关,然后孝子负属辟而葬之。
    姚氏之阡,已二十余年矣。次子陶,以靖边司马,举“卓异”,擢淮海刺史,治淮有声。康熙己丑,刺史念古饰墓礼许次第益入望柱人兽犹或有待,特东南神道尚未礲lí(石+离)石而填字其中。萧山毛太史向于奏功时,曾槖笔史馆书其绩,以授之功,旂是稔先公事,莫太史若也。太史肯为我锡一言乎,而曰:然。
    按,今皇帝(康熙)改元之年,旗下开科,公举第一,授广东香山县知县。适顺德巨寇霍侣成,集蜑民为乱。公抚平之,既以他事自劾去。
    十三年,三藩兵变。和硕康亲王(杰书)奉命讨靖藩耿精忠于闽,起公诸暨县知县随征。行间,公乃破贼紫阆山,进(而)平东瓯,遂收海贼之出瓯江者,即于军中拜公温处道佥事。驻吹台遍剿群寨,使浙省无贼。十五年,随王师入闽关,身统前军。从贝子将军开建宁、延平,直抵福州,而靖藩迎降。
    初,海贼郑芝龙自前朝为寇海上,本朝擒之,其子(郑)成功仍据厦门。孙(郑)经乃远遁台湾。及靖逆变,复据厦门,舍舟登陆,合山泽无赖与军。镇之溃散而无所归者,悉聚而哗于一区。靖逆反正,虽退处海滨而叛亡镇将与山泽流寇,如韩大任、刘进忠等,互为声援。公急招降大任收其众,而进忠亦降。
    是时,上(康熙)已进公福建布政使司布政使,方谋次第进剿,而兵食耗匮、民间愁沸如沟虫。因大辟军储,急以戈船转刍粟,使兵民不饥。
    未几,经将刘国轩大败官军,陷海澄,且犯漳泉,势甚张,时十七年二月也。
    六月(初二日),上即漳州进公总督,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统诸军。军贼连破长泰、漳平、平和诸县,进围泉州。公密具十疏,备陈机事。
    九月,贼犯漳,公大破之。阵斩其帅郑英、刘正玺等,擒斩以万计。国轩奔海澄,于是乘胜复诸县,而开“修来馆”,奏请俸饷、悬赏格纳款。不数日,海之将卒弃营垒,驾艨艟来降,日数千人。公皆使温饱得所,“散黄金如泥沙”勿计也。继而,其五镇将廖琠、黄靖等举军来降。
    十九年,其大将朱天贵亦举(部属)五楼(船)三百降公。因连破其所结十九寨,贼大崩溃乱,弃所守,一夕遁返台湾,于是全闽悉平。
    天子(康熙)下玺书褒公,进“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荫以世职,使外剿海寇、内安百姓。因请募官旗民众能操水者造澎船艆船,及漳州八桨红毛夹板之制,为剿海用。
    先是,兵民居杂居,棚与䔟相通,寝袵鬴甑俱非民所得私,然且妻女给爨养于内,丁僮役担负于外。薪油水浆日责以供敛,否则鞭棰驱之。民之遗孑,亦罕矣。公析戸版相视卫巷,查逆潘所旧圈地而区划之,使兵民异居。复禁“大当”除口,率革排夫铺甲,去行伍之一切有害于民者,而民稍安,乃复题二事:曰撤兵、曰开界。
    何谓撤兵?前此已请撒逆藩兵。今大兵驻守,方将藉之以肆剿而何得议撤。况征南幕府,系亲王及贝子将军所统理,亲王不请撤而谁撤之。是以谋事诸臣。虽蒿目时艰,亦且相顾眙愕,不敢措一语,而公侃侃陈幕府前:王师久劳外振旅之大典所当举也,何况陆地已无贼;材官蹶张必不能袜马,而蹑之波涛之间;凡诸所防,实有在舟楫、不在鞭镫者,且夫军雾亦稍匮矣。以开藩至今,合东南协济之力,以资此一方,民犹惧不给。今水师乏食,仰屋无措,而大兵之坐食者,且沃若焦釜。他故勿论,即以马粮计,夫一马所食费谷斗有六升,计谷所出可以支十人之食。今若大兵校马核减三万,一旦撤回则水师所养足以给三十万人。由是观之,撤兵为国、非为民也。幕府无以应,公乃慨然具三疏。朝议不决,而圣天子独曰:可。
    十九年夏,请诏亲王班师,然犹留喇哈达、吴努春二将军,使之留后,继而尽撤之。
    何谓开界?闽以海为界,而往得海利,斥卤衍沃鱼盐禾麦出其中,遇有厄塞,建寨游而设卫所屯兵戍守,虽岛裔相对无虑也。自明崇祯末,郑氏窜海与边民为奸,其防戍时有失守者。
    顺治十八年,采间谍者言,谓当迁民于内地、弃沿边,予海可省屯卫戍守。而朝议是之,尽迁边海民充实内地而划于界,出界者死。于是,沿海数千里民之被迁者,去坟墓、毁庐舍、抛田畦世业,牵老少而为流民。且二十年,公曰:救民汤火,孰有急?!于是者乎夫,设界以卫民也,而其为民害,乃至于是吾为朝廷恤流亡辟士地作剿海,先事何不可乎?乃相闽南境由福清而泉而漳建堡,设卫防诸要害可戊守者,而后请开界。疏再入,不许,又疏之。
    上(康熙)遣兵部侍郎勘其地,公力辩,可否不应。又,佐以疏。天子神圣,鉴公情报,可。
    时,边民闻命,喜而狂走者越三日,继而合万户男妇,号呼谢天子、军门,声闻十余里!
    乃给农民(小)牛、种(子)钱,请藩田之占民者还之,开商市、弛采海之禁。捐俸五千两,买田一千五百亩作学田,以养全省贫士之困于兵者。
    二十二年,乃大举剿海。先是,公以水师乏人,特荐前水师提督施琅使复提督水师,而其继以降将朱天贵有舟兵可用,荐为平阳总兵官。其舟兵,皆公养之。至是,率天贵等奋勇争先破浪,大败贼于虎井,焚其舟,遂拔澎湖。贼大惧,还使奉版图来降,愿内徙尔。于是,闽海流寇,自前朝迄今反叛三世六十年,横踞一方者而一旦悉平。
    天子方大喜,诏予褒赍,且将策公以善后,而公以劳瘁疾发不治,草遗疏而卒,年六十。卒之年,闽之哀公,比之“郑之哀子产”、“秦之哀百里奚”,较有过焉。
    公具文武才,虽起家儒臣而抱伟略。自随征行,以迄开府才九年,而东南半壁逐一底定海疆万里猶,且版其地,而耕犁之,即古方召后亦岂多及,至于爱民恤士,輙身罹大痛,曲为拯救,举数十年来,八郡五十七州县颠连之众,而携持保抱却哽咽而就噏噢,虽剧处万难而安之不惜。尝请减额给马粮,三减其二。已谕请,而兵憾之弃谷于涂。公曰:嗣此必有以迁怒虚输谷者。急令官输谷民不输谷。及排夫不足,请减役夫斩马刍者。每一披甲,役一人,时旁晦命下。闽县祖君曰:今甫及晦顾已行,俟月吉减夫未晚也。公执不可,营丁有诟而起者,役夫、膝公泣愿公勿亟,公既活我,我何忍靳数日之力使公受诟?公佯为不闻,必使减者而后已。
    予(全祖望)从前每读论语,知圣道、圣学,全在救时。夫子许管仲以仁,而召忽死,纠等之匹夫、匹妇,即才余智勇,使命不辱,亦且加之孝梯之上,与见危授命之前,何则重救时也。今禹稷平世,仍苦饥溺,读书谈道,谁则能予之衽席?而公忧为之!
    昔新建成功,所藉本兵王君居中亲信,而公且得圣天子为主,知谏行言听,使得展所,欲为以大救。此一言民,此实有天行其间焉,往者崇祯之季,厦门浮石,有“生女灭鸡,丁庚小熙”之文。今流寇尽灭,已兆前谶(语),而尧年舜日(比喻天下太平)亦复见之地赤伏间。嗟乎!岂偶然哉!
    公丰髯广颡、两目若闪电。闽人绘公像供之中庭,望之者必惊而反走。古人曰:畏神其亦神矣!
    系曰:公讳启圣,字熙止,别字忧庵,浙之会稽人。父祖三世皆以公贵,诰赠“一品”,如公官;太君俱赠“一品夫人”;德配何氏、沈氏、少沈氏,其所诰封,亦如之。
    长子姚仪,初授知县,以军功累进郎中,已授河南开封府知府,随改武职,加“都督佥事”,充镇守江南江北、狼山等处总兵官。卒铭曰:
    是为大人钟河岳灵,适遏乱南疆,抚七十城,活千万姓,文德武功罕。斯盛者,虽靳封爵,不及五等裒,然显爵已在天地。昔推勋贤姚江之汜,兹起嗣之,亦以姚氏维是泰岱砺石作碑,所未尽者,此碑中词。


    康熙四十八年岁在己丑春二月吉旦


    (姚振宗)按:此亦从“还云堂”抄本录出,《西河全集》不载此文石刻,原拓亦未见,疑有讹误。徐俟谒墓摹搨得本而校正之。毛氏(毛奇龄)此碑盖应息园公(姚陶)之请而作,谢山全氏(全祖望)第二碑谓谦谦有未尽此铭文,固云所未尽者此碑中词,盖亦以为未尽也。西河氏(毛奇龄)以新建伯(王阳明)事功为拟,谓新建破(宁王朱)宸濠,受知兵部尚书,王琼得行其志,而公且上结主知际遇,视姚江为盛,斯言允矣。又谓圣门论士,重在救时,谓公得展所欲为,为幸事,予小子(指姚振宗本人)更为进一解曰:
    公之二十九世祖梁国文贞公,在唐代推为“救时之相”。以公之才、之识,为文贞后第一人,而卒年逊于文贞十有二岁(注:姚崇享年七十有二)。使得如文贞公之寿考,则当日固以中枢见如矣后之眷顾,何必不如文贞之功在天下,而竟如鼓山僧之言,赉志以殁。殁而由是仅得救南服一时之功业也,悲夫!


    (摘录自姚振宗所撰《绍兴姚氏谱》,姚启圣神道碑共有三版,此为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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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28 13:3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23-11-28 13:37 编辑

    姚波兄:
    现将小弟正在创作的《平台统帅、福建总督姚启圣传记》中,有关姚启圣的3则神道碑,一并发给您,供兄参考。--姚国强

    姚启圣神道碑铭(3则)


    ㈠福建总督姚启圣神道碑


    翰林院检讨、充史馆纂修官毛奇龄顿首拜撰:
    山阴表姪杨宝篆额并书:
    长洲顾锡韩镌字:
    康熙二十有二年,福建总督少保姚公卒于官。
    天子震悼辍朝,闽文武僚属,自镇巡以下各为位发哀军门,而全省士民哭都亭三日,既祀肖公像祠而之,通城复私祠于寝,而日飨之。独是福州九县请留葬于州城东山,而漳泉濒海有乞公冠履葬诸州者。
    孝子仪丐当事,力辞众请,而亲捧柩车还会稽。闽人之留公者衔廞挽绋,号眺数百里,几不得行,及出关,然后孝子负属辟而葬之。
    姚氏之阡,已二十余年矣。次子陶,以靖边司马,举“卓异”,擢淮海刺史,治淮有声。康熙己丑,刺史念古饰墓礼许次第益入望柱人兽犹或有待,特东南神道尚未礲lí(石+离)石而填字其中。萧山毛太史向于奏功时,曾槖笔史馆书其绩,以授之功,旂是稔先公事,莫太史若也。太史肯为我锡一言乎,而曰:然。
    按,今皇帝(康熙)改元之年,旗下开科,公举第一,授广东香山县知县。适顺德巨寇霍侣成,集蜑民为乱。公抚平之,既以他事自劾去。
    十三年,三藩兵变。和硕康亲王(杰书)奉命讨靖藩耿精忠于闽,起公诸暨县知县随征。行间,公乃破贼紫阆山,进(而)平东瓯,遂收海贼之出瓯江者,即于军中拜公温处道佥事。驻吹台遍剿群寨,使浙省无贼。十五年,随王师入闽关,身统前军。从贝子将军开建宁、延平,直抵福州,而靖藩迎降。
    初,海贼郑芝龙自前朝为寇海上,本朝擒之,其子(郑)成功仍据厦门。孙(郑)经乃远遁台湾。及靖逆变,复据厦门,舍舟登陆,合山泽无赖与军。镇之溃散而无所归者,悉聚而哗于一区。靖逆反正,虽退处海滨而叛亡镇将与山泽流寇,如韩大任、刘进忠等,互为声援。公急招降大任收其众,而进忠亦降。
    是时,上(康熙)已进公福建布政使司布政使,方谋次第进剿,而兵食耗匮、民间愁沸如沟虫。因大辟军储,急以戈船转刍粟,使兵民不饥。
    未几,经将刘国轩大败官军,陷海澄,且犯漳泉。势甚张,时十七年二月也。
    六月(初二日),上即漳州进公总督,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统诸军。军贼连破长泰、漳平、平和诸县,进围泉州。公密具十疏,备陈机事。
    九月,贼犯漳,公大破之。阵斩其帅郑英、刘正玺等,擒斩以万计。国轩奔海澄,于是乘胜复诸县,而开“修来馆”,奏请俸饷、悬赏格纳款。不数日,海之将卒弃营垒,驾艨艟来降,日数千人。公皆使温饱得所,“散黄金如泥沙”勿计也。继而,其五镇将廖琠、黄靖等举军来降。
    十九年,其大将朱天贵亦举(部属)五楼(船)三百降公。因连破其所结十九寨,贼大崩溃乱,弃所守,一夕遁返台湾,于是全闽悉平。
    天子(康熙)下玺书褒公,进“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荫以世职,使外剿海寇、内安百姓。因请募官旗民众能操水者造澎船艆船,及漳州八桨红毛夹板之制,为剿海用。
    先是,兵民居杂居,棚与䔟相通,寝袵鬴甑俱非民所得私,然且妻女给爨养于内,丁僮役担负于外。薪油水浆日责以供敛,否则鞭棰驱之。民之遗孑,亦罕矣。公析戸版相视卫巷,查逆潘所旧圈地而区划之,使兵民异居。复禁“大当”除口,率革排夫铺甲,去行伍之一切有害于民者,而民稍安,乃复题二事:曰撤兵、曰开界。
    何谓撤兵?前此已请撒逆藩兵。今大兵驻守,方将藉之以肆剿而何得议撤。况征南幕府,系亲王及贝子将军所统理,亲王不请撤而谁撤之。是以谋事诸臣。虽蒿目时艰,亦且相顾眙愕,不敢措一语,而公侃侃陈幕府前:王师久劳外振旅之大典所当举也,何况陆地已无贼;材官蹶张必不能袜马,而蹑之波涛之间;凡诸所防,实有在舟楫、不在鞭镫者,且夫军雾亦稍匮矣。以开藩至今,合东南协济之力,以资此一方,民犹惧不给。今水师乏食,仰屋无措,而大兵之坐食者,且沃若焦釜。他故勿论,即以马粮计,夫一马所食费谷斗有六升,计谷所出可以支十人之食。今若大兵校马核减三万,一旦撤回则水师所养足以给三十万人。由是观之,撤兵为国、非为民也。幕府无以应,公乃慨然具三疏。朝议不决,而圣天子独曰:可。
    十九年夏,请诏亲王班师,然犹留喇哈达、吴努春二将军,使之留后,继而尽撤之。
    何谓开界?闽以海为界,而往得海利,斥卤衍沃鱼盐禾麦出其中,遇有厄塞,建寨游而设卫所屯兵戍守,虽岛裔相对无虑也。自明崇祯末,郑氏窜海与边民为奸,其防戍时有失守者。
    顺治十八年,采间谍者言,谓当迁民于内地、弃沿边,予海可省屯卫戍守。而朝议是之,尽迁边海民充实内地而划于界,出界者死。于是,沿海数千里民之被迁者,去坟墓、毁庐舍、抛田畦世业,牵老少而为流民。且二十年,公曰:救民汤火,孰有急?!于是者乎夫,设界以卫民也,而其为民害,乃至于是吾为朝廷恤流亡辟士地作剿海,先事何不可乎?乃相闽南境由福清而泉而漳建堡,设卫防诸要害可戊守者,而后请开界。疏再入,不许,又疏之。
    上(康熙)遣兵部侍郎勘其地,公力辩,可否不应。又,佐以疏。天子神圣,鉴公情报,可。
    时,边民闻命,喜而狂走者越三日,继而合万户男妇,号呼谢天子、军门,声闻十余里!
    乃给农民(小)牛、种(子)钱,请藩田之占民者还之,开商市、弛采海之禁。捐俸五千两,买田一千五百亩作学田,以养全省贫士之困于兵者。
    二十二年,乃大举剿海。先是,公以水师乏人,特荐前水师提督施琅使复提督水师,而其继以降将朱天贵有舟兵可用,荐为平阳总兵官。其舟兵,皆公养之。至是,率天贵等奋勇争先破浪,大败贼于虎井,焚其舟,遂拔澎湖。贼大惧,还使奉版图来降,愿内徙尔。于是,闽海流寇,自前朝迄今反叛三世六十年,横踞一方者而一旦悉平。
    天子方大喜,诏予褒赍,且将策公以善后,而公以劳瘁疾发不治,草遗疏而卒,年六十。卒之年,闽之哀公,比之“郑之哀子产”、“秦之哀百里奚”,较有过焉。
    公具文武才,虽起家儒臣而抱伟略。自随征行,以迄开府才九年,而东南半壁逐一底定海疆万里猶,且版其地,而耕犁之,即古方召后亦岂多及,至于爱民恤士,輙身罹大痛,曲为拯救,举数十年来,八郡五十七州县颠连之众,而携持保抱却哽咽而就噏噢,虽剧处万难而安之不惜。尝请减额给马粮,三减其二。已谕请,而兵憾之弃谷于涂。公曰:嗣此必有以迁怒虚输谷者。急令官输谷民不输谷。及排夫不足,请减役夫斩马刍者。每一披甲,役一人,时旁晦命下。闽县祖君曰:今甫及晦顾已行,俟月吉减夫未晚也。公执不可,营丁有诟而起者,役夫、膝公泣愿公勿亟,公既活我,我何忍靳数日之力使公受诟?公佯为不闻,必使减者而后已。
    予(全祖望)从前每读论语,知圣道、圣学,全在救时。夫子许管仲以仁,而召忽死,纠等之匹夫、匹妇,即才余智勇,使命不辱,亦且加之孝梯之上,与见危授命之前,何则重救时也。今禹稷平世,仍苦饥溺,读书谈道,谁则能予之衽席?而公忧为之!
    昔新建成功,所藉本兵王君居中亲信,而公且得圣天子为主,知谏行言听,使得展所,欲为以大救。此一言民,此实有天行其间焉,往者崇祯之季,厦门浮石,有“生女灭鸡,丁庚小熙”之文。今流寇尽灭,已兆前谶(语),而尧年舜日(比喻天下太平)亦复见之地赤伏间。嗟乎!岂偶然哉!
    公丰髯广颡、两目若闪电。闽人绘公像供之中庭,望之者必惊而反走。古人曰:畏神其亦神矣!
    系曰:公讳启圣,字熙止,别字忧庵,浙之会稽人。父祖三世皆以公贵,诰赠“一品”,如公官;太君俱赠“一品夫人”;德配何氏、沈氏、少沈氏,其所诰封,亦如之。
    长子姚仪,初授知县,以军功累进郎中,已授河南开封府知府,随改武职,加“都督佥事”,充镇守江南江北、狼山等处总兵官。卒铭曰:
    是为大人钟河岳灵,适遏乱南疆,抚七十城,活千万姓,文德武功罕斯盛者,虽靳封爵不及五等,裒然显爵已在天地。昔推勋贤姚江之汜,兹起嗣之,亦以姚氏维是泰岱砺石作碑,所未尽者,此碑中词。


    康熙四十八年岁在己丑春二月吉旦


    (姚振宗)按:此亦从“还云堂”抄本录出,《西河全集》不载此文石刻,原拓亦未见,疑有讹误。徐俟谒墓摹搨得本而校正之。毛氏(毛奇龄)此碑盖应息园公(姚陶)之请而作,谢山全氏(全祖望)第二碑谓谦谦有未尽此铭文,固云所未尽者此碑中词,盖亦以为未尽也。西河氏(毛奇龄)以新建伯(王阳明)事功为拟,谓新建破(宁王朱)宸濠,受知兵部尚书,王琼得行其志,而公且上结主知际遇,视姚江为盛,斯言允矣。又谓圣门论士,重在救时,谓公得展所欲为,为幸事,予小子(指姚振宗本人)更为进一解曰:
    公之二十九世祖梁国文贞公,在唐代推为“救时之相”。以公之才、之识,为文贞后第一人,而卒年逊于文贞十有二岁(注:姚崇享年七十有二)。使得如文贞公之寿考,则当日固以中枢见如矣后之眷顾,何必不如文贞之功在天下,而竟如鼓山僧之言,赉志以殁。殁而由是仅得救南服一时之功业也,悲夫!


    (原标题《太子少保总督福建、兵部尚书忧菴姚公神道碑铭》,摘自姚振宗所撰《绍兴姚氏谱》)


    ㈡神道第二碑铭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闽督姚公用密计授水师提督施琅下台湾,七日破之,诏封琅为“靖海侯”,而公自陈无功,故赏亦不及。是年十有一月。公疽发背薨,归葬于越。呜呼!蒍子冯为楚画平舒之策,及其身后屈建成之,而曰先大夫蒍子之功也,归封邑于其子。羊叔画平吴之策于晋,及其身后杜预、王浚成之,而武帝曰是羊太傅之功也。唐裴晋公之平淮,则李凉公不免有惭德矣,然凉公之有憾于碑,非敢以揜晋公也,特欲轩之颜允古通之上耳,且所争亦不过在文字,而酬庸之典则自晋公而下,颜允古通固无不及也。今公以航海数千里之提封,滨海数百城之巨患,三世不宾之余孽,累年筹运,一旦而廓清之,又并非蒍、羊二公不及其身者之比,而彤弓信圭移之别将,溘然长逝,并不蒙秬鬯黄肠之泽,虽在劳臣报国岂敢有言,而彼偃然开五等之封者,吾不知其何以自安矣!
    台湾自生民以来,不通上国。前明崇祯时,郑芝龙为海盗,尝屯聚焉。芝龙既受招抚之命而弃之。丙戌,芝龙降于世祖,其子成功不从,聚其故部,据有厦门、金门二岛,以侵轶我中土。己亥,大举窥江宁,败去,始取台湾定为老巢,而往来二岛间为窥衅计。壬寅,成功没,其诸将如施琅、黄梧等先已降于我,至是以兵平二岛。其子经遁入台湾,兵不及万,船不满百,势稍衰。
    康熙十有二年,三藩难作,靖南王耿精忠反于福建。次年,始乞师于郑氏。台人大喜,亟渡海而西。闽中故皆郑氏恩旧。精忠之海澄总兵赵得胜首约同官刘国轩等皆附于经,精忠始惧。经遣人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以治兵,精忠难之。经怒,遽取泉州,南取广之潮州。次年,又取漳州。精忠大惧。吴三桂累为精忠请令画枫亭之界守之,然不获成。次年,三桂令尚之信割惠州赂经,重申盟,然经兵不旋踵取汀州。郑氏复大振。其时和硕康亲王讨精忠,自浙江入,而公以前知香山县罢官,向与王有旧,乃令其长子仪募兵,帅之赴王,请自效。王喜,即令公以知诸暨县从征。进击紫狠山贼,破之。又击枫桥贼,破之。而瓯人之谋应精忠者俱殪。王即军中迁公温处分巡道佥事,驻吹台,益募兵,自为一军,进破石塘,夺杨梅冈。精忠之骁将曾养性至温州,公使仪逆击,大破之。精忠方震于郑氏汀州之逼,而大兵已夺仙霞关而入,公为前锋。乃遣人说之曰:“郑氏害日深,而延建又失,跋前疐后,其谁与守?何不来身归于天子以求生,而反贻郑禽乎”?精忠狐疑,公单骑至其营说之。精忠享公,其宾客皆列侍,公饮啖醉饱,指画伉爽。享罢,长揖径出,曰:“王自裁之”!精忠曰:“是殆李抱真之流,定不欺我”。遂降。论功即以公为福建布政司,仍从征,进剿郑氏。
    精忠之降也,其诸将多畏罪归经。经遂乘虚尽取兴化、邵武。而吴三桂骁将韩大任者,世所称小淮阴也,为三桂度岭取吉安,被围久,援兵不接,突围由赣入汀,将与经合。公曰:“是雄儿也,不可弃以资贼”。复骑至其营说降之。简其兵得死士三千,厚养之,即以为亲军。汀州平。自大任降而公之威名益盛。十有六年,随亲王收邵武,复收兴化,寻尽收漳、泉之地。经遁入厦门。公复挟大任以临潮,说其守将刘进忠亦降。郑氏弃惠州而去。七府既定,或谓南荒其乂矣。公曰:“二岛未平,莫高枕而卧也”。
    明年,郑氏果复出。二月,连下玉洲、三汊河、福河、下浒诸堡,取石马,入镇门,又陷湾腰树、马洲、丹洲、壁炉诸堡。其骁将曰刘国轩、吴淑、何佑,而国轩尤竞。于是总督郎廷相、嗣海澄公黄芳世、副都统胡克合军漳州以攻之,檄会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督伯穆黑林之军于福州,平南将军赖塔之军于潮州,提督段应举之军于泉州,毕至。公以所部败台人于壁炉。俄而黄芳世、穆黑林遇之湾腰树而败,胡克邀之镇北山麓又败,公子仪自三汊河援之亦败,段应举战于祖山大败,奔入海澄。国轩取平和,还围海澄,断堑环椿,飞鸟莫能度。沿海无赖辈从之如云。于是天子震怒,将逮督臣,谕王求其代者。王及将军以下合辞荐公。六月,乃即军中不次拜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福建,且令节制诸军急援海澄,而以按察司使吴公兴祚为巡抚助公。公驰督诸军至葛布山谋解围,而海澄食尽已陷,应举投缳死之,总兵黄蓝巷战死之,官兵失陷三万余、马万余。国轩下漳平、长泰、同安,旁略取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邑。七月围泉州,号称十万,实六万。公分兵救泉。亟令诸将扼险要,广储峙,并缮治诸城堡,而密陈于天子曰:“贼之所以豨突而无前者,盖闽人为之用也。闽人自成功以来,积为所胁,故其余孽之来,靡然从之。闽人绌而台人张矣。今必有以壮闽人之势,当先有以固闽人之心,而后贼可退。又必出奇计,使台人反为吾用,而后贼可亡。是固非但争衡于一胜一负之间者也”。天子是之,降玺书褒劳,尽委以军事。且谓阁部诸公曰:“闽督今得人,贼且平矣”。公乃大布方略,令平南将军以下分道出,缀之轻兵,抄其饷道,乘间复平和、漳平。而总兵林贤等败其水军于定海。九月,国轩乃解泉州之围,并力攻漳州。大会二十八镇兵为十九寨,列烽相望。国轩以十七镇精兵三万军于西,吴淑、何佑以十一镇精兵二万军于南,诸与大军决战于龙虎、蜈蚣二山之间。公五檄泉州兵未至,而城中惟平南将军兵及耿精忠归正兵。漳人忧惧。公曰:“贼恃胜而骄,谓我兵弱不敢出。若出不意奋击之,必败。败则不复能军。平海在此役矣”!每日舂客饮博自如。而胡都统以骑至,合之亦仅八千人。公即以胡为前军,自以所部继之,分赖、耿之兵为后二军。前军接战不利,中军继之亦不利,耿兵继之稍胜,赖兵复出,国轩不支,前军、中军还而攻之,连破十六营,斩其将郑英、刘正玺、吴潜等,生擒一千二百余人,斩首四千级,溺死者万数,国轩泅水而遁,奔海澄。官军乘胜复长泰、同安。是冬,公遣客中书舍人张雄入厦门抚经,不从。
    十有八年,公念海澄负险,与厦门、金门、海坛相首尾,不可猝下,乃请复设水师提督,而大开修来馆于漳州,不爱官爵、资财、玩好,凡言自郑氏来者,皆延致之,使以华毂鲜衣炫于漳、泉之郊,供帐恣其所求。漳、泉之人争相喧述。公时掀髯而笑曰:“昔人捐金施间,虽信陵君之亲而才,廉颇、李牧之武,亚夫、龙且、钟离昧、周殷之骨鲠,可坐而尽也,况竖子之游魂乎”!于是不终岁,其五镇大将廖琠、黄靖、赖祖、金福、廖兴以所部降,郑奇烈、陈士恺等继之,林翰、许毅等皆被用。郑氏始上下相猜阻。而简练诸降将之卒骤充水师,骤益二万余人。乃令巡抚吴公与水师提督万正色攻二岛。明年正月,官兵逼海坛,郑氏戈船将朱天贵故受公约,首以所部五楼船三百卒降,遂复海坛。公待天贵厚,以为亲将,竟用其兵尽破十九寨。国轩茫然失恃,弃海澄,入厦门。正色进兵逼之,国轩弃厦门、金门,奉经入台湾。其时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数经曰:“汝父之业衰矣!汝辈不才子,吾闻姚公天人也,其更无往”。闽土既平,吏、兵二部列上公功应加者四百余级,天子晋公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世袭轻车都尉。公子仪,都督佥事总兵、世袭骑都尉。
    初,闽人当成功之世,内输官赋,外又窃应成功之饷以求免劫掠。奸民乘之,日以生事,而民之供亿亦困甚。于是迁界之议起。定沿海之界而迁之域内。出界者死。成功虽以饷不接不复能跳梁,而被迁之民流离荡析,又尽失海上鱼蜃之利,而闽益贫。及精忠至,封山圈地,莫敢裁量,且日益耗。已而耿、郑之乱交作,杀掠所至,不知谁兵。闽中驻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以下各开幕府,所将皆禁旅。无所得居则以民屋居之,无所得器械则即以屋中之器械供之,无所得役则即以屋中之民役之。朋淫其妻女,系其老幼,喑哑叱咤,稍不如意,棰楚横至,日有死者。加以饥馑,而民之存者寡矣。公自入闽,蒿目伤心,谋所以拯疲民者无所不用其极。如除口卒、革排夫铺甲、减刍役,时与悍将骄兵悉力相持。及郑氏奔入海澄,公言于王曰:“今陆地已无贼,材官蹶张,必不能秣马而驱之波浪之间,则所重在舟楫,不在韅靷鞅靽也。而军需乏匮,禁旅所养马且三万,一马日费榖斗有六升,计一马可支十人之食,是撤马一食足养水师三十万人,非但为民,实为国也。且禁旅久暴露矣,胡不奏忾告闲乎”?王曰:“极知公言是。然今耿精忠在军,居然靖南王也。苟精忠不肯还京,其奈之何”?故公连上三疏,朝臣莫敢主者。及厦门平,请益力。且令客婉说精忠,令入朝。天子乃允公,诏王班师,但留吴、喇二将以善后,既而尽撤之。而禁旅将驱男妇二万余人去,公流涕力请于王,令军中敢有私携良民者杀无赦,而公则赎之以金,临发尽取以还民。禁旅得金,亦各欣然而归。于是始请开界。公言:“南海一带俱有厄塞城寨可以列戍,俱有田可耕,而鱼盐蜃蛤之利尤大,若分屯设卫,令之开垦,得与鲛人蜑户参错而居,所以安内而攘外也。由福清而南,臣已相度经营,了然可措,将开商市,给牛种,为国家恤流亡而收瓯脱自然之利,保无患焉”。天子遣一侍郎勘视,亦弗敢主也,公连章任之,乃报可。自撤兵而闽人出汤火之厄,更开界而闽人得耕鱼衣食之资,相与狂号喜跃曰:“姚公活我”!公乃大造八浆船、艆船、双篷船,并请招红夷夹板船以图台湾。
    初,郑经有嬖人施亥者,公密招之,令禽经以自归。亥诺公而事泄。会经死,其嗣子克塽少,公又结其行人傅为霖,将用我故臣续顺公沉瑞以覆郑氏。续顺公者,其先明将沉志祥自辽左即归于我,时已有恭顺、怀顺、智顺三王,皆降将,故以续顺为名。其后出镇闽,寻移粤。耿逆之反,并其军,迁之饶平。郑氏攻饶平而获之,遂以入台。至是公密约之,纠合十一镇,刻日将发,事泄,瑞等死。公又购死士入台,令缚国轩者再。虽皆不克,然郑氏益以此崩剥不知所为。
    方施琅之叛成功而归附也,世祖即以为水师提督,驻海澄。成功没,琅以平台自任,出兵不克,颇疑其贰,召入京,不复用,而水师亦罢。公之以布政使奏军事也,即荐用琅,不报。及为总督,乃以万正色任之。至是请改正色为陆路,仍以水师用琅,且曰:“臣愿以百口保琅必无他”,天子始遣之。既至,厚资给之。是时闽人皆知郑氏亡在漏刻。公之入台,特过师枕席之上耳。其必用琅者,特以其为成功故将,欲借之以为先驱,而不虞琅之辄思攘功也。琅至,即密疏请以公驻厦门,而己独以师进。时公已率师出海,见琅疏不怿,自陈请行。诏召公还厦门。
    二十一年五月,将由铜山出师下澎湖。公主乘北风以十月攻湖北,时主乘南风及时攻湖南。公曰:“澎湖之南可泊舟者惟娘妈宫耳。使贼固守,未能猝下,我军进退且失据。若其北澳甚多,进退皆可依。澎湖下而台湾溃矣。且盛夏多飓母,尤宜择地”。诸大将吴英、林承、林贤、陈龙等皆曰:“姚公言是”。琅诺之而颇不以为然。是年不果出师。
    次年六月乙亥,琅竟以师行。公又戒之如初。琅竟南行。国轩果守娘妈宫,不可入。丁丑,飓风与潮俱发,我军前锋皆为急流飘散。国轩以精兵二万自牛心湾出,其将林升以精兵万自鸡笼屿出,夹攻我军,集矢于琅之目。琅惧。时官兵泊八罩,其地甚恶。公遣使谯之曰:“不用吾言,竟何如矣!虽然,胜败兵家之常,飓风亦当止,吾前所约诸贼将必有至者,汝速赴之”。琅得书,且惭且喜。而贼将吕韬等间使果至。琅复进澎湖,水亦骤长。癸未,朱天贵先进,大败国轩军,其众争降。天贵亦死。而国轩由吼门逸去。公遣吏卒以大艍运金缯货米,旁午来军,且谕琅曰:“凡降卒皆大赉而遣之归,以携台人之心”。琅如言行之。
    先是漳浦道士黄性震自台来降,公以为千户。性震自言能得国轩要领,公遣之。国轩曾以书密报公,然犹未肯遽降也。至是性震故泄之,于是国轩君臣自相猜。既败,欲更出斗,其下莫为用。大兵遂由鹿耳门平行而入。七月甲午,国轩以郑氏降,缴上成功所遗延平郡王、漳国公、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前歌后舞,悉入台湾。
    自公以布政使随征,即自膳部兵,不资国帑。及筑修来馆于漳浦,招抚用三、四十万。及赎难民,所捐金亦如之。至是策勋大赉,又十余万。而又未尝丝毫取之百姓,莫知其经营所自出也。公笑曰:“台湾则既平矣,然亦销金一大锅子矣”!于是北风正利,琅乃遣其子弟由海道自津门先告捷而后上露布于公。而公之告捷也,使者由驿道行,及至,则后琅已二十余日。天子既得琅疏,大喜,轩之在平滇诸勋之上,而怪公疏之久而至也。闽士之仕乎京者亦皆先入琅之说,莫有为公言其故者。乃以首功封琅,将以次及公。公疏言:“此庙谟天定,微臣无力”。天子疑以为有怼焉。未几,有召掌中枢之命,而公已不起。
    前明故太仪沈光文,鄞人也,从亡海上,由浙而粤而闽者廿年,避地于台湾,其依郑氏者亦廿年。成功没,太仆以经不克负荷,颇有风刺,几为所杀,乃削发为头陀。至是老矣,公遣人首致问曰:“管宁无恙”?将具屝履送之还。公薨,太仪亦竟野死于台。
    郑氏之初起也,厦门有浮石,或视其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丁庚小熙”,莫能解也。至是而乃知十亿者兆也,兆倚女姚也,酉者鸡也,成功之赐姓也盖岁在酉,天定之矣。虽然,公之勋业豫征于六十年易代之先,而不见白于平成之日;公之才足使海外之穷奇贰负革面洗心以向化,而不能使共事之寮不负恩而背德;公之智能豫定大荒风信军行利钝之期,而不及料捷奏之居人后,亦何莫非天厄之哉!姑无论平台之谋尽出于公,平台之军器、军饷、军装尽出于公,而琅不过一将之力,且几以方命违制致误军机,卒之死战克敌者皆公部下之士,即令竟出于琅,而亦思以百口保琅者乎!是公亦宜受魏无知之赏矣。则甚矣琅之忮也!
    虽然,公之薨也,百城惊悼,群聚而哭于都亭,舂不相降,卒有私为持服者。而漳、泉二府之民争乞公之遗衣冠葬之其乡。福州之民乞留葬于城外之东山既不得,请麻衣执绋号咷送者直过仙霞,归而各以私钱为之建祠,甚且有肖公之影祀之家者。讫今将七十年,闽人语及公,莫不太息,以为功之未酬,不以靖海为里人而右之也,则亦可以见公论之有在矣。
    予又闻公之病疽也,始于平厦门之岁。时有鼓山异僧者,善医,延之;既至,曰:“疾不足忧也。天之生公,将为闽疆奏荡平也。今事尚有待,公未死也”。果不逾时而愈。及台湾既定,疽复发,仍延之,则辞曰:“疾不可为矣。夫闽疆尽定,公将死矣。老僧虽往,无益也”。呜呼!孰意天责公以闽事,既成而即剪其命,天亦谓之何哉!
    公讳启圣,字熙止,晚字忧庵,世为浙之绍兴府会稽县人。三世皆以公贵赠如公官,其三世妣亦如其阶。初娶何氏,其后再娶俱沉氏。享年六十。公生而膂力遇人,广颡长髯,目有芒如泄电,闪闪逼人。尝游于松江守赵君署中,午睡,鼾声甚厉,僮仆窥之,则雕虎也,大惊。性豪荡,其使金钱如泥沙。甫冠,以诸生游通州,竟得知州事。既至,立杖土豪杀之,寻弃官去。归而游于萧山之郊。有二健卒,佩刀驱二女行,一老翁随哭之,则其父也。公阳呼二卒与之语,且劝以稍与翁金,卒许诺。公出不意夺其刀,连毙二卒,谓老翁曰:“速以而女去”!然所杀者乃□来兵,迹捕急,遂变姓名亡命江湖间。不得已籍于奉天镶红旗下。康熙二年,公疏请旗下开科试士。圣祖曰:“可”。公以第一人荐,遂知香山县。甫下车,澳门贼霍侣成披猖甚,督抚不能制,公以计擒之。俄而逃去,公又以兵缚之,澳门始平。论功应得上赏,督抚恶之,反以通海诬之,且将置之死。公夜见平南王尚可喜而诉之,可喜上疏言其枉,督抚皆以是自杀,而公亦罢官。客粤中,且无以为生。时公年五十,见者多叹其拓落,而公之志浩然。军事起,五年而建节,五年而成平海之殊勋,幕下士自上客元从、健儿走卒因之以取高官者项背相望,亦盛矣哉!暨其薨,诸子卖田以葬,贫如故。予则谓公之殁而犹视者正别有在,而不在乎赏之有无。古人功成辞爵,公亦何必不然,而反以觖望怏怏,公肯之乎?独是公拔身疏逖之中,骤致登庸,大小六十余战皆亲临之,遂以元枢持节计功,虽足以上报,而未尝得一入长安见天子;荷兰一片土,夙夜魂魄所经营,既已牛酒夹道,望见元老颜色,而未得一履其地,以观魋结之同风;累年金革,欲以角巾归第之后,稽首天子,赐归剡湖,而竟死于官,是则劳臣之所耿耿者尔。
    初,何夫人绝有力,不止举臼而已。公闻而奇之,因娶焉。是生长子仪,高七尺,雄魁伟岸,千夫辟易。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踯躅前却,不能自由。挽弓四钧,百步之外洞数札。畜壮士张黑子、钟宝、王三痴等十人,尝置左右,令募兵而教之。酒酣出斗,无不一当百。闽人望见先锋,曰:“是姚公子之旗也”。以从征授知县,未上,再晋秩,累官尚书刑部郎,改知河南开封府,诏以京堂用。仪以少长军间,请效力从戎,许之。不次授江南狼山总兵官。平台之役,仪已去闽,论者谓其与琅同行,必有所以制之,而惜公之计不出此也。支子三:曰渔,知江南庐州府;曰伟,未仕(候选知州);曰伦,知四川石泉县。其出为人后子一,曰陶:累官直隶分巡霸昌副使,实第二。四子皆从公籍于旗,而陶以为人后故,留居会稽。陶亦能吏,以守淮安时得罪于达官,卒为所中而罢。今知胶州述祖,其子也,伉爽称其家儿,于予为同年生,方诠次公奏疏,文移为平海录如干卷,而请列公祠于命祀,许之。公之归葬于越,礼文一切未具。更二十余年,而萧山毛检讨奇龄始铭其埏道之石,然嗛嗛有未尽者。及考之北平王孝廉源之传稍详矣,然于事多舛焉。夫光烈如公,国史所取征也,若之何不备?乃因述祖之请,更为一通,贻之异日嗣天子讨论先世勋臣,以光典礼,必有以公之事上闻者,予文或可采也。
    其铭曰:
    有妫之后,河岳降精。其嘘为风,其唾为霆。
    东宁小腆,化为长鲸。借口故国,以希横行。
    涛狂雾毒,祝融厌腥。远窜未僵,终待观兵。
    公笑而起,不震不惊。麾以黄钺,系以朱缨。
    舵楼闲闲,风帆盈盈。佽飞桓桓,水犀薨薨;
    间使绎绎,降幡绳绳。所斗者知,岂事力征?
    天时地利,不爽神明。谁违公言,几丧其旌。
    危斗失险,一夜潮平。甲螺稽首,百辈来廷。
    奠彼南极,浮石早征。功成身霣,君子无争。
    其不杇者,三受降城。宛委山头,想见英灵!


    (摘录自全祖望《鲒埼亭集·卷十五》,约创作于1753年,原标题《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福建世袭轻车都尉会稽姚公神道第二碑铭》)


    附:全祖望资料
    全祖望(1705-1755年),字绍衣,号谢山,小名补,自署鲒埼亭长、双韭氏、双韭山民、孤山社小泉翁,学者称谢山先生,宁波人。清代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浙东学派集大成者,有“布衣太史”等美誉。
    乾隆元年(1736年)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为李绂(1675-1750年,历任翰林院编修、迁内阁学士、左副都御史、吏兵二部侍郎、广西巡抚、直隶总督、户部侍郎、补太子詹事、光禄卿、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等。李绂死后,全祖望、袁枚为其撰写碑铭、传记)所重用。次年因李绂与张廷玉不和,遂愤而辞官返故里,专心著述。曾主讲于浙江蕺山书院、广东端溪书院。上承清初黄宗羲经世致用之学,博通经史。
    姚启圣之孙、同年进士、胶州知州姚述祖(1709-1764年)向全祖望出示家传,为姚公撰写有《神道第二碑铭》及传记,时间大致在乾隆18年(1753年)。全祖望撰写碑铭之余,赋诗三首:


    其一


    峨峨少保昔专征,坐啸能招横海鲸。
    仗剑近临欧冶地,受降远度荷兰城。
    劳臣报国天谁障,功狗攘封众未平。
    勋册到今留秘箧,文孙何以振家声。


    其二


    七鲲身畔纪穹碑,杨仆楼船未足推。
    樵牧不贻赐姓愧,干旌频为幼安驰。
    孙枝如尔真梧竹,先烈归天壮尾箕。
    试向石渠咨信史,平淮莫用段家词。


    其三


    曾闻跋扈少年场,家具曾无担石藏。
    玄雾一朝传豹变,炎云万里破龙荒。
    澎湖毒浪先归命,越绝神山并有光。
    为卜高门终复始,请看乔木蔚生香。


    ㈢神道第三碑铭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和州参戎姚栐(姚启圣嫡曾孙),将《启圣公行述》(一册,已佚)、《闽颂汇编》二本,交由袁枚(1716-1798年)作《福建总督·太子少保姚公传》碑记,内容详见《绍兴姚氏谱》。该神道第三碑铭的内容,先于本书第十七篇所载,后收录于《小仓山房文集》的《福建总督太子少保姚公传》一文,二文本内容略有不同,此处略去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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