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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孔丰|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兴衰嬗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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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4-7-16 12: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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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兴衰嬗变研究

    汪孔丰

    上海大学文学院2012年12月

    姚波收集录出,以原文为准


    注释略……

    中文摘要


    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自元代由浙江余姚迁居桐城境内大宥乡的麻溪,世称“麻溪姚氏”。姚氏迁居始祖为姚胜三,至五世参政公姚旭科第有名,逐渐由耕读之家转型为仕宦望族、文化世家。有清一代,麻溪姚氏更是因与桐城派契合之深而闻名天下。姚氏作家自十五世姚范、十六世姚鼐至二十世姚永朴、姚永概兄弟,六代传承,于桐城派开创、发展、兴盛、衰落的不同阶段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文学史上,像姚氏家族那样与文学流派关联之深、结合之久的甚为罕见。本课题拟以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为切入点,观照它在桐城派兴衰嬗变进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与影响,并希望能为研究桐城派与文化家族的关系提供一个切实可行的参照。


    明清时期,桐城著姓望族林立,他们大多为元末明初移民的后裔,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奋斗,通过科举入仕,终于从普通的耕读之家发展成为声势显赫的科举望族、文化世家。桂林方氏、张氏、姚氏、马氏、左氏等钜姓望族都可谓典型代表。这些家族往往通过交游、师承、姻亲等关系,彼此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影响,对桐城地域文化的建构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桐城也由此成为科举强县、理学重镇、诗文渊薮,是明清时期享誉全国的文化高地。这其中,麻溪姚氏多有贡献。


    麻溪姚氏作为文学世家,历经形成、发展、昌盛、延续、转型等不同阶段。麻溪姚氏自始祖姚胜三迁居桐城至十世,是文学世家的形成与发展期。自十一世至十六世,是文学世家的昌盛期,姚氏一门文运蒸蒸日上,蔚为大观。自十七世至二十世,是姚氏文学世家的低位延续期。自二十一世起,麻溪姚氏世家逐步现代转型,最终文学世家的光环褪去。


    麻溪姚氏的联姻行为对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发展与壮大有重要影响。麻溪姚氏主要与境内方氏、张氏、马氏、左氏等文化世家联姻,大多为世代通婚,甚至连环联姻。他们通过联姻营造出联袂共生、交相师友的文学场域,这不仅促进了桐城文化生态的良性发展,同时也创造出了桐城派在本土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发展景象。


    麻溪姚氏的重教传统促进了桐城派的传播与发展。麻溪姚氏历代重视子弟教育,拥有优良的重教传统,这有力地保障了麻溪姚氏在科举仕宦、文学艺术上的成功。不仅如此,麻溪姚氏家族成员还积极参与教育实践活动,或创办书院,或主讲书院,或创办新式学堂,或主讲新式学堂,培育了大批师法姚学的桐城派弟子,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桐城派的传播与发展。这尤以姚鼐掌教钟山书院最具代表。姚鼐前后两次掌教钟山书院,长达二十余年,培养了大批服膺其法的门生,助推了以姚鼐为中心的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同时也影响到了钟山书院乃至江南地区学术风气的转变。


    麻溪姚氏的藏书、编刻传统促进了桐城派的学术文化传承。藏书、编刻是家族文化建设的重要活动,有利于家族文化的累积与传承。以姚范、姚鼐、姚濬昌等姚氏典型代表对家族的藏书、编刻事业做出过重要贡献,他们不仅为家族自身的文化发展营造了浓郁的书香氛围,也为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创造了必要条件。


    麻溪姚氏代起英才,他们在桐城派不同时期的嬗变进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十五世姚范不仅对姚鼐有言传身教之影响,还对桐城派的形成有先导之功。十六世姚鼐是桐城派的立派宗师,也是后世麻溪姚氏的文学宗师。他创造的“惜抱家法”成为麻溪姚氏家学以及桐城派的重要文化资源。十七世姚景衡秉承家学,承继父说,在桐城派阵营中占有一席之地。十八世姚莹、姚柬之、姚元之三人师承姚鼐,以其政声宦绩、文艺成就继续支撑着麻溪姚氏世家望族的声誉,同时也为桐城派在嘉道时期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十九世姚濬昌,青年时期进入曾国藩幕府,在诗歌上得到曾国藩、莫友芝等名师指点与奖掖,充当了同光年间桐城诗歌振起者的重要角色。二十世姚永朴、姚永概兄弟面对桐城派日薄西山之势,心忧如焚,意图力挽颓势。他们在理论主张、文学创作、学校教育等方面都做了积极的努力,为延续桐城派的枯竭生命竭尽了精力。他们既是桐城派的维护者,又是桐城派衰亡的见证者。


    关键词:桐城、桐城派、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兴衰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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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中文摘要        I
    ABSTRACT        III
    绪论        1
    第一节 选题缘起与研究意义        1
    第二节 研究现状        3
    第三节 总体思路与研究方法        19
    上编 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嬗变研究
    第一章 桐城麻溪姚氏崛起的文化生态背景        22
    第一节 元末明初移民与桐城著姓望族的形成        23
    第二节 桐城望族与桐城文化高地的建设        36
    第二章 从移民之家到海内世家:麻溪姚氏的发展历程        54
    第一节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发展阶段的划定        55
    第二节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形成与发展(始祖-十世)        56
    第三节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繁盛(十一世-十六世)        60
    第四节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延续与转型(十七世-二十一世)        72
    第三章 麻溪姚氏家族联姻与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发展        81
    第一节 麻溪姚氏家族的姻娅网络        81
    第二节 世家联姻与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形成和发展        88
    第四章 麻溪姚氏重教传统与桐城派域外力量的培育        99
    第一节 麻溪姚氏的家族教育        99
    第二节 姚氏家族与书院教育        108
    第三节 姚鼐掌教钟山书院与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        116
    第五章 麻溪姚氏藏书、编刻传统与桐城派的学术文化传承        128
    第一节 姚氏家族的藏书传统及其学术文化影响        128
    第二节 姚氏编辑刊刻活动及其文化意义        134
    下编 麻溪姚氏家族代表性作家考论
    第六章 十五至十七世姚氏作家与桐城派的形成        141
    第一节 十五世姚范与桐城派的先导之功        141
    第二节 十六世姚鼐与家族内桐城派弟子        148
    第三节 十七世姚景衡与桐城派        156
    第七章 十八世姚莹、姚柬之、姚元之与桐城派的发展        164
    第一节 姚莹“经济”说与桐城派学风的转向        164
    第二节 姚莹的交游与桐城派的扩散        172
    第三节 姚柬之、姚元之与桐城派的传承        187
    第八章 十九世姚濬昌与桐城诗歌的振起        196
    第一节 姚濬昌与曾国藩幕府        196
    第二节 姚濬昌的诗文创作与振起桐城诗歌        204
    第九章 桐城派的式微与二十世姚永概兄弟的守护        217
    第一节 “二姚”的诗学观与近代桐城派诗学的新变        217
    第二节 斯文之衰与“二姚”的坚守创作        226
    结语        241
    附录一 桐城麻溪姚氏世系简图        245
    附录二 桐城麻溪姚氏作家生平著述简表        251
    附录三 明清麻溪姚氏家族进士、举人表        269
    附录四 麻溪姚氏家族成员主讲书院或学校简表        273
    参考文献        275
    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科研情况        288
    后记        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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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6 13: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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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论


    第一节选题缘起与研究意义


    一、选题缘起


    桐城派是清代文坛成员最多、时间最长、传播最广、影响最巨的一个重要流派,有着极为重要的研究价值。桐城派研究在20世纪经历了一段跌宕起伏的百年历程,尤其是最后二十年,更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在桐城派研究的视野、角度、方法等方面都有所拓展,呈现出焕然一新的多元化格局。特别是进入21世纪之后,桐城派研究局面更是如火如荼,呈现出大有作为的发展前景。在2007年举办的第三届全国桐城派研究会议上,杨义研究员、卞孝萱教授、陈文新教授等一批参会代表都认为,“桐城派研究天地广阔,从古籍文献整理发掘到专题学术研讨,都还有很多未曾开垦的处女地”¹。他们的认识对方兴未艾的桐城派研究工作很有启示性。


    笔者在阅读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²时,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桐城派阵营中有不少的文学家族跻身其间,如桐城的方氏、姚氏、刘氏、马氏、张氏、吴氏、左氏、苏氏等,江西新城的陈氏、鲁氏、黄氏,江苏无锡的秦氏,山东高密的单氏,河北武强的贺氏,等等,这些文学家族都对桐城派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众所周知,当前的古代文学研究中家族文学研究已是热点话题,就清代家族文学研究而言,学界大多聚焦于江南一带的世家望族,如吴江沈氏、汾湖叶氏、云间宋氏、秀水朱氏、海宁查氏等,对列属桐城派阵营中的诸多文学家族关注不多,尤其是对地处江北的桐城文学世家更是鲜有问津。实际上,清代的桐城为学术文化之重镇,涌现出众多声震士林、引领文坛风尚的学者文士,赢得了“天下高文归一县”的赞誉。生于桐城一域的世家望族如方氏、姚氏、张氏、马氏、左氏、刘氏、吴氏等,对桐城地域文学传统、思想学术传统的建构乃至桐城派的形成都起到了积极重要的作用。由此笔者想到,桐城派研究应该可以从家族文学这个角度来观照,更有必要从桐城派的大本营——桐城文学世家这个方面来考察。


    桐城麻溪姚氏是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中收录桐城派作家最多的一个文学家族。姚氏家族自元代由浙江余姚迁居桐城境内大宥乡的麻溪(今枞阳县钱桥镇),故世称“麻溪姚氏”。麻溪姚氏始祖为姚胜三,其后三代孝友力田,至五世参政公姚旭科第有名,此后荣登科第者连绵不绝,逐渐由耕读农家转型为仕宦望族、文化世家。麻溪姚氏繁衍至清,已是久负盛名的文学世家。清人乔损庵云:“国朝自康雍以来,父子祖孙踵为大儒,著书之多,赓续二世三世者,或有其人。如桐城姚氏,代有著述,历三百年而未有已,则未之前闻。求之史籍,亦罕其匹。”¹(李大防《蜕私轩续集序》)这个家族里的姚范、姚骙、姚鼐、姚景衡、姚柬之、姚元之、姚莹、姚濬昌、姚宪、姚兴泶、姚通意、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等14位成员还被《桐城文学渊源考》收入,是此书中收录桐城派作家最多的一个家族。除姚范、姚鼐创建桐城派有功之外,其他成员也与桐城派的兴衰嬗变有所关联。如十八世姚莹以志在经世称闻天下,他在族祖姚鼐标榜的“义理、考据、辞章”的基础上,除了把“考据”换成“多闻”外,还特意增加了“经济”之说,顺应了时代发展的要求,也促进了嘉道年间桐城经世文风的形成。十九世姚濬昌是同光年间桐城诗歌的振起者,对姚永概、范当世等人的诗歌创作亦有重要影响。二十世姚永朴、姚永概兄弟二人,再加上其姊夫马其昶,他们都是桐城派式微时的维护者,挽危救衰,为桐城派生命的延续做出了重要贡献。可以说,姚氏作家自十五世姚范至二十世姚永概,六代传承,在桐城派开创、发展、兴盛、衰落的不同阶段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既然姚氏家族作为桐城派兴衰嬗变的见证者与参与者,其重要性与独特性不言而喻。撷选麻溪姚氏家族来考察桐城派的兴衰嬗变历程,深入探讨这个家族在桐城派发展演变进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这无疑会对桐城派研究有所裨益。当然,这也可为研究桐城派与文学家族的关系提供一个比较理想的“标本”。


    二、研究意义


    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虽绵延明清两代,但其在文学、学术等方面的非凡表现主要在有清一代。因而,本选题主要是将清代桐城麻溪姚氏家族及其文学创作做为一个整体对象纳入研究视野,兼论姚氏家族在明代的科举仕宦、文学学术等情况,多角度、多层次地观照,力图凸显姚氏家族对桐城派的兴衰嬗变所产生的重要作用与影响,彰示它在桐城派研究以及清代文学史中的地位及价值。选题意义大致有以下几点:


    其一,有利于扩大桐城派研究视域和拓展桐城派研究空间。桐城派之生命,长达二百余年,个中原因自是较多,文学家族的贡献亦是重要因子。桐城派与清代文学家族的关系,是桐城派研究中的一个重要盲点,目前还没有专门化、系统性的研究成果。桐城麻溪姚氏一门风雅,于桐城派的开创、发展、救亡,皆有不可磨灭之功,本课题以麻溪姚氏为中心,观照这个家族在桐城派不同阶段的作用与影响,不仅可揭示出姚氏文学家族的特殊性,也可为桐城派兴衰嬗变提供新的观照视角,更可以为桐城派与清代文学家族研究拓展新的学术空间。


    其二,有助于多方面展现桐城派姚氏家族成员的文化活动及文学创作。姚氏家族中像姚鼐、姚莹等广为人知的作家,学界目前已多有研究成果,本课题立足于其研究的薄弱环节,利用一些新材料做出一些新的成果。如姚鼐掌教钟山书院问题,他为何主讲钟山书院,是经济原因所致,还是学术原因所致?他掌教钟山书院对创建桐城派又有着什么样的影响?等等,这些问题是以往姚鼐研究中所忽略的。此外,姚氏家族中姚景衡、姚元之、姚柬之、姚濬昌、姚通意、姚永楷等一批鲜为人知的作家亦属于桐城派阵营,也会给予高度关注。


    其三,有益于启示当今的文化传承与创新建设。桐城派何以能延续两百余年?清代桐城麻溪姚氏家族又何以能涌现出六世桐城派作家?这就涉及到文化传承与创新问题。文化不传承,则会断绝;文化不创新,则会衰歇。桐城姚氏家族与桐城派能绵延长久,这其中肯定有促使其不断传承与创新的文化因子。因此,我们通过研究姚氏家族与桐城派的关系,寻绎其中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因子,可为当今的文化传承与创新建设和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起到有益的启迪作用。


    第二节研究现状


    本课题涉及清代麻溪姚氏文学世家与桐城派两个领域。当前,学界对桐城派的研究现状已多有回顾和总结,如汪龙麟、高黛英、江小角、方宁胜、张晨怡、曾光光、吴微等人皆有相关论文¹。这里仅对桐城派研究情况略作介绍,不作过多铺叙。桐城派从其产生时起,便毁誉不一,言人人殊。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末,桐城派虽在“五四”新文学运动中被斥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但刘声木、姜书阁、钱基博、郭绍虞等学人在桐城派文献整理、文学创作及成就、文学理论、文学史地位等方面,取得一定的成就。五、六十年代,钱仲联、刘季高、王气中、段熙仲、方铭等学者对桐城派的古文与时文关系、“义法”说、地位与作用等问题又有所探讨²。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末,大陆研究情势较为黯淡,而港、台桐城派研究呈繁荣景象。八十年代初至现在,桐城派研究步入新的发展轨道,研究成果日益丰富,研究人员日益增多,研究方法也日益多样化,从文学、社会思潮、学术思想、教育、史学、外交等多角度对桐城派予以了较为深入的研究。


    当前,学界对清代桐城麻溪姚氏家族文学宏观、整体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迄今为止,也仅有何明星、卞孝萱、徐雁平等人对姚氏家族及其家族文学略有论述。何明星在其专著《著述与宗族——清人文集编刻方式的社会学考察》第四章中论述“清人学术活动的宗族化特征”时,先后把桐城姚氏、方氏、吴氏这三个宗族作为个案予以阐释4。他认为桐城文派是经姚氏宗族光大后才得以彰显的,先自姚范始,经其曾孙姚莹、族侄姚鼐发扬光大,其后有姚莹之孙姚永朴、姚永概、永朴之姊夫马其昶、范当世承其余绪,期间还有同门学友方东树、方宗诚兄弟、吴汝纶、同里张聪咸、刘开等一批同里学人加入,形成了清代学术史上蔚为大观的桐城文派。论者还简明扼要地叙述了姚氏六代人的学术情况。统而观之,何作从整体角度观照了姚氏家族的学术活动,虽然简单粗略,但毕竟较早地为我们展现了姚氏家族的学术活动情况。卞先生主要是利用《麻溪姚氏宗谱》发掘出未被他人所利用的第一手资料,不仅论述了桐城麻溪姚氏家族所具有的理学家风、崇尚力行、表彰节孝等方面的文化特质,还在此基础上考察了姚第与宋学的关系¹。这些成果对研究姚鼐及桐城麻溪姚氏家族有所启示。徐雁平对清代文学世家的研究成果较多,其中亦涉及到麻溪姚氏家族。他在一篇论文中论述“桐城五大家族与桐城文学传统”时,谈到了桐城麻溪姚氏家族诗集的编刊情况²。虽然所论较为简略,但他从桐城方氏、姚氏、刘氏、马氏、张氏这五大家族的诗集编刊来观照桐城文学传统及桐城文学图景,这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姚氏家族的姻亲文学圈以及桐城派的形成与扩散提供了新的思路与视角。他的新作《清代文学世家姻亲谱系》³亦梳理了桐城麻溪姚氏家族的姻亲情况,这将对本课题研究姚氏家族的姻亲网络有所裨益。


    虽然整体性观照麻溪姚氏家族及其家族文学的成果数量屈指可数,且比较粗略,但学界对麻溪姚氏家族中个别成员的研究成果颇为丰硕,这尤以对姚鼐、姚莹的研究最著。


    一、姚鼐研究


    姚鼐(1731—1815),作为桐城派的创建者,自其成名到后代,一直为人所关注。只不过,人们对姚鼐的认识和评价、研究,在不同历史时期侧重于不同方面而已。早在清代,清人已对姚鼐诗文有所批评,这些都散见于诗话、传记、笔记、序文等众多材料之中,如洪亮吉《北江诗话》、王昶《蒲褐山房诗话》、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郭麐《樗园消夏录》等皆有对姚鼐的诗文评论,这些基本上是属于那种传统的随感式、印象式的评点,呈现出一种只言片语、过于直观、不成体系的状态,缺乏历史感和整体感。但其中的某些观点和评价却一直影响至今。


    进入民国,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桐城派文章遭到了新文化运动干将的大力批判,这对姚鼐研究有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并未阻碍姚鼐研究的进一步扩展,仍有一些成果显示出这一时期学人对姚鼐认识的深化。不过,这一时期评论仍比较传统,以诗话评点为主,如钱仲联《梦苕庵诗话》、徐世昌《晚晴移诗汇》、陈诗《尊瓠室诗话》等等,兼有涉及姚鼐的论著评述有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撰述考》、姜书阁《桐城文派评述》、屈君《读姚鼐〈古文辞类篡〉》¹等。


    1949年,随着新中国的建立,新的文学规范和文学研究环境逐步形成。据《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索引(1949-1980)》²知,建国之后三十年姚鼐研究的成果比较少,仅7篇,且有6篇皆与探讨《登泰山记》有关,如马茂元《从桐城派的古文谈到姚鼐的〈登泰山记〉》3、午未《姚鼐和他的〈登泰山记〉》4等。此外,王气中编《桐城派研究论文集》所收12篇论文也多少涉及对姚鼐的探讨,值得关注。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政治环境的改善,学术环境也散发出新的气象。这之后的姚鼐研究,明显兴盛起来,这种趋势在21世纪的头十年表现得尤为明显,相关论文逐年增加。研究范围有姚鼐的生平思想、诗文创作及其艺术、文学观念、文学选本、政治思想等等。下面分别叙之。


    (一)姚鼐的生平思想与文献整理研究


    关于姚鼐的生年,通常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说法持1731年为其出生之年,另一种说法持1732年为其出生之年。詹进峰认为姚鼐生于雍正九年(1731)5。不过,卢茂村在《记新发现的姚鼐墓志铭》一文中,认为姚鼐生于雍正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即1732年1月17日)。卢文中的姚鼐生年,可为定谳。


    姚鼐在乾隆三十九年(1775)辞去四库馆臣之职是其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其辞官原因以及后半生的教学生涯,学界多有关注。关于姚鼐告退的原因,学界历来说法不一。王达敏《姚鼐与乾嘉学派》中对此问题予以了详细地清理与考辨,认为姚鼐告退京师实由他与汉学派的学术分歧及其孤立所致7。此说有理有据,实为笃论。姚鼐辞官后,主讲扬州梅花书院、徽州紫阳书院、安庆敬敷书院和江宁钟山书院四十余年,成为著名的书院教育家。杨布生就对姚鼐的教育生涯以及师品、书院教育思想等方面有所考述8。此外,袁莹《姚鼐游历研究》以姚鼐一生的游历行为为基点,以其游历诗文为支撑,结合姚鼐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其生平经历,考察了姚鼐一生的游踪,并根据其相关时期的作品,探究了姚鼐不同时期的情感轨迹和心路历程1。


    姚鼐所处时代,汉学之风盛行,尊崇宋学的姚鼐也颇受熏染,这使得其学术思想呈现出复杂的态势。刘守安、张维、李帆、卢佑诚、熊伟华、张其凡等学者先后对姚鼐的学术思想皆有一定的探讨²,这方面尤以王达敏的研究最为引人注目。他近十年来发表了一系列相关重要论文³,后结集为专著《姚鼐与乾嘉学派》。全书上编四章详细阐述了姚鼐从辞章到考据,又从考据回到辞章的曲折变化历程以及与以戴震为首的汉学派的学术思想对立交融的情况。下编四章偏重于论证姚鼐文学思想和桐城文统的构建,深入论述其文学主张和汉学、宋学之间的复杂关系,标识出桐城派不仅是文学流派,更是一个重要的学术流派。全书洞幽烛微,论述充分,无征不信,厚重渊博,新意迭出,实为一部研究姚鼐以及桐城派的精深之作。至于姚鼐其它思想,周中明先生有较多的深入研究,涉及到姚鼐的政治思想、民本思想、妇女观念、禅宗思想等内容4。吴聪对姚鼐的法帖鉴定思想亦有一定的研究5。


    姚鼐一生著作宏富,留存甚多,这方面的文献整理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20世纪80年代,刘季高先生根据校经山房本、《四部丛刊》本、《四部备要》本以及江宁刘氏家镌本残刻等版本对姚鼐诗文集加以整理,编校成《惜抱轩诗文集》,除诗文外,还收姚鼐词八首。该集于1992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为学者们研究姚鼐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此后,王镇远选注的《姚鼐文选》(黄山书社,1986年)、周中明选注的《姚鼐文选》(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宋效永校点的《惜抱轩诗集训纂》(姚永朴训纂,黄山书社,2001年),也都有助于我们研读和理解姚鼐的诗文。1991年中国书店出版的《惜抱轩全集》是根据《四部备要》本影印的,所收除诗文外,仅收《惜抱轩笔记》和《惜抱轩法帖题跋》二种。虽曰全集,实则漏收姚氏很多著作。目前,学界还发现了姚鼐的一些佚文,它们皆不见于《惜抱轩全集》和《惜抱轩诗文集》。如周崇云、江小角发现的姚鼐的《重修〈余氏宗谱》序》¹,江曦发现的《姚姬传比部书》(两封)、《闲青堂诗集序》、《海山存稿序》、《点苍山人诗钞序》2。这些佚文为研究姚鼐的诗文思想提供了有益的补充。年谱是研究作家生平思想的重要资料。孟醒仁的《桐城派三祖年谱》3将方苞、刘大槐、姚鼐三人合谱撰写,便于我们通观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其中的姚鼐部分要比清人郑福照所编《姚惜抱先生年谱》内容丰富,资料翔实。不过,一部专门的全面反映姚鼐生平事迹、交游、文学创作的年谱还是阙如,这是一种遗憾。
    .
    (二)姚鼐的文论与古文创作研究


    姚鼐的文论是桐城派文论的重要内容,他提出的一些古文主张涉及到文章的本原、风格、创作要素等多方面内容,这使得桐城派的文学理论构成了比较全面的完整体系。除了一些研究桐城派的专著以及文学批评史著作涉及姚鼐文论外,还有不少学者对姚鼐的文论有深入研究4。一些硕士研究生也把姚鼐的文论作为学位论文来专题研究。这些研究成果,对姚鼐文论中的“义理”、“考据”、“词章”三相济说、“格、律、声、色、神、理、气、味”八要素说、阳刚阴柔风格说等主张论述甚多,还论及到了姚鼐文论对桐城派文学理论的深远影响。还有学者将姚鼐的文论与方苞、韩愈、戴震、王芑孙、刘勰等其他作家的文论予以了比较研究²,这为我们进一步认识姚鼐文论的价值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观照视角。


    学界对姚鼐的著名古文选本《古文辞类纂》多有关注。有的从版本角度予以探讨³,有的论述了选录辞赋问题4,有的涉及到了它与桐城古文派理论得失的关系⁵,有的注意到了此书的评点问题6;有的将其与曾国藩的《经史百家杂钞》予以比较观照7,有的考察了此书的续补情况8,有的还评价了此书的文体学贡献9,等等。综观这些研究,以汪祚民的研究成果最为丰硕。


    学界对姚鼐古文创作及其艺术成就的研究较为深入。除相关的桐城派研究著作对其古文创作及成就有所论述外,还有一些论文分别从不同角度对其古文创作有所探讨。如马亚中较早从“运用考证之法”、“阴柔与阳刚之风”、“语言趣向”等方面论述了姚鼐古文的艺术特色10;张家英对姚鼐散文的文章艺术与时代特征有所论述11;周中明对姚鼐散文的思想、艺术手法、语言特色等方面亦有相关深入研究;张树文、吴微两人从神韵、平淡、雅洁三个方面归纳合辨析了姚鼐古文的风貌特征,并进而对姚鼐的古文价值作出了新的思考和评判²;此外,吴微还从文化、学术维度对姚鼐古文多有思考和阐述³。


    姚鼐的《登泰山记》是一篇著名的散文游记。文虽不足五百字,却描述会出泰山日出、日落的壮丽景色。这篇文章虽然在建国后三十年内业已有所探讨,但在进入80年代后相关的研究成果还是层出不穷,研究角度、研究方法皆与前期大为迥异,多有发明。如车锡伦、萧宝万通过查阅有关文献,并实地踏勘,发现姚鼐《登泰山记》中对所谓“三谷”的叙述有误;王立群从地学游记角度提出姚鼐的《登泰山记》是中国古代山水游记中地学游记的翘楚⁵;王达敏对以往的《登泰山记》研究有所翻案,并予以重新诠释,认为《登泰山记》不是一篇体现义理、考据、辞章三者合一理论的典范之作,只是一篇纯粹的辞章之作6。


    (三)姚鼐的诗论及诗歌创作研究


    姚鼐擅诗,其诗论主张在乾嘉诗坛颇有特色。学界对其诗论亦多有研究。蒋雪艳、刘守安较早地论述了姚鼐的“诗境”之论、“雅正之说”、“熔唐铸宋”之旨及诗的“穷而后工”之辨等内容7;张健的《清代诗学研究》专门列出一节从“道与艺合、天与人一”、“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折中唐宋传统”等三方面论述了姚鼐的诗学主张8。柳春蕊对姚鼐的诗歌理论先后发表一系列重要论文,并最终使其成为学位论文《姚鼐诗歌理论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9。此外,单重阳的学位论文《姚鼐诗学研究》亦值得关注10。


    学界对姚鼐的唐宋诗选本《今体诗抄》多有研究。孙琴安较早评介了姚鼐的《今体诗抄》,他对姚鼐编选此书的缘起与原因以及姚鼐评语及其影响皆有所探讨11。韩胜对《今体诗抄》的诗歌批评特色有所研究,认为姚鼐选诗重才力、尚奇警,以文法解诗,注重考据,且批评形式上多使用圈点的方式¹。黄威、谢海林两人对《今体诗钞》的编撰缘起及其经典化历程做了考察²。还有人依据《今体诗抄》探讨了姚鼐对杜甫诗歌的评选问题3。


    姚鼐诗歌在他的《惜抱轩全集》里约占全集五分之一略强,计有古近体诗七百三十首,试帖诗四十首。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由于姚鼐在文章方面颇负盛名,一些文学史著作只谈姚鼐的文,不谈姚鼐的诗。这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人们对姚鼐诗歌的价值及其影响的认识。王镇远较早关注到姚鼐诗歌的艺术风格情况4,他认为姚鼐在诗歌艺术上的审美趣味是以追求阳刚为主,而这决定了姚鼐诗歌趋于刚健雄肆的风格;黄季耕通过分析诗歌文本,归纳出姚鼐的诗歌具有“清拔刚劲,精深萃美”、“感情诚挚,思想深沉”、“诗文互补,拓大境界”等三方面的特点⁵。朱则杰在其专著中对姚鼐的诗歌创作成就也有详细论述,他认为姚鼐诗歌“就其内容而言,比较平泛,无甚可说”,但在艺术上却颇具特色,“其诗主要师法韩愈、黄庭坚,同时吸收了李商隐以及李白、苏轼诸家的某些特点,熔作一炉,因此瘦而不枯,硬而不拗,清新雅洁,雄浑矫健”6。钱仲联先生对姚鼐诗歌也颇有好评,认为“他的诗里有进步的东西,特别是早期的诗,反对乾隆皇帝,以汉武帝为对象,实际上指乾隆,借古讽今”。又说:“姚鼐古体学东坡处多,不独好学山谷,但他不喜山谷拗调。”7他的评述对研究姚鼐诗歌艺术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刘世南先生认为姚诗有三个特点:“阳刚美”、“以文为诗”、“学人之诗”。还分析了姚鼐诗歌创作的渊源:“从远处说,是受韩愈和黄庭坚的影响,从近处说则可能受钱载的影响,也可能两人都受了乾隆帝御制诗的影响。”8此外,姚鼐的一些单篇诗作以及山水诗、题画诗、七古等方面皆有研究者专门作文论述9。


    二、姚莹研究


    姚莹(1785-1853),字石甫,号明叔,晚号展和,又自号幸翁。他是姚鼐侄孙。姚莹在近代史上颇有声名,这不仅缘于其著述丰赡,还在于其事功彪炳。姚莹的著述,卷帙浩繁,除《中复堂全集》(13种,98卷)外,还有《台北道里记》、《英吉利地图考》、《前藏三十一城考》、《俄罗斯方域》等著作。这些著述或反映出姚莹独特的创作才能与文学成就,或表现出他强烈的经世意识与爱国情怀。由此可见,姚莹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其文其学有着不可磨灭的价值。遗憾的是,虽然学术界对姚莹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还不够深入全面。


    (一)姚莹生平行迹及其历史地位的研究


    涉及研究姚莹的论著,一般都会论述姚莹的生平事迹,不过较为粗略而已。专门的姚莹生平事迹研究成果并不多,主要如徐光仁对姚莹在台湾抗英的战绩及所受冤狱和他的著述重作了论评;而王乐群、程根荣两人为姚莹写了评传,主要论述了姚莹的抗英保台壮举、文学成就、边疆史地研究、开眼世界等情况²。2004年,施立业先生撰著的《姚莹年谱》出版3,这是海内外迄今为止第一部全面详细记载和研究姚莹生平的著作。虽然在此之前,姚莹之子姚濬昌编撰过《姚莹年谱》,黄季耕也撰写过《姚莹年谱》4,但这都还简略,并不全面。施立业著作的特点在于搜集、使用了姚莹诗文集以外的《桐城姚氏家人卦单》、《姚莹家族往来书信》等一些珍贵的手稿资料,并尽可能多地采撷了与姚莹有关的史料档案、他人诗文集等资料,在充分占有相关资料的基础之上,考证史事,订正讹误,客观地再现了姚莹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并且立体地展现了姚莹的性格特征与思想面貌。关于姚莹的交游情况,龚书铎先生较为详细地考究了姚莹与其诗友、文友等人的交游情况⁵。他的研究成果无疑对我们进一步研究姚莹交游情况有所帮助。


    由于姚莹有经世之功,建不朽之业,学界对其历史地位亦有一番论述。相关论文有朱仲玉的《论姚莹》、陈进忠的《姚莹论》等。朱文从四个方面评述了姚莹,认为他是“封建末世敲警钟的人”“鸦片战争中的抗敌英雄”、“办事干练的良吏”、“桐城派的继承与发扬者”,“像姚莹这样的人物,在他同时代人中并不多见,他可以与龚自珍、林则徐、魏源等并列,算得上是他那个时代里几个有限的先进人物中的一个”1。陈文则从三个方面评价了姚莹,认为他是“‘经世致用’思潮的重要代表”、“地主阶级抵抗派的佼佼者”、“学习西方思潮和‘救亡图存’运动的先驱”2。


    (二)姚莹思想研究


    姚莹是嘉道年间一位重要的思想家。就其思想研究而言,现有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其保台与治台思想、经世思想、边防思想方面,而对其文学思想、哲学思想、理学思想等方面亦略有关注。


    1、对姚莹保台、治台思想的研究。目前学界对姚莹在台时期的生平事迹及其思想的研究关注较多。就姚莹的保台思想研究而言,涉及其海防思想、抗击英军的军事思想等方面。戚其章叙述了姚莹海防思想的特点及内容,认为“就其海防思想的基本方面来说,与林则徐的主张相近,但有自己的特色”3。季云飞、王生怀两位都对姚莹的军事思想及其在抗英保台过程中所运用的军事策略和实践有所探讨4。此外,不少学者还对姚莹抗击英军保卫台湾的具体事迹及其贡献做了梳理和探讨5。就治台思想而言,相关研究集中在姚莹的游民政策方面6。此外,陈国强还对姚莹任职噶玛兰通判期间对噶玛兰的开发情况及其贡献有所论述7。姚莹的保台、治台,实际上也是他爱国行为的表现。一些学者对其这方面的爱国思想亦有所探讨,充分肯定了他的爱国精神8。


    2、对姚莹经世思想的研究。施立业较早对姚莹经世思想的萌发、形成和实践做了具体论述,并把姚莹视为“桐城文风学风向‘经济’‘实用’演变的关键人物”¹。曾光光也认为姚莹与桐城派其他成员发扬了桐城派的经世传统,在社会大变局中转向应变求新、经世致用的探索,顺应了经世致用的时代思潮²。章翅具体阐释了姚莹经世思想的内涵,还分析了形成这种经世致用思想的原因³。


    3、对姚莹边防思想的研究。学界对姚莹边防思想的研究多集中于其著作《康輶纪行》。目前学界对《康輶纪行》的研究可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祥伯的《近二百年国人对于中亚地理之贡献》叙述有关中亚地区地理学的名篇时提及到姚莹及其《康輶纪行》4,可谓是姚莹《康輶纪行》研究的发轫。进入80年代以后,姚莹及其《康輶纪行》逐渐引起学者的关注,张承宗全面概述了《康輶纪行》的内容和价值,并阐述了姚莹编撰此书的艰辛经历及其所反映出的治学特点⁵;陈进忠对《康輶纪行》的突出成就有所评述6。总的来看,这一时期的研究大都处于简要介绍的层面,研究思路和研究内容还不广阔。进入90年代后,这样的局面有所改观。如焦静宜就把姚莹的《康輶纪行》与林则徐的《荷戈纪程》、《衙斋杂记》做了比较研究⁷。此外,还有张代芬8、欧阳跃峰、吴梅的《略论〈康輶纪行》的成书与基本内容》他们的研究都进一步扩展了《康輶纪行》研究的视野。此外,学界也从单纯的《康輶纪行》的研究扩展到姚莹经世致用思想与边疆思想的研究,不少有关姚莹边疆史地思想研究的论文陆续问世9。


    4、对姚莹理学思想的研究。桐城麻溪姚氏有宗尚理学的家学传统,姚莹亦不例外。王晖、成积春的《姚莹理学思想初探》10在钩沉史料的基础上对姚莹的理学思想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认为姚莹的理学思想虽然通过对传统理学理一分殊、理气说、人性论、本体功夫等理论的引申和阐发而来,却具有时代特点,即黜虚崇实,注重经世致用,把理学与经世致用相结合。他的理学思想反映了嘉道时期理学“复兴”所具有的时代特色。本篇论文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姚莹的理学思想奠定了基础,也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近代桐城派学术思想的嬗变。


    5、对姚莹文学思想的研究。现在,对姚莹文学思想的研究多散见于桐城派文学思想这个大的论题之中,较少专门探讨姚莹的文学思想。黄霖著《中国文学批评通史(近代卷)》就较为详细地论述了姚莹的文学思想,认为姚莹论文重视经世致用,而且突破了桐城派清真雅正的框架,提倡发愤著书,强调“文贵沉郁顿挫”¹。不过,现有的姚莹文学思想的研究成果多是集中在论述他的《论诗绝句六十首》上。黄季耕较早地阐释了姚莹的《论诗绝句六十首》内容²。1986年,黄山书社又出版了黄季耕的《姚莹论诗绝句六十首注》,这为研究《论诗绝句六十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99年到2002年间,鲁厚祖、鲁业华连续在《合肥教育学院学报》发表了《姚莹论诗绝句六十首散笺》,对姚莹的论诗绝句做了较为详细的解说,这为我们进一步理解姚莹的论诗绝句提供了方便³。纪锐利的博士论文《清代论诗诗史》也探讨了姚莹的《论诗绝句六十首》,研究颇有新见,翔实有据,进一步深化了《论诗绝句六十首》的研究⁴。


    (三)姚莹的诗文创作研究


    关于姚莹诗文创作的研究,目前成果并不多。魏际昌的《桐城古文学派小史》对姚莹的古文创作有所评述,认为其文“虽未至精,却能联系实际”⁵。周中明的《桐城派研究》里对姚莹的诗文创作有所论述,他认为姚莹为文的主要特色是“雅洁、质朴,在平实的叙事之中充溢着作者奇特、沉郁的感情”。他还提出评价姚莹的文学成就,要从两方面看,不可拔高,也不可过分贬低6。另外,邹子荣较为详细地分析了姚莹《东溟奏稿》的内容,认为它“如实地记载了台湾官民一体,反击侵略者的斗争史实。是为中国近代史上珍贵的地方军事文献”1。总的来看,这些研究较为简略,并不全面、深刻,姚莹诗文的研究还有较大的空间。


    三、姚氏其他文人研究


    除了姚鼐、姚莹研究有丰硕成果外,学界对姚氏家族的姚孙棐、姚文然、姚范、姚永朴、姚永概等人亦有一些研究成果,然较之前者,仍有较大的研究空间。


    姚孙棐是姚氏第十一世祖,目前仅有温世亮对其生平事迹编有简要年谱²。姚孙棐之子姚文然是姚氏家族最为显赫的人物,累官至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对姚氏家族有巨大影响。目前,学界对其所论甚少,如史颉指出姚文然在经济管理问题上对清廷有重要贡献3;温世亮对姚文然诗歌创作的不同阶段及其在明末清初诗坛的诗学意义有所考察4。


    姚范(1702—1771),是姚鼐的叔父,他的学问、品行对姚鼐皆有极大影响。196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一书较早评论了姚范的诗文创作及其对姚鼐的影响5。钱钟书亦提出了“桐城亦有诗派,其端自姚南菁范发之”的说法6,此论点明姚范对桐城诗派的开创之功,意义及影响都较大。20世纪90年代出版的刘世南先生的《清诗流派史》就承继了钱钟书先生的观点,进一步深入探讨了姚范及桐城诗派的诗论及创作情况7。进入21世纪,童强对《援鹑堂笔记》所反映出姚范治学的特点做了考述,认为姚范重视版本、校勘、文艺,且为学不主门户,多方求证,这部著述因注重经史考证且不乏独到之处,故可作为经史校勘的补阙及参考8。周怀文的硕士论文《姚范及其〈援鹑堂笔记〉研究》分别从姚范生平与著述考证、《援鹑堂笔记》的文献学价值、姚范交游与学术活动、姚范的文史思想及影响等多方面内容进行研究,对姚范及《援鹑堂笔记》的地位予以了适当准确的评价。之后,他又在硕士论文的基础上发表了《桐城文学津梁——姚范》一文,认为姚范在文学史上是有重要地位的,可以视作是桐城文学承上启下的津梁9。王晓静还探讨了方东树对《援鹑堂笔记》的整理情况¹。


    姚永朴(1861—1939),是姚永概(1866—1923)的次兄,是姚莹之孙。姚永朴勤治经史,姚永概用力诗文,各有成就,都是清末民初桐城派的代表人物。民国期间出版的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较早地评论姚氏兄弟的生平及诗文创作成就。之后,吴孟复先生的《二姚先生传略》以及张仁寿先生的《学界泰斗教坛名师——姚永朴评传》都对姚永朴的生平、著述及其成就有所论述。


    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学界关注“二姚”的论文开始多起来。就姚永朴研究而言,大都集中在他的《文学研究法》这部文学理论著作上。除了1989年黄山书社出版了《文学研究法》的点校本外²,学界对这本书的体例、基本内容、理论地位等方面多有研究³。此外,有学者还注意到了《文学研究法》问世之前的《国文学》这部著作。董学文、戴晓华就分析了《国文学》中的桐城家法、《国文学》的学理特点、编撰特点及其影响,提出姚永朴的《国文学》是古文论讲疏的杰作,是古文论研究在现代教育体制内最早的成果代表4。王鸿莉把《国文学》与《文学研究法》联系起来比较,提出《文学研究法》体系建构并不成功,相反《国文学》表面松散的撰述方式却别有内在理路,更能扬永朴之长而避其短5。此文颇有创见,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姚永朴的《国文学》与《文学研究法》这两本书。此外,还有张晓纳从姚永朴编纂的读本《史事举要》、《修身范本》、《国文初学读本》等探讨了姚永朴的思想、教学及文论等方面内容6。董根明等人对姚永朴的《史学研究法》及其史学成就有所探讨7,黄根苗对姚永朴的教学生涯有所阐述8,余国庆、石云孙对姚永朴的《论语解注合编》有所研究9,汪春泓还对姚永朴研究《文心雕龙》、《文选》及其相关影响有所考察¹。这些成果都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姚永朴的学术思想奠定了基础。


    关于姚永概的研究,目前仅见白玮的一篇硕士论文《姚永概〈孟子讲义〉研究》。姚永概的这部《孟子讲义》,共十四卷,是姚永概在正志中学任教时所编讲稿,此书由《孟子》原文、考证和注释、义理的阐发以及文法的分析四部分组成,实为姚永概毕生功力所聚之重要著作。1999年黄山书社出版了由陈春秀点校的这部《孟子讲义》。点校者认为《孟子讲义》一书“既具有汉学精于训沽考据之所长,又具宋学精求义理之特征,并汲取了近代的新思想。逻辑清楚,道理透彻,而且浅显易晓。”²白玮的研究是首次对姚永概的《孟子讲义》一书做较为全面的分析和探讨。他主要是从姚永概的生平及家学、《孟子讲义》对《孟子》语词的注释、对孟子思想的阐释、对《孟子》的文学注释等四个方面入手,肯定其价值,指出其不足。


    以上大致回顾了本选题的学术史情况,择其要者加以胪列和简论,疏漏之处在所难免。所列的论著或多或少与本文有所关联,将在写作过程中有所参考和借鉴。通过回顾和总结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及桐城派的研究现状,我们可以感觉到这方面的研究还有诸多不足之处,这主要表现在:其一,姚氏家族成员的相关文献还需要进一步挖掘整理。虽然姚鼐、姚莹、姚永朴等人的一些著述已点校出版,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的全集还尚未整理出版。除此之外,其他家族成员如姚濬昌、姚永朴、姚永概等人的著述也亟需整理。其二,文学作品研究还需加强。目前姚氏家族成员中仅姚鼐研究的成果较多,即便如此,在姚鼐诗文研究方面具体精微地分析并不多。如姚鼐的七古、七律在清代诗坛上有重要影响,从不同诗体角度来探讨姚鼐诗歌的艺术特性这方面的成果较少。至于其他家族成员文学作品的探讨,更是不足或阙如。其三,对姚氏文学世家缺乏历时性和整体性观照。家风与家学是家族文化得以传承与延续的根本,是考察家族文化的重要参照物。从整体角度、长时段地观照姚氏家族,有利于我们理解这个家族中的姚范、姚鼐、姚莹、姚永朴、姚永概等人他们何以能有卓越的文学成就,并能正确地理解他们在家族文化链上的位置及重要性。其四,桐城派研究需要进一步拓宽思维空间,扩大研究视野和范围。桐城派阵营里有诸多文学世家成员,世代传承,为桐城派的发展与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若从家族视角来考察桐城派,或许会拓宽桐城派研究的范围。


    总之,笔者希望在借鉴前人已有的研究成果以及现有研究不足的基础上,通过挖掘新材料,运用新的研究视角与研究方法,能够有助于进一步推动对姚氏文学家族以及桐城派研究。


    第三节 总体思路与研究方法


    一、总体思路


    本选题以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关系为研究对象做整体地、历时性地观照,从地域、家族、流派的三重视野中论述麻溪姚氏家族在桐城派兴衰嬗变进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与影响。具体思路如下:


    上编前五章偏重于对麻溪姚氏与桐城派之间关系进行总体的、宏观的探讨。第一章论述明清桐城麻溪姚氏所处的文化生态环境。主要从移民与著姓望族的关系角度展开,揭示出桐城著姓望族的形成与外来移民族群的关系密不可分,在此基础上还要探讨包括麻溪姚氏在内的桐城世家望族在建设桐城文化高地进程中的作用与影响。第二章论述麻溪姚氏迁居桐城以来如何发展壮大,由移民之家演变成世家望族的曲折历程,由此表明麻溪姚氏家族确实是以诗文著称的文化世家。第三章侧重论述清代麻溪姚氏的姻亲网络,并在此基础上探究麻溪姚氏联姻与桐城派本土力量壮大之间的内在关系。第四章着重论述清代麻溪姚氏重教传统及其书院教育情况,并藉此表明麻溪姚氏主讲书院对桐城派境外力量的培育有重要贡献。第五章着重论述清代麻溪姚氏的藏书与编刻传统,在此基础上,探讨麻溪姚氏家族的文化传承及其与桐城派学术传承的关系问题。


    下编四章撷选几个姚氏家族的杰出作家,深入分析他们在桐城派兴衰进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与影响。第六章侧重论述姚范、姚鼐、姚景衡与桐城派之间的关系及其影响。第七章重点探讨十八世姚莹、姚元之、姚柬之对桐城派的传承与发展。第八章重点论述十九世姚濬昌对同光年间桐城诗歌的振起之功。第九章侧重阐述桐城派式微之际姚永概兄弟的坚守与拯衰救颓作用。


    最后余论部分,除对前面所述做一番总结外,还将对本文因各种条件限制而未能深入展开研究和一些未能探讨的问题,做一点归纳和展望。


    此外,为了清楚直观地说明麻溪姚氏的世系分支、文学创作、科举、教育等情况,本文还编制了一些图表作为附录。图表有:
    (一)桐城麻溪姚氏世系简图;
    (二)(二)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作家生平著述简表;
    (三)(三)明清麻溪姚氏家族进士、举人表;
    (四)(四)麻溪姚氏家族成员主讲书院或学校简表。


    二、研究方法


    其一,侧重整体观照。本选题主要是将桐城麻溪姚氏家族与桐城派的关系为研究对象做历时地、整体地观照,不仅论述姚氏家族产生的自然人文环境、姻亲网络、家族教育、家学传承等重要情况,还要揭示出麻溪姚氏在桐城派兴衰嬗变进程中所起到的重要影响与作用。


    其二,注重综合研究。本选题通过对大量原始文献资料的分析与整理,并参考、吸收已有的研究成果,对姚氏家族文学展开阐述。在厘清文献事实的基础上,将群体研究与个案研究相结合,将家族研究与流派研究相结合,将文学观念研究与文学实践研究相结合,对姚氏家族与桐城派关系做深度探究。论述过程中,还将运用对比分析、文本细读、图表演示等方法,以揭示姚氏家族的相关重要特征以及姚氏家族成员的重要成就。


    三、相关概念的简要说明


    本选题主要涉及家族与桐城派这两块领域,这其中,有些概念需要略作界定与说明。首先是关于“家族”等相关概念的说明。所谓“家族”,先家而后族,它是建立在家庭之上的、以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为基础的社会组织,有着凝聚亲情、繁衍传承的重要社会意义。家族与地方文化联系紧密,陈寅恪先生就指出“地方之大族盛门乃为学术文化之寄托”,“学术文化与大族盛门常不可分离也”1。


    与家族相关的概念有“世家”、“世族”、“名族”、“望族”、“钜族”等。它们名称不一,所指意思虽有细微差异,但大致内涵还是相通的。家族之所以能称为名门望族,与科举、仕宦、文化等诸多因素有关。这一点在麻溪姚氏身上表现得较为明显,姚氏可以说是科举世家、文学世家、仕宦世家。故而本文在论述时,对于前面所提的一些概念多有所用,着重于它们的内涵大致相同,并非强调它们的差异性。


    其次是关于“桐城派”的说明。在人们传统认知中,桐城派主要是指桐城文派。但实际上,桐城派所指内涵远非如此。这一点,吴孟复先生早就意识到了,他认为桐城不仅有“桐城文派”,亦有“桐城诗派”、“桐城学派”。这三者之间虽相互影响,但又不必同。虽然他是针对桐城这一地区文化情况而言,但他的观点对我们全面客观地认识桐城派很有启发。由于桐城派在诗歌、学术上亦多有建树,故而桐城派在某种程度上是桐城文派、桐城诗派、桐城学派三位一体、相互影响的流派¹。考虑到本选题论述中桐城派的古文、诗歌、学术都有涉及,为避免各自分开论述的混乱,这里一律用“桐城派”来统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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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7 08:5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24-7-17 09:10 编辑

    第一章 桐城麻溪姚氏崛起的文化生态背景

      桐城一个美丽静谧的古城枕卧于长江中下游北岸依偎于大别山麓东侧。它历史悠久早在周朝桐国就肇建于斯。秦时分天下为四十郡它隶属九江郡。西汉初为枞阳县隶庐江郡;文帝十六年(前164)改称舒县。东汉时属舒和龙舒侯国先隶庐江郡后隶扬州刺史部。东晋改龙舒为舒县先隶庐江郡后隶扬州道又隶晋熙郡。南北朝时刘宋初为舒县隶庐江郡;后为阴安县元嘉二十五年改名吕亭左县隶晋熙郡。齐时属晋熙郡阴安县庐江郡舒县吕亭左县。梁陈时为枞阳郡枞阳县。隋时初为枞阳县属熙州。开皇十八年(598)改为同安县隶同安郡。唐初为同安县属同安郡;至德二年(757)改同安郡为盛唐郡(后复为同安郡)同安县为桐城县此为桐城县名之始。五代时属南唐舒州。北宋初年属舒州同安郡。政和五年(1115)属淮南西路德庆军。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属安庆军庆元元年(1195)又属安庆府。元时属安庆路。明时先隶属江宁府后改属安庆府。清时先属江南省安庆府后属安徽省安庆府1。

      桐城山水清嘉乃江北形胜之区。《同安志·后序》曰:“其山深秀而颖厚其水迤逦而荡潏。”2《康熙安庆府志》亦曰:“龙眠峡关阻其北浮渡云岩经其东下联濡须居巢上接潜遶群嶂而漾巨浪淮西要地江北名区。”3优美秀丽的山水无疑有助于桐城人文环境的陶冶对桐城人文蔚起起到“江山之助”的作用。关于这点不少桐城文人都有相关表述。如清初张英《龙眠古文序》说:“桐邑居大江之北其地介吴楚其县治倚龙眠山麓岭岫绵亙百泉奔汇。其山之秀异特出者则又有二龙浮渡白云诸峰雄奇崒嵂峙於境内。平湖百里潆回曲折而与之俱。其地灵之结聚风气之蟠郁洵江南之奥区也。生斯地者类多光伟磊落之士。数百年间名公卿大夫学人才人肩背相望。”4姚鼐亦把桐城派的兴起归之于桐城山水的蕴育陶冶他说:“夫黄舒之间,天下奇山水也……岂山川奇杰之气有蕴而属之邪?”1可见桐城人文的勃发山水蕴育之功是不能否认的。不过当我们注意到桐城人文蔚起的时间是在明代中后期之时则不免会对桐城“自然环境影响”论产生疑惑:既然桐城山水灵淑秀美为何它在明清以前的历史发展长河里并不起眼值得大书特书的文人骚客寥寥无几呢?这种尴尬的局面为何直到明代中后期才发生重大变化呢?对于这些重要问题的回答若将探究的目光仅仅聚焦于桐城自然环境恐怕很难有全面客观地认识。职是故本章将从桐城的人文生态方面予以回应并藉此展现桐城麻溪姚氏家族崛起的文化生态背景。

    第一节 元末明初移民与桐城著姓望族的形成

    众所周知文化创造的主体是人人通过创造文化满足了自身需要同时也改造了自身。明清桐城人文的兴盛应该是与生活在桐城这片土地上的广大民众密不可分。有学者就注意到明清时期桐城民众的祖先大都来自徽州和江西等地并认为这一时期桐城涌现出的著名人物“赖以产生的环境却主要是由外来移民造成的”2。周中明也提出“桐城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如戴名世方苞姚鼐方东树等人的远祖皆属于从婺源余姚等外地迁来桐城的移民”3。由于移民是文化传播最重要的载体人口迁移实质上也是一种文化的迁移。由此我们可推断:明清时期桐城文化的勃兴应该与这些外来移民之间有着一定的关系。

    移民的来源地

      早在清初安庆府宿松县文人朱书就说:“吾安庆古皖国也。……神明之奥区人物之渊薮也。然元以后至今皖人非古皖人也强半徙自江西其徙自他省会者错焉土著亡虑才十一二耳。”4可见明清时期安庆地区的民众其祖先大都是来自江西的土著居民较少。桐城吴汝纶也曾说:“桐城诸族大抵元季所迁其迁多自江西或徽郡而莫详其移徙之由。”5从他的这番话里可知桐城诸族祖先大多是从“江西或徽郡”迁入而且迁入时间是在元末之时。实际上早在元末之前就有一些移民迁徙至桐城如方以智家族“其先自休宁迁池口宋末有德益公者徙桐城”1;钱澄之家族在南宋末年“由浙江淳安之蜀阜迁于桐城之滦漕”2;陈洲刘氏之迁桐始祖伯二在南宋末“自青阳迁居桐城东偏觕牌洲”3;麻溪姚鼐家族“上世为余姚人元至元间有仕安庆者逸其名悦桐城山水居焉”4。不过大批成规模地移民桐城还是在元末明初如:

      何如宠家族:“上世居新安元季徙居桐城青山之麓。”5
      江氏家族:“明洪武初年洪偕三子才一才二才三自婺源渡江徙居桐城东乡炭埠柳峰之阳。”6
      项氏家族:“始迁祖英发明洪武间自歙县桂溪迁居桐城。”7
      南阳叶氏家族:“始祖林秀唐末五代人世居婺源。传至二十一世贵
      商于金陵明初移居桐城西山余家冲。”8
      鲁谼方东树家族:“上世明洪武间由婺源迁桐城鲁谼代有潜德。”9
      戴名世家族:“先世洪武初自徽之婺源徙居桐。”10
      戴完家族:“其先元至正年间有讳智富者由新安来迁。”11
      徐宗亮家族:“元末自徽州迁桐城。”12
      高甸吴氏家族:“明初始祖泰自婺源来迁。”13
      高岭汪氏始迁祖觉富:“元末自江西弋阳迁桐城高岭。”14
      桂氏始迁祖桂昌龄:“原籍豫章鄱阳元季因兵乱卜居安徽桐城之西乡三安坂。”15
      义门陈氏家族:“始迁祖友德元代自九江德化县来居桐城县。”16
      横山张氏家族:“其迁横山始祖长乙公由元明鼎革时自饶州鄱阳瓦屑壩来桐。”1(汪德钺《横山张氏谱序》)。
      木山潘江家族:“自元末荥二公偕其昆弟由鄱阳来迁于桐。”2
      张淳家族:“其先洪永间自鄱阳来迁。”3

      通过上面移民事例我们发现桐城移民来源地确实是以徽州和江西为主。这个情况在把元末明初宿松县外来移民人口作为安庆府移民人口的样本统计分析结果中得到进一步验证:“元末明初宿松县迁入的氏族人口占当时总人口的近80%扣除其中由本区迁入的氏族(这些游本区迁入者应当视作土著)外来的移民氏族人口约占总人口的77%左右。在概率把握度95%的条件下推知安庆府同期移民占总人口的75—80%移民总数约为32.6%。其中江西移民占87%约为28.3万;安徽移民仅占6%约为2万。余为其他。”4由这个研究结果我们可以推断元末明初桐城的外来移民来自江西地区的比重也应较大。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来自江西的移民中尤以来自饶州府鄱阳瓦屑坝的民众较多外国学者比阿蒂曾对桐城县的人口由来作过研究他指出桐城一地有“20%以上的氏族始祖来自(鄱阳)瓦屑坝这个村庄并且有差不多比例的氏族来自鄱阳县其他地方”5。如像前面提到的横山张氏家族就是来自瓦屑坝。
    不过元末明初桐城移民中也有一些非江西或徽州的移民如明代孙晋家族“始祖福一自扬州迁居桐城”6明代齐之鸾家族“先世居凤阳”“元末避祸迁桐城”7清代马其昶家族“初姓赵氏为六安州学生永乐时赘桐城马氏遂承马氏为桐城人”8等等。

      总而言之元末明初之际桐城地区迎来了大量来自江西徽州等地的移民他们迁入桐城不仅改变了桐城地区原有的人口结构与经济状况同时也会影响到了桐城此后的文化发展走向。

    移民桐城的原因

      论及移民的原因从移民时间推测可能与元末长年的战乱有较大关系。在中国历史上大规模移民高潮的产生“无不发生在严重的自然灾害剧烈的社会动乱和战争的过程之中以及平息以后尤其是天灾人祸同时爆发的时候”1。元朝末年政治腐败严重官贪吏虐民不聊生纷纷起义反抗。至正十一年(1351)全国性的农民起义大爆发战火也波及到了江淮之地以及长江中游一带徽州饶州安庆等地都曾遭受兵燹之灾。如徽州地区“四月(红巾军)由婺源犯休宁军民一夕皆遁遂陷徽州。休宁地四达群盗蜂舞残毁尤甚”2;饶州地区至正十二年(1352)彭莹玉项普略率红巾军攻克江州南康路袁州瑞州饶州等地;同年十二月信州饶州江州等地又被元兵攻陷。至正十五年(1355)陈友谅遣花指挥陷饶州寻复之。蕲州黄州两地红巾军“焚掠乐平州治居民溃奔逃岩穴中多困毙小石岩被毒尤惨”3。至正十六年(1356)苗獞万余至进贤掠饶州余干县。洪武元年(1368)方丑仁自闽犯饶州后转掠余干知州胡惟孝战死掠德兴杀戮甚惨4。安庆地区至正十一年(1351)十一月徐寿辉等兵掠潜山屠宿松。十三年(1353)五月卜颜帖木儿与红巾军战于望江又战小孤山彭泽龙开河。十七年(1357)冬十月陈友谅自上游直捣小孤山伯颜与战四日夜。十八年(1358)春正月陈友谅破安庆元淮南行省右丞余阙殉难。十九年(1359)九月朱元璋遣徐达廖永忠张德胜等攻赵普胜于安庆5。二十年(1360)闰五月明太祖复太平下安庆。二十一年(1361)秋七月陈友谅将张定边陷安庆。八月朱元璋自将舟师征陈友谅克安庆。二十二年(1362)陈友谅遣兵复陷安庆朱元璋自将伐之复安庆。二十三年(1363)夏七月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展开决战陈友谅败6。

      经年的频繁的战争会给当地民众带来沉重的灾难和巨大的伤害。以饶州为例据记载元时饶州户口计有六十八万二百三十五户四百三万六千五百七十口人。但在经过元末明初战乱后直到洪武二十四年(1391)统计时饶州户口也才一十六万三千一百六十四户八十二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口人1。可见在从元到明初这段时间里饶州户口锐减甚多。造成此类情况的原因殆与这一地区饱受战争摧残有关。当然饶州人口的减少也与这时期民众迁徙他乡有所关联如饶州路鄱阳县大量居民迁徙到安庆桐城宿松怀宁等地就说明了这一点。

      桐城诸族祖先在迁徙过程中迁移距离恐怕也是他们要考虑的一个因素。迁徙距离一般包括地理距离和社会文化距离两个方面。如果迁出地与迁入地两者之间的地理距离较远这就意味着迁徙途中风险就会加大。同样如果迁出地与迁入地两者之间的社会文化距离相差较大这也就意味着移民融入迁入地社会文化圈的障碍较多。来自饶州徽州等地的移民之所以选择包括桐城在内的安庆地区是因为这个地区无论是在空间距离方面和社会文化距离方面都相差不太远。他们播迁至此安居乐业较为容易。

      此外桐城相对偏僻安全的地理环境也是吸引移民来此的重要因素。桐城位居长江之北“北峡南峡阻其北横山二龙障其前沙河挂车控其右长江限其东表里江湖周环山泽”2。桐城东南滨江西北环山据《桐城县志》记载桐城之山有五十三有投子山华岩山龙眠山屏风山挂车山王屋山南峡山北峡山鲁谼山盛唐山大龙山小龙山松山横山等。桐城县治也是处在山峦叠抱之中胡廉《县治说》有较为详细描述:
    由潜山之天柱起猪头尖巍峨耸峙上入云霄是桐城众山之祖也。出脉入桐界崇山大岭横亘绵延。起二姑尖过草瓜岭光山岭至武岭起马鞍寨过古塘坳颈起屏风岭过聂家岭起求雨顶至道冠山直来横落灵秀之气县治实首钟焉。居邑之中左右诸山护卫华崖障其后乌石峙其右乌石冈列其左金神墩在其前桐溪环绕于内堂龙溪口收之于蟢子沉静于中堂榆树嘴与姥山束之莱子汪洋于外堂花山与连城山开巉巗洩之而黄连嘴怪石塞众水于下流使清淑之气聚而不此山城第一形胜也。3

      重峦叠嶂的地形无疑可为民众躲避战乱提供较为安全的保障。虽然桐城地区在元末也有战火波及如至正十九年(1359)廖永忠帅师攻枞阳克之。九月徐达击赵普胜于浮山1。不过这都发生在桐城东南枞阳一带西北部分因为多山的原因还是相对安全的。如桐城黄氏家族其先为江西人“元顺帝时有讳图者生三子:回甫懿甫胜甫。徐寿辉之乱图死鄱阳。回甫与诸弟载其母避寇至桐城家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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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光续修桐城县志》之《桐城县全图》

      此外桐城山川灵淑景色秀美这也是吸引外来移民的重要因素。戴名世对此多有称誉:“江北之山蜿蜒磅礴连亘数州其奇伟秀丽绝特之区皆在吾县。”3“吾桐山水奇秀甲于他县。”4姚兴泉亦说:“环桐皆山也而河流则目东北以旋绕西南若城垣若关梁悉附以立风水固秀绝人寰。”5秀美景致为外来移民提供了绝佳的休养生息之地。如桐城井头刘氏先祖刘胜贵在明初由鄱阳迁居桐城就是因为“见西乡井头山川秀丽遂家焉”6(倪廷庆《刘氏六修族谱序》)横山张氏迁居桐城也是因为“爱其负山面湖山水秀丽足以谋斡止长子孙遂卜居焉”1(汪德钺《横山张氏谱序》)潘江先祖“悦(桐城)木山风土醇厚遂占籍家焉”2。因此从这个因素来看周中明先生在谈到桐城移民原因时就认为是“桐城优美的自然风光吸引了外地人才的荟萃”3这有一定的道理。

    移民来源地的文化水准及其潜在影响

      移民不仅是人口的迁移也是文化的迁移与传播。迁出地的民众来到迁入地后也会对迁入地的文化产生一定的影响。葛剑雄先生就说:“有些移民只是普通百姓但因迁自较先进的地区迁出地有读书的风气也会对迁入地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者因移民的迁入而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为文化的进步提供了物质条件。如明初迁入安庆地区的是来自文化水准更高的徽州和江西籍移民。”4有鉴于此我们先来看看移民来源地区的文化水准情况。

      我们知道在宋代之时江西文化已在全国崭露头角涌现出大量的名人才士硕学通儒。逮至元代江西的文化在前代基础上继续发展保持了相对领先的优势。文化的发达与教育有着密切关系而书院又是衡量一个地区教育发达与否的重要指标通过书院的数量可以管窥一地的教育水平文化水准。据统计元代江西的书院数量居全国首位95所占全国总数227所的41.85%5。这其中饶州路就占14所有鄱江书院忠宣书院白云书院忠定书院东山书院石洞书院南溪书院慈湖书院等。可见元代江西的文化教育是相当发达的。就徽州而言此地自黄巢之乱后中原世家大族多避地于此习俗益趋文雅。元末明初徽州儒士赵汸就说:“新安自南迁后人物之多文学之盛称于天下。当其时自井邑田野以至于远山深谷民居之处莫不有学有师有书史之藏。其学所本则一以郡先师子朱子为归。”6据统计元代安徽全境至少有书院60所其中徽州地区就有紫阳书院翚阳书院等41所7。可见元代徽州地区学风颇为昌盛文化教育也相当之发达。

      接下来再看看桐城地区的文化发展情况。桐城自建治以后进入史册的文人寥寥无几名气稍显的有唐末诗人曹松(约830-903)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1049-1106)之后偶有文人皆不著声于世呈现出沉寂稀落的状态。毫无疑问宋元时期的桐城文化水准大大低于江西和徽州。不过这种尴尬冷清的局面到了明代发生了重大转变桐城一域开始人文蔚起才俊辈出。桐城马树华就说“桐城人物曩者唐曹校书(曹松)‘三李’(李公麟李公权李公寅)及朱教授舍人(朱翌)外罕可考见入明初而甲乙科渐起至中叶而遂盛洎我朝而大盛”1;方宗诚也说“桐城文学之兴自唐曹孟征宋李伯时兄弟(李公麟李公权李公寅)以诗词翰墨名播千载。及明三百年科第仕宦名臣循吏忠节儒林彪炳史志者不可胜书”2(《桐城文录序》)。之所以有这样的巨大转变不能不说与元末明初来自文化教育水准较高的徽州江西等地的移民有着莫大的关系。一般来说“从文化水准较高地区向较低地区的移民对迁入地的影响并不一定立即产生直接效果更多地表现在经过若干代以后迁入地文化水准的总体提高”3。这些来自徽州江西等文化水准较高地区的移民进入桐城后对桐城地域文化的影响效果也不是直接较快地显现的而是在经历若干代郁积酝酿后才喷薄而出的。

      具体说来桐城人文勃然兴起是在明嘉靖以后。尤其是在清代桐城人文更是旺盛文学史上历时最久成员最多影响区域最广的以桐城为名的文学流派也诞生于斯。郭绍虞先生就说过“有清一代的古文前前后后殆无不与桐城发生关系……由清代的文学史言由清代的文学批评言都不能不以桐城为中心”4。可见清代的文学版图上倘若缺少桐城板块其光彩分量必将大打折扣。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桐城文化在明中后期的繁荣固然是与移民有关但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那些由移民后裔繁衍形成的著姓望族他们在桐城地域文化的发展进程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桐城著姓望族的形成

      潘光旦先生在探讨明清时期嘉兴的望族时曾注意到移民与世家大族的形成之间有着一定的关系5。不过他并未具体回答移民何以能形成世家大族这个较为复杂的问题。即便如此潘先生的认识对于我们考察桐城著姓望族的形成很有启发。明清时期桐城的著姓望族有张氏姚氏方氏马氏左氏吴氏叶氏等他们也都是移民而来那么这些移民家族是如何从普通的农耕之家发展成为地方文化望族的呢?

      一般来说移民迁徙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淘汰与选择的过程。“当他们移徙的时候自然淘汰的势力一定很活动逐渐把懦弱的重保守的分子收拾了去或是留在后面所以凡是能够到达新地方的分子都是比较有毅力的有才干的。”1迁入桐城的移民应该说也“都是比较有毅力有才干的他们来到桐城后必然要披荆斩棘为家族的生存与发展而不断拼搏奋斗。众所周知科举入仕是明清时期文化望族形成的关键所在同时也是望族保持经久不衰的前提。可以说只要某个家族其成员在科举入仕上形成一定的规模效应而且数代簪缨不绝的话这个家族的望族地位就基本上正式确立下来了。同理这些外来移民要想发展成为地方上的文化望族就必须要走科举入仕之路。实际上桐城方氏姚氏张氏马氏左氏江氏等也都因走科举之路而成为著姓望族文化世家。

      桐城姚氏主要有三:曰麻溪曰苓涧曰官庄。这三支姚氏尤以麻溪姚氏家族影响最著。麻溪姚氏自始祖姚胜三在元代迁居桐城麻溪传至五世姚旭科第有声官至云南右参政。其后科第绵延簪缨相继。尤其是八世葵轩公姚希廉这一房表现得最为引人注目“自明季以来读书仕宦人物称盛者皆葵轩公后也”2。这一支九世有姚承虞姚自虞。姚承虞传至姚柬之姚元之为十八世。姚自虞传至姚文然为十二世传至姚范为十五世,姚鼐为十六世姚景衡为十七世,姚莹为十八世,姚濬昌为十九世,姚永朴姚永概为二十世。这是麻溪姚氏在仕宦文学学术方面最负盛名的两支。麻溪姚氏作为文化世家洵可谓源远流长。

      桐城方氏主要有桂林方会宫方鲁谼方三支皆自徽州迁入各自为宗。其中尤以桂林方氏最著昌盛四百余年。这里主要就桂林方氏家族情况略作介绍。桂林方氏宋末始迁桐城始祖为方德益。传至五世方法于建文元年(1399)乡试中式授四川按察司断事因号“断事公”。方法受知于方孝孺因不肯依附明成祖被逮投江死传附《明史·方孝孺传》。方法忠贞之节对方氏家族影响深远。方昌翰就说:“吾方氏自元末居桐城传五世至忠烈公殉建文之难。厥后忠孝贤杰迭起代兴。”1(《刻<方氏七代遗书>缘起》)方法长子方自勉讳懋有五子:“长廷献讳琳称中一房;次廷瑞二房;廷辅三房;廷实四房;弟五子廷璋称六房。廷辅讳佑成进士廷璋讳瓘举于乡。于是都谏王瑞题其门曰‘桂林’而方氏之族乃大。”2这五房之中中一房和中六房族裔较为繁盛显宦文人辈出。传至十一世方学渐方氏学术开始兴起。潘江云:“(方学渐)子大镇大铉孙孔炤曾孙以智文章科第焜燿联绵则先生之遗泽远矣。”3至十二世方氏在科举考试上开创辉煌。方大美方大镇方大铉方大任先后于万历十四年(1586)万历十七年(1589)万历四十一年(1613)万历四十四年(1616)中进士。方大镇子方孔炤亦在万历四十四年(1616)中进士。孔炤子方以智亦在崇祯十三年(1640)中进士。祖孙三代进士方氏门庭由此赫赫有名。方氏十三世除孔炤外还有方大铉子方孔一(大钦子过继给大铉)方文方孔矩方孔性方大钦子方若洙方仲嘉方孔时他们或以宦著或以诗名。当然十三世中六房方廷璋七代孙方大美五子方体乾方承乾方应乾方象乾方拱乾亦可标举在仕宦文艺上声名显赫者当推方拱乾父子。方拱乾中崇祯元年(1628)进士其长子方孝标中顺治六年(1649)进士;次子方亨咸中顺治四年(1647)进士;还有方育盛方膏茂方章钺等子亦皆举于乡方拱乾父子在仕宦文艺上大多有不俗表现。其后方氏于仕途文学方面仍有继起之秀。以仕宦而言出现了“一门三秉节”的盛况4方观承方受畴方维甸先后官至总督。就文学而言以文称者当推桐城派的创始人方苞。以诗名显者有二:方贞观方世举。方贞观方世举与方文并称“方氏三诗人”是方氏族群中诗名最盛者。概而言之方氏自方佑于天顺元年中进士后方氏一门科第蝉联以科名仕宦道德文章称名于世者代不乏人影响深远梁实秋就说“桐城方氏其门望之隆也许是仅次于曲阜孔氏”5(《方令孺其人》)。

      桐城张氏6明初自鄱阳瓦屑坝徙于桐始祖为贵四公。传至六世张淳科举有声家族始显。张淳中隆庆二年(1568)进士官至陕西布政使司参政。有子四:士维士缙士绣士絅科举皆无闻。不过张淳之孙张秉文张秉贞两人又创辉煌由此拉开了张氏家族荣登天下望族的序幕。张秉文为张士维长子中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官至山东左布政使。张秉贞中崇祯四年(1631)进士授户部郎中擢浙江巡抚。入清后官至兵部尚书。明清易代以九世张英十世张廷玉父子为代表的两代人再谱新篇使得桐城张氏成为声震天下的巨姓望族。张英康熙六年(1667)进士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有子六:廷瓒廷玉廷璐廷基廷瑑廷瓘。尤以张廷玉最为出众。张廷玉康熙三十九年(1700)进士历官内阁学士吏部侍郎。雍正朝官至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卒后钦准配享太庙谥文和。清代汉大臣配享太庙者仅廷玉一人。张英其他诸子亦有功名。总而言之桐城张氏家族自张英起运势昌隆显赫异常“父子翰林”“兄弟翰林”“祖孙翰林”之美誉。《郎潜纪闻初笔》云:
    桐城张氏六代翰林为昭代所未有。太傅文端公英康熙丁未子少詹事廷瓒(英长子)乙未文和公廷玉(英次子)庚辰礼侍廷璐(英三子)戊瑑戌阁学廷(英六子)雍正癸未孙检讨若潭乾隆丙辰阁学若霭(廷玉长子)雍正癸丑阁学若澄(廷玉次子)乾隆乙丑侍讲若需(廷璐子)丁丑曾孙少詹事曾敞(若需子)辛未玄孙元宰嘉庆壬戌来孙聪贤辛酉。自祖父至曾玄十二人先后列侍从跻鼎贵玉堂谱里世系蝉联门阀之清华殆可空前绝后已。1

      自张英张廷玉父子相继为相起后张氏家族的后裔子孙入仕为官者数以百计遍及中央各衙署及全国各省区所授官职上从内阁学士军机章京各部尚书侍郎郎中主事诸院寺监丞下至各省抚院学台藩台道台州县县厅知府知州知县以及同知等。张氏家族之势大根深门庭焜燿由此可见一斑。桐城张氏不仅是显宦世家也是著名的文化世家。在诗文方面张元裕云:

      吾家自高祖(张英)有《笃素》《存诚堂集》曾祖宗伯公(张廷璐)有《咏花轩诗集》祖侍讲公(张若需)有《见吾轩集》考少詹公(张曾敞)敔有《瑞荚亭集》伯叔父(张曾)有《讷堂诗集》《秋浯诗集》《蠡秋诗集》四世相承均有诗集脍炙人口称扬远近。1

      在书画方面具有影响者有张英张若霭张若澄张若渟张若驌张若驹张寅张敔张乃轩张乃耆等人。

      桐城左氏先祖为徽州泾县人后迁潜山。明洪武初有曰代一者复迁居桐城横埠河。五传至成化时左麟有义侠行。再传至左出颖出颖有九子其中声名较显者有光前光明光斗光左等人左氏一跃为桐邑望族亦与他们有关。光前字继之号还贞以孝闻。光明字允之号石楼光斗季弟崇祯初年以选贡生为黟县训导迁福建武平令有循声。左氏最著者当推左光斗左光先兄弟。左光斗中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任左佥都御史时因参与弹劾阉首魏忠贤而遇害忠直之名闻于海内。光斗有四子:国柱国棅国材国林以学行著号称龙眠四杰2。到光斗曾孙辈时左氏依然硕儒辈出簪缨不绝。如有左文韩左文言左文高等3。左光先在天启四年(1624)领乡荐崇祯元年(1628)任福建建宁令有政声。升御史巡按浙江。明亡隐居乡里。有子三:左国鼎左国昌左国治皆有诗文4。光先之后亦能承继家风文行仕宦皆有可称者。如左岳左微左世琅左世经左世容左正谊左斆等。清末民初马其昶云:“忠毅之后自明末以逮我朝嘉道间文儒吏绩时时有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今不啻五世矣。而孝子(光前)侍御(光先)武平(光明)后又代有兴者太公之遗泽远哉!”5

      桐城马氏始迁祖为马骥初姓为赵氏为六安州学生永乐时入赘桐城马氏遂承马祀。传至六世太仆公马孟祯始显。马孟祯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官至太仆卿。孟祯之后马氏一门科宦文学均蒸蒸日上成为桐邑最著名的科举世家文化世家。马树华就云:“吾家自四世祖肇兴文学六世祖太仆府君为时名臣一门群从彬彬汇起七世八世间遂有‘怡园六子’而八世伯祖兵部府君(马之瑛)《秫庄集》尤为巨制。自是风雅代不乏人。”1马氏传至九世风雅不歇更唱迭和诗人满门。最著者当推马之瑛一门。之瑛有六子:马敬思马孝思马继融马教思马日思马方思皆擅诗文2。潘江曾说云:“永公(马孝思)兄弟皆工诗……然其诗已居然登制作之林矣以视《列朝集》中所载皇甫子浚诸兄弟何多让焉。”3可见马氏一门风雅颇有声望。马氏九世之后簪缨不绝且多以诗文著称如马宗琏马瑞辰马其昶等。

      桐城其他望族也是在经历几代人努力奋斗后才形成的。如桐城柳峰江氏自洪武初由始迁祖宁一公偕三子才一才二才三由婺迁居桐之东乡柳峰“嗣后支派繁衍才一分居会宫才二分居城内才三仍居柳峰相沿迄今又十有一世矣。其间峨嵋公(江之湘)陶岑公(江皋)及大参磊斋公(江之泗)昆季三凤科第蝉联名显仕籍者指不胜屈而文人硕士孝子顺孙绳绳振振称桐邑望族”4(张廷玉《江氏支谱序》);又如井头刘氏“历五百余年传二十余世椒衍瓜绵朴耕秀读或以科甲或以宦绩或以孝友文章称于乡见于郡邑者代不乏人”5(倪廷庆《刘氏六修族谱序》)。

      清代方东树在谈及桐城望族崛起时曾有过这样的话:“惟明初姚氏方氏始大中叶以后遂有吴氏张氏马氏左氏数十族同盛递兴勃焉浚发。”6(《桐城马氏诗钞序》)这其中就透露出这样的信息:桐城的吴氏张氏左氏等诸多家族成为一方望族的时间是在明中叶以后。值得指出的是这些望族之间并不孤立他们通过师友姻娅等关系相互沟通往来频繁。这些世家巨族凭借拥有较多的社会文化资本对建构桐城地域文化建设桐城文化高地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第二节桐城望族与桐城文化高地的建设一个地区的文化发展水平是由一地的政治经济社会等诸多因素综合决定的。倘若要衡量一地的文化发展程度必须要考虑这些因素但这些因素有时并不能最直观地反映出该地区的文化发展情况。有学者就提出考量文化的发展程度可以文化强度为依据文化强度的衡量标志主要有二:科举文献。“对科举竞争的考察可以成为我们对地域文化进行强度分析比较的根据;文献的量则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某个地域文化创造的能力。”1这个思路对我们衡量明清时期桐城文化的发展水准颇有启示。众所周知明清时期的桐城是皖江地区的文化高地在仕宦学术文艺等方面声誉显著。问题是一直以来我们尚未对这块文化高地做详细地全面地考量。这里拟从科举学术文学三个方面来考察不仅有助于我们认识麻溪姚氏所处的文化生态背景还可以帮助我们从中了解桐城在成为文化高地的进程中包括麻溪姚氏在内的桐城著姓望族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科举强县

    科举是评判古代各地区教育水平的重要标尺也是衡量地区文化强度的一个重要指标2。在明代以前桐城科举得第者寥若晨星据康熙《桐城县志》记载宋代桐城进士仅朱翌一人元代桐城进士也只刘让刘详徐良佐三人。这时桐城在科举版图上的地位无足轻重。到了明清时期桐城在科举取士上异军突起表现不俗成为“仕国”。《康熙桐城县志》云:“桐仕国也。人文秀出炳炳麟麟或列名容台或观光上国以至韬略素娴奋迹鹰扬者代不乏人。”3由此认为桐城是皖江地区乃至安徽省内的科举强县应无疑议。

    (一)明代桐城进士的分布与望族的形成

    有明一代桐城前代科举不振的萧条之态得以彻底扭转。这种态势的转变实际上在明初就已显现端倪。其时朱明王朝建都南京桐城地属南畿科举上易得近水楼台之利。洪武十七年(1384)刘俨乡试中举;二十三年(1390)钱时秋闱中式;建文元年(1399)方法罗寅中举。永乐元年(1403)年刘莹首登春榜高中进士。此后桐城在进士得第方面开始步入辉煌时期。见下表:

    明代历朝桐城科举进士人数
    年号 数量
    洪 武
    建 文
    永 乐
    宣 德
    正 统
    景 泰
    天 顺
    成 化
    弘 治
    正 德
    嘉靖
    隆 庆
    万 历
    天 启
    崇 祯
    总 计
    进士
    0
    0
    1
    0
    2
    1
    4
    3
    4
    5
    16
    1
    33
    4
    10
    83
    资料来源:《道光续修桐城县志》1。

    通过上表可知桐城科举自明洪武开国到正德一百五十余年间进士数量并不多。不过从嘉靖到崇祯这一百二十余年间进士数量猛增达到61人是明前中期进士数的3倍。这表明自嘉靖时起桐城科举开始兴盛而嘉靖之前可视为桐城科举崛起前的铺垫期与准备期。

    明代桐城出了83个进士这个数量足以说明桐城在明代已跃居为科举强县。这个结论也可在下表中得到验证2:

    府名
    县名
    数量
    府名
    县名
    数量
    安庆府
    桐城
    83
    徽州府
    歙县
    166
    怀宁
    41
    婺源
    98
    太湖
    11
    祁门
    48
    潜山
    12
    绩溪
    18
    宿松
    4
    休宁
    64
    望江
    5
    黟县
    11
    苏州府
    长洲
    190
    苏州府
    吴县
    191
    常熟
    187
    太仓州
    84
    昆山
    199
    吴江
    124

    从上表可知明代桐城进士数量在安庆府所辖县邑中名列第一超过其它五邑数量之和。这反映出桐城一县的文化强度在安庆府内是一枝独秀无与伦比。众所周知明代徽州是文化发达之区科举人才比肩接翼而起。我们将桐城进士数量与徽州府辖各县相比虽与歙县婺源两县有一定的差距但远强于祁门休宁绩溪黟县。我们知道苏州是明清时期江南地区文化中心人才荟萃科举实力超强。从上表中我们也可看出明代桐城与苏州府辖各县相比其进士数量较为逊色。这也反映出桐城的文化强度明显弱于全国文化中心区苏州。通过将桐城的进士数放置于与安庆府徽州府苏州府所辖各县进行比较的框架下我们对桐城的科举实力有了大致的认识。

    值得注意的是嘉靖以后桐城科举的崛起也带动了桐城人文的蔚起。我们考察桐城人文蔚起的时间时桐城科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视角。

    明代桐城科举佳绩的获得与地方上一些家族的贡献有关。通过文化教育的投入桐城一些家族开始在科举考试中崭露头角逐渐成为桐邑的科举望族。从下表可知桐城桂林方氏家族无疑是明代桐城第一大科举世家。仅进士人数就多达10人占明代桐邑进士总人
    数的12%。除桂林方氏外麻溪姚氏家族对桐城科举的贡献亦足称道其家族进士数达到7人占明代桐邑进士总人数的9%。此外像齐之鸾家族麻溪吴氏等亦有不俗表现。当然我们也注意到在清代声震天下的张廷玉家族此时声势名望地位皆不及方姚两族不过在明后期科第有人这为张氏在有清一代的焜燿显扬拉开了序幕。


    洪武
    建 文
    永乐
    宣 德
    正统
    景泰
    天 顺
    成化
    弘 治
    正 德
    嘉靖
    隆庆
    万历
    天启
    崇祯
    总计
    桂林 方氏
    进士
    1
    1
    1
    6
    2
    10
    18
    举人
    1
    2
    3
    1
    1
    8
    麻溪 姚氏
    进士
    1
    3
    1
    2
    7
    8
    举人
    1
    齐氏
    进士
    1
    2
    1
    1
    5
    5
    举人
    马氏
    进士
    1
    1
    2
    2
    举人
    张氏
    进士
    1
    3
    3
    举人
    麻溪 吴氏
    进士
    1
    3
    4
    7
    举人
    1
    1
    1
    3
    资料来源:《道光续修桐城县志》

    (二)清代桐城进士与望族的贡献进入清代桐城科举实力进一步增强在科举抡才上势头更加强劲名宦硕儒辈出。马树华云:“桐城人物……洎我朝而大盛非惟科第仕宦烜耀赫奕也盖内而公卿有硕辅之望;外而镇抚有重臣之猷。郡邑则奏绩循良馆阁则擅誉儒雅良以遭际清时乐育天下之才涌濡浸润历久弥湥。宜乎士生其间类能各成其材效用于当世此固山川钟毓之灵亦国家得人之庆也。”1

    据光绪《重修安徽通志》记载自顺治至同治朝桐城进士共有141名而怀宁仅有45名太湖有28名望江有14名潜山有6名宿松有11名五县进士数总和不及桐城一县。据统计有清一代桐城进士数多达152人2。这个数量在安庆府六县中独占鳌头安庆府其它县邑难以望其项背。当然就是在安徽全省范围内桐城的科举进士数也是名列前茅。清代安徽共管辖八个府五个直隶州四个散州五十一个县。据光绪《重修安徽通志》记载安徽自顺治至同治朝共考取进士1106名桐城进士数量占全省的12.74%。我们再看下表3:

    府名
    县名
    数量
    府名
    县名
    数量
    徽州府
    歙县
    116
    苏州府
    吴县
    203
    休宁
    61
    长洲
    146
    婺源
    38
    常熟
    105
    绩溪
    14
    元和
    60
    黟县
    8
    昆山
    50
    祁门
    7
    吴江
    50

    从上表可知清代徽州所辖六县各自进士数量已不及桐城就与苏州府所辖县邑进士数量而言桐城也可与之抗衡了。这些意味着桐城的文化强度在清代进一步加强科举强县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

    需要指出的是清代桐城的世家望族对桐城科举的贡献尤巨。这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桐城张氏姚氏方氏吴氏马氏等家族。据统计清代桐城张氏族人获取功名者达554人中进士者多至24人在清代进士总人数中接近1%4。且出现3名巍科人物:张廷璐为康熙五十七年戊戌科(1718)榜眼张廷珩为雍正元年癸卯科(1723)传胪廷玉子张若霭本被雍正点为十一年癸丑科(1733)探花但经张廷玉再三恳请改为传胪。麻溪姚氏也有14名进士他们是十二世姚文燮姚文燕姚文熊十三世姚士藟十四世姚孔鋠十五世姚范十六世姚棻姚鼐十七世姚原绂姚乔龄十八世姚元之姚莹姚柬之姚维藩。此外桂林方氏有9名进士。这些都充分反映出世家望族与科举之间的密切关系。

    综上言之桐城在成为科举强县的历史进程中地方家族的贡献不容忽视。实际上两者之间密切关联。一些家族通过科举取士获得功名成为地方上的望族。他们为了保持家族利益权势的可持续性往往会高度重视对家族子弟的教育。由于享有师资书籍人际资源等诸多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这些家族子弟在科举考试中又会容易高中从而维持了家族科举簪缨的连续由此也就形成了显赫一方的科举世家。像桂林方氏张氏姚氏等科举世家皆是如此。

    理学重镇

    明代桐城名儒众出讲学之风炽盛探究性命之学日滋出现了理学兴乡的壮观景象1。这其中桐城方氏姚氏何氏童氏赵氏等家族多有贡献。

    (一)从何唐到姚希颜
    论及桐城理学的先驱当首推何唐。《康熙桐城县志》卷之四《人物·理学》《道光续修桐城县志》卷第十四《人物志·理学》就首列何唐。马翮飞亦云:“吾乡讲学之绪先生为之倡。”2何唐字宗尧尝慕曾子“三省”之学“省”名斋学者称省斋先生。正德十六年(1521)进士始观政于大理寺后授南兵部主事擢郎中。称疾辞官归里后守贫讲学始开桐城讲学之风。何唐讲学“以主敬为要名节为基”3。赵锐彭实张夔江鲸朱皋等皆出其门得其传。

    自何唐之后张翰如戴完胡效才赵锐赵鸿赐童自澄等人对桐城理学有一定的贡献。张翰如字端翔邑诸生人称白滩先生。先世以《易》为桐人师世传《易》学至翰如时学益精博考诸家并参以独见著有《周易疏》若干卷学《易》者多出其门4。戴完字仲修号深庵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户部主事分司德州改刑部郎。“无他嗜好惟研穷理学独宗新建与张甑山罗近溪耿楚侗王龙溪往复论难性命之旨多所发明。”5著有《经义正宗》《深庵文集》《日记录》《闲吟草》等。胡孝才字用甫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他读书甚勤以圣贤立志。胡孝才是桐城地区首闢良知之人《道光续修桐城县志》就说他“首闢良知教人不外谨独二字”1。不过胡氏对阳明之学并非盲目信从而是能够洞察其流弊。据《桐城耆旧传》记载“尝教诸生曰:‘伯安倡教良知天下从靡。其说主张太过流弊遂至混儒释以格物致知为赘。天下小人窃之益肆为无忌惮不可止矣。’”2这则材料反映出在阳明心学畅行天下之时胡孝才却有冷静客观的认识担心信奉“良知”之说抛弃程朱理学的约束会致人放纵了无顾忌从而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人心的安定。胡孝才的这种认识马其昶有较高评价他说:“先生与新建并世一言而尽其本末当物不过尤可谓知言者乎!”3胡孝才以其思辨精深的思想吸引了四方学者来游这尤以方学渐为代表。《道光桐城续修县志》就云:“同里方学渐独得其宗其以明善之旨提唱海内悉本师承渊源之自。”4关于方学渐的思想下文会有介绍兹不先述可以明确的是:胡氏“闢良知”的思想对方学渐当有影响使得他在建构其思想体系时对阳明心学之弊有所戒备。

    在嘉靖中后期到万历前期的这段时间里对桐城学风做出重要贡献者当首推赵氏家族成员。《旧闻随笔》云:“何省斋兵部嘉靖中谢病归……而讲道日精。赵都宪(釴)及其弟知均州(锐)继之吾邑学风盖肇如此。”5赵锐字子恒学者称恒庵先生。“闻何省斋讲学以居敬为要名节为基遂往师之”6何唐称其为圣门之狷者。赵釴字鼎卿一字柱野。他与陆树声余文献朱日藩同有文名号称“嘉靖四杰”。他与罗汝芳王慎中多有书信往还多言“存省”之要。“其学以致良知为宗适用为辅。”7著有《无闻堂稿》十七卷《古今原始》十四卷《省吾录》等。釴子鸿赐字承玄万历间太学生。好读书淹贯六籍旁及百家学者称枞江先生。鸿赐师事耿天台张甑山与焦漪园管东溟等称高弟又从罗汝芳游。“因开宜秘洞会延集多士为陋巷会戒约衍新建良知之旨桐川之士奉为典型。”8著有《海鸥吟》《无甚高论》《跪石斋稿》。

    除了桐城本土儒家精英分子的大力推广外汉阳人张绪的贡献也不可忽略。张绪字无意别号甑山。张绪学宗王阳明衍良知之宗旨与耿氏兄弟有所议论主张:“为学学为人也。为人须求为真人毋为假人。”1张绪来桐城做过教谕对桐地学风有较大影响。《桐城县志》云其“学宗王新建曲诱诸生大畅宗风诸生翕然向慕。小民环听亦蒸蒸起诗歌之声四彻里巷”2。张绪对桐地教育的贡献由此可窥知一二。桐邑名儒童自澄赵鸿赐方学渐等人皆从张绪游学得其真传。

    在万历中后期童自澄姚希颜等人对桐城理学亦有影响。童自澄字定夫万历间布衣尝自言说:“泰州起布衣为余姚高足彼丈夫也。”3初见张甑山即毅然志学。童自澄还曾受教于罗汝芳。万历二十一年(1593)童自澄在枞阳创建辅仁会馆“朝夕于斯洁身理性与二三子阐发良知垂五十年”4。童自澄讲学不立文字“无论贤不肖直提本心以醒之用能孚于有众”(方学渐《辅仁会馆碑记》)。辅仁会馆的创建有力促进了桐城地区学风的炽盛扩大了王学在桐邑及周边地区民众中间的传播与接受“枞阳之民半出门下江之南北咸敬慕之”(方学渐《辅仁会馆碑记》)。与此同时它也引起了官绅名流的关注“邑士大夫之重道者嘉与斯馆致馈有差。缙绅过枞阳必临集父老子弟而训迪之”(方学渐《辅仁会馆碑记》)他们还纷纷题匾表彰童自澄及其讲学行为5。
    姚希颜是麻溪姚氏八世祖他是姚氏首位载入县志的理学名家。姚希颜好谈名理为学重躬行“晚与方明善讲学桐川会馆”6教授子弟甚众人称克斋先生。有《养性斋集》。需要指出的是姚希颜与桐城理学名儒方学渐还有通家之谊姚希颜的次女就嫁与方学渐长子大理寺卿方大镇。方姚两家的理学交流也由此开始。在姚希颜之后姚氏理学传统相传不坠如十世姚之莲尊奉理学躬行实践人称其“克斋之孙真理学也”7;十一世姚孙枝专心濂洛之学家居讲授称大师1。

    可以说正是由于上述诸人的积极努力与热心讲学阳明心学在桐地的影响得以扩大同时也助推了万历中后期桐城地区的人文蔚起之势。

    (二)从方学渐到方以智

    马其昶云:“(何唐)先生勇毅任道不顾众嘲风声流播竟亦克变俗习。吾乡讲学之绪由此起至方明善先生益昌大矣。”2李德膏亦云:“盖桐人知学始何省斋(唐)至方明善(学渐)而极盛。”3这些评论无不说明方学渐在桐城学术史上的里程碑式地位。方学渐之所以地位崇高原因有二:

    一是自身学术成就高。方学渐自幼聪颖好学及长潜心理学阐明经义。桐城教谕张绪器重其才招为门生不吝奖掖揄扬。与同里名儒赵鸿赐童自澄定交人称“桐川三老”。后又从邹守益吕坤冯从吾顾宪成高攀龙等名士游赢得了江南大儒的推崇与赞誉。方学渐的思想叶灿有过精辟的概括:“揭性善以明宗究良知而归实掊击一切空幻之说使近世说无碍禅而肆无忌惮者无所关其口信可谓紫阳之肖子新建之忠臣矣。”4(《方明善先生行状》)要之其思想核心大抵有二:其一为“性至善”说。方学渐说:“善者性之本体止于至善。”5(《性善绎》)他的这种“善”论是建立在诸多前贤学说基础之上的最主要的是受阳明心学的影响6。方学渐认为“心之本善而无恶”无善无恶并非心之本体。他还认为“阳明提一‘知’字已开八目之橐錀‘良’字已标至善之真宗‘致’字已该明善之工夫”(《性善绎》)。其二为崇实论。随着阳明心学的广泛传播与深入发展心学逐渐有坠于空虚支离之流弊黄绾就说阳明良知之学“空虚之弊误人非细”7。方学渐对此也是保持了清醒的认识他在《崇实论》中说:“汉训诂唐词章有空谈而无实行故宋儒起而笃躬修修之敝也有袭行而无实心故新建起而絜良知不善学者往往依附灵明而又弊之乎虚矣。……故惩虚者尚其实。”1方学渐之所以崇实是为了挽救心学虚无之流弊。方中通亦说其“崇实所以救天下之虚无也”2。概而言之方学渐的思想与阳明心学是有区别的他的思想体系中含有“藏陆于朱”的成分“虽同为良知之学较之龙溪诸家尤为近正云”3。黄宗羲《明儒学案》亦将其列入《泰州学案》其学术可视为心学之一支。

    二是讲席授学从者甚夥。方学渐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创建了桐川会馆。会馆地位形胜规模宏阔风景优美4。桐川会馆是万历中后期桐地学术的重要传播基地方学渐“日与同志披剥性善良知之旨”5每月两次会讲每年一次大会影响甚大“乡荐绅孝廉文学父老子弟以及鄰邑之贤豪皆以时至。自是东之枞川西之陡冈精舍相望而一以桐川为宗”(《桐川会馆记》)。方学渐由此俨然成为桐城乃至周边地区的学术领袖远近慕风。方学渐晚年依托于桐川会馆主盟坛席达二十余年授徒甚众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东南学者推为职志焉”6。陈嘉猷云:“维时东林桐社若岱宗华岳相望于千里之外而中分大江以为重。”7(陈嘉猷《东游纪序》)可见桐城在晚明时期业已成为江淮之间的一座学术重镇与学术中心江南地区遥相呼应。

    方学渐的学术思想对方氏家族亦有深远影响张英就云:“明善先生以布衣振风教食其泽者代有传人。至于砥砺名节讲贯文学子弟孝友任睦流风余韵皆先生之榖诒也。”8像方氏家族中方大镇方孔炤方以智等皆是理学名家对桐城理学有着突出的贡献。此外方学渐门人叶灿王宣以及方以智的外祖吴应宾等也都是当时桐城较有影响的理学名儒他们共同涂画出晚明桐城理学云霞满天的壮丽景观。毋庸置疑他们中当以方以智最为出色最为耀眼。

    方以智思想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集大成。就其理学思想而言亦显现出集成式特征他在家学的基础上兼容并包批判地吸收了众家之说建立了一套融合各家之长的理学体系。这主要表现在:其一承继家传心学提出“心体至善”说。在方以智看来心之本体至善至善就是无善无恶1。这与其曾高祖方学渐的“性至善”说既有联系又有不同。方学渐的“性至善”说虽承认人性本善但不承认人性有恶“性元无一毫恶”。而方以智则不同他认为心有善恶之分“有先天之善恶有后天之善恶;有未生前之善恶有已生后之善恶。圣人尊阳为善故一以阳为主”2(《东西均·颠倒》)。善同恶不是绝对的而是可以相互变化的。方以智的观点更显通达辩证。其二不辨朱王主张融汇贯通。他说:“四明施公曰:‘天下病虚考亭捄之以实;天下病实新建捄之以虚。’王虚舟师曰:‘用实者虚用虚者实。’虚实本一致也当合汉宋及今参集大成焉。”3其三力避虚无探究物理。针对晚明理学和禅学空谈心性堕于空虚之流弊方以智予以了尖锐的批评:“理学怒词章训故之汨没是也;慕禅宗之玄务偏上以竞高遂峻诵读为玩物之律流至窃取一橛守臆藐视驱弦歌于门外六经委草;礼乐精义芒不能举;天人象数束手无闻。俊耄远走惟收樵贩。由是观之理学之汨没于语录也犹之词章训故也。”4他的这种批判观点明显继承了家学中“黜虚崇实”的思想。由于理学家大多注重心性理气等纯粹学理问题的探讨而忽视对自然科学问题的关注这使得他们过于务虚不能求实不能探究天地万物之理。方以智就说过:“宋儒惟守宰理至于考索物理时制不达其实半依前人”5“历数律度是所首重儒者多半勿问故秩序变化之原不能灼然。”6(《物理小识》卷一)正是在这样情况下方以智提出“欲挽虚窃必重实学”7的主张。

    要言之方以智的理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诚如马其昶在《桐城耆旧传》中所说:“方氏自先生(方以智)曾祖明善先生为纯儒,其后廷尉(方大镇)中丞(方孔炤)笃守前矩,至先生乃一变为宏通赅博。”8可以说方以智是桐城理学史上的一座高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方以智之后其子方中德方中通方中履等人在理学方面亦颇有建树。

    (三)清代的桐城理学:停滞期

    清代桐城理学的境况与清代理学的整体状况相一致。众所周知清代理学虽承沿宋明理学但无主峰可指无大脉络可寻。反映在学理上也无多少创新之处此时陆王心学一系已趋于衰颓程朱理学一脉则多是护卫弘扬程朱之说并努力躬行实践1。最能代表清代桐城理学状况的是桐城派。桐城派中的方苞姚鼐姚莹马其昶姚永朴等人皆尊崇理学不过他们所尊奉的理学都是理论和实践上都已简化了的理学他们在理论建树上是匮乏的他们主要是躬行实践。即使在乾嘉汉学兴盛之际以姚鼐为代表的桐城学人也都坚持以理学为本位在此基础上才适当地吸收汉学之精华。《清儒学案》云:“桐城学派始于望溪至惜抱标义理考据辞章三者并重为宗旨当乾嘉汉学极盛之际龂龂以争为程朱干城久之信从始众。湘乡继起表章尤力其说益昌。汉宋门户之见虽难尽化持平之论终犂然有当于人心焉。”2道咸以后面对经世思潮的兴起和西方文化的闯入桐城学人虽有不同程度的熏染与调整但大抵不改程朱道统理学底色犹在。概言之清代桐城理学应是处在停滞的状态。

    综观明清桐城理学演变情况我们毫不讳言桐城的确是理学重镇。崇尚理学已深深地渗透于桐城学人的文化性格之中。这在桐城方氏姚氏等家族身上表现尤为明显。

    诗文渊薮

    清末著名学者萧穆说桐城“六代以前人文无考。唐之中叶有曹公松宋之北有朱公戴上洎其子翌始以文学著名于世同时又李氏公麟公寅元中昆弟三人与王荆公苏文忠公黄文节诸公同游风流文采照耀一时号称‘龙眠三李’。或疑龙眠山阳为桐城龙眠山阴为舒城李氏昆弟既有龙眠之称实非桐城所得而私焉”3。这段论述中肯而又审慎勾勒出桐城自唐宋以来的文艺发展脉络。无须讳言可称扬者并不多。这反映出桐城在明清以前还不算是人文渊薮之地。逮至明清桐城才有资格号称文献之邦文章华国。

    (一)明代:龙眠诗学的勃兴

    明代桐城人文蔚起诗人林立诗集夥颐。《龙眠诗传序》就云:“吾乡自有明三百余年来诗人林立其专稿选稿行世者多。”1此话反映出明代桐城诗人辈出诗作宏富之境况。实际上就明代桐城文学而言最有影响最有分量的还是诗歌创作它代表着明代桐城文学的最高成就。明代桐城诗歌创作盛况及其成就可以从明末清初桐城文士潘江编选的《龙眠风雅》中窥知。《龙眠风雅》是一部大型的地方性诗歌总集通过阅读这部总集我们能真切感觉到明代桐城诗歌创作的繁盛同时亦可梳理出明代桐城诗歌创作发展流变之概况。

    明末清初桐城吴道新曾云:“吾桐先哲诗比于唐有三盛:以洪永宣成为初弘正嘉隆万五朝为中启祯两朝为晚。”2他的这种“三盛”论笔者认为存在一定的问题。他把启祯两朝的桐城诗歌对应于晚唐诗并不合适。实际上从整个明代桐城诗歌的创作情况而言启祯两朝的诗歌创作盛况空前完全可以对应于盛唐诗。当然吴氏的时段划分可资借鉴。这里我们把明代桐城诗歌的发展也分为三期以洪永宣成为初始期以弘正嘉隆万为发展期以启祯为兴盛期。

    初始期桐城诗人并不多有方法谢佑姚旭方佑江弘济方向章纲等人。其中方法姚旭值得称说。潘江就说:“断自洪(武)永(乐)渐有闻人方断事踵汨罗之躅姚参知流渤海之膏狎主吟坛允推鼻祖。”3方法虽沉江殉节“含芳履洁雅有文学”4所作《绝命辞》二首质朴沉郁忠贞刚烈之气视死如归之态溢于言表5。姚旭现有《菊潭集》三卷初仕至郑州时诗为一卷南安时诗为一卷云南时诗为一卷6。从其诗来看以宗唐为主诗风婉丽清逸。如《舟过洞庭遇雨》:“碧水如天万顷浮布帆高挂漾中流。带将一阵潇湘雨直过湖南几十州。”写景宏阔笔风飘逸灵快。

    发展期桐城诗人明显增多颇有一定的声势和影响。萧穆就说:“中叶以还名臣硕儒应运而兴颇有文编流传寰宇。”7这一时期首先值得称说的当推齐之鸾。齐之鸾字瑞卿号蓉川正德六年(1511)中进士改庶吉士授刑科给事中后改兵科给事中官至河南按察使。著有《蓉川集》《南征纪行》和《入夏录》等各若干卷。齐之鸾的诗文在艺术上颇有个性。朱之蕃《盛明诗选》云:“蓉川给谏敢言有用才也诗多遒劲之气。”1汪可亭亦云:“公属文藻丽而不尚奇滥而语意新妙诗有一韵叠至数十首者搜采奇崛毫末不遗他人多即难工公有余力矣。”2齐之鸾当时所处文坛正是前七子复古运动炽热之时齐之鸾诗文的独特价值在于他能保持真我性情不盲目附从显示独标一格的艺术个性。钱澄之就称其“文绝去枝蔓直摅所欲言;诗有气力精思往往造语出人意表:大抵皆一路孤行无所依附即立朝之风裁凛然于此见之矣”3。齐之鸾在桐城文学史上的贡献钱澄之认为是“公有诗文名开吾乡风气之始”4。清末马其昶亦云“(齐之鸾)公天才宏丽桐城文学推公先导”5。

    齐之鸾以后桐城诗文川涌云蒸涌现出诸多诗文作家。如钱如京字公溥号桐溪。弘治十五年(1502)进士累官刑部尚书。归里后“与弟如畿如景子元善元鼎辈以山水觞咏相娱乐著有《钟庆堂集》《桐溪存稿》四卷。吴檄字用宣号皖山正德十六年进士官终陕西参政。嗜学力古尤长于诗著有《吴兵部集》一卷。方达卿说:“用宣岩岩峻绝其为诗思致清新词锋警丽。”6蜀人蒋芝读《兵部集》说:“言达者实茂足为大雅赤职。”7吴檄在嘉靖诗坛颇有声名他与“嘉靖八子”同游海淀赋诗一事颇能显示其诗才8。吴应宾字尚之又字客卿号观我别号三一老人。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著述讲学深于性命之旨。其学通儒释贯天人宗一以为归。吴应宾诗与当时文坛嗜好楚风颇有不同与前七子一脉相承宗法唐音讲究格调。阮自华字坚之号澹宇。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自华雅好文学热衷集会举社。任福州推官时“尝大会词客于凌霄台推屠长卿为祭酒丝竹殷地列炬熏天宴集之盛传播海内”9。归里后曾组建海门诗社中江诗社。阮自华“学殖该博为诗文振奇侧古刿心刻肾力去陈言”1。著有《雾灵诗集》《石室鬘语》一卷。

    万历以后桐城诗歌步入发展的快车道呈现出兴旺昌盛的壮观局面凸显出在诗坛上的实力与分量。具体而言以下方面可以体现出来:

    其一诗歌名家众多。明清之际桐城一邑涌现出了一批在诗坛上颇有影响力的诗人如方以智方文钱澄之方直之陈焯周岐方拱乾齐维藩姚康蒋臣等。明末清初梁佩兰就说:“桐户读书以故文人叠起其主持坛坫为海内宗匠如方药地(方以智)钱饮光(钱澄之)齐价人(齐维藩)……”2宋实颕亦云:“向予在都下与海内贤豪长者相结每邑不过一二人独龙眠多闳览博物之士如省斋(何如宠)楼冈(方孝标)邵村(方咸亨)默公(陈焯)如三(张杰)梦敦(张英)与三(方育盛)敦四(方膏茂)诸先生皆一见契合订乘车戴笠之约。盖其山深秀而苍郁其水迤逦而荡潏古所称九江之北三楚之南乃诗人骚客之所出也。”3(《龙眠风雅序》)这些诗人中当以桂林方氏家族诗人群最为引人注目其中最突出者当推方以智。方以智在诗学取向上较为融通没有门户之见他说:“骚雅汉魏合陶铸协律唐宋穷乃工。”4其诗歌体裁多样各有擅长“乐府深厚雄杰出奇不穷。古风渊雅无复浮声又能备拟历代兼擅众长高凉苍郁一振唐风”5“五律亦无浮响卓然名家”6。正是由于他在文学学术气节等方面的非凡表现方以智在当时就颇负名望张英云:“海内宗密之先生盖五十余年。博闻大雅高风亮节为近代人文之冠。”7可以说正是在明末清初这段时期桐城诗人发挥才智逞其诗情打造出桐城诗歌在诗坛上的重要地位。明末清初陈式就说:“余生天下好言诗之日而天下称能言诗莫桐城为最著。”8

    其二女性诗人辈出。晚明时期大量闺门女性参与文学创作骈萼连珠成为一道靓丽的文学风景线。其间桐城的才媛淑女亦有贡献。潘江就说:

    龙眠彤管之盛倡自纫兰张夫人方孟式清芬姚节妇方维仪久登词坛然如耀(方孟式)殉节于危疆仲贤(方维仪)守贞于阿阁大义彪炳奚假雕衺虫。而节妇《宫闱诗史》一书区明风烈录正摈尤裨风教。嗣是《玉台》《香匳》平分鼓吹。吾母《松声阁集》实称鼎力又有茂松吴节妇方维则澄心孙夫人章有湘蕙绸方节妇姚凤仪诸女宗分路扬镳云笺赓唱。大约夜半悲鸣伤黄鹄之早寡;故人恩重感孤燕之独归。岂欢愉之辞难工愁苦之言易好乎?若夫还珠何孺人吴令则棣倩方夫人吴令仪纕咸琢词章芷姚夫人左如芬缄秋张孺人姚宛并工藻翰可谓钟礼郝法嗣京陵东海之徽;谢遏张玄逊林下闺房之誉笄帷女士何减词人。1

    从这段材料可知明清之际的桐城女诗人有方孟式方维仪方维则姚凤仪吴令则吴令仪左如芬姚宛等。这其中尤以方氏吴氏女性最为突出。《静志居诗话》就云:“龙眠闺阁多才方吴二门称盛。”2方氏名媛主要以方孟式方维仪方维则为代表吴氏名媛以吴令则吴令仪姊妹为代表。由于方氏与吴氏存在姻亲关系故而方氏名媛与吴氏才女往往相聚集会于“清芬阁”吟诗唱和结社联吟3。她们与其他女性诗人共同推动了明末清初桐城女性文学的繁荣。

    综上观之明代桐城诗歌创作兴盛应无疑问。需要指出的是桐城诗歌创作的兴盛与地方家族关系密切。我们通过《龙眠风雅》所收家族诗人的数量即可明白此点4。

    家族
    人数
    比重
    方氏
    74
    13%
    吴氏
    47
    9%
    齐氏
    20
    4%
    钱氏
    14
    3%
    姚氏
    18
    3%
    马氏
    8
    1%

    通过上表我们可知方氏吴氏齐氏姚氏钱氏马氏等世家望族在桐城诗歌发展演变进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清代:桐城文章的传扬

    步入清代桐城诗歌依旧延续明代勃发之态诗坛景观热闹非凡。姚莹就云:

    自齐蓉川给谏之诗著有明中叶钱田间振于晚季自是作者如林。康熙中潘江有《龙眠风雅》之选犹未及其盛海峰出而大振惜翁起而继之然后诗道大昌盖汉魏六朝三唐两宋以及元明诸大家之美无一不备矣。海内诸贤谓古文之道在桐城岂知诗亦有然哉?1

    在刘大櫆姚范姚鼐的影响下桐城诗歌隐然形成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2。桐城本土相关成员有姚莹姚濬昌徐璈方东树方宗诚徐宗亮吴汝纶吴闿生陈澹然姚永概姚永朴方守敦方守彝等诸多诗人。桐城诗派在诗坛上影响深远与清代的宋诗运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考虑到清代桐城主要以古文称雄这里对清代桐城诗歌不再详述重点描述“天下高文归一县”的壮丽景观。

    方东树在《刘悌堂诗集序》中云桐城“人文最盛故常列为列郡冠。是故自明及我朝之兴至今日五百年间成学治古文者综千百计而未有止极”3。谈及清代桐城古文首应提方苞刘大櫆姚鼐。他们三人世称“桐城派三祖”。徐宗亮《南山集后序》:“桐城古文之学自望溪海峰惜抱三先生相继兴起区区一邑间斯文之绪若流水续于大川莫之或息抑云盛矣。”4其实在他们之前桐城古文已有些气候。清初桐城李芥须何存斋曾编辑《龙眠古文》收录文家93人载文335篇。这些数据反映了桐城派形成之前的明代及清初桐城古文的创作情况。不过论及桐城之文还是以清代为最盛。马其昶《桐城耆旧传自序》就说:“圣清受命吾县人才彬彬称极盛矣。方姚之徒出乃益以古文为天下宗。”5需要指出的是谈及桐城古文时我们不能仅提方否则可能会产生桐城古文只有方姚可说的错觉。关于这一点萧穆有公允之论:

    其实与方姚三公先后同时仕宦则内自卿相以及庶僚外自节镇以至佐贰下逮荜门之士山泽之癯亦多抗心希古扬风扢雅蜚声坛坫特其专集不尽行世多为外间贤士大夫所未睹故第曰‘方刘姚’云尔若以为微此三公桐城几无人文焉。1

    除方姚之外桐城文家在不同时期都有可称颂之人。如康雍乾时期有戴名世方苞之兄方舟姚范王灼叶酉吴直张若瀛马翮飞姚兴洁姚棻等人。嘉道时期则有方东树刘开姚莹张聪咸汪志伊钱白渠吴画溪胡虔许春池方展卿左良宇章子卿姚彦卯方墨卿许问凫左祖山李海帆吴理庵吴正行左朝第张睦生张敏求吴士表马公实徐璈光律原马瑞辰姚柬之江铁庸胡克生张愧农朱鲁岑等人。咸同光宣时期又有方宗诚戴钧衡吴汝纶马树华姚濬昌徐宗亮马其昶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吴闿生陈澹然方守彝方守敦等。由此可见清代桐城出产文家之多。咸丰年间方宗诚戴钧衡编辑的《桐城文录》就收录作家83人而民国初年刘声木编纂《桐城文学渊源考》则收录了129位桐城籍的桐城文家占所收人物总数的11.4%。虽然这些数字并不能穷尽有清一代桐城文家之数量但至少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清代桐城文星荟萃“天下高文归一县”并非虚誉。实际上早在乾隆年间桐城文章就已声誉鹊起歙县程晋芳历城周永年就曾发出过“天下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的赞誉2。

    我们在考察桐城派桐城籍作家时会发现为数不少的桐城望族位列其中。像姚氏方氏钱氏刘氏张氏徐氏左氏马氏吴氏苏氏萧氏戴氏等家族都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桐城派作家。这些作家通过交游师承姻亲等关系彼此之间相互交流影响共同推动了桐城文学的繁荣以及桐城派的发展壮大。

    本章结论:

    其一桐城的著姓望族先祖大多是元末明初因战乱等原因从徽州江西等地迁出的移民。他们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奋斗通过科举入仕终于从普通的耕读之家发展成为声势显赫的科举望族文化世家。

    其二桐城望族有方氏姚氏左氏张氏马氏吴氏章氏江氏齐氏何氏钱氏刘氏等数十族其中尤以方氏姚氏左氏张氏马氏为著世称五大世家。除方氏姚氏外这些世家望族形成的时间大多是在明中叶以后。这些家族往往通过交游师承姻亲等关系彼此之间相互交流相互影响对桐城地域文化的建构以及桐城文学的繁荣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其三明清时期桐城人文昌盛成为科举强县理学重镇诗文渊薮是声震宇内的文化高地。麻溪姚氏正是在这样的文化生态背景下蕃衍生息的她对桐城文化高地的建设与桐城文章的传扬也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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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8 09: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24-7-18 14:14 编辑

    第二章 从移民之家到海内世家:麻溪姚氏的发展历程


    姚氏得姓历史久远,源远流长,可追溯至上古时期。南宋郑樵说:“姚氏,虞之姓也。虞舜生于姚墟,故因生以为姓。”1明代麻溪姚氏五世祖姚旭亦说:“姚之得姓自虞舜,舜生姚墟,故谓姚虞。子姓因以为氏,延及唐宰相文献崇,皆虞帝之裔。当时三子俱爵上卿,自是瓜瓞既繁,子孙星处,迁徙不常。”2可知,姚之得姓与舜有关,因舜生于姚墟,其子孙便以其出生地为姓,故有姚姓。此后,姚姓子孙繁衍不息,南北播迁。到西汉之后,形成了“吴兴姚”和“南安姚”的南北两大支系。北魏之时,吴兴姚八十五世姚纲仕魏,举家迁居陕州硖石,成为陕州姚氏始祖,自姚纲至唐代中叶,陕州姚瓜瓞緜緜,代出显宦,传至九十世姚崇,门庭显赫,名满天下。姚旭说:“我曾祖文二公处士尝重修家乘,自唐祖崇派传一十八世至高祖而上,纸敝墨渝,莫考名讳,但末简云元之德祐癸巳间十八世祖某者,自姚江仕于安庆,因见桐城山川秀丽,俗厚人淳,遂家焉。胜三府君则始居桐城之祖也。”3清代姚元之亦说:“自唐祖崇派传一十八世,有仕安庆者,悦桐城山水,居焉。”4这表明桐城麻溪姚氏家族是姚崇之后,旧籍余姚(姚江),到元代才迁居桐城。姚胜三是桐城麻溪姚氏始祖,自他至清末民初姚永朴、姚永概兄弟,麻溪姚氏家族在桐城历经二十世,长达六百余年,逐步成为海内颇负盛名的科举望族、文学世家。


    麻溪姚氏是如何从一个外来的移民家庭逐步发展成为声震一方的显赫家族,又如何成为百年不衰、代有文星、享誉海内的文学世家,这些问题本章将予以阐述,从而展现出麻溪姚氏纵横跌宕、波澜壮阔的家族发展图景。


    第一节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发展阶段的划定


    麻溪姚氏自元代由浙江余姚迁至桐城麻溪以后,数百年来,科第蝉联,簪缨不绝,成为桐城久负盛名的钜姓望族。这个家族于仕宦、儒林、文苑、忠义等诸方面,均是代不乏人,声名显赫。尤可称道者,麻溪姚氏一门风雅,于文艺方面颇有造诣,作家辈出,著述林立。毋庸置疑,麻溪姚氏是名副其实的文学世家。我们知道,任何文学世家都有其形成、发展、兴旺、衰落之过程。麻溪姚氏自然也不例外。问题是麻溪姚氏是何时成为文学世家,又是何时鼎盛一方,又是何时衰微的呢?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关键是要找到相对可靠、切实可行的分期依据。


    麻溪姚氏既然是文学世家,对其演变阶段的划定理应以其文学创作为断定依据,这样才合理、客观。为此,笔者根据《桐旧集》、《龙眠风雅》、《龙眠风雅续编》、《道光桐城续修县志》、《麻溪姚氏宗谱》、《皖人书录》、《明清安徽妇女文学辑考》等资料,统计了麻溪姚氏四世至二十世作家生平著述情况1,并依据统计结果,制作了下表:





    从上表来看,自四世至二十世,麻溪姚氏可考有著述的作家共139位,其中女性作家13人。每代作家分布并不均衡,四、七世最少,仅有1人,而十二世又最多,高达22人。倘若我们取每世平均值8人来看,自四世至十世都在平均值以下,十一世至十六世又恰好都在平均值以上,而十七世至二十世又再次回到平均值以下。这种走高又走低的曲折波动,大致可以反映出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形成与发展、旺盛、低位平稳延续这样的变化过程。有鉴于此,笔者拟把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分为四个阶段:自始祖至十世,为形成与发展期;自十一世至十六世为繁荣期;自十七世至二十世为延续期;二十一世之后为现代转型期。


    我们知道,明清时期文学世家的形成大都与科举入仕有关,呈现出的形态也大多是“科宦—文学世家”1。一个家族通过科举,取得功名之后,为了维护家族的经济利益、政治关系、社会地位,他们必然要重视子女的教育。这种科举教育虽是应试性教育,但文人在课文之暇吟诗作赋也是在所难免,这就在无形当中增添了家族的文学氛围,促进了文学世家的形成。麻溪姚氏成为世家望族是与科举仕宦有着重要的关联。这个家族因科举而兴,科举的成功给麻溪姚氏带来了文学创作的繁荣,科举的废除也使得这个家族不得不面临现代转型问题。因而,下面在具体阐述姚氏文学世家发展的不同阶段时,也会注意到麻溪姚氏的科举情况对麻溪文学世家兴衰的影响问题。


    第二节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形成与发展(始祖-十世)


    一、姚氏文学世家的形成(始祖-五世)


    桐城麻溪姚氏自始祖姚胜三在元代由浙江余姚迁居桐城麻溪后,就开始了家族在桐城生根、成长、壮大的历程。麻溪姚氏始祖姚胜三的事迹留存不多,据家谱记载,仅知他为人敦厚正直,喜欢为人解纷息难,在乡邑颇有声望。临终时,谆谆告诫子孙要孝友忠厚,子孙守其遗训2。姚胜三生有三子:文一、文二、文三。文一、文三公事,皆逸,文二公本名子华,“性孝友,颖悟过人,童时即务学,寒暑无间”1。及长,尤好施予,恤匮周贫,乡里德之。“每岁乡饮,宽衣博带,雍容尊俎之间,望之翼然,人莫敢怠,士林则之。”2文二公有仲义、释迦、回哥三子。仲义公为长子,“善诗赋,谨言行,以孝闻”3。元末兵起,姚仲义避依妻族,每遇艰险,处之夷然。明定天下,乃返麻溪。姚仲义有二子:姚显、姚达。由这两人可以看出麻溪姚氏第四代出现了一些新气象。姚显是目前可知麻溪姚氏最早有诗集的人,他有《金凤楼诗集》,《桐旧集》中存录《秋风高》、《闲居》、《除夕》(四首之一)三首诗作4。此外,他为人有盛德,能急人患难,居家以友爱称。有五子:昱、旻、昶、旭、昭5,因子旭贵。据姚莹记载,姚显卒后,太子赞善少詹事司马恂作状,翰林院学士吕原作墓志铭,吏部尚书李贤作墓表,尚宝少卿柯潜作挽诗,皆盛称之6;姚达是邑庠生,治《礼》,是目前可知麻溪姚氏脱离庶民、步入生员阶层的第一人。这意味着麻溪姚氏在当地已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姚达为人耿介,寡交游。治家严肃,子弟闻其謦欬之声,皆敛手正容7。他是否有诗集,难以考知。总体而言,麻溪姚氏传至四世,崇礼好义,孝友力田,耕读传家。这个家族不再是普通的农耕之家,而是已有一定的文化积累,跻身桐城望族之列指日可待。


    到了第五世,出现了家族发展史的一个重要人物——参政公姚旭。姚旭(1405-1474)8是姚显第四子,他在麻溪姚氏家族史上可说是破天荒式人物,影响深远。这主要体现在:其一,他首开家族仕宦之门。姚氏自迁居麻溪,在姚旭之前,四世孝友力田,耕读传家,未有仕进之人。姚旭改写了家族历史,拉开了麻溪姚氏因科举仕宦而成为地方望族的华彩序幕。姚旭是在景泰元年(1450)乡试中举,景泰二年(1451)又顺利高中进士。历任刑科给事中、郑州判、南安府知府、云南右参政使等职。其二,他为官廉敏仁恕,树立从政典范。姚旭为人正直刚介,敢于抗争。他曾因上书讼于谦冤而忤逆过权贵。天顺初,又因与御史争坐次,左迁郑州判。姚旭任地方官期间,多有惠政。他任郑州判,有惠爱,秩满离任时,百姓遮道相送;除南安知府时,以教化为先,修葺郡学,扩新廊庑,并选诸生就学其中;郡内夏枯旱,祷告求雨,澍雨沾足,秋获丰收。他的从政务实之风为姚氏后裔仕宦树立了榜样。其三,姚旭有诗文创作,肇兴家族文运。姚旭之父姚显虽有诗集,但惜其声名不显,诗作对后世影响不大。姚旭则不然,他是“狎主吟坛,允推鼻祖”1。现存《菊潭集》三卷,名作有《郑州怀古十咏》、《征昌明蛮贼凯还而作》等。基于以上三点,姚旭的地位及其重要性不用多言。清末民初马其昶就说:“姚氏之族,至参政始大,有循良之誉,名哲继踵,遂为世家。”2除姚旭外,其长兄姚昱有《野繭园诗集》,五弟姚昭有《山诗集》。由此可说,麻溪姚氏发展至第五世,历经几代人的诗书积累,已可谓是文学世家了。


    二、姚氏文学世家的发展(六世-十世)


    五世姚旭之后,姚氏第六代能承继家风,吟咏不辍。姚旭有五子:相、楫、机、栗、采。其中姚相、姚机、姚采皆知有诗集,《桐旧集》也收录其诗。其中姚楫《读书》一诗:“空庭萧寂对林塘,一榻琴书引兴长。自笑未谙高枕趣,何曾白昼梦羲皇。”写出了他们平居读书的状态与趣味。


    姚氏第七代以姚楫三子姚璧、姚琛、姚珂三人值得一提。姚璧是姚楫长子,为人脱落不羁,“独好图书,百家诸子及阴阳医卜之说,靡不殚究”3。此外,姚璧教授生徒甚多。姚琛是姚楫第二子,以子贵。他娶方圭女,生三子:希廉、希舜、希禹。姚珂是姚楫第四子,姚楫五子中现仅知姚珂有诗集——《养蘭庄诗集》。他与明代著名散文家归有光还有交谊,诗有《送别归震川之吴门》四首,其一云:“才觉追欢好,匆匆惜别天。莺花投子梦,桃李虎邱船。归雁声偏冷,春江月正圆。叮咛门户重,拭目望高骞。”4道出了他在送别归有光时的恋恋不舍之情。姚珂娶吏科给事中望江王瑞孙女,生六子:希古、希衮、希察、希莱、希颜、希俞。这六子对姚氏家族繁衍发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麻溪姚氏第八代四人有诗文名,其中以姚希廉、姚希颜两人比较显眼。姚希廉,姚琛长子,字崇贤,号葵轩。少习举业,尤精六艺。为人忠厚慈祥,积德累行,为善于乡。自念家世不振,千里延名师教子,督子为学甚勤,“见文儒敦行有道之士,必欵洽竟谈,以饫诸子闻见;每宵分篝火,潜携杖,听诸子诵书声”1。姚希廉有诗《葵轩兄招同张助甫陈大士集饮》,诗题中的“张助甫”(1533-1598),名九一,号周田,嘉靖三十二年(1553)进士,授黄梅知县,累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博览群书,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诗高华雄爽,豪宕不羁,时称文坛“后五子”之一;“陈大士”(1561-1641),名际泰,江西临川人。与章世纯、罗万藻、艾南英以时文名动天下,号称“临川四大才子”、“江西四家”。由此可知,姚希廉的交游圈中确实不乏文坛名家。姚希廉能诗,现存七律《感怀诗》一章,旨在告诫诸子务以恤族为念。姚希廉生有六子:承虞、祖虞、自虞、本虞、宾虞、昉虞。希廉在世时,诸子试率黜。殁后,甫释服,祖虞、自虞、本虞、宾虞一年间分别入郡县学。其后,姚希廉之孙姚之骐和姚之兰先后成进士,仕为名宦,遂世其家为显族。《姚氏先德传》云:“姚氏科名人物至今称盛者,皆公后也。”2姚希颜是姚珂第五子,字崇孔,号克斋,治《尚书》,邑廪生,有《养性斋集》。姚希颜在明代桐城理学发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对桐城理学的发展有一定的影响。姚希颜生有一子:实虞。有二女,次女适方学渐之子大理寺卿方大镇。姚希颜的长兄姚希古,是邑庠生,治《书》,有《沧海集》;其六弟希俞,是万历间岁贡生,有《云峰居士集》。


    麻溪姚氏第九代可称说者为姚承虞、姚自虞,他们亦因子贵。姚承虞为姚希廉长子,字敬思,号南车。葵轩公姚希廉殁后,督诸弟就学甚严,昼夜不怠。姚承虞生有二子:之彦、之骐。姚自虞,姚希廉第三子,字智思,号似葵,治《易》,邑廪生,岁贡,封文林郎海澄县知县,赠中宪大夫汀州府知府。生有三子:之兰、之蕙、之蔺。此外,姚实虞的诗歌也值得一提,姚实虞是姚希颜之子,有《四箴堂集》。《桐旧集》收其诗六首,从这些仅存的诗作中,可知他与金声、陈际泰、邓以讃等名士皆有交游往来3。他的《田园杂诗》还反映了他平日家居耕种、读书之生活,如有诗云:“素心二三人,读我新著书。有蔬亦可摘,有酒不用沽。”(《田园杂诗》五首之二)姚实虞还有一些学术著作,如《四书折衷》、《易经辨伪》、《三礼辨通》等1。
    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在第十世迎来了发展的春天,这与科举入仕有关。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准备之后,麻溪姚氏六世至九世科宦沉寂的局面终于在第十世被打破,姚氏成员重振家声,科举题名,簪缨蝉联。姚之兰、姚若水、姚之骐、姚之蔺等人可谓典型。先是姚之兰于万历十六年(1588)乡试中举,开麻溪姚氏十世科举中第之先河。紧接着姚若水、姚之蔺又在万历十九年(1591)乡试同时中举。更可堪称佳话的是姚之兰、姚若水二人又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联袂而起,同中进士,声震桐邑。姚之兰诗有“烧尾群歌节候殊,誉髦今日庆孪如。太邱垂教芳能远,小谢偕登调不孤”之句2,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万历三十五年(1607),姚承虞第二子姚之骐再谱姚氏科第新篇,高中进士三甲第四十九名。与科举有声相映衬的是,麻溪姚氏在文学方面亦有所进展,这一代可知六人有诗文集。如姚之蔺有《清晖堂集》,姚若水有《崇德堂诗集》。姚之兰也有诗集,诗有百余首,可惜散逸3。姚之骐亦有诗文,大多散落无存,《龙眠风雅》存诗4首。姚之薖有《来青诗集》。姚实虞第二子姚之莲有《过江诗集》、《易释义》、《四书旁通》、《漱艺堂古文》等著述4。可以说,明代万历年间,麻溪姚氏第十世在科举与文学方面的双丰收,预示着家族科举、文学繁荣的运势已为期不远了。姚氏文学世家的声名必将得到进一步的传播和显扬。


    第三节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繁盛(十一世-十六世)


    一、十一世


    麻溪姚氏十一世,承继家学门风,在科宦与文学方面,与父辈相比,更是青出于蓝。在科举仕宦上,姚孙榘、姚孙棐、姚孙森等人挺身而出,撑起姚氏科举不坠之局。不仅如此,这一代人的文学才能更是大力渲染了麻溪姚氏的书香气息,提高了姚氏家族文学的声誉。姚孙榘、孙棐这二人分别是姚之兰的第三子、第四子。姚孙榘中天启二年(1622)进士,累官至尚宝丞,有《石岭集》。姚孙棐中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官至兵部职方主事。明亡后隐居乡里,自号樗道人。作颂嘉草堂于龙眠之口,命酒赋诗以终。入兰溪、东阳名宦祠以及本县乡贤祠。他有《亦园全集》,时人对其诗多有的评,如吴道新评其诗“情境尚真而不必填古,无郊寒岛瘦之嫌;标格任质而不必绘奇,无元轻白率之病。蓄意味于清平,融琢练于恬细。五言古尤为老到,殆骨取高岑,肉取钱刘,有源有派,不堕于流弊者也”1(《读亦园四五集偶题》);方拱乾称其诗“标俊驾钱刘,疏宕胜元白。用众而不徇,秉孤而不俭”2(《戊生诗集序》)。姚孙森,是姚之骐子,天启四年(1624)副榜,崇祯八年(1635)举贤良方正,后官龙泉训导。姚孙森博学有文名,“与书无所不窥,诗文无所不能”3,尤工于诗,有《可处堂集》4。姚孙森之诗虽受晚明诗坛风气之影响,但未堕于竟陵、七子之流弊。钱澄之就云:“公诗初学竟陵,喜刻露,久乃渐臻高老,要以性情为主,终不欲袭王李肤调也。”5这样的艺术个性在晚明诗坛颇为难得。姚孙森之诗擅于炼句,对仗工整,佳句颇多,清代徐璈曾有辑录,如“一径落花片,残香流水痕”、“寒花匝地香千树,野鹊啼春月一林”、“两屐名山归笔墨,一春生计羡樵渔”、“有子能吟供唱和,与奴闲话当寒温”、“春光九十花应老,江路三千月再圆”、“老农自荷锄吟客,仄径翻嫌车累人”、“千峰争送三春雨,一日常经四序天”,皆朗俊可诵6。孙森的炼句之功殆与其嗜好杜诗有关,张英《姚珠树公传》就说:“其为诗宗法少陵,而命意选词,机杼仍由己出。”7他曾有《集杜诗》一卷。《桐旧集》收其中一首七绝《中秋同许就五徐山谷泛舟集杜》:“湖南为客动经春,花底山蜂趁远人。看弄渔舟移白日,天涯风俗自相亲。”就分别集自杜甫七律《燕子来舟中作》首句、《题郑县亭子》第六句、《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得寒字》第七句、《冬至》第四句,诗意妥贴,巧妙自然。


    除了上述三人外,麻溪姚氏第十一世还有其他成员在文学方面也颇有造诣,如姚孙枚文章骏伟,诗学青山、放翁,有《漱怀堂集》;姚孙枝有《虚受轩文集》、《白鹿山樵诗集》等;姚孙柱有《世麟堂集》、《闽粤游草》;姚孙林有《翠柏山房集》;姚孙植有《槐荫轩诗集》;姚孙李有《藕舫诗集》等。


    二、十二世


    明清易代,战火纷飞,众多著姓望族被摧残,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如云间夏允彝家族、吴江叶绍袁家族、山阴祁彪佳家族等等。而桐城麻溪姚氏受时代风云变幻的影响不多,并未伤筋动骨,元气得以葆涵,故而能在政权更迭的社会环境中持续繁衍、壮大,文脉也得以进一步传承。麻溪姚氏第十二世在继承父辈功业的基础上,于清朝开国之初,延续了家族繁盛的景象,可考知有著述的作家多达22人,同时还涌现出了一批闺阁女性诗人。这其中尤以姚孙棐诸子的表现最为亮眼、成就最为突出。姚孙棐妻生有六子:文烈、文勳、文然、文鳌、文燕、文烝;侧室又生有二子:文熝、文炱。这八子中以姚文然为宦最有声名。姚文然(1620—1678)是姚孙棐第三子,中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国变时隐居养亲。顺治三年(1646),以安庆巡抚李犹龙荐,授国史院庶吉士。五年(1648),改礼科给事中。“数言政事便宜,其才施无所不通,而于钱谷、刑律尤精。”1迁兵科都给事中,乞归养。康熙五年(1666),起补户科,后又历任副都御史、刑部侍郎、左都御史、兵部督捕侍郎等职,官至刑部尚书。在麻溪姚氏家族史上,官职最高者当推姚文然,这是其后裔津津称道之事,文然由此成为姚氏后裔仕宦典范。姚文然著述甚夥,有《文集》十八卷、《诗集》十二卷、《白云语录》六卷、《舟行日记》一卷等。他与当时诗坛方文、宋征舆、方孝标、施闰章、王士禛等人皆有交游。韩菼评其诗“蕴藉醇厚,有古风”2(《姚端恪公文集序》)。所拟古诗,往往直轶三唐而上,有汉魏之风。姚文然之文有奏疏、书信、祭文等类,尤以奏疏之文引人瞩目。徐乾学就称文然“于奏疏论事之文特工”3(《光禄大夫刑部尚书谥端恪姚公墓志铭》),甚至有人谓其奏议可匹唐代陆贽。个中原因,殆与其奏疏涉及民生利病、政事得失等因素有关。此外,其所敷陈条对皆切实详明,务中要害。姚文然文集中共有《奏疏》八卷,《直陈东南水灾疏》、《漕船关系甚重疏》、《请定轻重画一疏》、《驻防兵饷疏》、《提镇招兵宜慎疏》等文可见其忠悃之意、恤民之情。姚孙棐其他诸子亦或有功名,或以诗文鸣。长子姚文烈(1616-1684)中顺治八年(1651)顺天举人,官至楚雄知府,《龙眠风雅》存其诗44首。次子姚文勳(1618-1699),顺治八年拔贡,有《丹枫诗集》四卷。潘江《龙眠风雅续集》存其诗多达44首,其中《八十自寿》一诗自述平生遭际,对了解其生平经历颇有价值。四子姚文鳌(1629-1680),诸生,治《易》,善诗文及画。昆弟皆鸣驹相望,文鳌独屏弃帖括,怡志园林。后恣意出游,穷洞庭、虎丘、秦淮、维扬者二十余年。顺治时,诏举山林遗逸,竟以疾辞不赴。又有知人之鉴,妻侄戴名世幼,公挈之至家,与子同课,卒以成学。有《宝闲斋集》、《雉艺集》、《同声堂集》、《左传疏解》、《春秋题义》等。五子姚文燕(1633-1678),中顺治十八年(1661)进士,有《春草园诗钞》一卷,“所著诗篇皆磊落顿挫,负气岸异”1。他的《章江杂诗》值得注意,其中的“平生爱诵钱刘句,今日方知杜老尊”两句2,可见其诗学之倾向。六子姚文烝(1635-1681),附监生,他与施闰章、龚鼎孳等诗坛巨匠皆有交游3。七子姚文爊(1636-1661),诸生,有《竹斋集》。八子姚文炱(1642-1664),诸生,有《瑞隐草》。


    姚氏十二世中姚孙森二子姚文焱、姚文燮也值得称道。姚文焱(1623-1690),孙森长子,年十二,赋《金陵感怀诗》,人目为仙童。康熙八年(1669)顺天乡试举人,授长洲教谕,再聘浙江同考官,后迁江西峡江知县。有《超玉轩诗集》、《楚游草》等集,魏惟度《诗持》、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都选其诗。孙森次子是姚文燮(1627-1692),可谓是麻溪姚氏十一世中诗文才艺最为突出者。姚文燮中顺治十六年(1659)进士,官至升云南开化府同知。姚文燮工诗,对诗歌有较深的体会。他认为诗歌是性情之物,可用来宣泄人之性情。《潘俨思诗序》云:“夫诗以道性情也。是故有真性情者,必有真诗。后之能诗者,类多情至之语,而以语性则未也。”4《牧云子诗序》亦云:“诗者,性情之物也。”5除了重视性情之外,他还重视“才”、“理”、“法”三个要素在诗歌中的作用,认为诗不必言理而理自具,情能藏法,法能宣情,惟有才能用情与法6。在诗歌创作上,于诸家体无不学,学即无不似。所著有《雄山草》、《滇游草》、《雉簏吟》、《羹湖诗选》、《黄柏山房集》等。刘飞玉评“其为诗于唐人中似三李,浩瀚似青莲,瑰奇似长吉,蒨丽似义山,而要以少陵为程度”F1F,施闰章亦评其“乐府、歌行,周秦钟吕宛然在焉,而意旨深远温厚,人莫能测其涯际,皆征题系事,不仅伐毛洗髓而已也。五言古,则深夜鼓琴,远天倚笛,明月正高,南山欲出,三谢携杖而前,五臣挥麈而退。近体及排律则主少陵,而衙官初盛,奴隶中晚,合十余万言无一懈语”F2F。以《度关山》诗为例,“奇古奥峭,逼近汉魏,不徒取材昌谷锦囊中也”3。姚文燮在明末清初诗坛颇有影响,他跟王士禛亦有交游关系。康熙二十三年(1684)冬,当时王士禛奉诏赴南海祭南海神庙,路过桐城,与桐城陈焯、张英、姚文燮等人相聚甚欢。姚文燮甚至想挽留王士禛在家度岁,不果,只好作画赋诗相送4。王士禛的诗集亦有“岁晚龙眠路,曾过竹叶亭”、“妙画樽前作,新诗灯下论”之句5。此外,他还与龚鼎孳、施闰章等人皆有交游往来,钱谦益、龚鼎孳、周亮工、方拱乾等人亦亟推其诗6。姚文燮还嗜好李贺诗,忧其不注难以久传,故综核各家注释,钩稽唐史,以史注诗,有《昌谷集注》四卷。虽有穿凿附会之处,但亦如诗注家王琦所说“至其当处不可易也”7。姚文燮在保存乡邦文献上亦是有功之人。他曾辑《龙眠诗传》,蒐采甚勤,惜未传书。不过,这为清初潘江编纂《龙眠风雅》打下了文献基础。他还曾刻《通雅》、《古事比》及《<易>盪》诸书,可谓艺苑之鸿功。


    在姚氏十二世文字辈成员中,姚文熒、姚文默、姚文熊、姚文点、姚文黛、姚文黔等人在文学上亦有一定的成就。姚文熒(—1714)8,本为姚孙森三子,后为姚孙林嗣子。康熙间监生,考授州同知。有《花岑集》;姚文默(1654-1742),姚孙枚长子,康熙岁贡生,官来安训导,有《松舫诗集》、《含翠亭诗集》、《清迥堂文集》、《存朴堂经解》、《地理纂要》、《南崖杂俎》等。从其诗《怀王阮亭途中遇雨》、《雨后同方望溪闲步松舫》、《同王渔洋、张敦复、家羹湖游敬亭山二首之一》等诗题看,文默与王士禛、方苞等人都有交游;姚文熊(1640-1690),姚孙榘子。康熙六年(1667)进士,官至陕西阶州知州。有《红雨轩诗集》,梁佩兰、戴百柽、方正玉等人皆为之作序1;姚文点(1662-1745),姚孙枚次子,监生,有《勉斋诗集》;姚文黛(1668-1740),姚孙枚四子,考授州同知,有《芳润轩诗集》;姚文黔(1670—?),姚孙枚五子,有《晓峰诗草》。


    清代袁枚说过:“闺秀能文,终竟出于大家。”2指出了闺阁文学与世家望族之间的关系。考察明清文学世家的文学创作活动时,我们往往会发现闺阁女性的身影。这就表明女性文学也是明清文学世家文学创作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容忽视。麻溪姚氏作为桐城颇有声势的文学世家。在这一代的家族里,也有一些喜弄笔墨、热爱吟咏的闺阁诗人,她们有姚含章、姚宛、姚凤仪、姚凤翙等人。姚含章,姚孙森之女,大学士张英妻。含章博学多才,能诗,著有《含章阁诗钞》。其诗清新典雅,含蓄蕴藉。姚宛,字修碧,姚孙榘女,姚文熊之姊。张秉贞子茂稷妻。幼读史书,好吟咏。端庄柔顺,不轻言笑。年十五归茂稷,闺中唱和如良友,年二十三而夭。自署所居曰缄秋阁。著有《缄秋阁遗稿》一卷。其《病中呈子萟》一诗颇为凄怆感人,最为艺林传诵3。姚凤仪,姚孙棐长女。幼敏慧能诗,方维仪有诗歌说:“深嗟吾侄女,慧质乃天姿。闺阁十余岁,兰柬能咏诗。”4(《赠方侄女凤仪》)后适同邑方于宣。于宣早卒,姚凤仪守志以终,这段人生遭际对姚凤仪的诗歌创作影响至深。姚凤仪有《蕙纫阁诗集》一卷(未见),潘江《龙眠风雅》收其诗26首,其中追悼丈夫方于宣之作,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如《夫子初度哭之》:“飒飒西风起暮烟,空嗟薄命问苍天。当年此日君招客,今夕招君影不旋。”5又如《丁酉仲秋曾祜十岁初度,予欢甚,回思夫子去世,儿在襁抱中,抚稚之难,有谁怜恻,谆谆示汝,读书成名,不负孀母之艰辛,偶成一章,用志勉策》6,叙述了姚凤仪作为节妇独自抚养幼子的艰辛过程,其情可感,其志可嘉。姚凤翙,字季羽,姚孙棐次女,凤仪之妹。同邑方云旅之妻。凤翙自幼受业于伯母方维仪,方维仪“教之以《内则》《女训》琚瑀珩璜之节,以暨经史诗赋书画之学”1。不过,姚凤翙“深自韬晦,不欲以女子炫才华,间有吟咏,亦写其至性,弗矜藻缋”2。姚凤翙生平为诗甚富,然雅不蓄稿,存者十之一二。姚凤翙卒后,方云旅不忍其妻文才内行泯没无闻,特梓姚氏《梧阁赓噫集》传世,并请潘江为之作序。姚凤翙之诗在《龙眠风雅续集》中有所收录,共71首,就这些诗作来看,题材并不广泛,有感怀、送别、赠答唱和等,视野不出闺阃,大抵反映出姚凤翙的日常生活及其情感。透过这些诗作,我们还能看到姚氏一门女性文学活动的兴盛,如《月夜过访八嫂江夫人》云:“对景忆知音,携诗一过寻。敲门惊宿鸟,立月爱花阴。烹茗赏新句,焚香弹素琴。论心未觉倦,玉露已霑林。”又如《十九嫂索书近诗,时十九兄礼闱捷音新至,因感赋赠一律》、《集江嫂虚阁赏盆梅限梅字》等诗,皆反映出姚门女性闺中唱和之境况。姚凤翙诗的艺术成就,潘江有相关评价,认为其诗“清真婉秀,别出机杼,即置之唐才媛如鲍君徽、张夫人诸集中,何多让焉”3。


    综上所言,十二世延续十一世在科第、文学上的辉煌,麻溪姚氏家族文运勃兴之势蒸蒸日上。马其昶就说:“阶州(文熊)、峡江(文焱)同时并峙,姚氏人文蔚然盛矣。”4


    三、十三世


    姚氏十三世,依然延续着十二世的荣光,在科举方面,有1人中进士,是姚文燮次子姚士藟,康熙二十七年(1688)进士。姚士堂、姚士基、姚士黉(1657-1701)、姚士陛等4人分别在康熙八年(1669)、十一年(1672)、二十九年(1690)、三十二年(1693)中举。这些科举幸运者在文学方面亦有称扬之处。姚士藟(1648-1708)于诗好苦吟,音调、词义备极简练。有诗集《泳园诗文集》、《南归草》、《瞻云草》。钱澄之说:“观其诸作,浏漓浑脱,皆自苦吟而得,不恃其才情之敏瞻也。”5唐华孙序其《南归草》,亦称其“本乎性情,原乎孝悌,含英咀华,金春玉应,深厚雄杰之气,隐然行墨之外,非世之剽窃采掇者所能涉其藩篱,闚其潭奥也”1。姚士堂、姚士基二人都是姚文然之后。姚士堂(1639-1687)中举后,任内阁撰文中书舍人,“于一切章奏,字疏句晰,不敢稍懈,同事满汉诸公咸服其敏练淹通”。姚士堂善诗,他曾扈从康熙出游,“历览山川名胜,谱为诗歌,京师传诵,脍炙人口”2。有《云怡阁集》。姚士基(1649-1702)其为学于五经皆有训释,尤好《通鉴》,披览贯穿。有《松岩诗集》八卷、《清聚山房诗》八卷。朱陖《松岩集序》曰:“君奉趋庭之训,耽书乐道,事事超卓,故其为诗触景入情,发言有章,且才高而不炫奇,学富而不务华,长篇短咏,委折尽致,尤非等闲之士所可及。”3除了士堂、士基外,文然其他诸子在文学上也有一定的表现,皆有诗文作品。姚士塈(1636-1703),文然长子,廪贡生,后官至刑部贵州司员外郎,有《兹园诗集》二十四卷;姚士坚(1640-1687),文然三子,廪贡生,候选训导,师从同邑张度,幼颖异,勤于考史。著有《不可不可录》、《静斋诗草》、《历代年表》、《历代世系考》等书。姚士塾(1650-1697),文然五子,廪贡生,官陕西朝邑知县,有惠政。有《眉阁集》数卷,子姚孔矩等藏于家。


    姚士陛的诗在姚氏家族诗人群中也有重要一席。士陛(1664-1699),姚文熊第二子。士陛丰标玉立,有光明磊落之概,负异才,聪颖绝世。姚士陛九岁能诗,兼多材艺,年少时曾随父官秦越,故又能得朋友、江山之助。有《空明阁集》四卷、《空明阁诗余》一卷。张廷玉说他“于书无所不读,古文则取法于太史公,骈体文则沐浴于庾子山,楷书则师赵文敏而得其神似。其为诗也,不名一家,而缘景绘情,曲折善肖,灵心濬发,藻采横流,按之古人又靡所不合,诗余则以姜柳之风华兼苏辛之豪迈,今之词人或未之能先也”4。泽州陈廷敬、静海励杜讷、华亭王鸿绪见其诗皆击节称才子5。其《西泠感旧》四章,徐璈说写得“柔情百结,幽恨千端。蚕尽烛灭,莫名郁塞。逝者可以无怨,读者殊难为怀也”6。梁绍壬亦说“哀艳之音,令人酸鼻”7。


    此外,在士字辈中姚士珍(1679-1765)、姚士重(1637-1694)、姚士对(1677-1729)、姚士垐等人在诗文方面亦有一定的表现。姚士珍好治经,尤专长于《左传》。他与方苞有往来,其诗《秋夜同方望溪先生步月》对此有所反映。有《咏花轩诗集》、《长啸草堂文集》等;姚士重是姚文勳长子,有《无狭居诗文集》(十二卷);姚士对,与兄士升、士在、士封、士隆俱有声艺林,时人有“姚氏五虎”之目,有《余山堂文集》;姚士垐生数岁,即酷好书籍,十岁许,从父官汉南,日诵唐人诗。岳阳、洞庭之间多有题咏。殁后,诗多散佚,有《如舫斋诗存》。此诗存乃是姚士垐友人江在湄所梓,并由戴韩五、江少文删定成帙,凡百有十首。《龙眠风雅》存诗15首。


    在姚氏第十三世,也有两个值得关注的女性诗人。她们都是姚文然的女儿。姚陆舟(1662-1735)是姚文然长女,桐城马方思之妻。著有《玉台新咏》一卷(未见)、《闺鉴》三卷(未见)、《陆舟日记》(未见)、《凝晖斋诗存》一卷(见《桐山马氏诗钞》)。关于《陆舟日记》,四十三册,“盖自三十后,岁为一帙,记日用言动,以逮子孙女妇程课,瓮醤瓶蔬造作之细皆具;而经传史事,旁及《九章》算法,六壬数术、子平星家诸说,亦间见云”1。姚鹿隐,姚文然女,邳州学博左之柳妻。著有《鹿隐阁集》(未见)。


    四、十四世


    麻溪姚氏传至第十四世时,依靠家族长期积淀下来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资本,姚氏家族的这两代成员在仕宦、文学等方面依然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就姚氏第十四世而言,姚士黉的四个儿子孔鈵(1687-1750)、孔锌(1691-1757)、孔孔钅闰、(1694-1738)、孔鋠(1700-1780),无论是在仕宦还是在文学上都可谓出类拔萃。

    姚孔鈵,字象山,号铁崖。士黉长子,雍正六年(1728)举孝廉方正科,引见命作《清慎勤论》,授滑县知县,擢苏州府知府,大计卓异,升苏松常镇太督粮道,署江苏按察使,调广东惠潮嘉兵备道。有《客游》、《宦游》、《迁粤》、《念劬》等草。清代著名诗人沈德潜对孔鈵诗亦有评价,认为“其为诗将之以至性,达之以至情,可以劝忠,可以教孝,皆有关名教之作,而非寻常嘲风雪弄花月者可同日语也”2。孔鈵生于康乾盛世,加上官居高位,作诗自然要契合温柔敦厚之诗教,其调和平而不涉怨怼,其辞真率而不屑藻绘。


    姚孔锌,字道冲,号归园。士黉次子,雍正六年(1728)以保举人才引见,发往广东,补保昌县知县。官至江西赣州知府。姚孔锌颇有诗名,王怀坡言其“称诗江介者三十年”1。孔锌论诗“以缘情为主,而音归于成文”2,其诗大多温厚至性,不啻探诸人人肺腑而出。姚道冲与刘大櫆有交游,刘大櫆诗集中有《送姚道冲归里》一诗。姚道冲有《抱影轩诗选》二卷、《心香斋诗选》二卷、《南陔诗选》二卷、《叱驭集》一卷等。


    姚孔钅闰,,字梁贡,号于巢。士黉三子,雍正廪贡生。孔钅闰天性纯诚,平素孝于亲,友于兄弟,笃于宗族,有荐以应诏者,力辞不就。有《华林庄诗集》四卷。孔钅闰兄弟皆爱吟咏,能诗,但以孔钅闰颇有天分。长兄孔鈵就说:“余颇耽吟咏,而不自得。道冲则风致俊逸,范冶亦温厚和平,要不若梁贡之思深远而气古博,盖其天分优也。”3(《三弟梁贡诗序》)方世举《华林庄诗钞序》云:“于巢之诗,各体具备,上而汉魏晋宋,下而唐宋元明,皆得其声响、节簇、范围、规橅,其取材经疏史传说部诗话,莫不网择而弋取,其变化以杜为主,揆之张为《主客图》,则太白、昌黎、任华、卢仝、东坡、放翁、遗山为客,一出一入,莫可端倪,其兼长如此。”4其诗七言绝句工于写景,如“垂杨枝上莺捎蝶,撼得飞花破水痕”之类,殊有晚唐风味。不过,亦有刻画太甚,无情景交融之致,如所谓“黄云白雪门前路,蒿麦田中作菜花”之类5。姚孔钅闰作文,“简洁廉悍,得先正大家风骨”6(张廷璐《姚壻梁贡传》。


    姚孔鋠,字范冶,号三崧。士黉四子,中雍正十一年(1733)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纂修国史。乾隆三年(1738)顺天乡试同考官,以终养告归。著《小安乐窝诗集》十五卷。姚孔鋠与刘大櫆亦有交游,《刘大櫆集》中的《听姚范冶弹琴》、《送姚范冶归里》等诗即是明证。


    除了以上四人外,孔字辈中还有其它成员如姚孔镔(1675-1724)、姚铃(1670-1734)、姚孔镛、姚孔锩、姚孔鎡、姚孔硕、姚孔銮、姚孔鍼、姚孔湘等在仕宦或文学上也有一些声名。姚孔镔是姚士蕃第三子,少负轶材,夙承家学,他工于诗,有《尺蠖轩诗钞》。张砚斋曾作序,说他:“工为诗,襟情自写,吟咏送日,及客江汉剑南,选胜探奇,抒怀寓目,风骨秀拔,兴寄绵邈,其语言之妙足使山川风景涌现于行间,晴明晦雨渲染于楮上,要皆以己之性情与外间之境会相为映发,和平温厚,成自然之声响。”1姚铃是姚士塾长子,附贡生,先后官贵州湄潭县知县、顺天府通判、户部广东司郎中、浙江绍兴府知府、处州府知府、户部广东司员外郎等职。姚孔镛(1665-1751),姚士堂第二子,字祝如,号西畴,治《春秋》。贡生。河南罗山县知县,丁忧,服阙,补湖广保康县知县,升四川合州知州,授奉直大夫,赠中宪大夫浙江杭嘉湖道按察司副使,祀入罗山县名宦祠。著有《西畴诗集》、《陟冈吟》行世。姚孔锩(1710-1781),姚士珍长子,字和九,号花坪,附监生,事载县志文苑传及先德传。娶监生左普女,生六子:兴易、兴书、兴诗、兴麟、兴礼、兴乐。有《五经源流类纂》、《履谦堂诗文集》、《醒世箴言》、《吴兴续增家训》等。《桐旧集》录其诗2首,评其《掩关》诗“气格苍健如元遗山”2。姚孔鎡(1712-1777),字泽九,号锦亭,士珍次子。嗣士珍弟士斑。雍正年间在世,国子监生。屡困场屋,援例补奉贤县尉。著有《守谦堂诗集》、《锦亭文集》、《劝善录》。姚孔硕(1727-1785),字逊肤,号蒙泉。松苓公之后,姚双楚子。治《易》,邑庠生,乾隆二十五年(1760)庚辰恩科举人。任芜湖县教谕,有《黄鹤山樵集》。姚孔銮(1692-1741),姚士封长子,字道南,号雷崖,治《诗》。监生。以保举人才引见授湖广应山县知县,擢沅州府通判,保举引见,命以知州用,例授奉政大夫。姚孔鍼(1690-1763),字秋水,号实峰。治《书》。廪贡生,保举贤才,授福建长乐县知县,调诸罗县知县,丁母艰,服阙,补河南太康县知县,调中牟县知县,题署郑州知州。工古诗文词,壮游四方,广交名流,造诣益深。兼长青鸟术。有《蛟余集》、《形家汇览》(十卷)。


    五、十五、十六世


    姚氏十五世中,于科举仕宦、文学学术上最为出色的当推姚范。姚范(1702-1771)是姚孔锳长子,姚鼐伯父。他是乾隆七年(1742)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九年(1744)充顺天乡试同考官;十年(1745)散馆授编修,充武英殿经史馆校刊官兼三《礼》馆纂修官,遭母丧,服阕,起原官,兼《文献通考》馆纂修官;十五年(1750)京察一等,后乃以病自免,遂不复仕。他于书无所不窥,与齐召南、杭世骏、胡天游、方世举、卢见曾等人多有交往,为学涉猎博雅,精湛周密。“盖自经史百家,天文地志,小学训诂,以逮二氏之说,无不贯综。”1姚范生前并无著述,现存《援鹑堂笔记》、《援鹑堂诗集》、《援鹑堂文集》,都是其曾孙姚莹掇拾余绪编辑整理而成。


    除了姚范外,姚兴湳、姚溱、姚兴泶三人亦皆有中举记录。姚兴湳(1711-1746)在乾隆三年(1738)戊午科中举;姚溱(1720-1776)是乾隆二十五年(1760)庚辰恩科顺天乡试举人;姚兴泶(1740-1788)是乾隆三十九年(1774)甲午科顺天乡试举人。此外,姚孔锩、姚孔鋠的几个儿子也比较优秀,多在文学、学术等方面有所成就。姚兴书(1795-1805),姚孔锩次子,监生,善书画,有《琴川诗集》;姚兴麟(1741-1795),姚孔锩第四子,乾隆中县学增生,长于经史,考证精核,著有《五经解》、《春秋经义》、《子史释疑》、《梦笔山房诗文集》;姚兴礼(1742-1822),孔锩第五子,岁贡生,宁国县训导。生平游历燕、赵、吴、越、秦、晋,悲歌慷慨,一寓之于诗,有《海藏诗集》;姚兴沆(1750-1819),姚孔鋠长子,附贡生,著有《桐花轩诗集》四卷、《梁园游草》一卷;姚建(1758-1815),姚孔鋠次子,乾隆间监生。有《汲华轩诗集》四卷、《芳草吟》一卷。孙紫垣评其《汲华轩诗集》“薰香摘艳,丽藻彬彬”2。不过,姚建后来得“周痺之疾”,则于药炉经卷之旁安置笔墨,诗风有所转变。孙紫垣亦说姚建“春秋佳日,游览郊坶,而听虫怀人,挑灯沦茗,杜门吟咏,抒写性情于摇珠横锦之余,一洗前习”3,得诗若干篇,集为《养疴山房诗钞》。


    当然,姚兴泉、姚兴滇、姚兴洁等人在文学上也有上佳表现。姚兴泉(1726-1806),姚孔鍊子。乾隆初诸生,丰干修髯,仪容甚伟。姚兴泉自幼能诗,“其诗以杜陵为宗”4。尝游燕齐楚蜀,周览名山大川,故多雄浑高亮之作。不过,姚兴泉作诗是以落花诗而得名,人称姚落花。此诗在《桐旧集》中有收录,姚兴泉与同里张曾敔、童珏最善。有《虚堂集》、《一枕窝诗钞》、《雨中消夏录》二卷、《龙眠杂忆》八卷。姚兴滇(1695-1759),姚孔鍹子,官至曹州知府,有《基城集》。姚兴洁(1756-1819),文燮曾孙。监生,候选布政司理问。后投笔从军立功,官至辰沅永靖兵备道。


    姚氏十六世,无论是科举还是文学都可谓表现上佳。就科举而言,共有2名进士,4名举人。中进士者为乾隆二十六年辛巳科(1761)的姚棻、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科(1763)的姚鼐;中举者为乾隆三年戊午科(1738)的姚培叙、乾隆十五年庚午科(1750)的姚肇修、乾隆十八年癸酉科(1753)的姚羲轮、乾隆二十一年丙子科(1756)的姚登。就仕宦而言,亦以姚棻最为显达。姚棻(1726-1801)中进士后,历任甘肃靖远县知县、皋兰县知县、固原州知州、广东按察使、江西布政使、江西巡抚、广西巡抚、贵州巡抚、云南巡抚、福建巡抚。地位相当显赫。当然,姚鼐、姚培叙、姚肇修、姚羲轮等人在仕途上也有声名。


    在文学成就方面,毫无疑问当首推姚鼐。他可说是桐城派立派的关键性人物,对清中后期的文学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除了姚鼐外,姚愷、姚支莘(1721-1786)、姚棻、姚润(1808-1854)等人亦有文学声名。姚愷是姚鼐族弟,姚鼐雅重之,文聚奎说他“富学殖,敦道谊,工诗古文辞”1,所著有《石笏山房诗集》。从《大窊口用杜陵木皮岭韵》、《江畔独步寻花用少陵原韵》(两首)等诗题看2,姚愷之诗宗法杜甫。姚支莘“夙有奇才高名”,于方东树父亲相友善3。方东树说“其为诗文率意立就,语句敏妙,实具仙才”4。有《尧民诗抄》二卷。姚棻有《恭寿堂诗文全集》八卷;姚润有《清远轩诗集》。


    第四节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延续与转型(十七世-二十一世)


    一、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延续(十七世-二十世)


    从可考知有著述的作家数量看,麻溪姚氏自十七世始,与前代相比明显减少,这似乎预示着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繁盛之景难以维持了,麻溪姚氏文学世家逐渐步入低位延续之境地。


    姚氏十七世在科举上再创辉煌,共有2名进士,8名举人。中进士的为嘉庆十年乙丑科(1804)的姚麟绂、嘉庆十六年辛未科(1811)的姚乔龄;中举者为乾隆五十七年壬子科(1792)的姚景衡、乾隆六十年乙卯恩科(1795)顺天文魁的姚宋才、嘉庆九年(1804)甲子科的姚星纬、嘉庆十三年(1808)戊辰科的姚长煦、道光元年(1821)辛巳科的姚荦、道光二年(1822)壬午科的姚长庆、道光十七年(1837)丁酉科的姚焘、道光十一年(1831)辛卯恩科的姚赓庆。在仕途方面,以姚麟绂(1773-1831)官职较高,权位较重。他中进士后,选庶常,后改北河同知,历任直隶、顺德、河间、天津等府同知,调天津盐运分司运同署长芦盐运使,授中议大夫。其他人如姚乔龄、姚景衡、姚长煦、姚赓庆大多为教谕、知县等职位。


    在文学方面,这一代人中尤以姚景衡为著。姚景衡是姚鼐长子,管同说景衡“自义理、经济、考证下逮阴阳、星命皆精究焉”1。姚景衡亦对诗文尤为用意,生平为诗数百篇,手编四卷,文亦有二卷2。现存《思复堂文存》一卷、《诗存》一卷。就文而言,悉有法度,才笔超轶,雄气过于其父;其诗歌亦能自达其意,不蹈袭,不尽守其父说3。


    除姚景衡外,姚超恒(1742-1814)、姚通意(1762-1811)、姚觐阊(1769-1826)、姚銮坡(1792-1824)等亦有不俗表现。姚超恒有《雪塘诗钞》,尤擅七言歌行,其《短歌行寄吴晴圃》被徐璈评为:“一弹再鼓,其声清越,犹是高李遗响。”4姚通意是姚支莘次子,曾师事从父姚鼐,从居钟山书院最久,得闻姚鼐论诗要旨,益深于诗5。诗亦清隽不群,有《赖古居诗草》、《赖古居诗话》。姚觐阊是姚棻之子,性旷达,尝仿司空图筑生圹,仿陶渊明作《生挽诗》,仿刘伯伦作《荷挿图》以自适6。他工诗,吴画溪说其诗:“较之时贤已加一等,而于古人亦入其藩而历其堂矣。”7有《卿门诗稿》、《写山楼诗存》等。《桐旧集》存其诗10首,其中的《杂诗》颇有陶诗风味8;《题马雨耕先生诗集》一诗也颇有价值,有助于了解桐城马雨耕的生平为人等情况9。姚銮坡(1792-1824)是姚毓楣子,有《湘筠楼诗稿》,《桐旧集》录其诗5首。


    麻溪姚氏传至十八世,依然延续十七世科举的辉煌,共有4人中进士,2人中举人。中进士者分别为嘉庆十年乙丑科(1805)的姚元之、嘉庆十三年戊辰科(1808)的姚莹、嘉庆十六年辛未科(1811)的姚维藩、道光二年壬午科(1822)的姚柬之;中举者分别为道光十二年壬辰科(1832)的姚赐履、道光十九年己亥科(1839)的姚翔之。这些人在仕途方面大多位高权重,这无疑抬高了麻溪姚氏家族在政治方面的优势地位。最值得称说的是姚莹,其抗英保台之政绩彪炳青史,名垂千古,可谓之民族英雄。当然,仕宦权位最高者当是姚元之。他中进士后,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嘉庆十三年(1808)授编修,后累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此外,姚柬之以及姚原绶三个儿子的仕宦之路也较通达。姚柬之(1785-1847)中进士后,历任河南临漳知县、广东揭阳知县、连州绥瑶同知、肇庆府知府、贵州大定府知府等职。姚原绶有三子:润之、延之、赓之。姚润之(1809-1873),原绶长子,监生,历任山西、广西等地知县,后署广西宁明州知州;姚延之(1779-1854),原绶次子,监生,官至澄江、昭通知府;姚赓之(1782-1838),原绶三子,监生,广东候补府经历,署增城县知县。


    姚氏十八世在文学艺术等方面,尤以姚元之、姚柬之、姚莹三人最为引人注目。鉴于姚莹诗文为大家所熟识,这里仅介绍下姚柬之、姚元之二人。姚柬之幼有异质,五岁能赋诗,十岁而读十三经毕。早年曾受学于族祖父姚鼐,于诗文多有所得,著述甚多,有《伯山文集》八卷,《诗集》十卷,《伯山日记》一卷,《易录》七卷,由门人王检心校刊传世,总题《姚伯山先生全集》。此外还有《漳水图经》、《绥瑶厅志》等。姚元之,字伯昂,号荐青,又号竹叶亭生,晚号五不翁。曾师事族祖姚鼐,受其古文法,是桐城派阵营中的一员。姚元之工诗,有诗集《使沈草》、《荐青集》。不过,姚元之并不以诗鸣,而是以书画著称。姚元之工行草,深得赵孟頫之神髓。他在隶书上更是别具风格,他重视汉碑,宗法《礼器碑》、《汉鲁相乙瑛置百石卒史碑》、《曹全碑》等。尤其对汉代《曹全碑》,他能汲取其波磔用笔之风神,且能“复拓而大之,虽畦径有未化处,而纵横挥洒,实有山飞泉立,玉佩绅垂气象”1。姚元之还是清代十六画人之一2,在绘画方面有较高的艺术造诣。钱泳就说姚元之:“工于花果翎毛,落笔苍秀如石田翁,亦画山水,近华秋岳,寥寥数笔,精妙入神。”1在人物画方面,姚元之擅长白描,曾摹赵孟頫《罗汉十六尊》,名家黄左由叹其为今人不让古人2。总而言之,姚元之在绘画方面“均不袭前人窠臼,别具机杼,妙在不经意处,尤得生趣,由其天分胜也”3。除他们以外,姚兆(1843-1900)、姚葆恒(1843-1883)等人亦有诗集。姚兆是姚裕勤嗣子,著有《匪莪轩诗集》;姚葆恒是姚龄庆第三子,著有《韫珊仙馆诗集》。


    逮至第十九世,麻溪姚氏家族仅出一位举人姚伯鸾4,这对拥有着数百年科举家风的姚氏家族来说,无疑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苦涩、尴尬的事情。实际上,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预示着作为桐邑著名的科举望族所拥有的荣光正随着时势的变迁而逐渐黯淡、消退。姚氏十九世在文学上值得称说的当是姚濬昌。姚濬昌是姚莹次子,监生,长期处于官场底层,仕宦之路比较坎坷。先是以军功授江西湖口县知县。后又任安福县知县、湖北竹山县知县、南漳县知县,终卒于竹山任上。可以说,姚濬昌的著述颇多,有《读易推见》三卷、《叩瓴琐语》四卷、《幸余求定稿》十二卷、《五瑞斋续钞》九卷、《慎终举要》一卷、《里俗纠谬》一卷。就文学创作而言,姚濬昌独喜为诗,“于谢、鲍、子美、退之、义山、山谷,盖无所不学”5。正因如此,姚濬昌的诗歌成就不同一般。孙衣言说:“乾嘉以来,诗人清丽深远,无以过君家惜抱,而君诗之沉练峭拔,又出奇惜抱之外,非家学所能牢笼也。”6清代徐宗亮曾与马其昶推论桐城文学之绪,认为桐城诗歌自姚鼐、方东树之后,能振之而起的首推姚濬昌,其他作者“皆不能自具体貌”,“无望其行远”7。姚濬昌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十九世姚思赞(1803-1815)也是一位不被人所知的作家。他是姚文然之后,著有《酌言炳烛》、《怀玉山房诗文稿》、《正字发蒙》、《问花轩诗帖》等。


    姚氏二十世,在科举上再振家声的局面不复出现。虽然姚永概、姚永朴两兄弟先后乡试中举,但他们都没有在会试中金榜题名,与进士身份无缘。尤其是姚永概,虽在光绪十四年(1888)喜中江南乡试解元,这个骄人成绩让人觉得姚永概在会试中再创辉煌似乎不是难于登天之事,无奈造化弄人,姚永概先后在光绪十五年己丑科(1889)会试、光绪十六年庚寅科(1890)会试、光绪十八年壬辰科(1892)会试都不幸名落孙山。之后,春闱之门对他永久性关闭。


    科举不幸文学幸。麻溪姚氏二十世在文学、学术上的成就不容小觑。姚濬昌的三个儿子姚永楷(1860-1896)、姚永朴(1861-1939)、姚永概(1866-1923)都有优异表现。姚永楷,字闲伯,濬昌长子,诸生。有清才懿德,行谊推于乡闾。无奈体羸多疾,英年早逝。他自幼刻厉向学,“凡见侪偶若后生文字,一语一韵之工,退必手录而牢记之”。撰有《远心斋遗诗》一卷,附于姚浚昌《五瑞斋诗续钞》后。又有《远心轩诗稿》四卷,稿本,藏于安徽省图书馆。姚永概说其“所为诗歌,逼似古人”1。马其昶说“其自为诗绝清朴,无世俗气。吴至父先生以谓读其诗,恳恳乎性情礼法人也”2。


    姚永朴是姚濬昌次子,既承家学,又师事方宗诚、张裕钊、吴汝纶等,学与文大进。光绪二十年(1894)中举人,官候选训导,出任广东起凤书院山长。民国初,受聘为国立高等政法学堂、京师大学堂经文科教习。晚岁南归,应聘为东南大学、安徽大学教授。抗战初,避地云南,1939年卒于桂林。姚永朴自幼好学,于注疏及宋元明清诸儒经说,无不淹贯。丹黄并下,博稽而约取,旁及诸子史及小学音韵。永朴的学术成就可从其宏富的著述窥其崖略,他“于经有《尚书谊略》、《蜕私轩诗说》、《周易提纲》、《易说》、《论语述义》、《论语直解》、《大学章义》、《十三经举要》、《群经考略》,于史有《史事举要》、《史学研究法》、《清代盐法考略》,于诸子百家有《诸子考略》、《文学研究法》、《小学广》、《我师录》、《素园丛稿》、《蜕私轩杂著》、《伦理学》、《迩言》、《群儒考略》、《蜕私轩诗集训纂》、《历代圣哲粹语》,自著之书曰《蜕私轩集》、《蜕私轩续集》”3。姚永朴专力治经,观念通达,“虽以宋儒为宗,而于汉、唐博稽兼采,无门户之见,是为通儒”4。世之治朴学者,往往不工于文,而姚永朴受家学影响,颇有不同,乔树枏就说:“先生则诗与文并工,且卓有惜抱家法,殆所谓华实两胜者。”5(李大防《蜕私轩续集序》)古文辞承惜抱家法,“其文随手起落,不为张皇,坦迤平直中,自然感激顿挫;不如并世诸公之好做段落,狠其容,亢其气,硬断硬接;而我用我法,余味曲包;此真姚鼐血脉也”1。诗歌虽不多为,无意雕琢,然驯雅有法度,但简括坚琢,能以清遒出醲郁。如《夜起》、《雪中戏作呈大兄时将之湖口》、《自旅顺归舟中寄泰兴朱曼君》等。光绪年间客居旅顺时,泰兴朱铭盘见其诗,大惊说:“吴越士夫有此,早取声名一世,君乃掩覆不肯襮,今日见古人矣。”2他的话映衬出姚永朴治经、赋诗作文之可贵品格。姚永朴可谓是清末民初桐城派学术的代表性人物。


    姚永概是姚濬昌第三子,于诗颇有天赋,幼时就已崭露头角。在他六七岁之时,其兄姚永楷、姚永朴和胡慎思联蕉社吟诗,永概亦间作小诗,当时胡慎思见之甚为惊喜,并持其诗以告人3。在姚氏三兄弟中,姚濬昌亦独奇永概,“以为异日必绍家学无疑也”4。姚永概著有《慎宜轩诗集》,其诗秀爽警炼,沉郁顿挫,“虽无枕经胙史之腴,亦足登大雅之室”5。同光体代表作家沈曾植曾将姚永概的诗歌与其姊夫马其昶的文章合印成册,誉之为“皖之二妙”6。汪辟疆在《光宣诗坛点将录》中曾将他列之为“地猛星”7。可以说,姚永概是清末民初桐城派阵营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作家,也是光宣诗坛上颇具影响力的一位诗人。虽然姚永概“诗胜于文”,但于文亦精通。其文谨守惜抱家法,“气专而寂,澹宕有致,不矜奇立异,而言皆衷于名理”8。有《慎宜轩文》十二卷。


    此外,二十世作家还有:姚永锡,有《宜荆草堂诗集》;姚润长子姚庆龄,有《泼翠草堂诗草》。


    在姚氏二十世中,还涌现出一位著名的女性诗人——姚倚云(1864-1938)。姚倚云是姚濬昌次女。“顾好读书,日取经史古文诵之,遇有疑滞,就询父兄,为讲说,辄豁然。”9姚濬昌隐居挂车山时,她与永楷、永朴、永概诸昆弟侍奉山中,“朝夕承训迪于层岩飞泉间,诗意满前,吟兴益滋”10。吴汝纶曾于戚家见到姚倚云之诗,为之惊喜,并对其诗多有评点。如评《送别二兄》诗“顿开异境,飘洒不群,吾家梅村恐尚未到此”;评《三弟以诗来索和答之》第八章“风格高秀,体裁淡雅。绝无闺阁之态。固由毓德名家,濡染有源,亦是天挺环姿,非复寻常所有也”,等等1。基于姚倚云之诗才,吴汝纶为之主媒,嫁与通州名士范当世。“既归南通,入侍姑嫜,抚前室子女。闺中唱和不辍,戚族咸以范氏得贤媛也。”2姚倚云著有《蕴素轩集》十二卷、《沧海归来集》十卷。其实,姚倚云突出的贡献不仅在于诗才,更主要的是她对近代女子教育的兴起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她先后投身于南通公立女子学校、安徽女子职业学校的教育管理工作,这种教育实践不仅是范、姚两大家族经世的反映,也是这两大家族在时代变化面前做出的调整与适应。


    二、麻溪姚氏文学世家的现代转型(二十一世)


    光绪三十二年(1906),清廷正式废除科举制度。这虽是对以科举为安身立命之本的传统的文化世家的一次沉重打击,但同时也为传统的文化世家的现代转型创造了契机。特别是随着现代学科的建立与分化,以往具有泛文化传统的文化世家逐步走上文理分科的专业化道路,尤其在当时科学救国、实业救国的鼓动下,许多家庭成员弃文而从理、工、医、军、商等,从而有力地促进了现代文化世家的多元化与丰富性3。麻溪姚氏面对社会时局的重大变化,自身也在做着相应的调整与转变。这种调整与转变其实早在第二十世时就已显示端倪。像姚濬昌的子女,他们一方面接受了传统文化的教育,另一方面又受到西学的影响,对西学并不排斥,思想较为开明。不过,麻溪姚氏家族的真正转变还是体现在第二十一世成员身上最为明显,这可从姚永楷、姚永朴的子女接受新式教育方面反映出来。


    姚永楷有两子。长子姚东彦,字直之;次子姚菼,字农卿。幼失怙,后在姚永朴、姚永概的帮助下,“遣之往上海习泰西语言文字,遂分入他国学校。民国肇建,皆毕业归”4。姚东彦充财政部秘书,姚菼任陆军上校室技正。


    姚永朴亦有二子,长子姚焕,次子姚昂。姚焕字叔有,号菉庄。自幼劬学,年十八,偕弟姚昂赴日本留学,当时姚昂十四岁。逾七年,姚焕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归国后,通过考试以举人授吏部主事,后又该归学部。民国肇建,姚焕退为教授,入法政专门学校。“生徒翕服,他班生争求坐席下,不能得则私写其讲义传习之。”1姚昂,字藏之,号筼庄,留学日本,精熟日语,“在彼国每遇大会,谈论宏放,大隈伯重信博士、有贺长雄、浮田和民等皆拊手惊赞”2,后亦以法政经济科毕业,归试,得举人。民国建立后,为审计院核算官。当然,这也与二十世姚永概他们的教育观念有关系。如姚永概在写给四侄姚昂的书信中就说:“吾侄欲学工学,此意果诚大佳。……总之吾辈今日游学,以公言则岌岌救危亡,以私言则皇皇谋自立,总尚践实,不贵空谈。吾有恒言,吾国士大夫果真是旧学,未有不开通;果真是新学,未有不守法。凡拘蔽固执及浮浅躁妄,皆坐无学故耳。吾侄其勉之。”3


    通过姚东彦、姚菼、姚焕、姚昂等人的教育经历,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西学的传入以及新式教育的兴起,姚氏家族也在家族的发展及转型方面做着新的努力与尝试,并在教育转型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不过,这种成功是以牺牲诗文传统为代价的。虽然二十世姚永朴直到1939年才辞世,但诗文的因子并未不断地延续下来。尤其是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古典诗文的境地一落千丈,姚氏家族的诗文传统在时代的变迁中不得不中断了,文学世家的光环也随之黯然消失。


    本章结论:


    一、麻溪姚氏自迁桐始祖姚胜三到姚东彦、姚焕等人,瓜瓞緜緜,历经二十一世,横跨元明清三朝,是桐城历史久远的钜族著姓之一。


    二、麻溪姚氏自五世姚旭始,科举有声,宦绩循良。其后,科第相继,簪缨不绝,成为桐城著名的科举世家、仕宦世家。


    三、麻溪姚氏于文学贡献尤巨,是闻名海内的文学世家。姚氏自始祖姚胜三至五世,是文学世家的形成期。自六世至十世,是文学世家的发展期。自十一世至十六世,是姚氏文学世家的昌盛期,姚氏一门文运蒸蒸日上,蔚为大观。自十七世至二十世,为文学世家的低位延续期。自二十一世,麻溪姚氏世家逐步现代转型,最终文学世家的光环褪去。


    四、麻溪姚氏家族内部的闺阁女性作家姚宛、姚凤翙、姚凤仪、姚含章、姚德耀、姚倚云等人,是姚氏家族文学、家族文化传承的一支重要力量。她们不仅为麻溪姚氏家族文学锦上添花,同时也为明清时期桐城女性文学的繁荣发挥着光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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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24-7-19 07:54: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麻溪姚氏家族联姻与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发展


    桐城派在本土桐城发展的进程中,除了麻溪姚氏外,境内其他文化氏族如方氏、张氏、马氏、刘氏、胡氏、左氏、吴氏、徐氏等也都有重要贡献。这些文化氏族通过师承、交游、姻亲等关系,往来频繁,联袂创作,共同创造出了桐城派在本土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发展景象。在这些家族之间纷繁错杂的关系中,姻亲关系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独特的。每个家族都有其各自的姻亲关系网,这种关系网络在一邑范围内枝节交错,血脉相连,从而又构建成一个更为复杂、更为庞大的姻娅网络。这种拥有强大聚合力、影响力的姻娅亲缘关系,也对桐城派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本章拟以麻溪姚氏家族及其联姻关系为切入点,探讨在姻娅网络中桐城派本土力量是如何被联系起来,相互扶持,相互交流,共同推动着桐城派的发展。


    第一节麻溪姚氏家族的姻娅网络


    婚姻是人生大事,它“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1。自古以来,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于婚姻一事殊为慎重。在选择结婚对象时,往往尊崇门第观念,这尤以世家右族表现更为明显。桐城麻溪姚氏是当地著名的右姓甲族,从姚氏家族婚姻史来看,也明显地表现出了门当户对的结亲意识。


    一、姻亲网络


    在姚氏姻亲关系中,麻溪姚氏与桐城境内的方氏、左氏、马氏、张氏、吴氏、江氏、徐氏等文化氏族都有姻娅关系。这其中尤与方氏、张氏联姻次数最为频繁,关系最为密切。


    麻溪姚氏与桂林方氏世代联姻历史最为悠久2。这可追溯到五世祖姚旭之女嫁与桂林方氏七世祖方佑次子方隆。我们知道,麻溪姚氏自姚旭始步入科举家族之列,属于新兴望族,而桂林方氏早在明初就以忠孝节义著闻,是久负盛名的巨姓望族。方佑又是天顺元年(1457)进士,拜监察御史,后官至桂林知府。因而,方、姚两家缔结秦晋之好,可谓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这也由此拉开了姚、方两家在明清两代互通婚姻的序幕。到晚明之时,姚、方两家联姻步入了高峰时期。以十世姚之兰、姚之骐的祖孙三代婚姻为例。姚之兰娶方学闵女。之兰长子孙棨娶大理寺卿方大镇女方维仪。次子姚孙榘生一女适方善庆。三子姚孙棐娶太仆寺卿倪应眷女,生一女适庠生方于宣;侧室郭氏,生次女姚凤翙适州同知方云旅。孙棐长子姚文烈娶崇祯元年(1628)进士少詹事方拱乾女。姚之骐长子孙林继娶方氏女;姚孙森娶方大羹女,生长女适方晋爔,三女适庠生方仪。姚孙森子姚文焱娶明经方体乾女。由此可知双方频繁联姻,进一步巩固了两家的姻亲关系。到了清代,麻溪姚氏与方氏之间的联姻依然存在,如十三世,姚士坚娶顺治四年(1647)进士御史方亨咸女,姚士陞娶顺治六年(1649)进士侍读学士方孝标女;十四世,姚孔鈵娶吴县训导方嘉会女,姚孔镐继娶贡生方正瓀女,姚孔釚娶监生方承祖女;十五世,姚孔铎长子姚兴泗娶监生方曾宪女,次子姚兴浩娶监生方世翰女,四子姚兴澄娶贡生方世经女。姚孔锦子姚兴泷娶康熙四十八年(1709)内阁中书方式济女;十六世,姚棻娶雍正八年(1730)进士江西吉南赣道按察司副使方浩女。十七世姚宪继娶庠生方世仪女;十八世,姚莹娶监生方裕昆女;十九世,姚闻(姚润嗣子)娶监生方馨女,姚保申长女适道光二十年(1840)进士陕西蓝田知县方奎炯;二十世姚永楷娶方哲君女;二十一世姚永朴次女适光绪二十六年(1900)举人京师大学预科举业举人内阁中书方彦忱。可谓世代交好,通家之谊长在。


    麻溪姚氏与桐城张氏通家之渊源亦非常深厚。早在明末清初时,麻溪姚氏就已与张氏缔结婚姻关系。此时张氏虽尚未显赫海内,但八世祖张秉文、张秉贞分别在万历三十八年(1610)、崇祯四年(1631)高中进士,已足以使张氏家族步入科举望族之林。麻溪姚氏十二世就与张氏有多次联姻,如姚孙棐之五子姚文燕先娶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女,继娶兵部尚书张秉贞女。而姚孙棐二兄姚孙榘之女则又适官生赠光禄大夫张茂稷(张秉贞子)。而姚孙森之第六女姚含章亦嫁给文华殿大学士张英。这些姻亲关系的存在,为清代张、姚两家大规模地结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清代,随着张、姚两族因科举仕宦而成为天下望族,他们之间的联姻次数多达百余次,关系极为密切。姚鼐就说过:“张氏与吾族世姻,其仕宦显贵者,固多姚氏婿也。……子女皆婚姚氏:女嫁母侄,子娶姑女,邕然门庭之间,日浸以盛。”1这里以姚范祖孙三代人为切入点,来观照下张、姚两家迭错回环的姻亲关系。十五世姚范娶庠生赠内阁侍读张若霖女,生有五子。除长子姚昭宇外,次子姚羲轮娶泰州训导张浣女,三子姚登娶左都御史张若溎女,四子姚劢隆娶庠生赠内阁侍读张曾啟女,五子姚斟元娶庠生赠中宪大夫山西冀宁道张若驹女。到十七世,姚昭宇子姚宪娶乾隆二十六年(1761)进士东莞县知县张元泰女,继娶附贡生张曾麐女,一女适庠生张聪实。姚羲轮以山西浮山县知县临桂莫安近女为养女,适监生张聪听。姚劢隆嗣子姚俁娶震泽县县丞张元信女,一女适张聪式。姚斟元长子姚骙娶云南寻甸州吏目张曾辙女,一女四姑适儒士张法。由此可见,张、姚两族联姻之密,关系之亲。这种盘根错节、纵横交叉的姻亲关系,也使得张、姚两族在朝野声势显赫,以致有“桐城张、姚两姓,占却半部缙绅”之说。乾隆六年(1741),左都御史刘统勋以桐城张姚二姓官员升迁过快而上奏,说:


    外间舆论动云:“桐城张、姚两姓,占却半部缙绅。”此盈满之候,而倾覆之机所易伏也。闻圣祖仁皇帝时,曾因廷臣有升迁之速之员,特谕停止升倣转。原任大学士王熙之孙王景会适在其内。臣愚以为宜此意,敕下大学士张廷玉,会同吏部衙门,将张姚两姓部册有名者详悉查明,其同姓不宗与远房亲谊不在此例,若系亲房近支累世密戚见任之员,开列奏闻。自命下之日为始,三年之内,停其升转。使望风逖听之人知朝廷登进之无私,亦期世受国恩之家长享福禄于无尽。2


    刘统勋的裁抑之奏,明显有抑制张、姚两族在朝势力之意图,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张、姚两族之间关系确实亲密无间,荣辱与共。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实非桐城境内其他望族可比。


    麻溪姚氏与境内马氏、左氏、徐氏等氏族也都有朱陈之好。马氏发迹于六世太仆寺卿马孟祯,至“怡园六子”(马懋勋、马懋学、马懋德、马懋赞、马之瑛、马之瑜)之时已是著姓望族。麻溪姚氏先与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马之瑛子女联姻,姚孙森次女适其长子庠生马敬思;姚文然女适其六子廪生马方思。此外,在十三世,姚文焱次女适庠生赠奉政大夫马庶,姚士玺又娶马教思女。其后,双方联姻世代不断。在十四世,姚士坚长女适马霄,次适凤阳县教谕马源。在十五世,姚兴瀛继娶监生赠奉政大夫马鸣銮女,姚士坚孙、姚孔钧子姚兴渭娶马源女,姚孔鈵女适中城兵马司正指挥马占鳌,姚孔锌女适马占涛。在十六世,姚范女适马应炜,姚淑长女适监生貤赠朝议大夫马嗣绰,姚建女适徐州府防河把总马良珍。在十七世,姚原佐娶监生马春长女。在二十世,姚濬昌次子姚永朴娶议叙同知马起升女,姚濬昌长女姚倚洁适邑庠生学部总务司主事马其昶。在二十一世,姚永概长女适马其昶次子马根蟠。姚氏与左氏早在明代就已有结亲记录,葵轩公姚希廉四子姚本虞女就嫁与左光齐。清代,姚、左两家仍有缔结秦晋之举。如姚文然正室夏氏所生次女姚鹿隐适邳州训导左之柳;侧室杨氏所生次女适廪生左之延。十五世,姚孔鍼次子姚兴准娶监生左廷栋女,四子姚兴潘娶监生左行恕女。十六世,姚范长子姚昭宇娶庠生赠宗人府主事左洛女,姚培敟娶庠生左沆女。十八世姚元之娶拔贡生候选直隶州州判左眉女,等等。此外,麻溪姚氏还与桐城境内其他家族有联姻关系,如姚文焱次子姚肤功娶四川成都县知县戴宏烈女,十五世姚兴沆(姚孔鋠子)继娶乾隆二十一年(1756)举人砀山教谕江曾贯女、姚鼐之父姚淑娶雍正二年(1724)进士临海县知县陈暠鉴女,十六世姚毓梅娶监生胡宷宏女、姚孔鈵女适乾隆癸未进士贵州思州府知府孙良慧,十七世姚培林娶乾隆七年(1742)进士浙江杭嘉湖海防兵备道潘恂女,十八世姚献之娶举人两淮安丰场盐大使吴劻女,十九世姚濬昌娶嘉庆十四年(1809)进士直隶布政使光聪谐女,二十世姚永概娶候选主事徐宗亮女,等等。


    麻溪姚氏还与安徽境内的其他家族有联姻关系。怀宁县任氏:姚鼐之祖姚孔锳娶大理寺少卿任奕女。歙县吴氏:姚储子姚保申娶两淮梁垛场盐大使歙县吴绍沅女。休宁吴氏:姚孔钅闰长子姚兴淕女适休宁拔贡吴鹤龄。椒县金氏:姚永朴长子姚焕娶全椒廪生金家庆女。庐江王氏:姚永朴次子姚昂娶候选道江苏扬军厅庐江王飞翘女。巢县刘氏:姚麟绂四女适广西左江兵备道安徽巢县刘大烈子文澈。等等。


    麻溪姚氏也与省外的一些家族存在姻亲关系。清代麻溪姚氏在省外联姻次数最多的地区当推江苏。江苏毗邻安徽,清初本同属江南行省。虽然两地在康熙六年分而治之,但行政区划的分割并未影响到两地文化的整体性,两地文化交流极为频繁。两地世家之间的联姻也比较频繁,这也是文化交流活跃的一种表现。麻溪姚氏与江苏江阴、江都、江宁、宜兴、武进、南通等地的文化氏族亦有联姻,这尤以十三世姚士藟一家婚姻表现最为显眼,姚士藟共有五子,其中长子姚孔釴娶州同知武进庄天锦女,次子姚孔鍹娶康熙八年举人(1669)直隶东安县知县宜兴吴兆龙女,四子姚孔鐻娶康熙三十八年(1899)举人金坛教谕武进庄擢女。此外,姚士藟孙、孔鍹五子姚孔鍼娶康熙三十六年(1697)探花司经局洗马江都王诰女,姚士藟孙女、孔鍹次女适候选县丞宜兴吴鸿仪。除了姚士藟家外,姚文燮四子姚士塖娶贵州铜仁县知县扬州王琳徵女,姚孔钏继娶户部郎中昆山钱永女,姚保申三女姚若蘅适直隶永年县知县江阴夏贻玉,姚培原次子姚储娶乾隆三十一年(1766)进士江宁张敭女,姚柬之继娶乾隆六十年(1795)举人顺天府粮马通判武进徐准宜女,姚濬昌次女姚倚云适南通廪贡生候选光禄寺署正范当世。除了江苏地区外,姚氏还与江西、浙江、广西、广东、湖北、山西等地家族缔结秦晋。如姚麟绂娶鄱阳俞氏女,其长女适江苏候补县丞江西彭祖龄,三女适江苏候补知县江西李廷芳,五女适广西右江兵备道江西福安彭学海子少海;姚培原三子姚斯杰娶江苏丹徒县知县江西浮梁林大权女,十九世姚庆布娶嘉庆十六年(1811)进士刑部主事南昌曹司恕女,姚麟绂次女适两淮候补盐大使浙江沈载勳,姚庆有子姚景崇娶广西临桂靳元瑞女,姚士黈子姚孔钅闰娶湖北汉阳江芑女,姚世恩女适咸丰三年(1853)进士江西南城县知县平陆陈鸣谦。


    如前所述,以麻溪姚氏为中心,桐城方氏、张氏、马氏、左氏四大名门望族聚结到一起,互为姻亲。此外,桐城境内吴氏、戴氏、徐氏、光氏、胡氏、江氏、潘氏、陈氏等一些家族也因联姻被勾连起来。由此,姚氏一门姻娅网络可谓在桐城境内纵横交错、庞大复杂。不仅如此,姚氏婚姻枝蔓还延伸至桐城境外,进一步扩大了麻溪姚氏的聚合力、影响力。


    二、姻亲特征


    通过对上述麻溪姚氏家族姻亲关系的介绍,我们不难概括出麻溪姚氏家族姻娅状况的一些特征:


    其一,从联姻对象上看,麻溪姚氏主要是与同邑著姓望族联姻。潘光旦先生在谈到婚姻时说:


    自来家长选择之婚姻非尽出乎为一家牟财利,或为一己图侍奉之私;且其间实有相当之原则。此原则即‘门当户对’说是也。治婚姻选择之原理者谓人类举行婚姻选择时,大率类似者相引,否则相回避,名之曰‘类聚配偶’(assortativemating),门当户对说即以此为根据。其与个人自为选择不同之点,即在以个人之品质作参考物外,更以全家之品质作参考物,其所得结果亦自有其圆到之处1。


    麻溪姚氏在选择联姻对象时,亦是慎重考虑,遵循门当户对原则,以桐城方氏、张氏、马氏、左氏这四大望族为主要姻亲对象,契合了“类聚配偶”之规律。明清两代麻溪姚氏婚姻史,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说是与这四大世家的联姻史。如果深究他们之间的联姻,还可发现麻溪姚氏在明代与方氏世代联姻次数较多,而在清代又与张氏世代联姻最多。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差异,与联姻对象政治地位的显赫程度有所关联。桂林方氏依附明王朝甚深,家族辈出高官达宦,获得了显赫的政治地位,入清后,因受到多次政治打压,家族命运忽起忽伏。桐城张氏则与之不同,自张英、张廷玉先后为大学士以来,张氏族人纷纷而起,掇巍科、致显宦,使得张氏成为享誉海内的钜姓望族。需要指出的是,麻溪姚氏家族联姻虽多在桐城本邑,但也不限制于在桐城。麻溪姚氏与江苏著名的武进庄氏、南通范氏等文化家族联姻就很好地说明了麻溪姚氏姻娅网络面的宽广。


    其二,从婚姻形态上看,世代通婚甚至连环婚姻的情况较多。望族之间联姻是一种双赢的、自然的、普遍的现象,但是在子女较多的大家庭中,“联姻又往往不会满足于单一的嫁娶关系,常常会自觉引导到某种极致状态,即连环婚姻和累世婚姻”2。这种婚姻表现形态多为中表婚,婚姻当事人是姑表兄弟姊妹或姨表兄弟姊妹。麻溪姚氏与桐城方氏、张氏世代姻戚,这其中也有不少的中表婚。我们以姚孙森家与张英家结亲为例,姚孙森六女姚含章嫁与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姚孙森之孙姚士黉(姚文焱子)又娶张英女,生四女,其中长适广西苍梧道张若霈(张英孙、廷瓒子),次适刑部主事张若宣(张英孙),次适翰林院检讨张若潭(张英孙、廷王綦子)。这种连环的姑舅表婚把姚氏、张氏“亲上加亲”的关系演绎到极致,进一步扩大和加深了双方的亲族关系网。倘若抛开遗传、优生等方面的考虑,中表婚亦有其合乎情理之处,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婚姻的压力、维系家庭的稳定。尤其是对女方,更为重要。“嫁到姑家或姨家的女孩进入的是她的双亲十分熟悉的家庭,他们可以通过这层亲族关系察看她的遭遇,保护她的利益。在女孩那方面而言,与表兄弟成婚意味着她进入了一个由相识妇女组成的圈子,哪怕她对这些人只是有所耳闻也罢”1。


    三、从联姻的文化功能上看,姻娅之间交相师友,文艺交流频繁。不可否认,世家望族之间的联姻有着维护和巩固家族利益的政治目的,是一种政治行为。除此之外,双方的文化背景与道德修养也是联姻双方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在很大程度上,文化氏族之间的婚姻行为,突出体现了一种文化行为。麻溪姚氏的联姻对象方氏、张氏、马氏、左氏等家族也都是文化世家,这些家族内部各自荟萃了一批文学家、艺术家,他们不仅在家族内部之间常常举办雅集酬唱之活动,还与其他家族有着频繁的文化交流活动。当这些文化家族互相结为姻亲关系之后,文化交流的渠道就会更加通畅起来,文学的交流、教育资源的共享等等也都会变得更加便易。麻溪姚氏与方氏、张氏、马氏等也都存着着这样的情况。如姚文燮《莲园诗草序》云:


    余儿时习见先君子与舅父坦庵公(方拱乾)相唱酬,稍长,悉授以法,同伯氏彦昭与楼冈(方孝标)、邵村(方亨咸)、与三(方育盛)、敦四(方箎膏茂)诸中表,埙迭奏,竞相雄长,以博两翁欢,还青司马忘年而鼓吹之。自庭内以及寰中,无不知两家群从诗学之有本也。2


    姚文燮父子与桂林方氏方拱乾及其诸子相互酬唱,诚为方、姚两个姻戚文学交流互动之反映。再以姚士封妻张令仪妻诗集《蠹窗诗集》编刻为例。张令仪(1671-1724),字柔嘉,张英、姚含章女,姚文熊子姚士封之妻。著有《蠹窗诗集》十四卷、《蠹窗二集》六卷。这部诗集在编选、校订、刻印的过程中,姚氏、张氏、方氏、马氏都有人参与其中。侄女姚仲芝嗣徽校字,表兄马凤翥选,同怀弟张廷玉、张廷璐、张廷瑑订,还有姻弟吴泳、侄马源等撰序,侄方爽、姚士封之兄姚士藟、姚士陛等皆题识。可见,这部诗集的问世,聚合了以麻溪姚氏为中心的姻亲家族之间的多方面力量,这也反映出了桐城文学世家之间存在着联袂共生的文学场域。除了文学的交流外,这些家族之间还有着艺术的切磋交流。实际上,桐城方氏、姚氏、张氏等几大家族都可称得上是艺文家族,他们在书画领域都有着突出的贡献。在麻溪姚氏家族中,以书画闻名的先后有姚孙森、姚文燮、姚士暨、姚孔嶔、姚鼐、姚元之、姚培致、姚伯纲等人。此以姚孙森之子姚文燮为例,姚文燮除擅诗文外,亦工书画。在书画艺术方面,他与姻戚方氏、张氏多有交流、切磋。他和方以智在书画方面有过交流、探讨。方以智擅画,以山水见长,取法元人,尝仿黄公望、倪瓒、王蒙等人画作,运墨疏淡,飘逸有致,意在画外。方以智在绘画理念上有一己之得,他在《题画寄羹湖》一文中有所阐述,透露出他在画论上不仅仅重视“法”,更注重超乎法外,手与法化,“悟成竹于胸中,挥洒始真自在”1。而这与姚文燮所说的“画画切莫用画笔,枯毫秃颖势嵂崒。蘸墨乾皴莫皴溼,意到云烟自横溢”颇为相近2。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对姚文燮画有妙评,认为其“画亦入神,林壑烟云,供其驱使,山川灵气,奔走腕下,豪情逸韵,健笔奇怀,足以陵轹景光,发挥幽奥”3。他还对姚文燮画作多有题诗,如其诗集中有《题羹湖画奇石修竹图四首》、《题羹湖画册巾车归里图四首》、《题羹湖画田家图寄孙釴卷子》、《题羹湖画龙眠山庄图兼寄省斋先生》等作即是明证,其中一些题画诗句还点明了姚文燮画作的创作技艺,如“百尺璆琳列翠屏,听庵皴法瘦偏灵”4F、“幅幅烟绡笔有神,斯图展对独情亲”5等等。当然,姚文燮也有为张英赐金园绘画之举。在康熙二十一年的时候,张英以康熙皇帝所赐水衡钱构园,名为“赐金园”,姚文燮还为此专门作《赐金园图》6。由此,我们可认为,世家联姻不仅有助于家族双方文化艺术的发展,还对促进地域文化的繁荣有着重要的影响。


    第二节世家联姻与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形成和发展


    一个文学家族通过家族内部文学活动以及与当地的文学交流,确立其身份,建立其影响,从而形成一个较为具体的场域;而联姻可以将数个类似的场域联系在一起,并经由文学活动的整合与促进,从而形成较为明确的文学群体或文学流派1。显然,桐城派的形成与发展,亦与桐城文化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像方苞、刘大櫆、姚范、姚鼐、姚莹、方东树、方宗诚、张聪咸、马宗琏、马瑞辰、姚永概、姚永朴、吴汝纶、马其昶等骨干力量都出自桐邑著姓望族。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桐城派实际上是由姻缘与地缘复线铺展、交互作用而形成的文学集团。这里拟就麻溪姚氏家族联姻网络中的桂林方氏、张氏、马氏、左氏这四大望族助力桐城派发展情况略作述论。


    一、方氏家族作家群


    桂林方氏家族有方苞、方杓、方道章、方城、方观承、方式谷、方怀萱、方昌翰等多位作家被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所收,他们都是桐城派阵营的重要力量。首屈一指的是方苞。方苞系明按察司副使方象乾曾孙。少贫厉学,安溪李光地、长洲韩菼见其文,盛相推挹,称为“北宋后无所有”2。其论学,一本宋儒程朱之说,尤究心于《春秋》、《三礼》。其论文,严于义法,对桐城派的古文理论起到了奠基作用。概言之,他对桐城派的形成厥功至伟,其德行、文章、经术,为桐城派后学树立了楷模。至于其他收录作家情况如下:


    方杓,字建初,号华南,一号蝶巢,乾隆三十年(1765)举人,师事方苞,受古文法,兼工制艺,撰有《梦香轩诗钞》3。


    方道章,字用安,一字用暗,号定思。方苞长子。雍正十年(1732)举人。方苞曾命道章师于李塨,方苞虽与李塨论学不甚合,但方道章左右其间,未尝偏主4。方道章能承其家学,善为古文,古文雅有家法,撰有《定思文集》、《定思诗集》5。


    方观承,字遐古,一字宜田,号问亭。官至直隶总督,政绩卓著。师事族父苞,受古文法,苞为其指示《左》、《史》义法,以苞文为准则。治经尤专《三礼》。辑录《望溪先生经说四种》八卷刊之,为苞经说最初本6。有《述本堂集》十八卷、《宜田汇稿》、《问亭集》及杂记直隶事凡数十卷。


    方城,字扆山,号西庄,方中发次子。诸生。师事从兄方苞,受古文法,著有《绿天书屋诗钞》三卷,《绿天书屋经解》1。


    方式谷,字秩音,号午庵。苞族孙。工古文,以方苞为宗,方苞以外鲜为注意,极其才力,成就可以接踵2。


    方怀萱,原名国,字荩臣,号庄亭。乾隆四十八年(1783)举人,官南溪县知县。师事刘大櫆,肆力诗、古文辞3。方怀萱对其师刘大櫆《朱子颍诗集序》有所评点,认为“朱君穷达莫测,文亦变化不可端倪,其情韵悠扬,气机滂沛,有一往莫遏之,真神品也!朱君得此可以不朽”4。


    方昌翰,字宗屏,号涤侪。道光年间监生,官河南新野知县。袁昶有诗云:“文守灵皋无失律,政留新野有生祠。”5他曾师事姚莹,受古文法。为文谨守义法,引证务求确凿。好古歌行及汉魏六朝、唐宋以来诸家诗6。晚年还校刻方以智的《药地炮庄》7。著有《虚白室文钞》四卷、《虚白室诗抄》十四卷,还辑有《桐城方氏七代遗书》二十种。


    除上述方氏作家外,还有些方氏作家亦可划入桐城派阵营。方赐豪,字染露。方张盘子。为人清介严冷,不可近以不义。乾隆三十年(1765)举人,令四川清溪。姚鼐居里中寡交游,惟方染露乐与相对。据姚鼐《方染露传》记载,方染露工书法,其妻张氏亦贤智有学。一日在姚鼐家共阅王氏《万岁通天帖》,有草书数字,两人不能释,张氏能释之8。方染露著有《味佳居诗文钞》。方于谷,字石伍,号拳庄,嘉庆年间岁贡生。汪志伊说“石伍抱奇璞”9,他与王灼、张敏求为文字交,姚鼐亦雅重之。著有《稻花斋诗钞》、《拳庄诗赋钞》、《饲经堂骈体文》、《拳庄诗话》等。方于谷以方氏风雅旧家,忧虑先世篇章散佚,勤事蒐辑,成《桐城方氏诗辑》六十七卷。方秉澄,字石侬,号竹吾,嘉庆年间廪生,与方东树、徐璈、姚莹、光聪谐、刘开、马瑞辰等以文章道义相交,文名藉甚。诗格调高朗,著有《石侬诗集》。方竹吾家有北园,刘开曾作有《北园记》,同里英彦咸乐游其园。在嘉庆十一二年间,里中李海帆、朱雅、方东树、马瑞辰、左朝第、徐璈、张聪咸、刘开、吴子方、光聪谐、朱鲁岑、姚莹等人多在此园宴游集会,樽酒流连1。如姚莹就有《夜饮方竹吾北园偕左匡叔、徐六襄、方履周、光律原、张阮林诸君》。道光五年(1825)秋,姚莹自海外归里,将赴京师,方竹吾在北园再举宴集,并为姚莹饯行,一时与会者达三十二人,诚为一时盛事2。方复恒,常常往来其姑丈姚莹家,得闻姚莹之绪论3。同治五年(1866)冬,方复恒至外弟姚浚昌安福官舍,姚浚昌还把《康輶纪行》交给他,属为校对、绘图。方复恒细读后,甚为称赞此书,他说“观其所记风土人情、山川形势,实有以证海国诸书之虚实,而救其罅漏者,又泛及天人性命、学术政治之源,星象数理、制作杂技之末,无实不是,无义不精”4。方葆馨,字召青,道光间廪贡生。姚莹仕宦夔州时,方葆馨曾与之同行5。在里中时,与苏惇元、方鲁生、戴钧衡、方宗诚、何眉冈、马三俊等人有往来6。常和方鲁生、张泰来聚讲,为终日之会,马瑞辰还令其子马三俊侍侧听讲7。方葆馨有《庸晦堂诗集》,姚濬昌为之检订8。


    因材料阙如,前面所述桐城派阵营中的桂林方氏家族作家并非全部,但由这些作家亦可看出桂林方氏家族与桐城派之间的深厚关系。


    二、张氏家族作家群


    清代桐城张氏家族虽以显宦而闻名,但在文学上亦多有建树,对桐城派亦多有贡献。这其中尤以张聪咸最为瞩目。张聪咸(1783-1814),字阮林,号傅崖。大学士张英五世孙,高祖为工部右侍郎张廷瑑,父为张元任。张聪咸幼颖悟,能文有才气,好作骈丽之体,睥睨同辈。及见同里姚莹后,悔其少作,并予以焚毁,“由是博极群书,以著作己任,诗尤雄丽,取法汉魏而以少陵为宗,沈挚浑劲,一洗昔人肤袭之陋”9;其为文笔力精悍无前,振厉风发,不可一世10。姚鼐主讲钟山书院期间,张聪咸曾以诗文请教,姚鼐称“其文与诗,皆有雄杰气,可谓异材矣”1。受乾嘉学风影响,张聪咸还用力于经史,取得较高成就。他在嘉庆十二年(1807)乡试下第后,撰成《左传杜注辨正》十二卷,金坛段玉裁就极为重视此书,“以为左氏后不可少”2。他在嘉庆十五年(1810)中举后,得觉罗官学教习,留京师三年,屏弃应酬,著书蒐辑汉魏晋宋二十四家逸史,还兼治诸经。终因致劳咯血而卒。他还有《经史质疑录》二卷、《傅崖诗集》四卷。张元辂,字虬御。张曾份之子,姚鼐之外甥。嘉庆时,选授广西吏目,与胡虔同纂《广西通志》,辑沿革最称精确。他曾师事舅氏姚鼐,姚鼐与他有书信往来,在信中对张元辂多有教导,并将所刻时文、《敬敷书院课读文》、诗文作品等寄与张元辂3。他工书,“雄古奇纵,全得晋唐人笔法”4。尤擅小篆,逼似秦篆,孙星衍极为叹服;此外,姚鼐对他能深解《法帖题跋》,甚为欣慰5。著有《正韵篆字校》(五卷)等。张勋(?-1855),字小嵩,诸生。咸丰五年(1855)殉难。师事方东树,受古文法,撰《总旌录》四卷。张泰来,字瑞阶,号包轩,又号铁山。与方宗诚等以文学相切摩,尤专意古文,有《补希堂文集》四卷附录一卷。后人辑有《包轩遗编》三卷。


    除了上述数人外,像张元胪、张曾敞、张承华等人亦可归入桐城派行列。张元胪,字冠琼。张曾敏季子,姚鼐之妻弟。奋厉于学,与姚鼐较为亲近,惜英年早逝,姚鼐有《张冠琼遗文序》6。张曾敞,字垲似,号橿亭。张若需子。乾隆十六年(1751)进士,官少詹事,有《瑞荚亭诗稿》。姚鼐说他“为文工为应制之体,尤好古人文章,讬意深邃,而不比于时者”,其诗“多愤慨沉郁之词”7。张承华,字舜卿,号蓉溪。他是张英之后。主讲河南许州聚星书院凡三十年,沉潜四子六经之书,孜孜教诲。治经能持汉宋之平,不苟为异同,间有发明。萧穆心仪其人,尝与之往来。同治元年(1862)冬,萧穆赴湖北道过许州,曾专门前往聚星书院。张承华与之相晤,并以经学稿本数册相示8。他著有《商颂考》、《大学考辨》、《三颂备说》、《学庸臆解》、《中庸补释》等书。曾国藩读其《学庸臆解》,认为书中所论“《大学》文须用古本,而不烦补传,经义须宗朱子,而不取阳明”,与他平日之说相合,余亦多独得之见1。


    如上所述,桐城张氏因贵仕而显著,加之与麻溪姚氏世代联姻,能列居桐城派的作家当亦不少。他们为桐城派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三、马氏家族作家群


    据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所载,马氏家族中的马宗琏、马树华、马瑞辰、马起升、马三俊、马复震、马其昶等人都是桐城派作家。马宗琏(?-1802),字鲁陈,一字稷甫,号器之,嘉庆六年(1801)进士,官东流教谕。他曾师事舅氏姚鼐,受古文法,好吟咏,时有沉博雄丽之作,颇有声誉。姚鼐尺牍中有四首《与马鲁成甥》书信,从中可窥见姚鼐对马宗琏的关爱之情。马宗琏在学术祈向上,并未恪守姚鼐尊宋之立场,而是嗜好汉学,精研古训及地理沿革之学。尤其是他入京后,从邵晋涵、任大椿、王念孙、郝懿行等学者游,闻见益加广博。马宗琏撰述甚富,补注《春秋左氏传》,征引汉、晋诸儒之说,不苟立异同,论者谓足与顾炎武、惠栋两家之书相表里,阮元将其汇刊于《皇清经解》中。其它还有《校经堂诗钞》一卷、《<战国策>地理考》一卷、《<说文>字义广证》等。马瑞辰(?-1853),字元伯,马宗琏之子。嘉庆十年(1805)进士,官至工部员外郎。他生平勤学,喜吟咏,尤精训诂之学,尝讲江西白鹿、山东绎山、安徽庐阳等书院。著有《崇郑堂诗文集》、《毛诗传笺通释》三十二卷。马瑞辰还与同里姚莹、姚柬之、姚元之等人关系密切,多有诗书往来。马树华(1786-1853),字公实,号筱湄,嘉庆十二年(1807)副榜,官汝南府通判,咸丰三年(1853)殉难。马树华“为人坦直,学问该洽”2,曾师事姚鼐,受其古文法。他与同里方东树、姚莹、徐璈等人亦相友善。方宗诚称其“诗文宗法姚惜抱先生,清雅有韵,尤长于掌故”3,刘声木亦称“其为文博稽典章制度,清雅有韵,途辙甚正”4。著有《可久斋文抄》、《龙眠识略》十二卷、《桐城选举记》等。马起升,字慎甫,号慎庵,诸生,官议叙同知,初师事世父马树华、戴钧衡,受古文法,继复师事方东树,又从苏惇元、文汉光问学,其诗、古文法力守方苞、姚鼐之绪论。撰《趣园诗文稿》八卷、《载道集》十二卷、《慎庵字范》四卷。马三俊(1820-1854),字命之,号融斋。宗琏孙,瑞辰子。咸丰元年(1851)优贡,复举孝廉方正,咸丰四年(1854)殉难。马三俊少沉毅,有至性。初从其师方鲁生,讲求心学,后又师事方东树,得其微言1。“其为文粹然深醇,意圆语妙,然幽忧之思,悲愤之意,亦时形于词”2。有《马征君遗稿》六卷。马复震(?-1877),字星平,一字心楷,号莪园,三俊子,官阳江镇总兵。师事方宗诚,好学知书,其论诗,一字一句,龂龂不相下3。有《莪园诗钞》四卷。马冀平(1876-1926),字振宽,号寄翁,又号无寄。十八岁中举,十九岁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检讨,充国史馆协修官。曾师事朱铭盘、姚永朴,工诗,亦常与姚永概谈诗论艺,有《马冀平诗集》。姚永概说他“承器之、元伯两先生之家风”,“才气奔轶而一轨于法”4。马其昶(1855-1930),字通白,晚号抱润翁。马树华之弟马树章孙,马起升子。少劬学,习为古文辞,既从同邑方宗诚、吴汝纶、武昌张裕钊诸先生游,文益工。及游京师,交郑杲、柯鳯孙,进而治经,“所治经尤邃《易》、《诗》、《书》。《易》宗费氏,《诗》宗毛氏,《书》宗《大傅》,旁列众说,折衷去取,潜思而通其故,往往获创解,为前儒所未发”5(《桐城马君墓志铭》)。马其昶为文恪守姚氏家法,自具特色,撰有《抱润轩文集》。陈三立就称其文“不踰乡先辈所传之法,而高洁纯懿,酝酿而出其深造孤诣,亦为诸乡先辈所互名其家者,莫能相掩也”6(《桐城马君墓志铭》)。


    除了上述作家外,马氏家族中还有些文人应可归之于桐城派阵营。马春田,字情田,号雨耕,乾隆中廪贡生,例选训导。他与姚鼐为中表兄弟,两人关系亲密,往来频繁。他有不少与姚鼐有关的诗作,如《甲子四月二十五日行可邀同惜抱石门冲观瀑布》、《毛俟园邀同人隐仙庵宴集和姚姬传》、《偕姚惜抱登大观亭》、《辛酉重九荆养中邀同惜抱登迎江寺》、《二月九日同惜抱及诸子游龙眠》《九月二十二日游双溪次惜抱韵》、《寄惜抱》等等。马春田著有《乃亨诗集》。姚通意就说:“舅氏雨耕先生才气卓荦,事理通达,每直言是非无所避,而志行洁清,粹然一出于正。历居幕府,钜公深相倚重。其诗意必独造,词必己出,亦不斤斤师古,而有时逼似古人,足以洗涤尘俗。”1(《赖古居诗话》)


    马濂,字牧侪,号木斋,乾隆十二年(1747)举人,考授内阁中书舍人,充玉牒馆纂修官,卓有声誉。他有《短檠斋诗钞》二卷,集中有《左一青仲孚姚姬传见过夜话用欧阳永叔与梅圣俞会饮诗韵》、《姚姬传连日过访因赠》等诗,可见他与姚鼐关系亦较为密切。


    马鼎梅,字汝为,号东园。七世祖马翮飞之从子。监生,官浔洲通判,署思恩知府,有《代躬耕轩诗钞》。马鼎梅才气落落,诗笔纵横,迥出尘俗,姚鼐对其诗多有评点,赞誉有加2,如评其《读书》:“议论正大,诗亦鬯”;《送别邹春园》:“音节韵味俱足”;《送周修斋北上》:“此诗略似太白,有奇气。”马鼎梅有《偶成》诗:“文章本自然,性情乃其质。抒写一无心,妙趣自横溢。行止皆天机,裁剪岂刀尺。片语得其真,万理具尺幅。或者有未明,反复非重复。变化岂无宗,本一非执一。油油天上云,顷刻态百出。活活水波流,方圆随所触。云胡世俗士,辛苦自梏桎。乃至论古人,亦欲使一律。今文讵不佳,法密真愈失。寻源无逐流,所贵在有识。”此诗反映出马鼎梅崇自然、重性情的文论观念,姚鼐认为他“论文甚佳”3,对其文论主张甚是赞同。


    马树章,字幼白,晚自号怡性老人。马起升之父,马树华之弟。生而善病,密静有思,所计画悉得。质行甚厚,孝谨闻于一时。在清军收复桐城后,马树章还舍己宅为邑试院。曾国藩以此事上奏朝廷,以候选詹事主簿议叙,加太常寺典簿衔。著有《年号考略》、《怡轩札记》4。


    以上所列马氏作家虽未全备,但其阵容亦相当可观,反映出马氏家族不愧为文学世家,是桐城派阵营中重要的文学家族之一。


    四、左氏家族作家群


    列入《桐城文学渊源考》的桐城左氏作家有左坚吾、左庄、左眉、左朝第四人。左坚吾,字叔固,号书华,又号东畲。父为左光明五世孙左周,娶刘大櫆女。监生。幼从左眉读五经及《周官》、《尔雅》,颇笃志功课5。后又师事外祖刘大櫆,习诗古文辞,受其古文法,读经史类能得其大意,“为文尤能得古人文章深处,极似大櫆”1。有《删订海峰诗文集》、《左东畲诗文集》。左庄,字庄士,诸生,得刘大櫆《唐宋八家文约选》,由是深悟古文义法,尝窃取其意以选唐宋之文,亦喜言古文义法,撰述不传。左朝第,字筐叔,一字伟安,号复庵。左光先五世孙。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他曾师事姚鼐,受古文法。与方东树、姚莹、胡方朔、刘开等人交好,以忠信直谅为同辈所推许。梅曾亮有诗说:“方君植之能说子,古貌雄情无与比。”2他还尤长史事,于成败治乱洞如指掌3。著有《纳牖编》、《诗经纬讲》、《全桐纪略》、《史衡》等。左眉,字良宇,号静庵。左朝第子。乾隆五十四年(1789)拔贡。左眉十四岁时,初见姚鼐于张曾翰家塾,对姚鼐颇钦慕。他说:“眉于先生固未尝亲受业于门墙,而读其著作不禁愾慕流连焉。”4姚鼐逝世后,左眉还作有《哭姚姬传先生》二首:“壮年归白社,著述兴无穷。远慕归熙甫,近希刘海峰。文章何雅洁,诗句近清雄。更有诸经说,孜孜好学功。”“我有穷经志,端居畏世知。生憎标榜习,键户默相师。翱籍传宗法,晁张凛步趋。忽惊梁木坏,悲痛入心脾。”5两诗既有对姚鼐文学学术功绩的称赞,又有对姚鼐辞世、无法相师的悲痛。左眉与姚元之关系甚好,集中有《伯昂借汉隶分半帙与之戏赠》、《荐青游华山归以诗询兼索其画》、《立春前二日,伯昂、子卿、星伯过书斋小饮》、《寄伯昂》等诗作。左眉著有《静庵诗文集》八卷、《<左传>补注》六卷、《尚书蔡传正讹》六卷。


    除了上述四人外,一些与姚鼐关系密切的左氏作家亦可归入桐城派。左世瑯,字挹青,号一轩。左光先四世孙。国子监生,官至罗田知县,有《一轩诗草》。集中有《偕姚姬传弟仲夫过马牧侪书室夜话,用庐陵与圣俞会饮韵同诸子作》等诗,可见他与姚鼐等人之间有所往来。其诗风格多样,“有典朴和雅、动合天然者,有雄劲奇伟、纵横自如者,有工整婉丽、布置严饬者,有超淡疏逸、错综有致者”6(张未斋《世笃堂四世诗钞序》)。左世经,字仲夫,号余庵。世瑯之弟。乾隆间诸生。著有《听雨楼诗草》。张樊川称其诗“冲淡和平,神与古会,渐近自然”7。他与姚范、姚鼐叔侄相友善,姚范有诗题其集,他亦有《答姚南青太史以近诗见示》。集中还有《偕姬传家八兄过马牧侪用庐陵与圣俞会饮诗韵》、《偕姚姬传三慧庵看梅》等诗。姚鼐对其《浮渡诗》甚为赞许,作有《左仲郛浮渡诗序》1。左世容,字学仲,号笔泉。乾隆三年(1738)举人,曾任江苏武进县教谕。左世容与姚鼐父姚淑、叔父姚范相友善,姚鼐幼时得闻其与姚淑、方泽谈说。“鼐稍长,为文亦为先生所喜”2。左世容著有《听松居制艺》,姚鼐对其制艺文甚为称杨,评其文“沈思孤往,幽情远韵,澂澹泬寥,如人入寒岩深谷,清泉白石,仰荫松桂之下,微风泠然而至,世之尘埃不可得而侵也”3。左斅,字念臣,号慕陶。左光前三世孙,左之柳、姚鹿隐之子。工诗,喜游览,历三峡、峨眉之奇胜。有《峨雪诗集》八卷,文二卷,《论史唾余》四卷,等等4。


    马其昶说:“忠毅(左光斗)之后,自明末以逮我朝嘉道间,文儒、吏绩时时有闻。……而孝子(左光前)、侍御(左光先)、武平(左光明)后,又代有兴者。”5他指出了左氏家族在清代依然人才辈出,作家如林,他们进入桐城派阵营,壮大了桐城派的实力与声势。


    通过前面对桐城方氏、张氏、马氏、左氏四大世家中桐城派成员的介绍,桐城派本土力量的雄厚显而易见。这样的作家规模在其它地区也是不多见的。桐城派之所以能够绵延长久,与这些世家望族代有作家有重要关联。麻溪姚氏与他们不仅为桐城地域文化的建构起到了重要作用,还为桐城派的发展与壮大做出了重要贡献。


    本章结论:


    其一,麻溪姚氏姻娅网络庞大复杂,纵横交错。在桐城境内,与桐城方氏、张氏、马氏、左氏四大名门望族世代联姻,亦与吴氏、戴氏、徐氏、光氏、胡氏、江氏、潘氏、陈氏等家族有姻亲关系。不仅如此,姚氏婚姻枝蔓还延伸至桐城境外,与江苏、江西、浙江、山东等地家族有所联姻。麻溪姚氏的广泛联姻,扩大了麻溪姚氏的聚合力、影响力。


    其二,麻溪姚氏姻娅网络具有一些显著的特征。从联姻对象上看,麻溪姚氏主要是与同邑著姓望族联姻。从婚姻形态上看,世代通婚甚至连环婚姻的情况较多。从联姻的文化功能上看,麻溪姚氏姻娅之间交相师友,文艺交流频繁。


    其三,麻溪姚氏与桐城方氏、张氏、马氏、左氏等世家望族的联姻,也可视为是文化联姻,他们共同建构起了桐城地域文化场域,这不仅有利于桐城文化生态的良性发展,也为桐城派本土力量的发展与壮大产生了积极而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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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09: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麻溪姚氏重教传统与桐城派域外力量的培育
    桐城麻溪姚氏家族,经过历代家族成员的不懈努力与奋斗,由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变成声震一方的郡邑文化望族,并最终成为全国颇有声势的文学世家。这其间的过程是漫长的,动态的,它交织着地域文化的影响、社会关系的拓展、家族文化的传承、教育资源的投入等诸多因素。其实,每个因素都会对姚氏文学世家的形成与延续有着重要的、或隐或显的影响。本章着重从姚氏家族重教传统这个角度出发,阐述麻溪姚氏家族在家族教育以及投身书院教育方面的状况,并藉此揭示出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兴盛的关键原因,在此基础上还要探讨麻溪姚氏投身书院教育对桐城派发展的影响问题。
    第一节 麻溪姚氏的家族教育
    家族教育是文化世家保持长盛不衰的根本所在。教育兴,则家族旺,反之,家族之运则会趋于式微。大凡著姓望族,为家族运势计,皆重子女教育,或兴社学,或开家塾,或办义学。麻溪姚氏家族之所以能成为世家望族并保持经久不衰,重视教育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原因。这里就明清姚氏家族的施教者及教育内容情况择其要者予以阐述。
    父母是子女最早的老师,在子女早期教育中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男孩未正式拜师入塾之前,父母往往会在家里教授一些简单的知识,如辨物识字、属对、口授经文等,这种非正式的、启蒙性的学前教育有利于为孩子今后的教育打下坚实的基础。麻溪姚氏家族内部,父母对子女教育非常重视,姚氏家族的崛起与此密不可分。
    一、“父子友兼师”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可见,父亲要对子女的成长、成材承担主要责任。麻溪姚氏家族子弟的成材、成功,与父辈的精心教诲是分不开的。兹以姚希廉、姚文然、姚濬昌三人为例。
    (一)姚希廉及其《感怀诗》
    麻溪姚氏八世葵轩公姚希廉极为重视子女教育。他因忧家声不振,故督子为学甚勤,甚至鬻田以延师。姚希廉能诗,“酒酣辄赋诗”1,现存一首《感怀诗》:
    四十年来光景殊,蹉跎岁月竟何如。
    儿童五六饥寒迫,家计萧条事业孤。
    灶火烟余蒸麦熟,竹篱掩罢听征呼。
    重重乐事人间有,寥落凄凉似我无。
    这首诗有本事,与家庭教育有一定的关系。姚永朴《旧闻随笔》对此本事记载甚为详细:
    先八世祖葵轩公,宅心忠厚。时家中落,躬耕自给。会有徭役,为族诸生所困,惫甚,作感怀诗云……既成,授诸子,且戒之曰:“他日子孙有兴者,当厚恤宗人也。”2
    结合《感怀诗》的本事及诗歌内容可知,姚希廉一家当时并不显达,没什么社会地位,还经常受徭役所困。姚希廉不堪于此,崇文重教,期待家声振起,冀望子弟能厚恤族人。虽然姚希廉在世时未能看到诸子的成材,不过,在他去世之后,“四子祖虞、本虞、宾虞、自虞一岁同取充学官弟子。两孙皆第进士,遂世其家为显族”3。而且有意思的是,姚希廉后裔科举得第往往会追和《感怀诗》一首。马其昶说:“葵轩感怀赋诗,所谓《麦饭诗》也。吾闻其后有举甲、乙科者,先上冢致祭,退辄和诗一章,自明以来盖成帙矣。”4明代姚氏赓和《感怀诗》的作品大多已不可知,现存的有姚自虞《奉和先君子感怀诗》,姚之兰《赴鹿鸣宴步王父感怀诗韵有序》、《恩荣宴步王父感怀诗韵是科同弟若水偕成进士》,姚孙棐《秋捷后赴南雍铨部鹿鸣宴用曾祖感怀韵兼怀四兄》、《赴恩荣宴用曾祖韵》5等。遗憾的是,到十五世姚鼐之时,他决定不再追和。然而,到十九世姚濬昌时,这个断裂的文化传统再次恢复。恢复原因,与姚氏当时科举不振、姚永概意外高中解元颇有关系,姚永概就说:“予家凡得科第,必敬和先八世祖葵轩公《感怀》诗,所以志先泽、勉后昆也,至惜抱先生乃不肯和诗。今吾族秋试且歇绝四十余年矣,大人因再和诗,且勖概焉。”6姚濬昌的和诗尾联云:“明年金殿恩荣宴,细数家风未觉无”7,他期待家声重振的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虽然姚永概未能实现登赴金殿恩荣宴的愿望,但二子姚永朴却在顺天乡试中举,也算是弥补了姚濬昌的缺憾。故姚濬昌又有《概儿之乡举也,吾遵旧规,和先葵轩府君麦饭感怀诗原韵,今朴儿再举于顺天,欣感先德,再步原韵》一诗。
    一首诗竟然影响了一个家族数百年,这在文学世家中颇不多见。显然,姚希廉《感怀诗》已成为姚氏家族文化精神的象征物,不断激励着姚氏子弟刻苦向学、奋发向上,以期光耀门楣。《姚氏先德传》说:“自明季以来,读书仕宦,人物称盛者,皆葵轩公后也。”1希廉后裔的成功,不能说与姚希廉的《感怀诗》毫无关联。姚希廉对姚氏家族教育、科举、家风等文化传统的形成居功至伟。
    (二)姚文然
    姚氏十二世祖姚文然虽官居高位,平日也非常重视子女教育。这与其父姚孙棐的教导不无关联。姚孙棐是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有成功的科举经验,亦擅诗。他赋闲在家,亲自课读诸子,其诗《清聚山房课儿烈、勋、然,文毕,月夜小饮》云:“构室才容膝,看书自解颐。文章共山水,父子友兼师。月色秋中夜,溪声雨四时。陶然命尊酒,还可细论诗。”2在清聚山房,他指导姚文烈、姚文勋、姚文然诸子作文。文事结束,他还与诸子饮酒论诗。父子之间关系融洽,亦友亦师。姚文然是姚孙棐的第三子,亦能诗,父子之间多有唱和,姚孙棐就有《和文然望采石韵》、《江村月步和文然韵》等诗。受此良好家风之熏染,姚文然在教育子女上亦倾心而教。于作诗方面,他对诸子多有指点评论,《儿辈乞论诗》说:“白眼青山病长卿,无端高论健纵横。酒杯容易将寒夜,诗律艰难到老成。逸气先锋看的破,妙姿微步欲塵生。强教重定钟嵘品,多少风流浪得名。”3《口占命儿坚读史戒诗》说:“相期读史非今日,莫浪谈诗在少年。”4《堂儿乞细论诗不答口占示之》说:“年较陆机作赋早,庭依匡鼎学诗迟。兴来随意飞腾入,妙处他年子细知。蜃气为楼开浩渺,龙媒若鬼合權奇。会须万紫千红过,渐见霜清叶脱时。”5从这些论诗诗中,亦可窥见姚文然的诗学主张。此外,姚文然集中还有一些示子姚士塈、姚士坚、姚士堂、姚士基等诸子书,这些书信涉及祖德家风、守身律己、治家方略、处世之道、读书作文等方面内容。因为是家书,言语情真意切,通俗晓畅,启人深思。方亨咸读后感言:“家庭常语,垂训成经,相在尔室,不愧古人忠君爱国、恤友敦伦。”1正是在姚文然的严格教育下,姚氏家风谨严,子弟安分守己,“皆谨饬里中,绝不知为绅家退让之状,一点声音气息也不听见,也无出游者,也无书干求祖父母者,首推为江南善人家,一时声誉满于阙廷”2。到十九世姚濬昌之时,他对姚永概兄弟亦说:“人家各有家风,子孙宜谨守勿失,方与祖宗之气相连续不绝。……吾家累世以谨厚为风,故吾子孙如无才者,固谦退敬慎,常吃小亏,即有才者,亦当法端恪公之聪明缜密,按察公之含宏利济,方能永保世泽也。”3
    (三)姚濬昌
    姚氏十九世祖姚濬昌亦重子女教育,三子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及次女姚倚云皆有诗文名,这都与姚濬昌有关。德教方面,姚濬昌本人是程朱理学的信奉者,在日常生活中一以程朱思想为准的,躬行践履。这种理念亦渗透到对子女教育之中,他非常注重子女的道德修养。他对儿辈言:“汝等平居皆志在为人,欲为人先须治心,欲治心先须变化气质,欲变化气质,先须自视必不忠必不仁必无礼,若有一毫自以为是非之心根于中,则其几之偶动,不觉入于恶道而难拔,此关不过,步步崎岖,而一生遂无受用之日也。”4在姚濬昌看来,德业甚至比科举更重要,他对永朴兄弟说:“人所恃以振家声者,德业也,如徒论科第,世之状元宰相多矣,荣耀一时,转瞬寂然,以汾阳之大名,不三世而故宅再更主姓,……且一第何足为大事,得一第一科而自矜者,其器小也。”5姚濬昌重德业、轻科名的观念,对其子女的人生观、价值观无疑会有重要的影响。
    文教方面,姚濬昌专门延师教导诸子时文以备科举应试。秦汝楫是姚永朴兄弟幼年业师之一。他是桐城岁贡生,为人恭谨和粹,精制举文,后生多相从问业,著籍门下者尝数百人。同治十三年(1874),姚濬昌辞官自安福归,为诸子延师而不得。其后,濬昌好友阮仲勉冒风雪登门造访秦汝楫,晓以礼义,终于让他答应教授姚永朴兄弟。秦汝楫在姚家坐馆两年,姚氏三兄弟受益良多,时文、为人等方面皆精进不少6。为能博得一第,重振家声,姚氏兄弟在八股制艺上亦倾注大量心血。姚永概的《慎宜轩日记》中,就大量记录了自己平时读时文、作时文、考试的情况。如光绪七年(1881),他全年共作时文二十四首,试帖诗十六首。姚氏兄弟的艰辛付出,获得了较为丰厚的回报。姚永楷成为县学生。姚永概在光绪十四年(1888)高中江南乡试解元。姚永朴亦在光绪二十年(1894)中顺天乡试举人。当然,这也是麻溪姚氏在科举考试上最后的辉煌了。
    姚濬昌还注重培养子女的文学才艺。姚濬昌能诗,青年时曾以《感事诗》激赏于曾国藩,并被留之幕府,后又师从西南硕儒莫友芝。汪士铎、张裕钊、吴汝纶、方宗诚、黎庶昌、孙衣言等人对其诗甚为欣赏。姚濬昌无论是仕宦还是赋闲在家,都乐于与子女诗酒唱和。同治十三年(1874),姚濬昌自安福县令任上引疾归寓郡城安庆。光绪三年(1877)春至光绪十年(1884)年冬,姚濬昌一家在桐城挂车山隐居八年1。期间,姚濬昌以地僻罕人事之扰,时时为诗自娱,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姚倚云等亦从事吟咏2。姚氏子女的诗文亦时常得到姚濬昌指点。光绪七年(1881)八月十五日,姚濬昌命姚永概作诗,姚永概得一绝,姚濬昌评其诗“尚老到,有野趣”,并作一绝示姚永概。还对姚永概强调作诗须知“寄托”二字3。光绪十三年(1887),姚濬昌再赴安福任职知县,了却官事之余,与子弟亲友多有唱和,尤其是光绪十四年(1888)冬,南通著名诗人范当世来安福与濬昌次女姚倚云缔姻,更是助推了安福官署内的诗酒酬唱气氛。姚永朴说:“通州范肯堂是冬就婚安福,肯堂才气锐发,老宿莫敢当其锋。既至,献五言古诗一篇,媵以旧作。府君览之大喜,自是吟咏无虚日。”4安福唱和盛况,被集为《三釜斋唱酬小录》一卷,相关唱和成员,姚濬昌《三釜斋唱酬小录序》有详细记载:“武陵陆嘉谷蒲仙,山阴诸祖望研斋,予子婿通州范当世旡错,侄孙遇龙康平、廷璋士宜、钟英笃生,及予子永楷、永朴,闺中则予次女韫素,及长女之女马君挺。而楷之子东彦,年方八岁,见长者所为,亦偷学甚勤,因亦附数首,以鼓舞之云。”5此后,又有《唱酬续录》,姚永概编次,搜辑百余篇作品,唱酬者有:“大人暨予兄弟四人、蒲仙、砚斋、康平、笃生、士宜,新入者田孙、伯纲二人。”6由此可见,在安福官署,以姚濬昌为主导的文学氛围极为浓厚,赋诗酬唱颇为频繁。在这样良好的诗歌氛围中,姚氏兄弟的诗艺无疑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上述父教现象表明,麻溪姚氏家族父辈们教育子弟,用心良苦,在伦理道德、文学艺术等方面倾心培育子弟,有力促进了家风、家学的传承。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已不仅仅于亲情,还包含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这种复杂、混合的情感亦助推了姚氏家风、家学的传承。而这种家学传承在一定程度上又是桐城派学术传承的一个重要表现。
    二、“母氏更操心”
    古人云:闺阃乃圣贤所出之地,母教为天下太平之源。一语道出母教在家庭教育中的不可或缺性。人之幼时,日在母侧,母亲的言行举止、知识结构、品行道德对儿童都有极大的熏染陶冶,正所谓“贤母使子贤也”。清人董士锡曾说:“夫自唐以来,母之教往往过于父。非父之拙于教子也,富贵之家无论以,其贫贱者则常奔走衣食。夫士之不能家居者多矣!投其身于数千里之外,衣服饮食,一己所给,岁且廑具。居数年有成,而此数年以不复能内顾;即无成,更有不忍言者。乌虖!此真士之不幸。独赖室有贤妇而已。”1他深刻地揭示了古代家庭教育中“母之教往往过于父”的重要现象。的确,为谋求生计或追寻科名,父亲往往要出门远游,或游学、或游宦、或入幕、或教馆,这就使得教子之责就要分担到女性身上。
    逮至清代,随着女性知识文化水平的提高,母教现象更为普遍。桐城地区亦如此。麻溪姚兴泉就说:“吾乡宦游与远幕者,十居八九,故幼稚得力于母教者尤多。”2其《桐城好》亦云:“桐城好,母氏更操心。有父作官还作客,教儿宜古更宜今,宵共补衣灯。”3母教现象在麻溪姚氏家族中也大量存在。麻溪姚氏在一定程度上依靠母教,家学得以传承,家风得以不坠。就姚氏母教的内容而言,大致不外乎两端:一是重德教,一是重为学。古人立身处世一以儒家伦理道德为准则,在教育方面,非常注重德教,注重君子人格的培养。如姚永朴之母光氏平日就比较注重子女的品行培养,姚永朴就说:“吾父同官中子弟多鲜服,永朴羡之以为请,先妣怒曰:‘汝幼习奢侈,长当何如?’卒不与。”4姚氏作为世家望族,为保持家族声望之不坠,母氏在子女的学习方面也是倾尽心血。如姚兴泉之母张太君“秉外王母胡姆训,恭俭人慈,深明大义”,“教诲之严,与煦育之恩并重。故日则竭蹶延师,夜则篝灯课读。每同学过谈时,必于厅事后侦之,或援经道古,语语在名教中,即典衣沽酒出,以助其谈兴;倘稍涉戏谑,则呵逐立加。盖一如胡太夫人之所以教子者。”1张太君督学之严可见一斑。姚永楷之妻方氏“治针黹、制果饵,易钱以延师课子,其待师恭,未尝以贫故阙礼。”2更有甚者,母亲于师教外亲自还教读,显示出过人的才学。如姚孔銏之母张令仪,在丈夫姚士封逝世后,独自教子。她有《蠹窗诗集》二十卷,集中多有与课子有关的诗篇。如《夜坐对诸子有作》云:“工嫌婢惰亲缝衽,学恐儿疏自授书。”3《四叠前韵示长男孔銏》云:“寸阴须向闲中惜,搜讨三坟共九丘。”4《携子女春晖亭纳凉》云:“唐诗遴选教儿诵,正始元音只数家。”5《课子》又云:“一经唯课子,黾勉惜分阴。益友原难得,先贤尚可寻。恩仇虽快意,忠厚在存心。积善有余庆,斯言足宝箴。”6从这些诗篇,我们不仅能体会到张氏对教育子女的良苦用心,还会惊叹于张氏的才藻富赡与学博渊识。姚莹之母张宜人也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姚莹在《先太宜人行略》中对母教有这样的深情表述:“莹兄弟方幼,太宜人竭蹙延师教之。每当讲授,太宜人屏后窃听,有所开悟则喜,苟不慧或惰,则俟师去而笞之,夜必篝灯自课。莹兄弟《诗》《礼》二经,皆太宜人口授。旦夕动作,必称说古今贤哲事。乡里中某也才、某也不肖,历举之以为法戒。又时及本朝掌故,盖所闻于外家诸老先生者。及学为文,太宜人手钞制义数十篇、唐诗百首与读,字画端楷,业师惊叹。”7其诗《不得伯兄消息》亦云:“忆昔同篝火,慈亲夜课书。闭门嫌室冷,觅食问厨虚。”8张氏对姚莹的教育可谓是呕心沥血。十九世姚濬昌之母方氏也是一位知书达礼的良母,她“延师教濬昌,必选其良,待极恭,师往往乐居之”9。
    母教往往与母亲的文化水准关系甚大。桐城一地,重教之风甚炽,流风所及,女子亦多有文化。《桐城续修县志》就说:“邑重女训,七八岁时以女四书、《毛诗》授之读。稍长,教以针黹,尤必习于井臼,虽巨室不娇惯。”麻溪姚氏是桐地著名的右姓甲族,闺门女性多有才学。尤其是在婚姻对象选择方面,为了保持家族的延续性和影响力,往往是与桐城张氏、方氏、马氏等望族相互联姻。如姚鼐就说“方氏与姚氏,自元来居桐城,略相先后。其相交好为婚媾二三百年”1;张廷玉亦说“吴兴,余外家,世为婚姻”2。在清代,麻溪姚氏与桐城张氏联姻尤为普遍广泛,连环婚姻与累世婚姻比比皆是。如上述姚孔銏、姚兴泉、姚莹等人之母皆出自桐城张氏。这些望族出身的女性大都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如姚孙棨妻方维仪,桂林方氏大镇次女,方以智姑母,姚文燕妻张姒谊,张秉贞之女,“生而柔,笄而礼,能涉猎书史,贤明识大体”3,著有《保艾阁集》。姚士封妻张令仪,系大学士张英之女,生而聪慧,性嗜学,“所为诗文,辄衷前人法度,论古有识,用典故精当”4,张英甚异之。张令仪婚后,夫妻感情甚笃,伉俪相得,时相唱和。著有《蠹窗诗集》十四卷、《蠹窗二集》六卷,附《诗余》、《锦囊冰鉴》二卷。还有剧作《乾坤圈》、《梦觉关》,皆己佚。姚莹之母张氏,系文华殿大学士张英之元孙女,云南寻甸州吏目张曾轍之女,“少慧,善读,晓经史大义,寻甸公每闻读书声,则嗟叹恨非男也”5。由此可知,这些来自张氏、方氏望族的女子进入姚氏家庭后,将会把自家的家教体验与夫家的家教传统交融、汇合,从而为姚氏家族教育做出重要贡献,也有助于姚氏家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前面论述了麻溪姚氏家族中父教与母教的情况,其中涉及到了一些教育内容问题。一般来说,家族教育主要有道德教育与文化教育两部分。道德教育注重家族礼法传承,注重自身道德情操修养,而文化教育则主要以培养科举应试技能与文学艺术为主,从而使家族成员易于在科举和文学上取得成功,以期保持住家族的科举声望、社会地位与文化优势。麻溪姚氏家族于教育内容方面,亦不外乎此两方面。麻溪姚氏是程朱理学的奉行者,理学门风代代相传。受此门风影响,像姚文然、姚濬昌等都极为重视子女的德育。如姚濬昌就对姚永概兄弟说:“汝等从王广文学文,如遇考试不可属托,此立身根本。……汝辈若知此意而实行之,比中状元十倍好也。”1这种重德业、轻科名的教育理念可谓是麻溪姚氏崇尚德育的一个重要反映。姚氏在文教方面,除了文学艺术教育外,对科举教育也极为重视。毕竟文化世家望族生命之延续关键在于科举,科举高中,则门楣生辉,家运隆盛,反之则家业衰落,族运式微。麻溪姚氏家族的瓜瓞緜緜、长盛不衰是建立在科举成功基础之上的。没有科举仕宦上的成功作为保障,麻溪姚氏家族很难成为著姓望族,也很难成为文化世家。可以说,科举成绩最能反映出一个家族在科举教育方面的水准情况。清末,姚永概曾清理过姚氏宗族从五世到二十世的科举战绩。他说:
    凡吾族登进士第者二十一人,乡试中式者二十九人……自五世祖参政公下,十世凡三进士,一举人。十一世凡二进士,十二世凡四进士,三举人,十三世凡一进士、三举人,十四世凡一进士、五举人,十五世凡一进士、三举人,十六世凡二进士、四举人,十七世凡二进士、八举人,十八世凡四进士、二举人,十九世凡一举人。共登春、秋试者五十人。其中祀名宦、贤良、乡贤、孝悌各祠者代不乏人,未尝绝也。今距甲辰之年已四十五年,姚氏未有与春、秋试者,今年永概乃以江南第一人,遥承先德,缅怀在昔,固不仅以科名见重。2
    他还简要胪列了姚氏家族成员所中进士、举人的情况。姚永概所说的“共登春、秋试者五十人”是自五世至十九世的科考情况,再加上他自己在光绪十四年(1888)高中江南乡试解元,乡试中式者实际上就有30人。由于姚永概清理姚氏家族科举史是在光绪十四年十一月,其兄姚永朴在光绪二十年(1894)顺天乡试中举就非其所料。这样算来,姚氏家族自五世至二十世,中进士者有21人,中举人者有31人(不计进士)。至于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等贡生,不胜枚举3。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麻溪姚氏家族自第五世始至二十世止,跨越明清两代,在科举仕宦上代代有人。明代中进士者有7人,清代则有14人。明代中举者1人(不计中进士者),而清代则有30人。其进士数量在清代桐城望族中,列居第二,仅次于桐城张氏。可见,麻溪姚氏在科举教育上是成功的。这是麻溪姚氏重视家族教育的必然结果。
    综上所述,麻溪姚氏之所以能成为文化世家,关键原因在于其重视家族教育。良好的重教传统,使得麻溪姚氏形成了谨严、明理、崇文的优良家风,同时也培养出了众多科第有声、文学有名的精英人才。除此之外,麻溪姚氏家族重教传统还体现在对外的书院教育方面,麻溪姚氏对清代的书院教育亦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将是我们接下来要重点探讨的话题。
    第二节姚氏家族与书院教育
    清代书院之盛,远逾前代。除了县、州、府、道、省各级都设有官方书院外,民间还有大量的私立的家庭书院和民办的乡村书院,他们延师授学,储材造士,共同构建起了一个完整的书院教育体系,对民众文化知识的普及、科举才艺的提高、学术思想的发展等方面都有重要的贡献。到了清末,随着科举教育的弊端益深以及西学的大量输入,传统的书院教育已不再适应社会形势的发展需要。光绪二十七年(1901),清廷发布上谕,宣布改书院为学堂,此后全国各地书院纷纷掀起改制的浪潮。二十八年(1902),又颁布《钦定学堂章程》。二十九年(1903),又颁布《奏定学堂章程》,大量新式学堂又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由此也拉开了现代教育的帷幕。无论是传统的书院教育,还是新式的学堂教育,我们都可以看到桐城麻溪姚氏家族成员投身其中的身影。下面就对姚氏家族从事教育的情况略作考述1。
    一、从姚范到姚原绶
    (一)姚范
    姚范主讲问津书院。书院在天津城内,鼓楼南,原芦商查为义废宅基址,于乾隆十六年(1751)捐输立书院。运使卢见曾与商众共捐建屋五十九间,位其中为讲堂,前为门,后为书室,东四环之以学舍,选徒延师,朝夕于此,为执经讲艺之所,颜其名曰问津2。卢见曾《问津书院碑记》:“位其中为讲堂,堂三间,前为门,后为山长书室,而环之以学舍凡六十有四间,计费白金二千四百有奇,经始于乾隆十六年辛未八月,落成于十七年壬申二月。”1姚范主讲问津,与时任直隶总督的同乡方观承有关。姚濬昌《津门书院是先高祖薑坞府君旧主讲处,徐椒岑修书其中,访而游观,感怀成篇》云:“吾祖寂抱子云贤,当时初进柏梁筵。陋彼客星帝座县,方公为设鱓堂氊。”后有小注曰:“时方公观承督畿辅,延主此席八年。”2可知,姚范是受方观承之邀来津门主讲的,且主讲时间长达八年。据《清代职官年表》知,方观承是乾隆十四年(1749)七月由浙江巡抚擢至直隶总督,到乾隆二十年(1755)九月离任3。
    (二)姚鼐
    姚鼐先后执教过扬州梅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江宁钟山书院等,总计长达四十年。具体时间如下4:从乾隆四十五年(1780)至乾隆五十二年(1787),主讲安庆敬敷书院。乾隆五十三年(1788)主讲歙县紫阳书院。从乾隆五十四年(1789)三月到嘉庆五年(1800)十月,主掌江宁钟山书院将近十二年。自嘉庆六年(1801)至嘉庆十年(1805),姚鼐因年衰而畏涉江涛,遂又主安庆敬敷书院。自嘉庆十年(1805)夏到嘉庆二十年(1815)九月,再主江宁钟山书院,直到病逝。姚鼐在长期执教的过程中,培育了大批跟随其左右的弟子,这对桐城派文学群体的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姚斟元
    姚斟元主讲过榄山书院。书院在广东省香山县。乾隆十四年(1749),由知县暴煜率乡人何绍禹等捐建于霄榄田坊。嘉庆九年(1804),知县金毓奇捐修。据姚莹《痛定录》云,其出生之时,“先祖春树府君(姚斟元)客广东,主讲香山书院”5。这里的“香山书院”,结合姚莹《考定焚黄仪制书后》中说“莹游粤东主讲香山县之榄山书院,府君(姚斟元)尝主讲于此”,可知姚斟元主讲的是香山之榄山书院。入主时间并不是姚莹出生那年,即乾隆五十年(1785)。因为《痛定录》云“春树府君以乾隆四十九年之粤东”,故姚斟元主讲榄山书院当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姚斟元结束执教榄山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不过,从他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春已客居江宁这个情况来看6,他掌教榄山书院时间并不长。
    (四)姚景衡
    姚景衡先后掌教过淮安书院、江浦某书院。嘉庆八年(1803),姚景衡主讲淮安书院。如姚鼐《与陈硕士书》云:“鼐在皖如常,衡儿乃在淮安书院。”1嘉庆十一年(1806),姚景衡又入主江浦某书院。姚鼐《与陈硕士书》就云:“衡儿已就江浦一小书院,岁修百金。”2姚鼐《与鲍双五十八首》亦云:“鼐去夏至江宁,便住至今,俟冬间乃归。……衡儿已就此地江浦书院,每年百金,取其近吾而已。”3
    (五)姚原绶
    姚原绶主讲正谊书院。正谊书院,位于江苏苏州。嘉庆十年(1805),由两江总督铁保、江苏巡抚汪志伊所建。院址在府学东沧浪亭北,以白云精舍和可园为基地建造。铁保在《正谊书院记》中说,建造正谊书院是“虑士心之不古”,故“以培士气,正人心”,“使多士束身名教,争自濯磨,从此文治蒸蒸日上,士风古而民风与之俱古”。为改变当时士风,取书院之名为“正谊”,认为“谊者义也,官正其谊则治;士正其谊,则志在立身”4。姚元之《述德诗》序云:“嘉庆元年(1796),再补江南之宝山……又十六年(1811),以诰封解组弭棹,吴门中丞闻贤,延为正谊书院监院,宝山人士及兵弁恒岁月至吴门请谒,以常得见颜色为幸,而书院士子复恋恋不舍其去,淹留又及三年,迨元督学中州,始克迎。”5据此知,姚原绶是在嘉庆十六年(1811)监院正谊书院,时间三年。嘉庆十九年(1814),姚元之任河南学政,督学中州,姚原绶才辞职。
    二、从姚莹到姚倚云
    (一)姚莹
    姚莹主讲榄山书院。据《姚石甫先生年谱》知,姚莹主讲榄山书院的时间是在嘉庆十五年(1810)六月6。由于姚莹祖父姚斟元生前曾主讲过榄山书院,故姚莹来后,祖父门下生犹有来访者,姚莹亦得机会访其祖父“遗教”7。姚莹主讲榄山时间较短,不足一年。嘉庆十六年(1811)春,姚莹应广东学政程国仁之聘授经署中1,书院主讲因而结束。
    姚莹劝修九和书院。嘉庆二十二年(1817),姚莹任福建平和县令。为了惩治悍俗、丕振文风,姚莹拟扩修九和书院,恢拓书舍,广置学田,延聘名师。鉴于资费浩大,他除自捐养廉银以为表率外,还倡议当地绅耆、殷户、诗礼之家能捐银助学2。
    姚莹在龙溪兴办书院。嘉庆二十二年(1817)冬,姚莹调任龙溪县令。他除打击犯罪、惩戒械斗之风外,还“兴崇书院,培养士子,讲习礼让廉耻之事”3。
    姚莹在乐仪书院课士。道光十五年(1835),姚莹在淮南监掣同知任上。应两江总督之命,每月亲临乐仪书院课士。姚莹对书院进行了改革,除扩充生员外,还要求学生课文之余,更要讲求道义,敦崇实学。同时姚莹还要求严立师道,他说:“应请现订山长早日莅临长住,课文之外,讲求先贤遗规,切于人伦之用,俾诸生有所观摩,培成令器,或于国家教士储才不无裨益也。”4
    姚莹在台湾兴修海东书院。道光十七年(1837),姚莹被任命为台湾道。十八年(1838)闰四月,姚莹莅任,同往台湾者有姚宝同、左石侨。姚莹在台湾兴修海东书院,并请左石侨主讲。在姚莹看来,左石侨“学问文章博赡精通,尤以名节为重。其教诸生,皆有法则,日夕孜孜,讲授之勤,一若为童子师者”5。
    姚莹在四川蓬州兴建玉环书院。道光二十六年(1846),姚莹至蓬州任知州。当时蓬州“旧无书院,或就文昌祠稍葺斋舍,延师课士,强以蓬山书院名之。然大小蓬山,在今营山县东北,名实既乖,且讲堂不立,膏火无资,岁取济仓余谷数十石供课而已。山长修脯取诸僧寺入官之产,岁入数十千钱,不能聘延名师,诸生无养,莫肯肄业,学舍之草满矣”6。有鉴于此,姚莹与学正、训导等人筹划劝捐兴建书院。次年二月,在州城北面选新址动工兴建书院。道光二十八年(1848)二月,书院竣工,“栋宇坚壮,规模宏整,讲堂学舍,山长寝室,湢厨咸备,名之曰玉环书院”7。
    (二)姚濬昌
    姚濬昌虽未主讲书院,但在安福任上,改革复古书院,创建育才书院,招收俊彦,并延师训迪后进,于安福地方教育功莫大焉。姚永概《先府君述》说:“邑有复古书院,旧仅恃官奖,尝无膏火费。府君前后捐钱三百万以为之倡,于是课额膏火始备。乡会试中式者不绝,大率书院高等弟子。其后,又创育才书院,试经解古文词。”1不过,书院平日课卷评阅工作,姚濬昌因公务繁忙,往往交由姚永概兄弟负责。姚永概兄弟不负父望,评点甲乙,公允得当。安福廪生欧阳焕,胸有文墨,姚氏兄弟识取之2。
    (三)姚永朴
    姚永朴主讲过书院,教授过新式学堂。光绪二十七年(1901),姚永朴应同邑叶玉书之招,主讲广东信宜县起凤书院3。起凤书院是由知县裴正时创建创建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以对岸有凤凰山,取“腾蛟起凤”之意而命名。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山东高等学堂总办秋浦周学熙招姚永朴为教习,姚永朴离开广东,襄教事于山东高等学堂4。
    光绪二十九年(1903),安庆敬敷书院改创安徽大学堂。武进刘葆良担任安徽大学堂总办。刘葆良、恽季申并举姚永朴为安徽大学堂伦理教习。姚永朴于是由山东归皖。光绪三十年(1904),安徽大学堂改为安徽高等学堂。姚永朴担任教习期间,为教学需要,先后撰成《小学广十二卷》、《诸子考略二卷》、《群经考略十六卷》、《群儒考略二卷》、《十三经述要六卷》等书。
    宣统元年(1909),京师法政学堂监督乔树枏聘姚永朴为国文教习,姚永朴挈家入京。期间,成《国文学四卷》。其成书目的,《国文学序》云:“诸生因吾邑先生夙用力兹学,争询古文法。爰择昔贤论文之作,得二十篇,而各为评语以授之。”5此书翔赡而简易,典贤而精凿,学者便之。
    1914年,姚永朴应北京大学聘为文科教授。姚永朴编订讲义,仿《文心雕龙》,成《文学研究法四卷》。据姚永朴门人张玮说:“每一篇成,辄为诸生诵说,危坐移时,神采照人,恒至日昃不倦,听者阗溢户牖,即仆御亦各有会心者”6(《文学研究法识语》)。
    1918年,徐树铮创办正志学校,延姚永概为教务长,姚永朴亦入是校讲学。姚永朴与弟永概合编《历朝经世文钞》、《国文初学读本》,皆由正志学校排印。
    1923年,周学熙在梅城敬慈善堂内开办私立宏毅学堂,姚永朴被聘主管教务。永朴为之规划,前三年习国学,后三年习西学。期间,成《蜕私轩易说二卷》、《诗说八卷》、《古今体诗约选四卷》、《先正嘉言约抄二卷》。
    1926年秋,姚永朴至南京,教授东南大学1。
    1928年冬,安徽大学开学,姚永朴就大学教授之聘。与开县李范之、长沙陈慎登、同里潘季野,共事于文学院。“晚年目眚,侍者扶入教室,坐定,庄言谐语,妙趣横生。其称引诸经,云在某页某行,诸生检之,无或爽者。益博闻强识,至老不衰云。”21936年秋,姚永朴自安徽大学谢病归。
    (四)姚永概
    姚永概主讲过书院,教过新式学堂、大学。光绪二十年(1894)二月,姚永概入主冀州武邑县观津书院。观津书院,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始建,后荒废。吴汝纶任冀州知州期间,书院得郑筠似而兴复。郑筠似“募富人出钱,建讲堂斋舍,为屋若干楹,寸椽片石,皆称量自心,左规右度,务底精好,而后即安。工既讫功,以余财为子本,收其息入为用。手定教条,聚生徒,购书迎师,恣使问学。”3姚永概主讲书院,与同邑父执吴汝纶有关。不过,姚永概在书院时间不长,同年九月就南归。
    1902年七月,安徽大学堂聘请姚永概为教务长。
    1907年,安徽设立师范学堂,姚永概为监督,他详订规则,广购书籍仪器,择知名当世者为之师,于中西学无所偏徇,一时人才蔚兴。同年十月,皖抚冯煦派姚永概等人赴日本考查地方自治规则。日本之行共五十天,姚永概趁此机会考察了各种类型的学校教育情况。
    1908年5月,姚永概开办安徽省高等小学堂,附设于师范学堂内。
    1912年5月,北京大学校长严复聘请姚永概为文科教务长,“接大学校文科教务长之事。学生到者三十余人。先是有经科、文科之分,蔡总长并经科于文科,列为经学门、史学门、文学门云”1。
    1914年,姚永概应陆军部次长徐树铮之聘,主教正志中学。兼任副教务长。姚永概授《孟子》、《左传》和《尺牍选钞》,撰《孟子讲义》四卷和《左传选读》四卷,于义理文法论之甚详,均由正志学校印行2。1920年,总统徐世昌将正志中学改名成达中学,姚永概兄弟任职依旧。1922年,姚永概因面颊患肿瘤南归,他的教学生涯自此结束。
    (五)姚倚云
    姚倚云是近代女性教育的先行者,为江苏、安徽两地的女子教育做出过重要贡献3。其教育经历如下:光绪三十二年(1906),姚倚云出任南通公立女子学校校长。三年,成绩炳然4。1919年,姚倚云应安徽女子职业学校之聘出任校长5。
    三、姚氏书院教育对桐城派发展的影响
    通过前面考述,我们对姚氏家族成员主讲书院情况有所了解。他们纷纷入主书院,除对当地的文化教育有重要影响外,对桐城派的传播与发展也有着不可或缺的贡献。具体说来,有三点值得申说:
    其一,确立了书院传播模式。桐城派的形成与发展,与书院讲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对于桐城文派而言,大致自刘大櫆、姚鼐始,书院讲学就为桐城文派的传衍开拓了许多空间,这种空间已突破地域限制;同时因为书院讲学而人才辈出,也为文派生命的延续提供了切实的保障。”6以姚鼐为代表的麻溪姚氏成员在书院讲学上创建及发展桐城派起到了重要作用。尤其是姚鼐先后主讲扬州梅花、安庆敬敷、歙县紫阳、江宁钟山等书院,培育了大批弟子,影响深远。可以说是他在一定程度上确立了桐城派的书院传播模式。在他之后,他的门人及后继者如方东树、管同、刘开、陈用光、胡虔、徐璈等亦纷纷掌教书院,登坛讲学,广传文法。
    其二,编辑选本、教材传播。出于书院授徒讲学的需要,姚氏家族成员还编辑了一些选本和教材,如姚鼐的《古文辞类纂》、《敬敷书院课读四书文》,姚永朴的《国文学》、《先正嘉言约钞》、《白话史》、《修身课》等,姚永概的《孟子讲义》、《左传讲义》,还有姚永概、姚永朴合编的《国文初学读本》、《历朝经世文抄》,等等。这其中尤以姚鼐的《古文辞类纂》最为出名,流传广远。这部选本编纂于他主讲扬州梅花书院期间,当时有“少年或从问古文法”,姚鼐“于是以所闻习者,编次论说为《古文辞类纂》”1,以示后学古文法之门径。书编成后,姚鼐并未立即刊刻,而是在其后三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不断地圈点、增删,直到晚年才在钟山书院定稿。《古文辞类纂》成为诸多文士学习古文的范本,曾国藩就说:“桐城姚姬传郎中鼐所选《古文辞类纂》,嘉道以来,知言君子群相推服。谓学古文者,求诸是而足矣。”2(《读书录·古文辞类纂》)可以说,《古文辞类纂》不仅很好地体现了姚鼐推尊古文、构建文统的意图,而且还成为了桐城派推广其古文理念的最佳载体。
    其三,培育和荟萃了桐城派后学力量。书院是教士储材之所,汇集了大批读书士子。姚氏家族成员主讲书院,除了为科举应试服务外,还在一定程度上为桐城派培育了一些后备力量。最具典型的莫过于姚鼐主讲梅花、敬敷、紫阳、钟山等书院时,在身边就有不少受其古文法的弟子。这尤以他掌教钟山书院时,收纳门徒最多,影响也最大。除姚鼐外,姚永朴主讲起凤书院时期的门生也有不少。据姚永朴《起凤书院答问》3知,他主讲书院期间,有弟子梁宗俊、林凤赓、李维询、李学潮、李逢先、李学仁、甘尚仁、刘其昌、林岳生、梁学著、刘济蕊、梁赓唐、林玉生、谢君式、梁望洵、梁文洛、梁廷拔、李实秀等人相从问学。可以说,姚氏族人立足于书院讲学,培育大批接受其古文法的门徒,这为桐城派的发展与壮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上面扼要阐述了姚氏家族主讲书院对桐城派发展的影响,且其中又以姚鼐最具典型。接下来,就以姚鼐掌教钟山书院为例,具体地谈谈他在钟山期间对桐城派发展的贡献。
    第三节 姚鼐掌教钟山书院与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
    乾隆三十九年(1774)秋,在四库馆内担任纂修工作的姚鼐突然辞官,自断仕途荣进之路。第二年(1775)春,四十五岁的姚鼐在同馆诸友的送别下离京归里1。姚鼐主动告退京师,是其人生历程中的一次重大改道,从此他远离了京师权力中心和以汉学为主的学术中心,“自屏江介,与中朝士大夫隔久矣”2(《与谭兰楣》)。之后,姚鼐奔走于大江南北,设帐教学,先后执教于扬州梅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江宁钟山书院等地,总计长达四十年。这四十年中,尤以其执掌江宁钟山书院时间最长,这对江南学风演变、士风转移以及桐城派姚门文人群体的形成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对于姚鼐主讲钟山书院的活动及其作用、影响,学界已有一些探讨,并形成了一定的认识3。不过,关于姚鼐执教钟山书院的时间、执教原因以及对桐城派的影响等问题,仍然存在值得进一步探讨与辨析的空间。
    一、掌教钟山书院的时间
    众所周知,姚鼐掌教江宁钟山书院共有二十余年时间,这其间又分为前后两个时期。不过,学界对于这两个时期的时间年限划分,存在一定的分歧。据郑福照《姚惜抱先生年谱》,姚鼐首次主讲钟山书院,是从乾隆五十五年(1790)到嘉庆五年(1800),共计十一年。再主钟山时间是自嘉庆十年(1805)至嘉庆二十年(1815)姚鼐卒,亦是十一年4。由此可知,姚鼐执教钟山书院共有二十二年之久。然而有学者对此有不同看法,认为姚鼐首主钟山应该是从“乾隆五十一年丙午(1786)至嘉庆六年辛酉(1801),共十六年时间”,再主钟山时间是从“嘉庆十一年丙寅(1806)至二十年乙亥(1815),共十年时间”5,如此算来,姚鼐掌教钟山书院长达二十六年。两种时限划分,可谓相差甚大,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先来讨论姚鼐首次掌教钟山书院的时间。对于这个时间,有两种观点:
    “乾隆五十一年”说和“乾隆五十五年”说。“乾隆五十一年”说,主要是据姚鼐《赠承德郎刑部主事郑君墓志铭并序》文中的一段话而得来:“乾隆五十年二月初三日君卒,逾年,余在江宁,文明来求为君铭。”应该说,光凭乾隆五十一年“余在江宁”这个信息,并不能充分证明姚鼐这一年就已主钟山书院了,姚鼐因事来江宁也是有可能的。另外,据《卢抱经先生年谱》,卢文弨是在乾隆五十年(1785)复主钟山书院,直到乾隆五十二年(1787)冬才辞去山长之位1。所以乾隆五十一年,姚鼐不可能入主钟山书院。反倒是“乾隆五十六年”说,证据比较充分,如姚鼐《程绵庄文集序》就说:“乾隆庚戌,余来主钟山书院。”2可以说,在乾隆五十五年的时候,姚鼐就已主讲钟山书院了。不过,这还不是姚鼐主讲钟山书院的准确时间,实际上,乾隆五十四年(1789)才是姚鼐首次设帐江宁钟山书院的确切时间3。具体情形,我们可从姚鼐写给同乡汪志伊的一封信中得知:“今岁为新安守延主紫阳,秋初归里。昨章淮树观察语以闵抚台有邀主钟山之意。弟颇畏歙中山险。若明岁来宁,于情较便。设闵公论及,可以鄙意允就告耳”4(《与汪稼门》其一)。这则材料有两个信息值得注意:一是姚鼐主讲紫阳书院时间问题。据姚鼐《方晞原传》、《歙胡孝廉墓志铭》等文知,姚鼐是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主持歙县紫阳书院5,并在当年秋季归里,掌教时间较短;二是受邀入主钟山问题。从这封尺牍知,姚鼐是受闵抚台之邀加上“颇畏歙中山险”才入主钟山书院的。这里的闵抚台,据《清代职官年表》,就是江苏巡抚闵鄂元,字少仪,浙江归安人,乾隆十年(1745)进士。他是在乾隆四十一年(1776)八月任苏抚,一直到乾隆五十五年(1790)四月才去职6。由此可以明白:姚鼐在乾隆五十三年时就已有赴主江宁的决定了。
    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三月的时候,姚鼐就已是钟山书院的山长7。姚鼐掌教钟山书院,并不是长年都居住在书院之中,到岁末之际,他也会回桐城度岁,与家人团聚。如在乾隆五十五年冬,姚鼐就有回桐城之行,在江津舟中还和其同年友常熟苏献之相遇1。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秋冬间时,姚鼐再次归里2。当然,过完年后,姚鼐一般都会在新春二三月左右就返回江宁,如嘉庆二年(1797)时,他就在“三月携观雉两儿来江宁”3,在嘉庆三年(1798)时,姚鼐也是“拟于二月念四五赴江宁”4。江宁、桐城两地之间的长途奔波,这对当时年事渐高的姚鼐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而这也正是姚鼐结束其首次掌教钟山书院历程的主要原因。他的这种想法其实在嘉庆五年(1800)就已经产生了,他在这一年写给弟子陈用光的书信中就说:“鼐以年衰,畏涉江涛,明年改居安庆敬敷书院矣”5。他在写给亲友的书信中亦说:“鼐十月自江宁回家,明年定于居敬敷书院,可免涉江涛矣。”6(《与弼谐弟》)由此,我们可知:在嘉庆五年十月时,姚鼐从江宁返回故里桐城,结束了他首次掌教钟山书院的历程。
    在嘉庆六年(1801)二月份的时候,姚鼐来到了省城安庆,掌教敬敷书院7。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主讲敬敷书院。第一次主讲时间是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直到乾隆五十二年(1787)结束,长达八年时间。当然,姚鼐第二次主讲敬敷时间也是比较长的,直到嘉庆十年(1805)才结束。他在嘉庆十年写给陈用光的书信中说:“鼐今年已至皖矣,而四月为冶亭制军遣人固邀来金陵,今既至矣。”8这则材料非常重要,它有助于我们了解姚鼐再赴钟山的前因后果。我们可以据此得出以下几点认识:其一,至少在嘉庆五年(1800)四月之前,姚鼐并没有入主钟山的打算,还在主讲敬敷书院。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姚鼐在这一年稍早时候写给陈用光的书信中得到进一步佐证,他说:“自入春来,……今年尚在皖,此时尚在家未往耳。”9其二,姚鼐入主钟山书院,是“冶亭制军遣人固邀”的缘故。这里的“冶亭制军”就是两江总督铁保。铁保(1752-1824),字冶亭,一字铁卿,号梅庵,满洲正黄旗人。乾隆三十七年(1772)进士。铁保是在嘉庆十年的时候,才升任两江总督的。正是由于铁保的强邀,姚鼐执掌敬敷书院的历程才戛然而止。总之,我们可以断知姚鼐第二次主讲敬敷书院结束的时间当在嘉庆十年四月份。
    姚鼐前往江宁,再主钟山书院的时间是嘉庆十年夏季1。由于姚鼐此时已有七十五岁高龄,身体状况不能不说是他要考虑的一个重要现实问题,倘若还要像首次主讲时那样两地奔波,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挑战。因此,这次主讲钟山书院时,他就有了“买宅为金陵人”2的打算,而且也不再是每年都返回桐城度岁了。如在嘉庆十年,姚鼐就没有返回桐城,而是在江宁度岁。在嘉庆十一年(1806)时,曾有返回桐城度岁之念3,但又因“寒至倍早”,“因畏此寒,遂辍归计”4,直到嘉庆十三年(1808),“于九月二日登舟回家”5。嘉庆十四年(1809)二月,姚鼐又赴钟山。在这之后,姚鼐再也没有返回桐城度岁,一直呆在江宁。嘉庆二十年(1815)九月二十三日,姚鼐卒于江宁钟山书院,结束了他第二次执教钟山书院的历程。
    至此,我们可以对姚鼐两次掌教钟山书院的时间问题做出结论:姚鼐首次掌教钟山书院的确切时间,是从乾隆五十四年三月开始,到嘉庆五年十月结束,将近十二年时间;姚鼐第二次掌教钟山书院的确切时间,是从嘉庆十年夏季开始,到嘉庆二十年九月结束,将近十一年时间。
    二、“家累”:晚年掌教钟山书院的主要原因
    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姚鼐长期掌教钟山书院的原因并未给予较多注意。我们知道,姚鼐在第二次掌教钟山期间,已有七八十岁的高龄,这样的年纪该是保养身体,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更何况,姚鼐的身体状况在这时也并不是很好。如在嘉庆十二年(1807)秋时,姚鼐“因酬对应试者之劳,遂病数日”6,他在写给同乡马雨耕的书信中亦说:“近有脾泄病,吃重油则发矣,常饭亦较旧少减,由老至死,固当渐至,亦胡足怪哉?”1(《与马雨耕》之二十八)可以说,在姚鼐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是拖着病躯主讲钟山书院的。面对这样的身体状况,姚鼐有过辞馆返里的打算,如嘉庆十六年(1811),姚鼐在主持撰修《江宁府志》后,写给松湘浦的书信中就说:“鼐今岁为江宁办志,……其书明年当可雕本成袠。今冬鼐尚居江宁,欲明年归去,以衰态日增也。”2他甚至还给时任两江总督的百龄致书,呈达辞职之意3。然而姚鼐最终并未离开钟山书院,仍然继续执教钟山书院,直至生命的结束。我们不禁发问:姚鼐晚年为何要拖着病躯长期掌教钟山书院呢?
    我们先从姚鼐掌教钟山书院的经济收入谈起。清代省城书院的山长一般都是由总督、巡抚等朝廷高官聘请的,待遇较为优渥。“除确定的薪酬外,很多教师还从书院获得以聘仪、程仪、薪膳、节仪等名义发放的钱款,以及学生送上的一些‘孝敬费’,即‘贽礼’。”4钟山书院是省城书院,且又地处江南富庶之地,作为书院山长的姚鼐,其收入应该比较丰厚。姚鼐曾向其同乡马雨耕谈及自己的束脩情况,每月是50两银子5。这个待遇并不低,因为“在清代中期,一个七品县令的年俸加上养廉银不过645两,外加22.5石白米。而一个书院山长的束修平均在350两,外加薪米”6。可见,姚鼐在年薪收入方面远超一般书院山长的平均收入,接近一个七品县令的收入。此外,姚鼐还有一些额外收入,嘉庆十六年(1811),姚鼐纂修《江宁府志》就有500两收入;弟子陈用光、鲍桂星也时常赠银给姚鼐,如姚鼐《与鲍双五书》之十四云:“月初,得八月内手书,兼荷佳章及白金之馈。”7因此,从经济收入方面来看,姚鼐收入尚可,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但姚鼐为何未能实现“买宅为金陵人”的想法,且又欲归而不得呢?
    主要原因在于姚鼐因“家累未能自脱”8。关于这一点,姚鼐在书信中多有表露,如《与石甫侄孙莹》(九首之一)云:“八十老翁辛苦执笔,以养一家之人,常苦不给,岂不可伤邪?”1《与马雨耕》(之三十)云:“去腊家事承照,八十老翁当安坐受子孙奉养之时,而反寻钱以供子孙之用,能无为一笑乎?”2《与张兼士》(之二)云:“吾拟今秋暂回家,明冬乃辞馆去,不得早休,良由老翁命苦耳。至于南京买屋计则辍止矣。”3对于姚鼐所言的“家累”,从姚鼐的家族环境而言,应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姚鼐受子女之累;二是姚鼐受族亲之累。
    据《桐城麻溪姚氏宗谱》,知姚鼐前后有两次婚姻。前配张宜人,系官任湖北黄州通判桐城张曾翰之女,生有一女。继配亦是张宜人,系官任四川屏山知县桐城张曾敏之女,生有二子:景衡(后改名持衡)、师古;又有二女。此外,姚鼐还有一侧室,生一子执雉。在这三个儿子中,只有长子姚景衡获得功名。姚景衡“年二十举于乡,四十得县令”4,先后在江苏仪征、江都、泰兴等县任职。不过,姚景衡并没给姚鼐带来太多的荣耀,反而是增添较多的烦恼。这主要是因为姚景衡为官不利,陷入困境,有所亏缺。具体详情,因资料阙如,我们很难较为全面地了解清楚。不过,从姚鼐及其弟子管同的相关叙述中,我们可以窥知一二。姚鼐《与石甫侄孙莹》云:“衡儿一署仪征,已受交代之累,实补无期。彼就知县,甚违吾意,极可恨也。”5《与马雨耕》云:“鼐状亦如旧,衡儿谢江都事,颇致亏累。”6《与张兼士》云:“衡儿十月署江都,腊月卸事,此缺近为累缺,加以兵差,遂令身有未完矣,且挪扯度岁耳。”7管同《姚庚甫集序》亦云:“江南属县仪征、江都、泰兴,皆世所云好缺也。君连得之,竟不余一钱。既而,因事失官。寓江宁,穷益甚。”8从前面这些介绍来看,姚景衡在仪征、江都等任上,有过差错,陷入过困境。姚景衡的潦倒失意影响到了姚鼐的晚年生活,我们不难理解姚鼐说“家中事为衡儿败坏,我若便一归不出,恐媳妇供我亦将不能”9、“但恨诸儿不能樘门户也”10这些话的苦衷了。
    姚氏家族在桐城是著名望族,人丁兴盛。姚鼐作为家族中的杰出人物,族亲子侄求助之事难免不少。姚鼐也都予以尽力帮助,接济族亲。陈用光在《姚先生行状》中就说:“先生既岁主钟山书院,所得束脩及门生羔雁、故旧赠遗,以资宗族知交之贫者,随手辄尽,毫发不为私蓄计。”1这是实情。如姚鼐在写给四妹的书信中就说:“我有存晴牧处三百金,今拨与三房子妇分之,七九两房更分。冠海店内百金各取五十,雉儿此间有蕙借五十金,拨与之。”2又如他在写给四妹的另外一封信中又提到接济子侄的情况:“恩儿岂能在人家做幕之人,来此闲居,何益于彼丝毫,而彼在此,常常不在书院过夜,徒令吾争闷气耳。吾知伊有欠戒满银事,吾岂不愿彼能在外寻钱清了此事,吾可不问邪?但此乃日从西出之事也,彼所用银,吾只好为之清还。已作字讬雨耕叔侄为之办理,吾妹见雨耕,亦可说及,想此外亦别无巧法。自家子侄下作,岂可为转怪他人之理,此皆吾与吾妹平日太好争气之过,故天令见此等事耳。谱儿喜事叫九娘不要打会,我科一百金,尽此办事可也。”3通过这些事情,我们可以感受到姚鼐在晚年确实难以积聚钱财在江宁购置房产定居,他欲归难归,以至最终客逝江宁。
    由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姚鼐晚年之所以要长期掌教钟山书院,是与其经济状况、家族环境等因素有重大关联。
    三、掌教书院与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
    当然,除了前面所论的经济原因外,姚鼐掌教钟山书院亦不排除出于在江宁宣扬宋学、振兴古文等因素的考虑。这与清代南京的城市地位以及钟山书院的学术地位有较大关系。
    南京,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清代以前,吴、东晋、宋、齐、梁、陈、南唐、明初、南明等政权都先后定都于此。清代,南京改名为江宁府,其地位虽逊于前明,但依然是东南地区地位显赫的枢纽要害之地。当时,总督、府、县三级行政单位都同处一城,即不仅是两江总督和江宁府的治所,也是江宁、上元两县县治的所在地。值得一提的是,康熙皇帝六次南巡,每次都到南京。乾隆皇帝南巡,也是先后六次来南京。南京在江南地区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毫无疑问,像南京这样的大都会,必然拥有着丰富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资源。就拥有的文化资源而言,首先这里是知识分子荟萃之地。南京这座城市比较开放和包容,“寄户多于土著”1,有许多文化名流、才人骚客猬集于此。如乾隆时期著名的杭州籍文人袁枚在致仕后就定居南京,他就说南京这座城市“街衢宏阔,民气淳静,至今士大夫外来者,犹喜家焉”2。此外,南方地区规模最大的科举考试考场江南贡院亦设在南京,每到秋闱之时,安徽、江苏两省的秀才们云集南京,以求科场高中,题名金榜。这种通过考试聚集如此众多人才的机会是江南地区其它城市所不能比肩的。可以说,许多学人聚集南京,这为姚鼐弘道传法提供了大量的人力资源,这样的文化资源、人力资源是敬敷书院所在地安庆所不具备的。其次,南京是乾嘉时期的学术重镇,与京师、扬州鼎足而立,而钟山书院又是江宁地区的学术中心。在姚鼐未做书院山长之前,著名的汉学家钱大昕、卢文弨就先后掌教过钟山,他们的汉学取向影响到了书院教学。柳诒徵就说:“大昕最淹博,居钟山,凡四年,其教士以通经读史为先。”3我们知道,姚鼐的学术理念虽是汉宋兼采,但重在宋学。他的为学取向与全国性的占主导地位的汉学思潮并不合拍。不过,姚鼐并不气馁,始终不渝地坚守宋学领地,坚持不懈地鼓吹自己的古文思想。姚鼐要是能来掌教钟山书院,站在这样的学术高地,这无疑对传播其学术理念、古文主张都有较大帮助。对于这一点,姚鼐在赴教江宁前恐怕也有所考虑。
    姚鼐自乾隆五十四年(1789)来钟山书院主讲,前后长达二十余年,在这期间,“四方先贤俊,自达官以至学人士过先生所,在必求见焉”4,而且皈依姚门的弟子也很多。这些门徒,大致可以分为三类5,第一类是钦仰而来归者,如陈用光、吴德旋、吕璜、姚椿、鲍桂星等人。第二类是因属乡邑子弟而携入门墙者,如胡虔、张聪咸、马宗琏、姚元之、姚柬之、姚莹、方东树、刘开等人。第三类是肄业钟山书院者,如梅曾亮、管同、邓廷桢、伍长华、刘钦、温葆琛、郭麐、管嗣复、齐彦槐等。这些姚门弟子在《桐城文学渊源考》中多有收录。不过,由于受业于姚鼐的学人众多,《桐城文学渊源考》仍有漏收姚门弟子之失。这里结合姚鼐《惜抱轩诗文集》以及《金陵文钞小传》等文献,蒐集、考证并增补一些姚鼐主讲钟山时拜入姚门的生徒1。见下表:
    姓名
    字号
    籍贯
    相关情况
    出处
    伍光瑜
    字孚尹,号屏秋
    上元
    岁贡生。来江宁,从游姚鼐有四年时间。著有《补园诗钞》。
    文集卷八《伍母陈孺人六十寿序》、《金陵文征小传》
    吴维彦
    不详
    高淳
    吴伯知次子。他来江宁,从鼐学数年。后吴维彦补官安徽,而姚鼐居敬敷书院,又相从近一年。
    文集卷八《吴伯知八十寿序》
    邢晋
    不详
    高淳
    邢复诚之子。国学生,从鼐学于江宁。
    文集卷十三《高淳邢君墓志铭》
    汪兆虹
    字玉飞,号澹生
    上元
    钟山书院弟子。为行忠信而立志甚高,不与今世士同流。文必求发古圣贤之旨,书法宗颜平原。著有《存诚学舍文稿》、《澹森日记》。
    文集卷十三《汪玉飞墓志铭并序》、《金陵文征小传》
    胡镐
    不详
    江宁
    江宁胡培之子,从鼐学。姚鼐尝见胡镐母《合箫楼稿》,叹谓今女子作诗者之冠。
    文集卷十三《陈孺人权厝志》
    李际春
    不详
    江宁
    江宁李文采之子,从鼐学。
    文集卷十四《记江宁李氏五节妇事》、《金陵文征小传》(仅存名)
    罗绅
    不详
    宿迁
    附学生罗璞之子,从鼐游。
    文后集卷九《张母鞠太恭人墓志铭并序》
    吴山南
    字石湖
    婺源
    他居于江宁西郊。少补婺源诸生,读书于钟山书院。乾隆之末,姚鼐来江宁,他时就论学。考授得布政司理问职,年四十四而卒。
    文后集卷五《吴石湖家传》
    吴培
    不详
    婺源
    吴山南之子,亦是钟山书院生。
    文后集卷五《吴石湖家传》
    洪钧
    不详
    婺源
    婺源洪立登之子。立登后居于江宁,钧亦来江宁从姚鼐学。
    文后集卷六《婺源洪氏节母江孺人墓表》
    罗绅
    不详
    宿迁
    附学生罗璞之子,从鼐游。
    文后集卷九《张母鞠太恭人墓志铭并序》
    谈承基
    字念堂
    江宁
    尧阶先生孙,江宁岁贡生,姚鼐山长极赏之。
    诗集后集《门人谈承基吴刚周承
    祖阮林邀游摄山宿般若台》、《金
    陵文征小传》
    阮林
    字右壬
    上元
    增生。品学兼优,考试每居前列。
    诗集后集《门人谈承基吴刚周承
    祖阮林邀游摄山宿般若台》、《金
    陵文征小传》
    吴刚
    字子见
    不详
    不详
    诗集后集《门人谈承基吴刚周承祖阮林邀游摄山宿般若台》
    周承祖
    不详
    不详
    不详
    诗集后集《门人谈承基吴刚周承
    祖阮林邀游摄山宿般若台》
    顾乔
    字敬岳
    江宁
    仙沂先生次子,廪生,有文名,见赏于姚姬传山长,铁笔亦传其家法,卒年三十三。
    《金陵文征小传》
    余敏
    字秋农
    上元
    廪生,好聚书,专以治经为业。胡豫堂学使、姚姬传山长均赏之。为文清气浓淡,各尽其妙。著有《群玉山房集》。
    《金陵文征小传》、《上元县志》卷十六文苑
    吴翼元
    字石仓
    上元
    廪生,为文下笔不苟,故能阃奥独开,人极光明磊落而气度温文。肄业钟山,为姚姬传所赏。著时文古今体诗多可传。
    《金陵文征小传》
    张廷珏
    字牖奇,号西潭
    上元
    廪生。肄业钟山书院,为卢抱经、
    姚惜抱两山长所赏。生平所作古近体诗及试帖最多,著有《宝余堂集》。
    《金陵文征小传》
    张德凤
    字子韶,号梧冈
    上元
    张廷珏仲子。为文有逸气,博览群书,旁及诗古文辞,后受业姚惜抱山长,为所激赏。
    《金陵文征小传》
    管培
    字培风,号厚庵
    上元
    岁贡生。好学有文名,见赏于姚姬传先生。
    《金陵文征小传》
    王岑
    字渠封
    上元
    廪生。品优学粹,试辄冠军,受知于姚姬传山长。
    《金陵文征小传》
    金志伊
    字莘农,号云山
    上元
    嘉庆癸酉科举人,粹于经学,尝受知于姚姬传先生。三上礼闱,因苦心举业以怔忡卒。
    《金陵文征小传》
    陶定申
    不详
    上元
    陶涣悦之子,咸丰元年举孝廉方正。为姚鼐《九经说》增益,补镘于江宁。
    《惜抱轩九经说》
    上表所列生徒名单应该说只是姚氏门人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从这些人籍贯来看,他们大都是江宁人,也有少数来自安徽等地的。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姚鼐掌教钟山书院对江宁地区以及周边地区的影响力。经过姚鼐多年的辛勤耕耘、精心培育,一些学识卓异的门人脱颖而出,最著名的当属“姚门四杰”。曾国藩《欧阳生文集序》就云:“姚(鼐)先生晚而主钟山书院讲席,门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异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东树植之、姚莹石甫。四人者,称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传授徒友,往往不绝。”1这四人中的梅曾亮、管同两人都是江宁人,出自钟山书院,“两人交最笃,同肆力古文,鼐称之不容口,名大起”2。姚鼐对管同多有期许,如称赞管同之诗:“竟有古人妙处,称此为之,当为数十年中所见才俊之冠矣,老夫放一头地,岂待言哉?”1评管同之文:“若以才气论,此时殆未有出贤右者。勉力绩学,成就为国一人物也。……诸文体格已成就,足发其才,所望学充力厚,则光焰十倍矣。智过于师,乃堪传法。须立志跨越老夫,乃为豪杰耳。”2遗憾的是,管同早卒,而方东树未入仕途,或居里客幕,或主讲书院,姚莹忙于政事,故四杰中真正能扩大姚氏学说的弟子当首推梅曾亮。梅曾亮深得姚鼐真传,居京师二十多年,广交文友,提携后进,一时雄俊魁硕之士,多乐从之游。晚年又主讲扬州书院,从者甚多,治古文者无不问其义法,惜抱遗绪,赖其不坠。
    姚鼐长期执掌钟山书院,培育出大批弟子,这对于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以及扩大桐城派之声势皆有着重要贡献。在姚鼐逝世后,桐城派姚门弟子继续弘扬惜抱家法,分别以梅曾亮、陈用光、邓廷桢、姚莹等人形成了重要的传播中心3,“自淮以南,上溯长江,西至洞庭、沅、澧之交,东尽会稽,南逾服岭头,言古文者,必宗桐城”4。这些姚门弟子共同宣扬、扩散了桐城派的学术思想与诗文思想,从而彻底改变了汉学一统的学术格局,实现了姚鼐以宋学、古文抗衡汉学的愿望,与此同时也影响到了咸同光宣年间的文学发展格局。
    本章结论:
    其一,教育兴则家族兴。麻溪姚氏家族的崛起与显达,是与姚氏历代重视教育分不开的。父教与母教的双重施力,德教与文教的双重陶冶,不仅使得麻溪姚氏蕴育出优良的家风,更使得麻溪姚氏在科举仕宦、文学艺术上云蒸霞蔚、大放异彩。
    其二,麻溪姚氏家族积极参与教育实践活动,这是他们重视教育的另一种独特表现方式。他们或创办书院,或主讲书院,或创办新式学堂,或主讲新式学堂。他们的教育实践活动不仅为当地的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还培育了大批桐城派后备力量,促进了桐城派的传承与发展。
    其三,姚鼐前后两次掌教钟山书院,长达二十余年,是其后半生中最重要的一段人生经历。尤其是他到耄耋之时,基本上都在钟山书院度过。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与其家族环境、经济状况、生活状态等因素有重大关系,但也不排除他出于在江宁宣扬宋学、振兴古文等因素的考虑。姚鼐长期掌教钟山书院,培养了大批服膺其法的弟子,助推了以姚鼐为中心的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形成,同时也影响到了乾嘉后期钟山书院乃至江南地区学术风气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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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麻溪姚氏藏书、编刻传统与桐城派的学术文化传承


    学术文化的传承,其方式与途径比较多元,血缘、姻娅、教育、交游、著述等因素皆可为之。桐城派的学术传承路径,殆亦如此。前面章节对麻溪姚氏家族的联姻、教育等情况有所阐述,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了桐城派的文化传承问题。本章主要从论述姚氏家族的藏书与编刻两方面着手,在此基础之上探讨姚氏家族藏书与编刻活动对家族学术文化传统建构的重要意义以及对桐城地域文化、桐城派学术文化传承所产生的相关影响。


    第一节 姚氏家族的藏书传统及其学术文化影响


    清末江西丰城人毛庆蕃曾赞称桐城为文献名邦,“号天下第一”1。其言虽有过誉之嫌,但清代的桐城作为文献名邦却是不争之事实。有清一代,桐城一县以其人才之众、著述之丰、藏书之富,在皖省之内,可与之比肩的县邑寥寥无几。桐城之所以能成为文献名邦,与桐邑世家望族的贡献密不可分。桐城方氏、张氏、左氏、马氏、姚氏等著姓望族皆好藏书,他们利用各种资源积聚书籍、整理书籍,一方面为家族自身的文化发展营造了浓郁的书香氛围,另一方面也为桐城文献之邦的建设、桐城文化学术的繁盛做出了重要贡献。就清代麻溪姚氏而言,聚集图书亦是其家族文化建设方面的一项重要文化传统。清代麻溪姚氏藏书,最著名的当推姚范。


    一、姚范:藏书之翘楚


    姚范(1702-1771)是麻溪姚氏十五世祖,为姚文然之后。他生平博览群书,“自经史以逮百家,天文、地理、小学、训诂,无不淹通明贯”2,“博物洽闻,如汉之刘向、扬雄、班彪、(班)固”3。姚范的渊博精湛学问的形成与其丰富的藏书是分不开的。《清儒学案》云其“蓄书十万余卷”4,金天翮亦说姚范“蓄书十万余卷,手自勘校”5。姚范家的藏书之富已毋庸置疑,其量可与江南著名藏书家的藏书相埒,如杭州鲍廷博“积数十年,家累万卷”1,余姚卢文弨“藏书万余卷,皆手校精善”2,鄞县卢址“搜罗三十年,得书数万卷,为楼以贮之,名之曰‘抱经’”3。清代著名学者钱大昕曾对文人藏书有过这样精辟的论述:“予尝论世少藏书之家,藏矣未必能读,读矣未必能校。能读且校矣,而或矜己妒彼如许慈、胡潜所为,亦未免通人讥议。”4钱氏指出世上真正的“藏书之家”是较少的,原因就在于藏未必能读,读又未必能校,而能读能校者又或矜己妒彼。这不仅表明藏书之不易,也表明作为藏书家之不易,必须要具备丰富而精湛的学识。姚范堪称真正的藏书家,他藏书不是为了装点门面,而是读书为己,以读为乐。他的《斋中读书》一诗对此有反映:“古巷悄无人,层云霭虚昼。空庭老树清,积雪明窗牖。我本孤栖士,亲交少燕酢。道心存寂寥,宁能避呵诟。萧散坐虚斋,卷帙纷左右。俯读生止观,琅琅金石奏。破壁惨寒颜,况乃凄风逗。兴酣不复知,丹铅觉肌皱。上览黄虞初,下至三季后。欣赏谁与言,日暮鸣鼯鼬。”5(卷一)姚范藏书不仅限于读,他在读书之时还经常校雠,显示出博通古今的深厚学识。同邑方东树就称姚范“其所校阅群籍,包括古今,探篹雅故,凡坠简讹音、乖义谬释,一一是正,或录记上下方,或籖片纸简中,反复书之,旁行斜上,朱墨狼藉”6。难得可贵的是姚范从不扬才露己、炫学矜能。他校读书籍也只为自求通贯,不图著述。李兆洛就称“薑坞先生渊诣极理,而欿然不肯著书以自襮”7。当时“或有窃其书为名者,亦不之问,学者尊之”8。


    姚范读书无所不窥、校书无所不包,其曾孙姚莹云其“考论经史子集盖尝万余卷矣”9(姚莹《闽刻原后序》)。姚范的藏书、读书、校书等情况也可从其《援鹑堂笔记》中探知。这部著述博涉经史子集,经部有《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春秋左传》、《春秋公羊榖梁传》、《论语》、《孝经》、《尔雅》、《释名》、《易林》、《大戴礼》、《春秋繁露》等书;史部有《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至唐书》、《五代史至明史》、《别史传记》等书,子部有《老子》、《庄子》、《荀子》、《吕氏春秋》、《淮南子》、《盐铁论》、《论衡》、《潜夫论》、《参同契》、《中说》、《世说》等书;集部有《文选》、《楚辞》、《文心雕龙》、《王阮亭古诗选》、《韩昌黎集》、《王荆公诗集》等,此外,集部杂家部分还评论了王安石、柳宗元、李翱、皇甫湜、孙可之、曾巩、方苞诸集。总而言之,这部笔记举凡名物训诂、典章制度、版本校勘、史实考校、地理考证、文史谈艺等内容无所不包,充分反映了姚范藏书之富、阅书之广、校书之精。到二十世姚永概之时,姚氏书箧之中仍留存一些姚范收藏、手校之书,它们有《四书》残本、《史记》、《前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残本、《南史》、高注《战国策》、《老子》、《关尹子》、郭注《庄子》、《庄子》、《荀子》、《楚词》、《吕氏春秋》、《韩非子》、《文心雕龙》、《通书》、《正蒙》、《韩昌黎集》、《杜工部集》、《韦苏州集》、《苏子美集》、《刘须溪记钞》、《五七言古诗钞》残本、《钞选宋元明人诗》、《淮南子》等等1。


    二、姚范之后:藏书之传承


    在姚范之后,姚氏家族藏书的传统依然延续,姚鼐、姚莹、姚元之、姚觐阊等人皆有收藏之雅好。姚鼐是姚范的从侄,曾受学于范。姚范逝世后,其藏书虽多有散佚,但仍有一部分被姚鼐所收藏。嘉庆十三年(1808),姚范之曾孙姚莹高中进士,自京师归,姚鼐将姚范所留下来的经史子集及手稿托付于姚莹2。姚莹对这批珍贵的典籍进行了精心整理,并“就所已成录及诸奇零分散所在,蒐罗凡五载”3,“编辑之为《援鹑堂诗集》七卷、文六卷、经史子集笔记四十六卷”4。姚范的学术成果因而得以传世,不至于湮没无闻。


    姚莹亦似曾祖姚范那样,多方积聚书籍。他在里中授徒时,“时以修脯买书,或典质称贷”5;既长,姚莹“游历京师,至吴中,而粤,而浙,而闽,最后扬州”,每至一地,皆有所获。他历经三十余年的辛勤搜购,藏书颇为可观,“海内士大夫常见之书十得七八,世所少见之本亦间得一二”6。道光十六年(1836),姚莹延其好友左石侨主讲台湾海东书院,左石侨主动提出为姚莹藏书分类编次。到道光二十三年(1843)时,左石侨编出书目,卷帙相当宏富:经部十七类,一百四十九种,为册一千五百八十八本,七千九百九十六卷;史部十五类,二百九十七种,为册五千四百一十一本,二万一千一百五十五卷;子部十四类,二百二十二种,为册三千二百一十八本,一万六千八百九十卷;集部七类,三百五十八种,为册三千二百七十二本,一万九千三百六十八卷;又未定类入者二十种,为册一百六十八本,七百七十五卷。总凡四部书,六万六千一百八十四卷1。姚莹的这批藏书,成为丰厚的文化遗产,被其子孙所承继。


    姚氏十七世姚觐阊也是一个藏书家。据县志记载,姚觐阊“生平爱书籍,家多善本,披阅未尝释手”2。姚觐阊还编有《桐城诗萃》三十二卷,这从侧面反映出姚觐阊蒐集乡邦文献甚多,不然难以编纂成这部地方性诗歌总集。


    十八世姚元之亦是藏书、爱书之人。姚元之好蓄古书,可从他在京师“借当买书”的经历窥知。他在《竹叶亭杂记》中对此事有所记载:“小绒线胡同某家有旧书两架,急欲售。余闻之往,以钱五十千得《管子》、《庄子》、《初印》、《韵府》及《类函》、《事文类聚》、《六臣注文选》、元刻《楚词》、《北堂书钞》、《四库总目》等书。但其直咄嗟而办殊不易易,因借张表弟相如衣裘质以予之。”3(卷六)


    姚氏藏书能做到代代相传,逮至二十世姚永概时,书箧之中仍有不少先世手校之书,姚永概《慎宜轩日记》对此有相关记载,除了前面提到的姚范之书外,还有姚鼐手阅本、姚濬昌手阅本、清寐轩手抄本、清寐轩手阅本、方东树手批本等相关书籍4。此外,姚永概亦是藏书之人。其家书籍藏量,当可从平日阅读书目、购买书籍等活动中窥测出来。这里仅以其光绪六年(1880)至十年(1881)间的读书、购书情况为例,见下表:


    时间
    读书、购书
    光绪六年
    (1880)
    阅《双节堂庸训》、《世说新语》、《四书反身》、《孟子》、《培远堂手札》、端恪公《外集》、《易知录》、《史记》、《陈文恭手札节要》、《曲礼》、《郘亭诗钞》等。十一月十二日,买《古今诗选》。
    光绪七年
    (1881)
    阅《名臣言行录》、张文昌五律、《岭云轩琐记》、《雪心赋》、渔阳《万首绝句选》等。
    光绪八年
    (1882)
    阅《击壤集》、《困学绪言》、《松窗寐言》、《近古录》、《言行闻见录》、《朱子文集》、《养一斋诗话》、《聪训斋语》、《恒产琐言》、《舟行日记》、《思辨录》等。
    光绪九年
    (1883)
    阅《思辨录》、《清来集》、《目耕斋》、《国朝先正事略》、《史记》、《理学宗传辨正》、《山洋指迷》、昌黎文、《卢大司马奏议》、《读史方舆纪要》、《衍义辑要》、《愿体集》、《朱子年谱》、《庄子》、《汉书》、《圣武记》、《杨园集》、《山谷书简》、《惜抱轩尺牍》等。
    光绪十年
    (1884)
    阅《山谷书简》、《通鉴》、《盘山语录》、《山洋指迷》、《姚氏先德传》、《盾鼻余渖》、《康輶纪行》、《东坡题跋》、《山谷题跋》、《困知记》、《史外》《学蔀通辨》、《庄子》、《近思录》、《聪训斋语》、《圣武记》、《伊洛渊源录》、《近古录》、《大悲咒》、《陆象山语录》、《地理末学》、《金刚经》、《心经》、《朱子全书》









    《慎宜轩日记》中还记有一张书单,系姚永概留存于正志学校的木箱中,它也可反映姚永概的部分藏书情况:


    《唐荆川集》一函、《钦定四书文》一函、《大云山房》十本、《读书录》一函、《苏批孟子》一本、《蓉城三贤集》、《琴粹三书》三本、《方息翁诗》二册、原本《汉魏百三家》十函、明蒋刻《韩柳集》廿四本、《精华录训纂》二函、原板《词律》一函、原板十种《唐诗选》一函、《词选》二本、《三唐人集》四本、《四书经注集证》二函、《古文词略》六本、赵注《孙子》四本、吴评《管》《墨》《荀》《韩》八本、曾选《文诗评》二本、《王晋卿诗文》三本、《欧洲战纪本末》八本、《古文读本》二本、《晖福寺碑》一本、《贺若谊》一本、《赵芬残石》二张、《定州随碑》、《巢经巢诗》四本、《礼记节本》三本、《子史精华》一夹、《吴评史记》十二本、《词类纂评校》二本。1


    综合上述情况来看,姚氏家族确实有着优良的藏书传统,即便是到了二十世姚永概这一辈,家中藏书仍是较为丰富,多经史、诗文之书。这些书籍无疑会对姚氏家族学术文化传统的建构有着重要的影响。


    三、姚氏藏书的学术文化影响


    私家藏书与治学关系密切,陈登原就说:“即吾人欲明清学之盛者,虽知其由多端,要不能与藏书之盛漠无相关。”2可见清代学术昌盛就与藏书之盛颇有关联。明清私家藏书丰富者,大多也是学问精深之人,如清代朱彝尊、杭世骏、黄丕烈、程晋芳、钱大昕、卢文弨等皆是集藏书家与学问家于一身。姚氏家族的丰富藏书,为家族成员营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和提供了丰富的学习资源,使得成员能有机会涉足经学、小学、史学、文学等领域,并能从事校勘、辨伪、辑佚、编纂、刊刻等方面的学术活动,这无疑会对姚氏家族文化乃至桐城派的学术文化都有着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这里具体从两个方面略作申述。


    其一,丰富的藏书有助于孕育、培养学问淹博的学术高材。清代麻溪姚氏家族在学术方面颇有建树、影响较大者当推姚范、姚永朴二人。姚范的学问综括先儒,“盖自经史百家,天文地志,小学训诂,以逮二氏之说,无不贯综”1。不仅如此,他茹精晰粹,考证校勘,严谨认真,多有发明。姚范的学术成就体现于《援鹑堂笔记》之中,是书分四部,“凡经史百家,爬梳剔抉,条贯出之,杂录遗闻,皆资考镜”,本多用吴派何焯、惠栋校订本,并多采其说,或据本而录,不加论断;或论证阐发,加以补充;间亦参存己意,有所驳正,充分体现出姚范的校勘考证之功。有人就认为清朝开国以来学术方面,“通如亭林(顾炎武),精如义门(何焯),范殆兼之”2。到了晚清,姚氏家族又涌现出一位经史大家姚永朴。他自幼好学,自少至老,手一编未尝或辍,于注疏及宋元明清诸儒经说,无不淹贯。丹黄并下,博稽而约取,旁及诸子史及小学音韵。姚永朴治学“虽以宋儒为宗,而于汉唐博稽兼采,无门户之见,是谓通儒”3。


    其二,家族藏书不仅有助于姚氏家学的传承,也有助于桐城派文学、学术的累积与传承。在姚氏家族丰富的藏书之中,有一部分是经姚氏家族成员圈点、批评的书籍。这些批点本一般秘不示人,较少进入公共流通领域,传播范围也仅限于家族师友、姻亲等范围之内。不过,这些书籍颇有价值,因为它蕴含有大量附加的、累积的批评信息,“出自诸多前辈的朱笔、墨笔、黄笔、紫笔、蓝笔批点,将不同时空中的声音凝聚在眼前的文本之上,批点中所包涵的认同、引申、疑问,构成关于所批点文本的多重对话”4。姚氏家族成员通过阅读这些批点本,积极参与这种“多重对话”,就逐渐吸收和继承了家族先祖的学术思想,家学也藉此代代相传。前面也提到至二十世姚永概之时,姚氏书箧之中存有不少先世手校之书,姚永概在日常读书过程中,多有对这些书籍过录批点、抄写等举措。据《慎宜轩日记》所记,在光绪十八年(1892),他就过录过姚鼐圈点《文选》、张裕钊评点杜诗、姚鼐圈评韩文,抄录过姚鼐选绝句目。这实际上也可视为是他学习、揣摩、吸收家族先祖文学经验的过程。由于这些批点书籍是家族外人很难接触到的宝贵的学习资源,是具有私密性的“文学秘方”,这无疑会有助于提升家族成员的写作技能与文化水准,也有利于维持姚氏家族的文学世家地位。需要指出的是,姚氏家族成员从十五世到二十世,这其间的姚范、姚鼐、姚莹、姚景衡、姚元之、姚濬昌、姚永朴、姚永概都是桐城派的骨干力量,他们对桐城派的兴起、壮大都有着重要的贡献。姚氏家族成员通过藏书,承继学术文化传统,无疑也可视为是桐城派学术文化传承的一个典型样本。


    综上所述,作为桐邑久负盛名的文化望族,麻溪姚氏家族文运之所以长久,是与其家族内部丰富的藏书资源分不开的。从十五世姚范到二十世姚永概、姚永朴,他们都有着聚集书籍、批点书籍的文化传统。家族内部所藏批点本的代代相传,丰富了姚氏家族关于文学经验、学术理念的记忆,这不仅有助于家族学术文化传统的建构与承继,同时也有利于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


    第二节姚氏编辑刊刻活动及其文化意义


    作为文学世家的典型表征之一就是家族成员撰有大量的著作。麻溪姚氏家族亦然。不过,一些姚氏家族成员的著述,或当世没有刊印,或刊印后因年代久远而散佚,基本上靠家族后人广泛搜罗、编辑刊印而留存下来。姚氏家族成员对先祖著述的整理、刊刻,出力最多的当是姚莹、姚濬昌父子二人。这里以姚莹、姚濬昌父子两代人为考察对象,具体考述他们的编辑刊刻活动,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他们的文化活动对于家族文化、桐城派文化的累积与传承所体现出的重要价值。


    一、姚莹的编辑刊刻活动


    姚莹是姚氏家族的十八世祖。他刊刻先祖的著述主要是以其曾祖姚范和从祖姚鼐的作品为主。姚范生前并未刊刻个人著述,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援鹑堂诗集》、《援鹑堂文集》、《援鹑堂笔记》三种,都是由其曾孙姚莹掇拾绪余,搜集遗说,整理刊刻而成。《援鹑堂诗集》,共七卷,刊于嘉庆壬申年(1812)。《援鹑堂文集》,共六卷,镌于嘉庆甲戌年(1814)。当时,姚莹正在广东从化县令王蓬壶署中授经。据嘉庆刊本《援鹑堂诗集》卷七末、《援鹑堂文集》卷一第五页均有“粤东省城学院前聚英堂承刊刷印”牌记,可知这两种书都是由广东省城学院前聚英堂承刊刷印。《援鹑堂笔记》的整理与刊刻相对复杂一些,历经三代人之手。首先是蒐罗整理问题。姚范生前所读书籍甚多,悉加朱墨,见有错谬羡脱,随手纠正,各纪录于简端,殁后书籍大多散佚,范之五子姚斟元与诸兄弟收录残余,成若干册,终未卒业。其后,姚鼐藏之,有意撰集而复未果。姚莹中进士自京师归,姚鼐又将所藏举以授莹,冀望姚莹日后可以编辑完工1。姚鼐在写给姚莹的书信中又多有指导,如说“钞辑《援鹑堂笔记》,此非一时所能成就。细心为之,欲精不欲速,不欲多也”2。在这种求精原则的指导下,姚莹经过多年蒐集,终成卷帙。嘉庆二十四年(1819),时任福建龙溪县令的姚莹在闽中首刊《援鹑堂笔记》,初刊本共二十八卷。道光十五年(1835),任淮南监掣同知的姚莹再次重刻《援鹑堂笔记》。再刊具体缘由,姚莹在《重刻<笔记>后跋》中交代甚详:


    先曾祖《笔记》,初刻于闽中。惟时案牍纷纭,地方多事,不能审校,逜讹谬颇多。常思重为整理,而人事乖,奔走宦辙,未暇也。兹来江南,与友人方植之言。植之博学多闻,贯穴精通,力任其事,遂以属之;并搜葺十余年所续得者若干条,以类附入,撮其精要,重编为五十卷。道光十五年重刻于淮南监掣官署。阅五月刻竣,爰记其始末如右。3


    姚莹莅临江南是在道光十二年(1832),时任武进知县。第二年,他邀请方东树来武进,委托编校《援鹑堂笔记》。由于“闽中之刻既非足本,又失于讐校,讹谬实多”4,方东树接手后,“随文究义,彚以部居,检校本书,足得依据,整齐首尾,标叠章句”5。到道光十五年(1835),终成五十卷本《援鹑堂笔记》。


    姚鼐是姚莹的从祖,姚莹曾受教于姚鼐,得其古文义法。姚鼐的尺牍中就存有九首写给侄孙姚莹的书信,不乏诗文指导等内容。姚鼐的著述,生前就有刊刻,如《惜抱轩文集》有嘉庆元年(1796)刘文奎刻本、嘉庆六年(1801)刻本、嘉庆十二年(1807)刻本等,《惜抱轩诗集》亦有嘉庆三年(1798)刻本。姚莹对姚鼐著述的编辑刊刻主要表现在刊印《惜抱轩书录》上。姚鼐曾任四库全书馆纂修官,在馆内他对进呈书籍撰写了一些提要,这些提要文稿姚鼐生前编文集时并未录入,“当以各书所编订,业见采于《总目》故”1。道光十二年(1832),姚莹权江苏武进知县事,二月莅任。四月,姚莹将《书录》稿本寄给李兆洛,乞请校正。同年七月,李兆洛对《惜抱轩书录》校勘工作完工,并作序。宝山毛岳生对此书亦有序,不过他作序的时间在道光十二年十一月六日2。由此来看,《惜抱轩书录》的刊刻时间当在这一年十一月。姚鼐撰写的提要分纂稿共计八十六篇,计“经录”十二篇,“史录”十八篇,“子录”二十四篇,“集录”三十四篇。经编辑整理后,编为四卷,取名《惜抱轩书录》付梓。


    二、姚濬昌的编刻活动


    姚莹之子姚濬昌在整理书刊方面出力亦多。王树枏云姚濬昌“性嗜书,好表彰遗著”3。此言不虚。姚濬昌之子姚永概就说其父“尝刊先世《菊潭》、《松岩》、《援鹑》、《中复》诸集,又以龙溪李先生威《岭云轩笔记》四卷、建宁张先生际亮《思伯子堂诗》二十二卷皆托稿于大父,承遗志,悉刊之”4。姚濬昌刊刻书籍的情况如下:


    (一)《菊潭集》。此为五世祖姚旭之作,因岁月弥久而湮没无闻。光绪七年(1881),姚濬昌一家隐居桐城挂车山,得其抄本于民家,传录一帙,字多讹舛,不可辨识。光绪十三年(1887)冬,姚濬昌再至安福,闲暇之余,予以编辑、整理,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三子校之,“旧本无卷,今分初仕至郑州时诗为一卷,南安时诗为一卷,云南时诗为一卷”5,共计三卷,光绪十五年(1889)年底付梓刊刻。


    (二)姚文然著述。十二世姚文然有《姚端恪公文集十八卷诗集十二卷外集十八卷末一卷》,其诸子姚士塈、姚士堂、姚士坚、姚士基、姚士塾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刊刻。姚濬昌在刊刻《菊潭集》后,于光绪十六年(1890)二月又刊刻了姚文然的《功过格拈案》、《感应篇备注》、《读四书记》、《读易记》、《家书》、《日记》、《病中小记》等书6。


    (三)《中复堂全集》、《中复堂遗稿》。此为姚莹之著述,它们曾在道光三十年(1830)刻于金陵。姚濬昌重刊《中复堂全集》是因为“濬昌不肖,不能善守,燬于癸丑之兵”1。同治六年(1867),姚濬昌刊刻《中复堂全集》于安福县署。《中复堂遗稿》,计文七首,尺牍六十首。姚濬昌《中复堂遗稿后序》云:“原存状牍二百余首,遭乱散佚,仅有存者……同治乙丑夏,男濬昌谨识。”2可见,此遗稿在同治四年(1865)年就已整理好。同治六年,姚濬昌亦刊刻于安福县署。《续修四库全书》据同治六年刻本收录了姚莹的这两部书。此外,姚濬昌还编撰了《姚石甫先生年谱》一卷,同治六年在安福县署刊刻,重刊《中复堂全集》时收录。《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也据此版本收录。


    (四)《思复堂诗文存》。此为十七世姚景衡之作。姚濬昌《思复堂诗文存跋尾》云:“生平为诗数百篇,手编四卷,文亦二卷,旧藏同邑张君汲之家,张君举以畀予。爰即惬心者各录为一卷,用聚珍板印之,以存梗概。”3可知,此诗文存是经姚濬昌汰选,存诗一卷,存文一卷,同治十二年(1873)刊印于安福县署。


    此外,姚濬昌还在安福县署刊刻了十三世祖姚士基的《松岩诗集》、姚范的《援鹑堂集》、郑福照的《姚惜抱先生年谱》一卷,等等。


    姚濬昌除了刊刻家族先辈的著述外,还对先辈友朋、亲属等人的著述有所刊刻。如张际亮的《思伯子诗集》、马贡卿的《香谷遗草》等。张际亮是姚莹的挚友。道光二十三年(1843),姚莹因抗英保台受诬,被逮赴刑部狱,过淮上,际亮扶病偕行至京师,最终殁于京师。姚莹《张亨甫传》云:“疾革日,晨起自订诗稿,属余及濂甫执笔为之去取,其夕岁卒……亨甫诗已刻者《娄光堂稿》、《松寥山人集》、《南来录》,未刻诗文尚多,尝语余欲编为全集,卒后余收遗稿于行笥,将成其志焉。”4咸丰初年,姚莹奉诏赴军,留张际甫遗稿于家,命姚濬昌慎为藏弆。姚莹逝世后,姚濬昌取斯编校梓,成三十二卷,以继姚莹未竟之志。编校情况,《思伯子堂诗集后序》述之甚详5。马贡卿是桐城人,少喜吟咏,自幼与姚濬昌相识。殁于太平天国之乱。马贡卿之妻,乃姚濬昌之妻妹。同治十一年(1872),姚濬昌时官安福。马节妇来省亲,间请马贡卿之遗集。姚濬昌于是“爰釐诗词各为一卷,刊而归之,以慰节妇之痛”6。此外,还有姚濬昌弟子胡淳之父胡恩溥的《碧波诗选》、姚莹之友李威的《岭云轩琐记》等书籍,姚濬昌在安福任职期间都予以刊刻。


    三、编辑刊刻的文化意蕴


    姚莹云:“学之显晦,时也,而述其先祖之学以著于世,又或显或不显,则存乎子孙之贤否。”1可见,子孙对于家族先辈文献的显扬、家族文化的传承等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通过为先人整理文集、作品、祖训的方式,起到了宗族文化不断复制、再生的功效。先人纷纷离去,而先人著述的文集、书稿、诗作却代代流传,不断累积下来,愈是到后来,子孙可承继的文化积累愈多、愈丰富。”2前面通过探讨姚莹、姚濬昌父子两代人对家族先辈文献的编辑、刊刻,我们能深切地感受到麻溪姚氏敬宗收族、传承家族文化之意。实际上,家族后人尽心于先人著述的辑刻,固然体现出了家族成员积极的文化追求精神,但若从家族文化、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方面来看,亦有一定的积极作用。这具体表现在:


    其一,追述先德,表彰文化成就。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凝聚着先人的思想、情感、智慧等方面的图书典籍,往往可以再现家族先辈过去的历史,能够引起家族后人对先人历史记忆的回想。因而,编纂家族先辈的著述,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先辈德泽的体认,是对先辈丰功伟绩的展示。以姚范为例,他“名位不显于朝,史传无由纪其事迹,又未乞留当世名公大人作志表与传用章后世3[3]382,生前读书又自求贯通,不希著述。一旦时间久远,其为学为人就很容易被遗忘。正是在姚斟元、姚鼐、姚莹等家族后裔的不懈努力下,姚范的著述才得以问世,其在学术、文学等方面的成就才得以彰显,影响深远。包世臣《清故翰林院编修崇祀乡贤姚君墓碑》就云:“读君之书,可为学者稽古法;迹君勇退无濡滞,可为学者涉世法;推君之任卹乡党,可为学者入居里族出拊闾阎法。”4


    其二,保存文献,加强文化底蕴。古代文献的保存不易,纸本朽烂、板片漫漶、兵燹水火等因素都可导致典籍文献的荡然无存,这必然会容易造成文脉的中断、文化厚度的消减。因此,担忧文献的年久无征,是文化家族常常需要考虑的事情。实际上,麻溪姚氏家族成员编纂先辈著述亦有着这方面的考量。如姚莹编辑《援鹑堂集》时就云:“先德闇然不章,渺焉滋惧,矧兹区区篇帙,仅为当时佔毕论著之遗者,又多所放失,若复不能蒐罗缀辑以著于篇,余小子之咎,将何逭耶。”1这充分表露了姚莹对曾祖姚范著述长期未能辑刻的焦虑。又如姚濬昌重刊《中复堂全集》,就是因为“不能善守,燬于癸丑之兵”。编《中复堂遗稿》也是因为遭乱散佚,存者不多了。要言之,姚氏家族成员通过整理先人著述,一方面保存了先人著述,使其不至于散佚无存,另一方面也加深了家族文化的成色,增加了家族文化累积的厚度。


    其三,昭示后人,承继文化传统。编纂家族先辈著述的过程,也是一次家族成员接受家族文化传统教育的过程。参与其中的编纂者,不乏家族后辈,他们会对家族先辈的懿行美德有所体悟,会在潜移默化中传承家族文化。正是在这样的家族文化传承中,桐城派的家法传承藉此得以实现。如姚濬昌在编纂先辈书籍的过程中,常命姚永楷、姚永朴、姚永概等人参与其中。在刊刻十二世祖姚文然的著述时,姚濬昌就命姚永概校过《虚直轩外集》的写样。姚濬昌在《先端恪公日记跋尾》中认为姚文然日记“其克治省察之功,精密如此,后之子孙读者,当深体先世治身涉世之规,力守勿替,斯较之仅以科名为克承先志者,其品诣盖不啻倍蓗也”2。这其中对后世子孙谨守家风的心理期待当不难体会。在姚濬昌的影响下,姚永朴、姚永概兄弟亦能绍继家风,编纂先辈著述。这里以姚永朴的《惜抱轩诗集训纂》为例。姚鼐著有《惜抱轩诗集》,这个诗集没有笺注。姚永朴之兄姚永楷尝为姚鼐诗歌作注,仅存注数十首诗,“中有精覈语”3,后因得疾而中止。1923年,姚永朴教学建德,“授经之余,思竟兄志,取曩所尝诵者为之诠解”。起初,姚永朴于姚鼐原诗得其半,取名《惜抱轩钞释》。后来姚鼐来孙姚纪见之,“深以能全解为快”。姚永朴归里后,就逐篇蒐讨,“凡五阅寒暑,赖诸友匡助,始获卒业”4,并仿惠栋注王士禛诗,更名为《惜抱轩诗集训纂》。应该说,姚永朴训纂姚鼐诗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接受与涵化姚鼐诗歌精义的过程。通过训纂,惜抱家法得以注入姚永朴的思想深渊,桐城派的诗学传承庶几实现。


    综上言之,家族文化是家族繁衍过程中形成的重要精神资源、文化资源,其积淀与传承需要依靠世代家族成员的共同努力。家族文化的底蕴越厚,就意味着家族成员在参与家族文化建设与传承的过程中所作的贡献就越多。丰富深厚的家族文化,对于跻身桐城派阵营的文化家族来说,自然亦可汇聚成桐城派学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而有助于桐城派的学术文化传承。以姚莹、姚濬昌等为典型代表的麻溪姚氏家族成员通过整理与刊刻先祖的著述,不仅增添了家族文化的厚度与分量,还对姚氏家族文化以及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本章结论:


    其一,藏书是一个家族文化积累的深度与厚度的重要表现,也是支撑家族文化建设与传承的重要文化资本。清代麻溪姚氏家族作为桐邑久负盛名的文化望族,有着悠久的聚集书籍、批点书籍的文化传统。从十五世姚范到二十世姚永概就是明证。家族丰富的藏书以及家族内部所藏批点本的代代相传,不仅为家族自身的文化发展营造了浓郁的书香氛围,还丰富和强化了姚氏家族关于文学经验、学术理念的记忆。这不仅有助于家族学术文化传统的建构与承继,同时也有利于桐城文献之邦的建设以及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


    其二,家族编辑刊刻图书是家族敬宗收族、追述祖德的一项重要文化活动,也是一个家族文化累积的突出标志。以姚莹、姚濬昌等为典型代表的麻溪姚氏家族成员通过整理与刊刻先祖的著述,不仅增添了家族文化的厚度与分量,还对姚氏家族文化以及桐城派学术文化的累积与传承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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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24-7-22 09:58: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十五至十七世姚氏作家与桐城派的形成


    上编五章从整体的、历时的角度考察了麻溪姚氏家族对桐城派发展嬗变的作用与影响。无论是桐城派开创之初,还是桐城派式微之际,麻溪姚氏与桐城派紧密相连,不离不弃,见证着桐城派的兴衰历程。而且,这个家族自十五世姚范至二十世姚永朴、姚永概兄弟,代代都有代表性的人物传承桐城派,对桐城派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虽然前面几章对这些代表人物的学术、文学思想及创作等方面的情况略有论述,但这还不足以充分说明他们对桐城派的重要贡献。接下来四章将重点探讨麻溪姚氏自十五世至二十世历代代表性人物与桐城派发展之间的密切关系,从而进一步阐明麻溪姚氏作家在桐城派阵营中的重要地位与影响。


    桐城派的开创,麻溪姚氏功不可没。十五世姚范不仅与刘大櫆志同道合,契合甚深,还对姚鼐有言传身教之功,姚范的学术思想与文学主张也经姚鼐传承,从而转化为桐城派的理论资源。十六世姚鼐是桐城派的立派宗师固不待言,十七世姚鼐之子姚景衡亦承继惜抱家法,响应了姚鼐在钟山书院的弘道传法,对乾嘉时期桐城派的形成与发展有所助力。这些人与桐城派的关系,本章将做深入而具体的探讨。


    第一节 十五世姚范与桐城派的先导之功


    姚范,麻溪姚氏十五世的重要代表人物,在姚氏家族文化链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如此,他对桐城派的形成,也有非常特殊、非常重要的影响。姚范不但是桐城派创建者姚鼐的伯父和业师,对其影响至深,而且还与方苞、刘大櫆颇有关联。此外,钱钟书先生说:“桐城亦有诗派,其端自姚南菁范发之。”1虽然这只是针对姚范诗歌影响而做出的论断,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姚范对桐城诗派的发端之功。考虑到姚范的学术思想、诗文创作及其对桐城派的影响等问题已有初步的研究2,这里补充阐述一下姚范的名字号及师承等问题(它们鲜有关注),并着重从姚范与“桐城派三祖”方苞、刘大櫆、姚鼐三者关系的角度,具体展现姚范在桐城派中的特殊地位。


    一、名字号涵义及师承
    姚范的字号甚多,他在中年之时,字有凫青,号有铜庵、橐沙。姚范《名字号说义》对此有疏解,他说:


    范,《易》疏“模范也”,本义“如铸金之有模范”。《礼记》:“范,金合笵範土。”《玉篇》:“,与同。”字凫青,《考工》:“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而“凫氏为声”,声即钟属,则金工有六,皆金锡和而成器。其用金多者,惟凫氏矣。又云铸金之状,“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次之,然后可铸也”,故字凫青。号铜庵,《禹贡》“三品之金”,注家谓金、银、铜也。且班书《律历志》言古之律、度、量、衡,皆用铜,下云“铜为物至精,不为燥湿寒暑易其节,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于士君子之行”,故号铜庵。又号橐沙,《仁和县图经》有橐籥沙,县东海际,“可用鼓铸铜锡之模,亦犹邢沙可以碾玉也”。或曰:“沙可铸范,而古亦有药铜为金之术,易之‘药沙’,何如?”予曰:“是已侈也。予顽铁也,欲易为铜不可得,况于金乎?且说者谓金有二十种,五真金,十五药成者;银十七种,四真银,十三药成者云。为药成则名之金银,而质非矣。予宁为真铜,不为药成金银也。”1


    后来,姚范的字号又有变化,又字南青、已铜,号薑坞,晚年又称几蘧,至于其涵义已难考知2。


    一直以来,人们对姚范渊博精深的学术成就颇为关注,却较少注意姚范学术的师承问题。其实,桐城的先贤前辈、耆学硕儒对姚范的学术成长有所滋养。周大璋就是可以考知的一位。周大璋,字聘侯,号笔峰。雍正二年(1724),年五十四成进士,授湖南龙阳县令,选华亭教谕。周大璋精研性理之学,尝以《四书大全》所辑异同得失、纷错百出,以朱子为宗,撷取精华,成《四书精言》四十卷、《四书正义》十九卷。他还精研《左氏春秋》,评论左氏义法辞令,为《左传翼》三十八卷。又病学者徒骛华藻,文日工,身心日益丧,以为朱子文与道兼至,复选潜心辑编《朱子古文读本》六卷。还著有《修凝堂文钞》六卷3。由这些可知,周大璋是一位尊崇程朱的饱学之士。姚范《与周笔峰先生书》说:“某年十五六时,即诵读先生刊布诸书,迩时私心已自响慕。其后先生往还城中,亦时获亲教。”1可见,姚范在年少之时就已诵读周大璋学术著述,并得其亲教,周大璋的学术理念对姚范的学术观应该有所影响。雍正九年(1731),《江南通志》在江宁开局纂修,当时周大璋膺任修志工作,姚范还专门修书一封,谈及志书之作“地理、人物二门尤多抵牾不合”问题,并奉呈其“先祖先伯父小传二篇、先君事实五则小传一篇”,希望周大璋能予以采掇2。姚范的这种私下请托行为,也从侧面反映出他和周大璋之间的密切关系。


    二、姚范与方苞


    方苞对桐城派的形成有重要作用。他晚年在京师仕宦三十余年,门下弟子甚众,不仅扩大了桐城文章的影响,同时为桐城派的创建培养了大批后备力量。尤其是他提出的“义法”说,更是成为桐城派古文理论的基础和核心。方苞可谓是桐城派的奠基者。


    方苞虽比姚范年三十四岁,但对姚范的学问颇为敬畏。吴德旋说:“雍正、乾隆间,桐城方灵皋侍郎负盛名,海内顾于同邑畏二人焉。其一刘才甫,其一则姚薑坞先生也。才甫以其文,而先生兼以学重,称为通儒。”3正是因为姚范才学兼重,故能对方苞为学为文之利弊洞若观火。


    姚范对方苞的经术之弊有所认识和批评。徐世昌《清儒学案小传》云:“(姚范)与叶书山交相厚,所学异趣。望溪治经多取心裁,不甚资佐证。书山守其说,先生龂龂,时见驳正。”4这可以姚范对方苞《周官》研究的批评为例。方苞对《周官》颇有钻研,能融会旧说,断以己意,有《周官集注》(十二卷)、《周官辨》(一卷)、《周官析疑》(三十六卷)等著。方苞对世儒之疑《周官》为伪者,给予了批评,在他看来,“凡疑《周官》为伪作者,非道听途说而未尝一用其心,即粗用其心而未能究乎事理之实者也”5。不过,他也承认《周官》一书“其间决不可信者,实有数事焉”,之所以如此,方苞认为是刘歆为迎合王莽篡政需要而窜入的缘故6。故而,他斥责刘歆“诚万世之罪人也”7。姚范对方苞的《周官辨惑》颇有微词,他认为“方氏卫经之心,可谓至矣。然心所不安,及前贤辨及之者,尽委之刘歆之伪窜,过也”,“方氏笃好是经,往往推高圣人之旨,又或索之过深,而矫合以就其说,皆贤者之过也。然所为《周礼析义》,遇其至者卓出于前儒之上,若此书为以己意所欲芟薙之文,而姑托于歆之妄窜,以杜夷斥经文之咎,则可谓蔽矣。欲辨世人之惑,而不知其惑之愈甚也已”1。此外,姚范还指出了方苞《与鄂少保论丧服之误书》、《答礼馆诸君子书》等文中存在的一些学术问题。由此可见,姚范经学功底确实精湛,甚于方苞。


    姚范对方苞之文有所评点。姚范有《评点望溪集》八卷、《评点望溪文集》(原本藏姚永概家)2。姚范说:“望溪文,于亲懿故旧之间,隐亲恻至,亦见其笃于伦理而立身近于《礼经》,有不可掩者已。”3(《评文集》)他指出了方苞之文在思想意蕴上的长处,这个论断是公允的。不过,方苞之文并非篇篇无懈可击,姚范对方苞的《李刚主墓志铭》一文就有所批评,他不仅对叙述内容有所不满,还对此文结构予以抨击:“此文断续皆不联属,以不知古人神理融结之妙,而求之于所谓义法,少自离局,即菑瓜相诡,筋胍弛散矣。”4姚范的批评切中要害,以至于方东树在整理《援鹑堂笔记》时,尽管他在按语中极力为此文内容辩驳,但也不得不承认“此文之弛散,则望溪亦无可辨”5。


    三、姚范与刘大櫆


    刘大櫆是桐城派阵营中的一个关键性人物。他上接方苞,下启姚鼐,无论是创作还是思想都在桐城派中占有重要地位。刘大櫆与姚范关系密切,可谓至交。


    首先看两人年龄及结交情况。刘大櫆生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6,而姚范则生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刘大櫆年长姚范六岁。两人相识甚早,结交殆在姚范垂髫之时。刘大櫆有诗多次表露,如云:“念与子结交,双髻绾青螺”7(《姚大南菁寓斋信宿却寄》)、“情亲手足并垂髫,路隔东西相望遥”8(《怀姚南菁》),等等。两人友善深契,与里中方泽、周汝和、王洛、叶酉、江若度、张顾岩等声气相求,闻名乡邑。刘大櫆有诗就说:“昔余居故乡,姚君独知己。抗志怀古贤,乡人竟诃诋。”1(《怀姚南菁》)可见,姚范与刘大櫆两人交情深厚,都有着“抗志怀古贤”的高远追求。刘大櫆对姚范的精湛学术甚为称许,他在代作《姚南菁五十寿序》中评姚范“于古圣贤之经传、诸史、百子,探涉奥穾,渊渟穿贯;为文章穷幽陟险,动心骇听,而义法不诡于前人”2。


    刘大櫆有诗说:“茫茫斯世内,与尔分偏亲。”3(《正月一日有怀姚南菁》)姚范、刘大櫆两人的亲密契合表现在文学观念上尤为明显。刘大櫆的文论主张集中反映在其《论文偶记》中,他提出“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4,而神气则又体现在音节、字句之中,“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5此外,他还提出文有“十二贵”:“文贵奇”、“文贵高”、“文贵大”、“文贵远”、“文贵简”、“文贵疏”、“文贵变”、“文贵瘦”、“文贵华”、“文贵参差”、“文贵去陈言”、“文贵品藻”。他的这些论文主张与姚范在《援鹑堂笔记》卷四十四“文史谈艺”中的一些观点相近。姚范说:“字句章法,文之浅者也,然神气体势皆阶之而见,古今文字高下,莫不由此。”6这近似于刘大櫆强调文章应当从音节求字句,由字句而成章,从而使得神气毕现。姚范还说“文字自是贵藻丽奇怪”、“凡文字贵持重”等等,这些观点与刘大櫆所论文有“十二贵”多有相近之处。需要指出的是,方东树曾说姚范“文史谈艺”中“内多海峰刘先生语”,由于姚范与刘大櫆“同术相友善,或识论素合”,这些论文之语已难辨泾渭7。尽管如此,至少可以说明姚、刘两人文学理念是一致的。


    姚范诗集中,与刘大櫆有关的诗所存不多,有《登楼怀刘三畊南》(卷一)、《寄畊南扬州时闻买妾未就》(卷二)等作,从中亦可体味两人之深情厚谊。这种真挚情感在刘大櫆《哭姚南菁》一诗中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我归值君殁,无复旧知心。次第交游尽,平生爱慕深。披文怜锦衣,见月想芳襟。讵可重闻笛,从今罢鼓琴。”1姚范卒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正月初八,时刘大櫆辞去安庆书院主讲归里。闻此恶讯,刘大櫆感叹“无复旧知心”,并以山阳闻笛、伯牙绝弦两个典故表达了他对知己永诀的沉痛追悼。


    姚范与刘大櫆二人的密切交往对姚鼐颇有影响。姚鼐《祭刘海峰先生文》说:“昔我伯父,始与并兴。和为文章,执圣以绳。剧谈纵笑,据几执觥。召我总角,左右是应。”2年幼的姚鼐曾侍奉刘大櫆,以刘大櫆状貌言笑为奇,还常常效仿3。这种效仿虽是儿戏,但反映出幼小的姚鼐早对刘大櫆已有深刻的印象。这为姚鼐长大后师从刘大櫆奠定了情感基础。


    四、姚范与姚鼐


    姚范与姚鼐是伯侄关系。姚范之父为姚孔锳,是罗田公姚士基第二子。孔锳生有二子:长子姚范、次子姚淑。姚淑是姚鼐之父,生有三子,除长子姚鼐外,还有姚訏、姚鼎两人。从现有的材料来看,姚鼐受伯父姚范影响较大,关系密切,非同一般。这种密切关系在姚鼐的文艺祈向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4。


    姚范虽不以诗文名家,但深知诗文之深趣奥旨。清末桐城萧穆说:“乡先辈不屑以诗文名家,而真知古人诗文之枢奥者,前有姚姜坞先生,后有左叔固先生。”5姚范的文学主张在《援鹑堂笔记》中多有保存,他的这些诗文理念对姚鼐有重要影响。如姚范认为韩愈文风受司马相如赋影响较多,说:“昌黎《南海庙碑》,壮丽从相如来,岂宋人所能及?”6姚鼐亦有类似观点,他在给张翰宣的书信中说:“昌黎诗文中效相如处极多,如《南海庙碑》中叙景瑰丽处,即效相如赋体也。”7再以姚范评阅王士禛《古诗选》为例,姚范“所阅阮亭《古诗选》,凡数本”,但详本佚失。方东树在整理《援鹑堂笔记》时,就以其父方绩旧所传校以及方东树所录记为基础补编而成,“其中厕有惜抱先生语”。不过,在方东树看来,“惜抱与先生所论,固为一家之言”8。此外,姚鼐编选《古文辞类纂》,对姚范的考证、阐释、评文之语也多有参考引用。如《古文辞类纂》所选东方朔《答客难》、司马相如《封禅文》、扬雄《解嘲》、班固《两都赋》、韩愈《河南府同官记》《祭河南张员外文》、柳宗元《零陵郡复乳穴记》、欧阳修《菱溪石记》《有美堂记》、王安石《祭范颍州文》等文,姚鼐评点时就直接引用伯父姚范的观点。他评韩愈《祭河南张员外文》说:“姜坞先生云:‘凄丽处独以健倔岀之,层见叠耸,而笔力坚净,他人无此也。’”1评欧阳修《有美堂记》说:“姜坞先生云:‘文虽宋世格调,然势随意变,风韵溢于行布,诵之锵然。’”2如前所述,姚鼐的文学理念显然受姚范泽溉甚多。方宗诚亦说姚范“论文之言为最精妙,洵能发前人未宣之蕴。同时方望溪侍郎、刘海峰学博所论不能过也。惜抱先生盖深得其旨,故能卓然成一家言。”3


    姚鼐于学亦得自于伯父姚范。姚鼐少时,姚范曾问其为学志向,姚鼐回答说:“义理、考订、文章,殆阙一不可。”姚范闻后大悦,经学将传授于姚鼐4。众所周知,乾隆年间,学人或宗汉学,或主宋学,各执一衷,争辩激烈。姚范为学精博严谨,虽潜心于考据,但亦“病近代诸公或竞谈考据,以攻诋宋儒为能也,谓此人心之敝,充其说将使天下不复知有身心伦纪之事,常慨然欲有所论著以明其义”(姚莹《闽刻原后序》)5。姚范于学无所偏主,对汉、宋学通达宽容的学术理念也影响到了姚鼐。姚鼐固然笃守程朱理学,但也曾留心于汉学,为学主张义理、考证、辞章三者兼收并重。兹以姚氏《庄子》学为例,来说明姚范对姚鼐的影响。姚范认为读《庄子》一书不必拘泥于郭象注,“郭注政当自为一书。以郭注读《庄》,则于《庄子》文义有阂而不明者”,还认为“郭注亦不过数篇数处措意,然亦多建立宗旨,排入章句于消帖,文义有龃龉不惬之病也”6。姚鼐撰有《庄子章义》,也认为郭注“特正始以来所谓清言耳,于(庄)周之意十失其四五”7。这与姚范之观点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外,姚鼐的《九经说》及《惜抱轩笔记》中还有数则取之于姚范的读书笔记,如《九经说》中《仪礼》首条及《论语》“奥灶”说、“四饭”说皆取自《援鹑堂笔记》。显然,姚鼐的学术观念得益于伯父姚范较多,这也是姚氏家学代际传承的重要表现。


    通过考察姚范与方苞、刘大櫆、姚鼐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无论是在学术理念上,还是在文学观念及其创作上,姚范都对桐城派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有发端之功。


    第二节十六世姚鼐与家族内桐城派弟子


    毋庸讳言,当前姚鼐研究的成果颇为丰硕,但将姚鼐放置于麻溪姚氏家族这个背景下来考察,这方面成果尚不多见。姚鼐作为麻溪姚氏家族十六世的一员,何以能在诸多同辈成员中脱颖而出,确立文坛宗主地位?姚鼐作为家族文学的楷模,他对麻溪姚氏家族成员有什么样的影响?这种影响与桐城派的创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是以往姚鼐研究中所忽略的,也将是本节所要思考和解决的。


    一、声名鹊起


    在古代家族中,家族成员如有重要之地位,不外乎通过立德、立功、立言这三条途径而获得。姚鼐在家族重要地位的确立亦不外乎此。乾隆十五年(1750),二十岁的姚鼐喜中江南乡试。乾隆二十八年(1763),三十三岁的姚鼐终于高中进士,胪列二甲,授庶吉士。乾隆三十一年(1766),散馆改主事,分属兵部。乾隆三十三年(1768),出任山东乡试副考官。归京后转祠祭司员外郎。三十五年(1770),充湖南乡试副考官。三十六年(1771),充恩科会试同考官,旋擢刑部广东司郎中。乾隆三十八年(1773),清廷开四库全书馆,姚鼐被荐入馆充纂修官。这一连串灿烂的仕途履历在麻溪姚氏十六世中并不多见。仕宦的荣光为姚鼐在家族同辈和后辈中树立了无形的威望。不过,对麻溪姚氏家族影响至深至远的当是姚鼐的学术、文学成就。


    姚鼐的学术文化声望是由地方逐步扩展至全国。姚鼐幼时师从姚范、刘大櫆、方泽等人,聪颖嗜学,冠带之时,“已具垂天翼”1,姚范赞其是“吾家千里驹”2,冀望甚深。姚鼐二十岁时,不负众望,乡试高中,当时“始窃乡曲名”,“意气颇纵横”3。乾隆十六年(1751),姚鼐首应礼部试,虽然不幸落第,但赢得了刘大櫆的安慰与赞誉。在姚鼐南归之际,刘大櫆作序相赠,称“读其所为诗、赋、古文,殆欲压予辈而上之,姬传之显名当世,固可前知”1。刘大櫆的赞语虽不免有些夸大,但也反映出刘大櫆对姚鼐文学才能的惊奇与期待。乾隆十七年(1752)、十九年(1754)、二十二年(1757)、二十五年(1760)、二十八年(1763),姚鼐先后五次参加会试,在京期间,他结识了王文治、朱孝纯、戴震、王昶、朱筠等文人。他时常与王文治、朱孝纯燕市悲歌,谈诗论艺,酬酢唱和。王文治有诗云:“仗剑游燕市,共将肝胆论。桐城姚夫子,及君为三人。握手登高台,酒酣气益震。昂首视白云,开襟向青旻。”2可见,年青的姚鼐虽有会试不第之郁闷,但意气并不消沉,豁达豪迈,乐观向上,在文学方面已崭露头角,享有盛誉。如王文治说他“古文辞不让唐宋人”3;朱筠亦说他“才殊千百众”4。姚鼐中进士后,宦居京师,又与翁方纲、程晋芳、钱载、钱大昕、严长明等人多有交游,讌集唱和,极尽风流5。


    姚鼐在京师与“肌理说”的倡导者翁方纲的交谊匪浅,唱和往来频繁,在京师诗坛有重要的影响。前面所举姚鼐诗歌可为佐证。此外,翁方纲《翁氏家事略记》亦载:“自壬辰(乾隆三十七年)、癸巳(乾隆三十八年)以后,每月与钱箨石、程鱼门、姚姬传、严冬友诸人作诗课。”6姚、翁之间在文学主张方面有尺牍往来,翁方纲曾对姚鼐“勉以为文之法”,姚鼐对此有异见,在回信中向翁氏阐明了自己的文学观点,认为:“诗文皆技也,技之精者必近道。故诗文美者,命意必善。文字者,犹人之言语也。有气以充之,则观其文也,虽百世而后,如立其人而与言于此,无气则积字焉。意与气相御而为辞,然后有声音节奏高下抗坠之度,反复进退之态,采色之华。故声色之美因乎意与气而时变者也。是安得有定法哉!”7姚鼐主张诗文应以意与气为统帅,没有定法,要有活法。姚、翁二人的密切交游促进了双方文学观念的碰撞与交流,为京师诗坛增添了一段佳话,在一定程度上扩大姚鼐诗名的传播与影响。


    乾隆三十八年(1773)二月,乾隆诏开四库全书馆,选一时翰林宿学为纂修官。姚鼐以其才学有幸被刘统勋、朱筠推荐入馆。当时纂修官非翰林者有八人,姚鼐为其中之一。姚鼐入馆修书,标志着他在京师文化圈中的地位得到广泛肯定。当然,这亦是桐城麻溪姚氏家族的幸事与荣耀。由于姚鼐崇尚宋学,在四库馆内与以戴震为代表的汉学家们志趣不一,力单势孤。乾隆三十九年(1774)秋,生性耿介的他毅然辞去纂修工作1。这次主动辞官是京都文坛、学坛的一次重要事件,作为事件主角的姚鼐,声名再次远播。虽然告退京师意味着姚鼐仕途之路的终止,但由此开启了他从事辞章、设帐讲学的新路,也为姚鼐文坛宗师地位的确立奠定了基础。


    姚鼐辞官后,先后执教于扬州梅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江宁钟山书院等地,总计长达四十年,尤以执掌江宁钟山书院时间最长。在这四十年的讲学时间里,姚鼐谨守程朱理学,竭力传播古文义法,其古文宗匠之地位逐步得以确立。早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时,王芑孙便对姚鼐文章一见倾心,他说“观之其文简澹而清深,翛然有得于性情之际,其于古人若明清醆酒之涗而成味焉”,还说“予与并世诸公独爱姬传及建昌鲁君絜非”2。嘉庆三年(1798)时,姚鼐有杭州西湖之游,谢启昆称其“人钞经解接唐宋,世有古文窥孟韩。桃李两江环座右,山川六代入毫端”3,秦瀛亦说他“古文卓绝无与俦”4。这些都表明姚鼐长期钻研古文,传授文法,他的古文声名已得到文坛广泛地认可与推崇,宛如泰山、北斗。陈用光称姚鼐:“故退居四十余年,学日以盛,望日以重,其初,学者尚未知信从,及既老而依慕之者弥众。咸以为词迈于望溪,而理深于海峰。”5晚年姚鼐亦自谓“却顾江南老秃翁,猥称当代一文雄”6。随着姚鼐文名的远播,门下著籍之士如百川入海,纷纷归附。这又无形之中进一步扩大了姚鼐的影响力,一个规模较大的桐城派文人群体亦藉此形成。姚鼐不仅成为一代古文宗匠,也被推为桐城派的立派创始者1。


    二、家族内桐城派弟子


    前面扼要阐述了姚鼐的诗文声名如何从地方性影响提升到全国性影响的过程,这个过程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麻溪姚氏文学世家影响力的上升。在姚鼐之前,桐城麻溪姚氏家族内没有哪一个文人在文学方面能有姚鼐那样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姚鼐代表着清代麻溪姚氏家族文学所企及的高度,是后世麻溪姚氏的文学宗师。他创造的“惜抱家法”成为麻溪姚氏家学的重要文化资源,也成为姚氏家族成员“有法可依”的文学准则,或隐或显地指导和规范着后世姚氏家族成员的诗文写作。


    姚鼐凭借其巨大的声望与影响力,吸引着不少的姚氏家族文人相从问学。据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卷四记载,师事姚鼐、得其指教的姚氏家族文人有姚景衡、姚柬之、姚元之、姚莹、姚宪、姚兴滎、姚通意等七人。虽然这个数字不够精确,遗漏了一些姚氏家族成员,但至少说明了在姚鼐周围,存在着一个以他为师法对象的家族文人群体。这个群体大致有三类,一是姚鼐的族叔们,二是姚鼐的子侄们,三是姚鼐的侄孙们,尤以后两类人数居多。


    第一类可知者有十五世姚兴泶(1740-1788)。姚兴泶是姚孔锌第三子,在辈行上是姚鼐的叔父。姚兴泶因年齿小于姚鼐,自幼问学于姚鼐。姚鼐说他“自少从余学文辞,相亲爱甚,入京则馆余舍。余归相从,则十日而见常八九”2。叔侄二人关系之密切,在姚兴泶《南陵怀梦谷夫子》、姚鼐《南陵送渭川》等诗中亦有体现。姚兴泶有《香岩诗稿》、《晚香堂遗诗》一卷。姚鼐为其《香岩诗稿》作序说他:“词气秀发,又通敏人事,诗多得古人清韵,不为浅俗之言。其才于古今经义骈丽之文,无所不解,亦皆有法度,而尤长者在诗。”3姚鼐对其诗评价甚高,说姚兴泶“于近之诗人,足以豪矣”4。姚兴泶诗集已散佚无存,《桐旧集》存其诗20首,其中的《北墅纳凉大雨》一诗,想象奇特,气势纵横,豪放洒脱,颇有太白之风;《太白楼观萧尺木画壁》一诗,朱润木评其“伟杰苍茫,可匹沱水、岷山之作”
    1。


    第二类可知者有姚鼐子姚景衡、姚师古、姚雉及其侄姚原绂、姚通意、姚宪等人。姚鼐与继室张曾敏女生有二子:姚景衡、姚师古;与侧室梁氏生有一子:姚雉,以嗣堂兄姚羲轮。三子中以姚景衡在仕宦、文学方面有声。姚景衡在诗文创作上有所成就,“其文悉有法度”,“诗亦能自达其意,不蹈袭”2。姚师古、姚雉二人尚未见有其诗文稿存世。姚师古(1776-1839),字籀君,号容安。姚鼐有《与师古儿》两封书信,其中一封能见姚鼐的读书观与教育观:


    汝身子即不健,不必锐意作时文,却不可不读经书,盖人元不必断要中举人、进士,但圣贤道理不可不明。读书以明理,则非如做时文,有口气枯索等题,使天资鲁钝之人无从著手,以致劳心生病,且心既明理,则寡欲少嗔贪,清净空明则为知道之人,其可尊可贵,不远出于举人进士之上乎?汝但宜时以此意以读书向道为养病之法,则于汝父亦无不足之恨,如应考等事不去何害,若强所必不能,徒自苦,又何益哉?3


    姚雉(1785-1838),字彦耿,号耿甫。姚雉在姚鼐晚年之时,常侍奉左右,得其聆教。如姚鼐对其说:“诗道非一端,然要贵有才气。”4姚鼐《惜抱轩诗集》十卷在嘉庆三年(1798)刻板行世,其后十余年的诗作,得姚雉私录而保存。姚鼐逝世后的第二年,即嘉庆二十一年(1816),姚雉辑刻《惜抱轩诗后集》5。《文后集》十卷,《笔记》十卷,亦皆缮写讐校。姚雉对姚鼐诗文集的保存与传播功莫大焉。


    姚宪(1758-1847),字彦印,号问漪。姚昭宇长子,姚范孙。邑庠生。撰《问漪诗存》一卷、《问漪文存》一卷。《桐城文学渊源考》说他“师事从父姚鼐,受古文法,后复师事姚景衡”6。姚原绂,又名麟绂,字世纶,号兰扆,嘉庆十年(1805)进士。嘉庆十一年(1806),姚原绂赴广东掌教粤秀书院,携带一册惜抱轩诗文集,当时“见者纷纷求索,而卒无以应,因集所得,修资重付剞劂”7。姚原绂为姚鼐诗文集在岭南的广泛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姚通意(1762-1811),师事从父姚鼐,从居钟山书院最久。有《赖古居诗草》、《赖古居诗话》。《桐旧集》存其诗三首。据《清诗话考》,云其得闻姚鼐论诗要旨,益深于诗,遂裒集姚鼐谈诗粹言及亲旧佳什为诗话1。


    姚柬之、姚元之、姚莹等人皆是麻溪姚氏十八世的杰出俊彦,他们的成才与姚鼐的教诲有重要关联。他们接受古文义法,并藉其才学、宦声,推动了桐城派的传播与发展。


    姚柬之,字幼搘,号幼之,一号伯山,一作檗山,又号且看山人。姚鼐是其族伯祖,以诗古文词为海内所宗,柬之早闻绪论,受古文法,亦欲以著撰学问文章名世2。姚柬之在诗文创作上确实与姚鼐有渊源关系,曾燠有诗云:


    东南百年惜抱轩,迴文章与世狂澜。
    大江日夜趋海门,中流屹立孤峰尊。
    然犀可穷百怪状,麾羽辄令千军奔。
    晚有弟子公从孙,公虽往矣仪刑存。
    马当一夕风送客,滕王阁上来凭阑。
    浩然高唱落天外,其气千里江全吞。
    忆昔我与公倾尊,盖于斯道尝细论。
    公云今人皆学古,入门不得而坏垣。
    妄作聪囋明弄狡狯,今惊创获古所删。
    纤新取媚儿女意,嘈或同市井喧。
    蚍蜉撼树訾李杜,哂笑未遇昌黎韩。
    今观子作川有源,宗风直溯唐开元。
    与公同抱乃如此,此卷惜不邀公看。3


    此诗点明姚柬之诗歌宗风,与姚鼐“同抱”。姚柬之在古文理论上,较为注重文之声、色、气、味。他说:“且夫文之佳者,曰声,曰色,曰气,曰味。”4姚柬之以“声”、“色”、“气”、“味”四要素来衡量文章之优劣与否,不能不让人想到姚鼐所提出的“神、理、气、味、格、律、声、色”八大文章要素。显然,姚柬之的古文理念受到了姚鼐的影响。


    姚元之在书法与诗文方面都受到姚鼐的指点。这可从姚鼐的十一封《与伯昂从侄孙》书信中得知。姚鼐工书,于楷书造诣深厚。姚元之亦擅书法,尤工隶书,他在书法上向姚鼐请教过,姚鼐在书信中说:“承以对联见寄,八分殊妙。吾见未能楷书学八分者,终不佳。伯昂惟本善楷书,故进为八分,极有笔力也。”5姚鼐对从侄孙元之的隶书颇为肯定。然而姚元之在作诗方面却入门不正,不得其法。姚鼐对此给予了较多的指点:


    关于作诗入门方法问题,姚鼐说:


    所作诗则不能佳,盖缘初入手,既染邪气,不能洗脱。虽天分好处偶亦发露,然亦希矣。必欲学此事,非取古大家正矩潜心一番,不能有所成就。近体只用吾选本,其间各家,门径不同。随其天资所近,先取一家之诗。熟读精思,必有所见。然后又及一家,知其所以异,又知其所以同。同者归于雅正,不著纤毫俗气。起复转折,必有法度,不可苟且牵率,致不成章。至其神妙之境,又须于无意中忽然遇之,非可力探。然非功力之深,终身必不遇此境也。古体伯昂尤有魔气,就其才所近,可先读阮亭所选古诗内昌黎诗读之,然后上溯子美,下及子瞻,庶不至如游骑之无归耳。1


    关于作诗模拟问题,姚鼐说:


    近人每云,作诗不可摹拟,此似高而实欺人之言也。学诗文不摹拟,何由得入。须专摹拟一家已得,似后再易一家。如是数番之后,自能熔铸古人,自成一体。若初学未能逼似,先求脱化,必全无成就。譬如学字而不临帖,可乎?2


    关于古今体诗学法问题,姚鼐说:


    贤从寄来之诗,七律大有进境,便以鄙见评其利病。此后但就愚《今体诗钞》,更追求古人佳处,时以己作与相比较,自日见增长。大抵作诗平易,则苦无味。求奇,则患不稳。去此两病,乃可言佳。至古体诗,须先读昌黎,然后上溯杜公,下采东坡,于此三家得门径寻入,于中贯通变化,又系各人天分,一时如古今体不能并进,只专心今体可耳。3


    从上述尺牍语录,可看出姚鼐的诗学观念及他对姚元之诗学指导的谆谆之心。姚鼐主张学习诗文先从摹拟入手,然后熔铸百家,自成一体。他还为姚元之安排了具体的学诗路径,古体先从王士禛《古诗选》中韩愈诗入手,然后上溯杜甫,下及苏轼;近体则从姚鼐所编《今体诗抄》入手,据其天资所近,先取一家之诗,熟读精思,然后必有所得。姚鼐的精心教导为姚元之学诗指明了方向,虽然后来姚元之又师从著名诗人张问陶,但姚鼐对姚元之诗学成长的贡献不可抹
    杀。


    姚莹是姚范之曾孙,而姚范又是姚鼐伯父,“诸子中独爱先生(姚鼐),每谈必令侍”1。基于这层亲密关系,使得姚鼐对侄孙姚莹青睐有加,教导颇为用心。早在姚鼐主讲敬敷书院时,姚莹因为岁试,寄居书院,姚鼐对他谈及学问文章之事,姚莹始得其要,归而为之益力2。姚鼐在写给弟子陈用光的书信中,也提及姚莹:“若侄孙莹,则尚能有志读书,差可望其振厉耳。”3可见姚鼐对姚莹的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在姚鼐的书信中,有九封是写给姚莹的。这些书信,大体反映出姚鼐对姚莹的文学影响:


    关于姚莹诗文优劣问题,姚鼐说:


    汝所自为诗文,但是写得出耳,精实则未。然此不可急求,深读久为,自有悟入。若只是如此,却只在寻常境界。4


    汝诗文流畅能达,是其佳处。而盘郁沈厚之力,澹远高妙之韵,丽奇伟之观,则皆所不能。故长篇尚可,短章则无味矣。更久为之,当有进步耳。5


    关于文章精妙问题,姚鼐说:


    夫道德之精微,而观圣人者,不出动容周旋中礼之事。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声色之间。舍此便无可窥寻矣。6


    大抵文章之妙,在驰骤中有顿挫,顿挫处有驰骤。若但有驰骤,即成剽滑,非真驰骤也。更精心于古人求之,当有悟处耳。7


    关于领悟问题,姚鼐说:


    凡诗文事,与禅家相似,须由悟入,非语言所能传。然既悟后,则返观昔人所论文章之事,极是明了也。欲悟亦无他法,熟读精思而已。8


    关于诗文正变问题,姚鼐说:


    所选吾诗,大抵取正而不取变。然观人之才,须正变兼论之,得其真境乃善。夫文章之事,欲能开新境,专于正者,其境易穷,而佳处易为古人所掩。近人不知诗有正体,但读后人集,体格卑卑。务求新而入纤俗,斯固可憎厌,而守正不知变者,则亦不免于隘也。登科记文,著笔嫌其太重,凡作古文,须知古人用意冲澹处,忌浓重。譬如举万钧之鼎,如一鸿毛,乃文之佳境。有竭力之状,则入俗矣。大抵古文深入难于诗,故古今作者少于诗人。然又有能文而不能诗者,此亦自由天分耳。1


    以上书信语录,反映出姚鼐在诗文方面对姚莹的指点比较细致、深刻。可以说,姚莹文学思想的形成及其文学创作应与姚鼐的精心培育有着重要关联。


    第三节十七世姚景衡与桐城派


    姚景衡是姚鼐长子,秉承家学,守其父说,自觉步入桐城派阵营。因他著述不多,位卑多难,故在桐城派中声名不显2。历来治桐城派者,对他鲜有关注。鉴于他是桐城派的传人,又在麻溪姚氏十七世中占有一席之地。兹对其为学受教、诗文主张、诗文艺术情况略作论述,藉此映衬出姚氏第十七世对桐城派发展的重要贡献。


    一、从教名儒


    姚景衡出生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其时姚鼐并不在老家桐城,而是宦居在外,这一年姚鼐充湖南乡试副考官,六月出都,到冬季才返回京师。虽然姚鼐在乾隆三十九年(1774)辞官归里,但为谋生计,又不得不辗转四方,掌教扬州、安庆、歙县、江宁等地书院。由于姚鼐长期在外,音讯不便,故难以兼顾教育姚景衡之事。如何教好姚景衡,就成了姚鼐不得不慎重考虑的重要问题。


    延请名师是姚鼐做出的重要选择,同里名儒方绩就成了不二人选。姚鼐选择他,恐有两层考虑:其一,姚鼐曾师从方绩之祖父方泽,有师生之谊。姚鼐伯父姚范与方泽少为交友,姚范仕宦京师时,曾延请方泽馆于姚鼐家,姚鼐兄弟皆从方泽受业。姚鼐称方泽“论学宗朱子,论文宗艾千子”,且其为文“高言洁韵,远出尘埃之外”3。他还在墓志铭中赞誉方泽“其守頟頟,以古为则,不为俗惑。英英高云,以壮其文,绝于秽氛”1。由此不难得知:方泽的论学作文为姚鼐所敬仰,对姚鼐的学术、辞章有潜移默化之功。其二,方绩与姚鼐相友善,其学术、辞章皆与姚鼐相契。方绩初见姚鼐的时间在乾隆四十一(1775)、四十二年(1776)间2,其后还跟从姚鼐学古文辞。方绩工诗、古文辞,为学原本宋儒,以程朱为归。论诗通融达观,不限门户,宗法唐宋。其论诗云:“向来未得为诗趣,此日麤知下笔程。箭到发时非尔力,元如通处亦须争。湥怜历下多惊绝,欲讶新城少性情。莫谩儿孙效初祖,西江社里有蓴羹。”3方绩作诗尤好苏轼诗,能熔铸唐宋。基于上述因素来看,两家之间关系极为密切,姚鼐将教育姚景衡之责托付于方绩,大可放心。


    姚景衡青少年时虽有佳师,但在学业方面不甚自厉,颇失父望、师望。方绩面对挚友姚鼐重托,教导姚景衡,用心良苦,孜孜不倦。无奈,姚景衡“少不嗜学”,无心举业。这让姚鼐颇为失望。如他写信对外甥马宗琏说“衡儿学问殊不长进,今秋亦未令其入场”4,对弟子陈用光亦说“衡儿在家废学,今令其往山西投两通家觅一馆学,以拘束之,亦为来春会试资也”5。对此,业师方绩屡以“朂以名父之子,不可不自立”、“再世相师谊,不忍见衡之不振也”6等话语来激励姚景衡奋发向学,姚景衡感泣而读。在方绩的精心教诲下,姚景衡在乾隆五十七年(1792)中举,后又通过吏部挑选,获得知县一职,先后历任仪征、江都、泰兴等县。


    姚景衡对方绩文学成就甚有好评,他说:“先生之于文也,劲峭邃折,如入穹岩深谷,草石皆幽异,如凉飔悠然之散积暑,如卧鼓旗缒勇士于嵚崟而捷要害也。其于诗也,如喷云雾,如错采,如蛟虯,天矫夭半,来不可期,去不可臆度也。”7这段评语反映出姚景衡对其师的敬意与赞誉。


    二、承继父说


    姚景衡的文学、学术观念及文学创作受到了其父姚鼐的影响。方绩虽是姚景衡的业师,但他曾问学于姚鼐,受其古文法,故于此层面而言,姚景衡是姚鼐的再传弟子。不过,姚景衡又是姚鼐之子,且在姚鼐主讲钟山书院期间,客居过钟山,聆听父教,得其古文法精义。由此看来,无论是直接传承还是间接传承,姚景衡都受到父说泽溉,惜抱家法在其身上得以延续。


    在为学问题上,姚景衡见解独到,与时俗迥异。他撰有《训学》上、下两篇,两文较为集中地反映了他的为学思想。在《训学》上篇中,他提出学有“君子之学”、“闻人之学”、“庸众人之学”三类。他认为,“诵诗读书,人习制举业,以应试事求显荣者”为“庸众人之学”,“考订”与“词章”则为“闻人之学”。此两类之学都有弊端,皆非立学之本。姚景衡推崇“君子之学”,他说:


    夫君子之为学也,体之以仁,制之以义,其事始于孝悌忠恕,终之以仁民而爱物,达则措置天下裕如也,穷则一室之内亦有以自乐,极其至为圣与贤,下亦不失为谨修之士而不敢陷于为非。非不考订也,非无词章也,亦未尝不为科举之业也,而要不失乎立学之本意。1


    通观全文,他的“庸众人之学”就是科举之学,“闻人之学”则为考订之学与词章之学,而“君子之学”则近似于义理之学。姚景衡尊崇“君子之学”,实际上也就是推崇程朱,一以义理为归。在此前提下,它可以兼容考订、词章、举业。在《训学》下篇中,姚景衡他提出“天下之士翕然从事于学矣,且日有所事于学矣,吾谓为非学”,“今夫巫医百工之人皆非不学而能者也,吾目之曰学人”。并对此展开辨析。他不认为天下之士为学“尊且贵”,而巫医百工之学“卑且贱”,他说:


    今夫穴垣墙、发椟簏、窃人之物以为己有者,穿窬之事也;美被服、事塗饰,揣人之嗜好以求悦己者,倡优之行也。以穿窬倡优之术致富厚,巫医勦百工之人皆羞而不与之齿。今取人之言以获选,是穿窬之习也;揣合人之言嗜好以求荣,是倡优之技也。以巫医百工所羞而不之齿者而诩诩焉、津津焉,以为吾尊且贵,亦可怪矣哉。2


    他这么说并非否定为学之“尊且贵”,而是重在揭橥君子之学:“然则学者果不足尊且贵与?曰恶是何言也?夫学,名也;儒,其实也,学焉而不求所以为儒者,非学也。夫所谓儒者,何也?曰仁义也,孝悌也,忠恕也云尔。故众人之为学也,循名;君子之为学也,惟实之务。”1他的这些观点精辟深刻。


    在汉、宋学之争问题上,姚景衡对汉、宋双方各有微词,能洞察各自弊端。众所周知,宋学重义理,汉学重考订。姚景衡在《训学》中就对考订有客观认识,他说:


    考订者,格物之一端也。其等亦有二:上焉者辨古书之真伪,究前贤之得失,论其精而略其粗,取其大而弃其细,或以经术显,或以史学著,使读其书者知所参考而折衷焉;下焉者其见拘,其识陋,搜罗琐碎,无足重轻之誇典以奇而矜博,虽自附于著述之林不足道也。2


    他的学术观念在《寿方植之七十》诗中亦有表露:


    圣教有必明,道术无终裂。会通待其时,仔肩属诸杰。遐稽未显初,几沠疑微言绝。经师为导源,众贤共循辙。识殊小与大,代远遂别。上士矜博洽,固者抱残缺。名物惫形神,精粹昧搜抉。所以关闽儒,独持践履说。大本图先端,数典惜又拙。窃思治化醇,率民表里揭。巨细苟未赅,晚近何由徹轶。汉宋沿迄今,洙泗理益。歧之成水火,合焉均亲切。3


    在此诗中,他对汉宋之学的利弊再次予以揭示,提出“合焉均亲切”的主张。此外,在诗中他对方植之的《汉学商兑》有好评,认为“此书足千秋”。由这些看来,姚景衡的学术观念比较通达,兼容汉宋,但又以宋学为归,这基本上是与其父姚鼐的学术思想保持了一致。


    就诗论而言,当时金陵诗坛袁枚的“性灵”之风大盛其道,姚景衡对学袁不得其法的人予以了批评,他说:“袁随园先生居金陵后,金陵诗学为之一变,其境隘,其情溺,其音靡以浮,非随园之不可学,不善学者之过”4。由此,他对黄蛟门的诗予以赞赏,说“读其诗远宗香山,亦时出入唐宋诸大家,果不为随园所囿”5。他的这种赞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其诗学观念的反映,他主张作诗“惟求所自得焉”。他在《山左诗汇钞序》中说:


    秋门之论诗曰:“不必颂言汉魏,标举盛唐,惟求所自得焉云耳。”余以为决择前人之诗,尤不可不知此旨。夫缓急者,性也;喜戚者,情也;通塞者,遇也;浅深者,学也;主乎此者失乎彼,而以概千万人之诗,可乎哉?1


    可见他的诗学观念较为豁达通脱,不主门户之见,不囿于汉魏唐宋。


    在辞赋问题上,姚景衡亦受到姚鼐的影响。姚鼐为了讲授古文法的需要,编有《古文辞类纂》一书,将文体分为十三类,内有“辞赋类”,打破了以往将辞赋与古文对立并举的文体学认知传统。此书选录屈原《离骚》、《九章》、《远游》、《卜居》、《招魂》、宋玉《九辩》、《招魂》、《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等诸多《楚辞》作品。姚柬之说:“姬传先生不得志于时,退而教授乡里,于《楚辞》之参差俶诡者,字梳而句栉之。世所传《古文辞类纂》,《楚辞》其选也。”2姚鼐研读《楚辞》影响到了姚景衡,姚景衡撰有《楚辞蒙拾》一书。姚柬之认为这本书没有尽守姚鼐之说,“而取林西仲三正之解,以为怀三王有合于太史公屈原自为招魂之旨”3。


    三、诗文创作及其成就


    姚景衡诗文作品数量并不多。他原有《思复堂诗》四卷,《思复堂文》二卷。后经姚濬昌精心汰选,编为《思复堂诗存》一卷,《思复堂文存》一卷,诗存四十首,文存二十七篇。这些作品大体可反映出姚景衡的文学创作水准与艺术成就。


    姚景衡的文,有论说、序跋、尺牍、游记、传状、墓志铭等。他的论说文以《训学》上下两篇最为重要,集中反映了姚景衡的为学思想,观点新颖,深刻洞达。其它《樊迟请学稼圃说》、《孟子疑武成说》亦能见姚景衡之考证之功。序跋文有《古文所见集序》、《山左诗汇钞序》、《黄蛟门诗序》、《余秋门诗序》、《双藤书屋诗集跋后》等,尤以《余秋门诗序》较为出色,此序以山水之境来喻诗歌之境,立意奇特:


    曩余读尹畹阶先生诗,钦其行,遂为之传。既复与周二南交,序其诗。乃今又得余秋门诗,而不能以无言也。昔余游浙江,泛舟严陵台畔,维时春蓧鵁鶄鸂鶒峦叠翠,俯镜清流,杂花绕溪,间以碧,,群相往来,倏然自得,天下佳山水也。迄今忆之,盖与二南诗境相似。暨由衢州而上,观烂柯之山,踰跱望江郎之石,遂仙霞、牛牯诸岭,憩乎武夷之下,则其奇峰削立,翔不髣髴恒,奔湍激石,时作怒吼,而林木阴翳,风雨倏来,与武夷君遇,则畹阶先生之诗境似之。返乎西湖,日眺览于南屏鹫岭之间,峰不必奇而邱壑蔚瀰然森秀,水不必深而渺湛碧,澹沱宜人,草树自馨,好鸟悦春,雪光铺素,朝烟升寒,余甚乐其清丽之无间于冬春与晴雨也。每欲取其境以入诗,则抑塞郁屈之气时与相阻,遍求海内诗人,冀获一似其境者,二三十年间迄未之见,顾不谓读秋门诗而恍然遇也。1


    这段文字简练明快,文风颇有雄气。与姚鼐文风有所差异。他的尺牍《与陈石士书》也颇有价值,信中他认为陈用光写的姚鼐行状“窃有所未尽”,他说:


    盖杨墨兴而后有孟子,佛老盛而后有韩子,孟韩之生,所以卫洙泗也。南宋六七百载后,而有先君子所以卫程朱,而使天下后世学者不误其趋,其功不在孟韩下,岂仅文足以嗣八家、熙甫后哉?衡意欲以此意另作传,似于先君子人品学问包括都尽,想先生以为然也。


    姚景衡的传记文善于刻画人物,往往以小说笔法来人物作传,代表作品有《杨守备传》、《书总兵刘公轶事》等等。姚景衡的墓志铭有《适汪氏妹墓志铭》、《适张氏姊墓碣》、《铁门阡表》等,皆为亲属而作,情动于中,真挚感人。总的来看,姚景衡的古文成就,诚如姚柬之所说“其文悉有法度”2,而姚鼐门人、姚景衡挚友休宁陈兆麒亦说:“古文虽不多,然皆蹈乎大方,异乎世之为之者。”3


    姚景衡的诗歌,现存数量不多,题材方面并不宽广,大体上以题赠酬答、写景游览、感怀伤时为主。这些诗作,受其诗学主张“自得”论影响,能“自达其意,不蹈袭”4。以《竹隐寺》为例:“竹隐何年寺,柴扉带女萝。青山江水阔,黄叶夕阳多。今古苍茫会,升沉寂历过。盈尊余白酽,持老共僧酡。”诗歌前四句写景,实写与虚写相结合,意境阔达苍茫。后四句抒情,于感怀古今中灌注个人之身世幽情。又如《新晴即事》一诗:“昨夜浮云尽向东,晓来檐影下帘拢。新添溪水不成碧,未放山桃已自红。粉蝶寻香低栅落,纸鸢牵线断晴空。十年饱阅漂流味,独倚春风澹荡中。”从诗题看,此诗因新晴有感而作,落笔虽多在写景,但末联“十年饱阅漂流味”却道出了诗人的身世遭际,使得此诗不仅仅是写景而已,而是重在表现诗人在历尽沧桑后面对新晴时的那种淡然心态。由此可以看出,姚景衡的诗歌重在表现一己之性情。由于他饱经宦海风波,遭际殊为坎坷不幸,姚景衡现存的诗歌中大都蕴藉着感伤的情怀。


    由于姚景衡诗歌经过姚濬昌汰选,故所存之作无论是古体、还是近体皆可谓佳构,有着独特的艺术个性。其五古《寿方植之七十》、七古《石禅精舍诗为谈念堂作》、五言排律《返里后寄石甫二十四韵》、《立春日阻风瓜州》、《寄侄莹》等能反映出姚景衡深厚的诗艺。以长篇五律《寄侄莹》为例,本诗有两条线,一线写姚莹的政绩,一线抒写个人遭际,交叉进行。开篇先写姚莹:


    涾自汝宰闽峤,寒暑十八更。闻述闽中俗,细故寻戈兵。重洋沲际,劫邨唶掠尤可惊。不谓化所感,墟泯斗争。只身入盗窟,使魁随行。妇子庆安堵,岛屿流循声。


    接下来再写自己:


    时余在金陵,戚戚罪戾婴。虽为弃置惜,喜汝恢令名。一朝遘闵凶,颠踬旋相并。吁嗟厄运萃,门户失支撑。余西入关去,漂泊终无成。道光十一载,知还汝簪缨。改莅至德国,上官倚重轻。屡传摄大邑,才略洵有赢。默颕眛为忖此乡,水叠困编氓。意外去年事,丰稔象已呈。垂将待获。淫雨昏明,江既发异涨,潮势更峥嵘。畛畦没巨浸,直欲连壶瀛。当余返溯汉,已沵届腊嘉平。淼未归壑,想见秋纵横。流离愁满目,租赋曷可征?有客来语吚我,汝方备精诚。昼餐不得饱,宵寝不闭睛。念汝年半百,有子才嘤。乾肝仕升半,余魂能弗萦。


    接着再写姚莹,最终篇末表达期待与祝愿:“嗟余衰颓久,绅笏念绝萌。愿汝振坠绪,益使德业宏。坚此报国志,长为当代桢。”陈兆麒说姚景衡“性尤好诗,凡子史及时事皆能运之入诗,故所作较多。”1这首《寄侄莹》诗亦将时事入诗,颇有价值。


    综上所述,姚鼐之子姚景衡是姚氏十七世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无论是从师承对象还是从创作实践上看,他也是桐城派阵营中重要的一位作家。


    本章结论:


    其一,姚范是麻溪姚氏十五世的杰出代表,无论是在经术上,还是在文学上,他都有很高的造诣。他不仅对方苞的学术和文学有客观评价,还与刘大櫆相友善,交契甚深,更是桐城派创建者姚鼐的伯父和业师,其为人和思想都对姚鼐影响至深。可以说,姚范对桐城派的形成有先导之功。


    其二,姚鼐是桐城麻溪姚氏十六世祖,也是桐城派的立派宗师。姚鼐作为家族文学的楷模和一代文宗,他对麻溪姚氏家族成员有重要影响。他创造的“惜抱家法”成为麻溪姚氏家学的重要文化资源,也成为姚氏家族成员“有法可依”的文学准则,或隐或显地指导和规范着后世姚氏家族成员的诗文写作。


    其三,姚景衡是姚鼐长子,也是麻溪姚氏十七世的代表作家。他在秉承家学、守其父说的基础上,于诗文观念及其创作实践方面颇有自己的特色,他是桐城派阵营中不可忽视的一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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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24-7-23 10: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十八世姚莹、姚柬之、姚元之与桐城派的发展


    嘉庆二十年(1815)九月,姚鼐病逝钟山书院。他的弟子梅曾亮、陈用光、邓廷桢等承继先师遗志,继续扛起桐城派的旗纛,成为维系桐城派发展大局的骨干力量。这其中麻溪姚氏族人亦有开疆拓土、传道弘法之功。著名诗人张际亮在写给姚柬之的诗中说:“君家惜抱翁,好学老益纯。诸孙富文采,蔚然时无伦。大令石甫明府骥子怒,侍郎伯昂阁学龙媒驯,看君倏骖驾,骅骝追前尘。”1这几句诗道出了姚鼐的侄孙姚莹、姚元之、姚柬之三人富有文采,才调无伦。他们可视为麻溪姚氏十八世的杰出代表,也是推动嘉道时期桐城派发展的重要人物。本章就以麻溪姚氏十八世姚莹、姚柬之、姚元之为考察对象,探讨他们对嘉道时期桐城派的传承与发展问题。


    第一节 姚莹“经济”说与桐城派学风的转向


    嘉道以降,时弊丛生,士风不振,外患不断。内忧外困的社会现实,影响了桐城派的文论思想,桐城派的文论随之呈现出了顺时应变的新气象。作为桐城派的重要传人,姚莹亦为桐城派文论注入了新的思想因子,有力地推动了桐城派在这一时期的发展。当前,学界认为姚莹对桐城派文论的发展主要表现在:注重“经济”;提倡“发愤著书”的传统与“文贵沉郁顿挫”,等等2。这其中,尤以姚莹将“经济”要素引入“义理、考据、辞章”之中,是他对桐城派文论最突出的理论贡献,影响深远。虽然学界对姚莹的“经济”说有所探讨,但仍有一些问题,如姚莹提出“经济”说的背景成因、“义理、经济、文章、多闻”的具体内涵、“经济”之说的影响,等等,它们在以往的姚莹文论思想研究中罕有提及。本节将从这些问题着手,藉此具体而深入地阐述姚莹对桐城派发展的理论贡献。


    一、“经济”说的提出及其背景成因


    姚莹的“经济”说出自《与吴岳卿书》。嘉庆十六年(1811),年仅二十七岁的姚莹在写给同乡吴岳卿的书信中说:


    古之学者不徒读书,日用事物出入周旋之地皆所切究,其读书者将以正其身心、济其伦品而已。身心之正明其体,伦品之济达其用。总之,要端有四:曰义理也,经济也,文章也,多闻也。四者明贯谓之通儒,其次则择一而执之,可以自立矣。后世学术纷裂,纯杂多门,然一艺之成,咸足通显当时,称名后世,未有猥俗浅陋如近日科举之学者也。1


    在这里,他首倡读书为学要具四端,即“义理”、“经济”、“文章”、“多闻”。要想理解这四端的具体内涵,我们还必须先要了解姚莹与吴岳卿的关系以及这封书信的写作背景。


    吴岳卿,名云骧,出自桐城望族麻溪吴氏之门。道光元年(1821),举孝廉方正,有《岳青诗钞》。姚莹结识吴岳卿是在嘉庆十三年(1808)。是年,姚莹赴京参加会试,二人在京师相识2。姚莹谓岳卿“纯明贞白,德器蔼然”3,故生钦慕之心,两人由此订交。后姚莹客游广东,吴岳卿亦赴岭南,两人相处甚久,了解益深。姚莹曾称天下豪杰之士魁奇雄杰,往往不乏,“至若志气纯明,践履贞白,又能虚中求善”,未有如吴岳卿4。嘉庆十六年(1811),吴岳卿离开广东,姚莹还有诗送之,谓“临歧自惜魂消久,要倩何人赋大招”5,临别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姚莹的这封《与吴岳卿书》作于嘉庆十六年(1811),其时姚莹二十七岁,正在广东学政程国仁署中授经6。当时,姚莹有友人自南雄归来,告知姚莹,谓吴岳卿“欲于连阳事竣,即息心读书”。姚莹闻之甚喜,不过又有所担忧:“窃意未悉足下所欲读者何书也,将以平日所求古人之学更加讨论乎?抑将求进于科举之学乎?”由于吴岳卿当时还是诸生身份,安心读书,有可能求进于科举之学。科举之学是志在功名利禄,于圣贤义理与道德文章不过是弋猎之具罢了。出于此种担忧,他写了这封书信,在信中提及读书为学之四端,同时又希望吴岳卿能读书学古,通其大义,不要汲汲于科举之学。虽然这篇书信主要是在谈论为学之道,强调致力于古人之学,但其中提出的“经济”要素却是一线灵光,与其族祖姚鼐的“义理、考证、辞章”为学三要素相比,有所不同,除将“考证”换为“多闻”外,更增添了“经济”为第二要端。姚莹高举“经济”,可谓是对姚鼐之说的补充与修正,也是对桐城派文论的一大贡献。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为什么姚莹会格外提出“经济”说呢?


    姚莹注重“经济”,渊源有自。大致而言,有五方面因素:其一,时代需求。姚莹倡说之时正值嘉庆年间,其时已无康乾盛世之风光,国势大不如前,社会危机加重,诚如姚莹所危言:“溃痈之患已形,厝薪之势弥急。”1严峻的社会现实,唤醒了士人的忧患意识,促使他们摆脱经学束缚,躬行实践,注重经世致用,力挽颓势。其二,桐城传统。桐城方苞、刘大櫆、姚范等人的思想资源中有经世致用之因子。方苞说:“古之治道术者,皆以有为于世也。”2他在中年以后,还“常阴求行身不苟,而有济于实用者”3。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说:“盖人不穷理读书,则出词鄙倍空疏,人无经济,则言虽累犊,不适于用。故义理、书卷、经济者,行文之实。”4这表明,在刘大櫆的文学观念中,经济与义理、书卷是建构文章思想内容的重要材料。不过,他在《徐昆山文序》中又说;“作文本以明义理、适世用,必有待于文人之能事。”5可见,刘氏在意的是“文之能事”,“经济”这一要素的地位并不重要,还受“能事”影响。姚莹曾祖姚范亦笃志于学,博览群籍,自经史以逮百家,天文、地理、小学、训诂,无不淹通明贯。姚范经济致用之语,虽未明见,但可从其笔记、文集中体悟得之。如其《书史记六国表序》一文,包世臣就认为他“深有获于古训者,非苟矜淹洽,固将有以用之”6。由此可推知,桐城这种经世传统对姚莹应有其潜在的影响。其三,家庭授受。姚莹幼时家贫,母亲张氏亲自课学。张氏出自桐城望族,通晓经史。张氏时常向姚莹兄弟称说古今贤哲,品评乡里人物,讲述本朝掌故。这为姚莹留心史事、关注时政起到一定的启蒙作用。姚莹之父姚骙,好有用之学,尤熟史事。他曾手抄经史百家言有关世用者数十帙以授莹。姚莹中进士后,姚骙还手谕姚莹“勉承先德,而以侥倖功名为戒”,并对姚莹说:“虚心求之,实力行之,沽名欺世,吾所深恶
    也。”
    1父母之教应对姚莹经世致用观的形成亦有重要影响。其四,友朋呼应。姚莹在里中友朋众多,如方植之、刘开、左朝第、朱道文、徐璈、吴子方等,这些桐城青年英杰与姚莹志同道合,声气相通,经世意识强烈。如刘开自称“好言当世之略,凡礼乐兵刑以及河海盐漕诸务,无不讲求其实,以究其可行否”2;方东树亦锐然有用世志,他说:“君子立德、立功、立言,欲以觉世、救世、明道,期有益于人而已也”3、“文不能经世者,皆无用之言,大雅君子所弗为也。”4五,个人志趣。姚莹束发之初,即思慕古,“以为人生天地间当图尺寸之益于斯人斯世,乃为此生不虚。每览古今贤佞臧否之辨、是非得失之迹,未尝不深思而熟复之也”5。他在读书为学方面,注重究其成败兴衰治乱之理、制度因革损益之故。姚莹的个人志向及读书为学之趣味当对其经世致用观也有所影响。


    以上诸因素,可视为姚莹注重“经济”之缘由所在。不过,要想全面理解姚莹的“经济”,还应将其置于“义理”、“文章”、“多闻”这三个要素中予以观照。


    二、“义理、经济、文章、多闻”的具体内涵


    义理、考据、文章三者之间的关系是乾嘉学坛的一个重要议题。桐城派姚鼐对此看法比较辩证:“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之,则或相害。”6其三者相济兼收的观点成为桐城派为学作文的重要法则,对桐城派后学影响至深。姚鼐侄孙姚莹提出的“义理、经济、文章、多闻”亦是对姚鼐观点的继承与发展。


    首先谈义理。桐城派的“义理”是以程朱理学为宗旨,强调格物穷理,克己修身,躬行实践。虽然他们对理学的理论建树不多,但却是程朱理学虔诚的维护者与践行者。姚莹作为桐城派阵营的一员,秉承了姚氏理学家风以及桐城固有的理学宗风,亦信奉程朱之说,致力于扶世翼教。姚莹较为突出之处在于他对传统理学思想有一定的发展。其文集中《答宋青城书》、《心说》、《又与方植之书》等文以及《康輶纪行》、《识小录》等书中篇章,都对传统理学有所阐发,涉及到理一分殊、理气说、人性论、本体功夫等方面。他的理学思想又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即黜虚崇实,注重经世致用,将理学与经世致用相结合1。


    再谈经济。经济即经世致用之意。经世致用是儒家思想的一个传统,也是程朱理学的重要内容之一。它比较注重学问与社会现实的联系,具有实践性、应用性、务实性特征。姚莹是程朱理学的奉行者,面对世风日下、学风空疏支离等弊病,他激活了理学思想内部经世之因子,希望以“经济”药国计民生之弊。基于此,在姚莹看来,为学对象就不能仅仅是科举之学,像天文、地理、政事、河工、军事、兵制、舆地、盐法、漕运等学问也应有所知晓。只有掌握了这些经济之学,士人才能够自立于世,也才能够救亡挽颓。实际上,就姚莹的当时境况来看,他的“经济”理念已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践行。这主要表现在他较早地对夷情和边疆史地知识有所关注。嘉庆十四年(1809),姚莹应两广总督百龄之邀,入其幕府。在幕期间,姚莹耳闻目睹了海盗骚扰粤地、英人挑衅等情况。姚莹就说:“莹自嘉庆中,每闻外夷桀骜,窃深忧愤,颇留心兹事。”2(《康輶纪行自叙》)嘉庆十六年(1811)春,松筠接替百龄任两广总督,松筠对姚莹较为友善,姚莹在与松筠的交往中,获得了一些域外知识和边疆史地情事。因为松筠“两为伊犁将军,前后居西北塞外几二十年,身所巡历盖数万里”3[16],故对西北边疆情形熟识,这对姚莹有深远影响,自此他开始关注并研究域外以及边疆形势。可以说,客游粤地的经历,大开了姚莹的眼界与思想,这对姚莹在书信中提出“经济”说不能说没有一点影响。受“经济”说的影响,在文章创作上,姚莹认为“言事之文”比“明道之文”更为难作。他说:“古人文章所重于天下者,一以明道,一以言事。理义是非不精,则道敝;利害得失不核,则事乖。然理义可以空持,利害必以实验,故言事之文为尤难也。”4他的这种认识,对他的创作颇有影响,其文集中有不少论说、议状等类的文章,它们都可谓“言事之文”,反映出姚莹经世致用的文学理念。


    再次谈文章。在姚鼐观念中,文章是关于修辞技巧的学问5。姚鼐曾在安庆敬敷书院对姚莹言学问文章之事,姚莹得其要谛,故姚莹的“文章”内涵当与姚鼐的相通。姚莹对文的特性与功用多有论述,他说:“夫文者,将以明天地之心,阐事物之理,君臣待之以定,父子赖之以亲,夫妇朋友赖之以叙其情而正其义”1、“文章之大者,发明道义,陈列事情,动关乎人心风俗之盛衰”2,等等。这些话语充分表明姚莹认为文章的功能在于阐发义理,关乎世道人心。


    最后谈多闻。多闻就是学识广博之意。姚莹以“多闻”替代“考证”,颇有深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对“考证”之学的不满。他说:“近代二三妄人乃又竞立门户,倒乱是非,取先儒删弃蹖驳不经之说,搜而出之以为异宝,炫博矜奇,毫发无益实用。末学空疏为所摇惑,群而趋之,咸以身心性命之说为迂疏,惟日事搜辑古书奇字以相标榜,博高名、掇科第莫不由此。是以圣贤立训垂示之苦心纷然,射利争名,风俗人心孰有敝于此者哉?”3在他看来,汉学家的考据炫博矜奇,无益实用,甚至还有害于风俗人心。不过,姚莹虽然批评汉学家的考证之弊,但并不排斥考证。如他的《康輶纪行》、《东槎纪略》、《识小录》等著述中就多有考证之举。此外,他倡言“多闻”,大概也有要求学者不能徒有科举之学,还应要具备多方面学问的意思,而这殆与其经世致用思想有所关联。


    需要指出的是,姚莹在《与吴岳卿书》中认为上述“四者明贯谓之通儒,其次则择一而执之,可以自立矣”。这表明上述四者之间的关系倒不像姚鼐所倡言的“义理”、“考据”、“词章”兼收相济了,姚莹所说的“义理、经济、文章、多闻”这四个要素,对读书人而言,掌握其一即可自立于世。这可以说是对姚鼐主张的一个变化。不过,这四者之间也不能说没有联系,实际上,在姚莹的思想中,无论是“经济”,还是“文章”、“多闻”,都要以“义理”为归。即便姚莹非常重视“经济”,这也不过是理学思想中重“事功”的一个反映。只不过,姚莹在其以后的仕宦岁月中,拥有了践履“经济”之说、展现“经济”之才的机会,并由此扬名立万,声震朝野。这在无形当中反而又扩大了其“经济”说的影响,并由此遮蔽了“义理”、“文章”、“多闻”这几个要素。这是我们在看待四者关系时应该要注意的。


    三、“经济”说的影响与桐城派学风的转向


    姚莹经世济时的思想对服膺桐城的后学有重要影响。中兴桐城的功臣曾国藩对姚莹的“经济”说就有所借用。他在《劝学篇示直隶士子》中说:“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曰经济。义理者,在孔门为德行之科,今世目为宋学者也。考据者,在孔门为文学之科,今世目为汉学者也。辞章者,在孔门为言语之科,从古艺文及今世制义诗赋皆是也。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1显然,曾国藩所说的“义理、考据、辞章、经济”,与姚莹所论相似。不过,就义理与经济的关系,曾国藩更有深层认识:“义理与经济初无两术之可分,特其施功之序,详于体而略于用耳”2,“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该乎其中矣”3。不仅如此,曾国藩所言的“经济”内涵已与姚莹之“经济”有所不同。他在传统儒学经世中的官制、财用、盐政、漕务、钱法、兵制、兵法、刑律、舆地、河渠等内容基础上,还纳入了西方的舆图算法、步天测海、制造机器等西方科学技术的新内容4。曾氏的“经济”思想较姚莹向前发展了一步,更为开放、包容。曾国藩凭借其权位、声望,不仅贯彻落实了其“经济”思想,还将桐城派推进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方宗诚说桐城之文,“自石甫先生后,学者多务为经济之学”5。此言虽常被引用,但较少深入展开论述,致使一些问题模糊不明。如姚莹之后,有哪些学者多务为经济之学?他们的经济之学是否与姚莹的经济之学内涵一致,等等。把这些问题梳理清楚,姚莹“经济”思想的影响效果会更加明晰。鉴于方宗诚之论出自《桐城文录叙》,故其所云“学者”应是针对桐城派桐城籍学者而言,并且这些学者宜为其生前所闻见。由此,我们可对姚莹影响下的桐城学者为学情况略作考察,以判断方宗诚所说是否正确。


    属于此类的桐城学人有戴钧衡、马三俊、徐丰玉、姚濬昌、方宗诚等。戴钧衡(1814-1855),字存庄,号蓉洲。年少时即嗜好学,师从方东树,亦与姚莹有往来,其诗集中有《送前台湾道姚丈石甫之四川同知新任》、《寄姚丈石甫四川》等作。他在京师会试失利后,“益锐志为学,思以通经致用”6。咸丰年间,太平军兴起,吕贤基治安徽团练,戴钧衡曾多次上书论事,还著《草茅一得》,剖析时局,陈述应对之策。他曾有献策十二条:“励气节、改科举、破资格、久任使、肃军政、复巡按、省例案、宣上德、节财用、禁奢侈”1。这些策略显然是针对社会现实而发,表现出了戴钧衡强烈的经世意识。马三俊(1820-1854),字命之,马瑞辰之子。学宗程朱,亦负侠气,喜饮酒、击剑,有文武才。马三俊年轻时曾在里中追随姚莹、方东树二人。咸丰元年(1851),在姚莹去广西办理军务时,马三俊还随同友人在遂园饯别姚莹,并有诗相赠2。马三俊曾对方宗诚说:“学问之事,不过明体达用而已,勿徒爱著书之名,名心存则实德亡矣。”3可见马三俊为学崇实黜虚。他还曾劝甘玉亭做举业之暇,“亦当留心他务”4。马三俊虽有经世志向,但不得用,常感慨“我身不用苦寥落”5。太平军兴起后,马三俊在咸丰三年(1853)入团练局,曾自撰挽联云:“不求利禄,不计勋名,但愿为国家荡寇平氛,使共覩光天化日;即是圣贤,即超仙佛,纵抛此头颅转沟填壑,也权抒热血忠肠。”6此联亦可见三俊可望见用、挽危救国之决心。徐丰玉,字子逢,号石民,“少攻举子业,不屑为世俗委靡之文,一以先正为宗师”7。他抗论世事,辄能惊长老。尝随其父山西布政使徐镛“宦游中外凡二十年,举当世大夫贤否及所历山川风俗”8,悉心识之。道光二十三年(1843),英军犯南京,安庆戒严。徐丰玉欲为乡里保障计,建议防守,“群皆慑服,乃知府君有经世略,非徒硁硁自守者也”9。姚莹之子姚濬昌亦深得姚莹之传,为学注重讲究实学,他曾教导其子姚永概“人不可为无用之学,须于农田水利上讲究一番方好”,还开书单,分地理、天文附、兵盐、漕河、水利、农田、度支、礼乐、洋务数门,希望他逐一细究,方能有用10。方宗诚本人,他在编选《桐城文录》时,撷取文章标准“大约以有关于义理、经济、事实、考证者为主,而皆必归于雅驯”11。


    还有吴汝纶值得一提。他虽未亲炙于姚莹,却是晚清桐城派的代表人物,也是晚清桐城学人中名望最高者。他既受桐城姚氏之学,又得湘乡曾氏之传,故能汲取两派之精华,能超越湘乡而更变桐城。他主张:“学有三要,学为立身,学为世用,学为文词。三者不能兼养,则非通才。”1他非常注重“世用”,对西学亦能虚心接纳,故其“经济”之内涵已大大拓展,西方器物、制度、学说等皆入其“经济”范畴。在此基础上,他引西学入古文,扩充了晚清桐城派古文之畛域。


    由此可说,嘉道以降,桐城学人的学风确实带有明显的经世色彩,这种经世文化氛围的营造,殆与姚莹的努力倡导有所关联。方宗诚的论断并非虚言。


    综上所言,姚莹提出的“经济”说有其深刻成因。对于其内涵的认识,我们不能脱离于它与“义理”、“文章”、“多闻”这几个要素之间的关系,同时也不能因姚莹出色的经世成就而脱离具体历史语境过于拔高它。还有需要注意的是,姚莹提出“经济”之说,对桐城派学术有所影响,嘉道以降桐城学风与文风由此逐渐趋向于经世致用。


    第二节姚莹的交游与桐城派的扩散


    交游不仅仅是双方之间关系网络的建构,从文学层面而言,也是交游双方思想的相互交流、艺文的相互切磋。姚莹一生交游广泛,友朋甚多,包括有政要显宦、文化名流、地方士绅、基层文士等。他们之间往往有雅集冶游、赋诗唱和、书信往来,借助于这些文学活动,姚莹传播和扩展了桐城派的文学、学术理念。由于这种传播与扩展主要是伴随姚莹的交游行迹而实现的,故而本节侧重于从姚莹行迹层面来观照姚莹交游与桐城派扩散之间的密切关系。


    一、里居交游


    桐城是姚莹生于斯、长于斯之地,也是桐城派的大本营。姚莹在里中的交游对象,基本上都是桐城派成员。姚莹在里中读书之时,尝与里中英杰砥砺于学,精研诗文。姚莹说:


    维时海帆(李宗传)、歌堂(朱雅)、岳卿(吴云骧)年最长,植之(方东树)、元伯(马瑞辰)、匡叔(左朝第)、竹吾(方秉澄)差次,其年相若,而吾兄事之璈珽者为六襄(徐)、聿原(光聪谐)、子方(吴孙)、履周(方遵道)、阮林(张聪咸)、明东(刘开)、易卿(姚全),弟之者则子山(吴庾)榰也,后乃得鲁岑(朱道文)、小东(胡方朔)、幼(姚柬之)。此十数人者,皆以文章道义相切,吾所为左右采获以取益者也。1


    这些俊彦英杰各具特长,各有特色,刘开说:


    驰骤人物,出入天渊,雄辞奇语,凌厉无前,气吞群岳,志高时贤,此榰珮幼之长也。沉潜理义,入其奥府,玉而趋,不失步伍,此鲁岑之长也。志欲希古,学能研深,好善不倦,接物以诚,此子方之长也。虽处喧竞,不易素怀,规员矩方,通变之才,此小东之长也。2


    此外,他们大多师承或私淑姚鼐,是桐城派本土力量的代表人物。姚莹与他们“游宴之与俱,言论之与共,文章道义之相与磨砺而讲习”3,共同推动了桐城文事的兴盛,同时也促进了惜抱之绪论在乡邦的流传与接受。


    姚莹步入仕途后,偶有归里之行,亦多与里中友朋有所往来。如道光二十八年(1848),六十四岁的姚莹卸任蓬州知州,返回桐城。同里挚友方东树、光聪谐、马瑞辰、朱道文、马小眉等皆邀宴集,诗酒唱和频繁4。此外,里中后学方宗诚、文汉光、戴钧衡、马命之、苏惇元等亦相从姚莹,谈论尽欢。姚莹赴广西办理军务时,苏惇元偕文汉光、江贻之、戴钧衡、马三俊、马慎甫、光思永等后学好友,在遂园饯别姚莹,并有诗奉送5。此外,文、戴二人还将其诗集请教于姚莹,姚莹有所题诗6。


    姚莹在里中凭其声望、学识,还吸引了一些文士前来归附,受其古文法。如方昌翰,“师事姚莹,受古文法”7;叶毓桐,“师事姚莹,受古文法,复与方宗诚、徐宗亮、吴汝纶、姚濬昌、马起升、其昶父子等相友善,以文学相切磋”8;胡淳,“师事姚莹、方东树,受古文法,其文议论正大,性情真挚,惜未成家”9;胡抱真,在道光二十八年归里后,经方东树绍介,成为姚莹门人,姚莹劝他“宜多读古人书以扩心胸、增知识、求实用”,并将自己的全集赠给胡氏1。这些门人诵法姚学,进一步壮大了桐城派的力量。


    要言之,姚莹在里中的交游,对桐城派的传承是有影响的。不过,对于这种影响,不宜过于拔高,因为姚莹自中进士以后,或客游,或仕宦,辗转四方,主要功业影响在于政声,而非学术、文章。反倒是姚莹之友方东树“晚岁家居十一年,专以成就后进为事,从游者如苏惇元、文汉光、戴钧衡、江有兰、甘绍盘、马起升,暨从弟宗诚,皆以学行知名于时”2。另据刘声木统计,师事及私淑方东树及其弟子者有三十四人3。由此可认为就在桐城本土的文学影响而言,姚莹逊于方东树。不过,由于姚莹经年在外,奔走南北,这反而促进了桐城派在桐城境外的传播与扩散。


    二、游幕广东


    嘉庆十三年(1808)春,姚莹入都会试,中式第三十二名。殿试名列三甲,未入翰林,归班铨选。同年秋,姚莹离京归里。次年,姚莹应两广总督百龄之邀,奔赴广东,入其幕府。由此开启了他游幕广东的生涯。姚莹客居百龄幕府时间短暂,嘉庆十五年(1810)六月时,姚莹就在香山主讲榄山书院。嘉庆十六年(1811)春,姚莹应广东学政程国仁之聘,授经署中。次年正月,因程国仁任满调离广州,姚莹又应聘,入从化令王蓬壶署中授经。嘉庆十九年(1814)九月,姚莹辞幕返里,结束了近六年的游幕生活。


    姚莹在广东与粤中诗坛英杰多有交游。姚莹说:“粤中言诗,近日后起者三人,曰谭康侯、张南山、黄香石。”4谭康侯(1774-1830),即阳春谭敬昭;张南山(1780-1859),即番禺张维屏;黄香石(1778-1859),即香山黄培芳,三人又并称“粤东三子”。姚莹读过谭敬昭之诗,未见其人5。张维屏,字子树,号南山,因癖爱松,又号松心子。张维屏至迟在嘉庆十八年(1813)就已与姚莹相识6,姚莹认为张维屏谆笃自好,为人忠孝温厚人。关于张维屏之诗,姚莹曾为其《听松庐诗钞》作序,称“其得于天者既优,而又能尽力于学,充其至,吾无以量之”,所作超越时辈,集中时见达到“天人合焉者”1。姚莹还将其文示与张维屏,张维屏能道其之所以为文,这让姚莹欣喜异常,更以说诗之旨密授张维屏2。黄培芳,字子实,别字香石,自号粤岳山人。他与姚莹于嘉庆十八年(1813)相识于白云山中。未会面之前,姚莹在嘉庆十六年(1811)于广东学使程国仁署中就已见过黄培芳所著论《诗话》、《罗浮小志》、《云泉随札》3。在姚莹看来,黄培芳讲求世务,“隐然有人心世教之忧,不可谓非有心之士”4。黄可谓与姚志趣相投。


    除了黄、张二人外,姚莹还与段佩兰、王啸云、孙秀林、蒋杏甫等诗家有交游。段佩兰,字纫秋,番禺人。弱冠为诸生,好学工诗,一时名宿多折节与交。尝与黄培芳、谭敬昭、孔继勋、林伯桐、黄乔松、张维屏建云泉山馆于白云蒲涧、濂泉之间,伊秉绶撰记泐铭,称为“七子诗坛”5。嘉庆十八年(1813),应段佩兰招邀,姚莹偕同薛敬茂、黄培芳游赏白云山,并有诗记之6。关于王啸云、孙秀林、蒋杏浦等人,已难考知,不过从姚莹诗集中《秋后避热王啸云斋中枉诗见赠》、《雨后喜凉示王啸云》、《广州郡斋作示孙秀林》、《孙秀林斋中夜话》、《夜检箧中得孙秀林旧诗颇多,有感步其雷州遣怀原韵》、《得孙秀林书》《送孙秀林蒋杏甫》等作品来看,姚与他们关系友善,多有诗酒交游。


    姚莹与粤地官员、地方士绅等亦有交往。两广总督松筠因与姚鼐有交情,故在广州期间对姚莹颇相接待,还在姚莹之父姚骙归里时赠钱助行。从化县令王蓬壶亦与姚莹相得甚欢,姚莹有诗说“我来从化三月居,见君官舍冷且虚。约身不厌布与蔬,有时白昼长吚唔。赋诗亦足为欢娱,治事仍不废簿书”7。这表明王蓬壶亦擅赋诗吟咏,乃风流儒雅之士。如道光十九年(1814)重阳,王蓬壶集宴大奎阁,姚莹扶病和其他幕僚与会,饮酒赋诗,宾主尽欢,为一时乐事8。姚莹在从化署中,受王蓬壶嘱托,还为其业师太仓诗人汪杏南点订了《礼耕堂诗钞》。宋青城是从化县丞,姚莹不仅与他有过诗酒集会,还和他探讨过理学问题。姚莹文集中有一封答复宋青城的书信,信中姚莹认为宋青城谈论寂感动静之理甚为清晰,且深味先儒寂感无先后、动静无二致之说,实乃高明之识。“惟疑朱子《中庸章句》未发为性之误,则过矣”1。姚莹认为宋青城的理解有误,“此朱子顺文解义之辞耳,何谓误耶”。接着姚莹对“理一分殊”的情况予以详细阐释。通过这封书信,姚莹的理学思想可以略知要端。姚莹在从化三年,他有诗云:“屈指岭南六载住,倾心从化三年讬。宾主联翩属上才,新诗络绎殊风格。高者飘举鸾凤口,健者盘空惊鹘落。”2这是其客游岭南期间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游幕期间,姚莹还在广州整理、刊印了先曾祖姚范的著述《援鹑堂集》。包括“诗七卷,文六卷,笔记三十四卷,都四十七卷”3。具体刊印详情,已在第五章有所表述,兹不赘言。这里需要强调的是:姚莹刊印姚范著述,不仅彰显了姚氏先德,更是在广东传播了姚氏家族的文学影响力。


    总的来说,姚莹游幕广东六载,不仅增长了见识,扩大了交游圈,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桐城派在广东的影响。


    三、居官闽地


    嘉庆二十一年春(1816),姚莹谒选福建平和县知县。之后,又先后调任龙溪县令、台湾知县、摄噶玛兰通判等职。姚莹在闽地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施政有方,于闽地经济、教育、文化、治安等方面皆有政绩。姚莹由此深为闽浙总督董教增所器重,尝称其为“闽吏第一”4。在闽期间,姚莹足迹遍布平和、龙溪、福州、漳州、光泽、建宁等地,与当地文人多有交游,这有力地推动了桐城派在福建一地的传播。


    姚莹与闽地古文名家陈寿祺、高澍然、张绅等相友善。清代闽地古文创作不似江浙地区云蒸霞蔚,以古文著称于世者,首推乾隆年间的建宁人朱仕琇,他是“清代闽人第一个卓有影响的古文家”5。朱仕琇古文娴于周秦、西汉诸子及唐宋元明诸作家,功候最深,著有《梅崖文集》。姚鼐赞称其集“果有逾人处”,恨不识其人6。朱仕琇主讲鳌峰书院多年,从游者甚众,“凡闽人治古文者,不问知为仕琇弟子,否则亦闻之于仕琇弟子者,盖古文之道绝续之交,得仕琇而开通之”1。建宁张绅、光泽高澍然等人亦得传其学,姚莹就说“雨农与建宁张怡亭绅,皆善文章,梅崖嗣响也”2。张绅(?一1832),字怡亭,号严山,建宁人。诸生。师事朱仕琇,受古文法。后在高澍然家教馆八年,两人以诗、古文词相切摩。道光九年(1829),聘修《福建通志》,所作诸传,识者以为欧、曾嫡派3。著有《怡亭文集》二十卷。其文学欧、曾,间取奥峭于柳宗元,醇古冲澹而孕奇气,有名于时。张绅与姚莹相友善,高澍然称姚莹为张之“笃友”4。张、姚之间的关系兹有四点值得一说:其一,张绅是姚莹挚友张际亮的族兄。张际亮有诗说“卓绝吾宗彦,先登作者庭”5,认为张绅是其家族俊彦,先跻作家之林。姚莹较早结识张际亮,张绅之名可能因张际亮而被姚莹得知。姚集中还有诗《别张亨甫有作兼示令兄怡亭》,与张绅有关。其二,两人论文主张有相近之处。张绅论文颇重古人之行,其《答友人书》说:“然学古人之文者,则必学古人之行,不学其行焉.不能知其心;不知其心焉,不能达其意;不达其意焉,不能得其趣;不得其趣焉,则虽强效其词,不能至于深微也。”6这种要求文行一致的观念与姚莹相近。其三,张绅曾与姚莹纵谈时政,钦佩姚莹治世之才。张绅称“石甫怀经世之志”,并将其与诸葛亮相提并论7。作《与姚石甫书》,与之论“国家之大计”,称赞姚莹“通达古今治体,朗若白昼,视物灿若赤火燎原,辨析是非于疑似之际,决择利弊于得失之间。一切拘牵挛曲、幽暗隐伏、儒生不破之昏迷,不脱之缪踢,口谈指画,若疾雷展望之搏击,无有不中”8。其四,姚莹对张绅之文有佳评,称其文“视太史(朱仕琇)犹习之(李翱)之于昌黎,其广博不及,其易良隐厚,故非韩所能囿也”9。


    高澍然(1774-1841),字时埜,号甘谷,晚号雨农,光泽人。嘉庆六年(1801)举人,官内阁中书,旋以父卒归。道光九年(1829),受总督孙尔准聘,修《福建通志》,负责编写《宦绩录》及水利部分。高澍然之古文法得自父传,其父高腾曾师事朱仕琇。高澍然尤笃嗜韩、李文,治韩文三十年,有得于心,曾评注《韩文故》十三卷,又编《李习之文读》十卷。有《抑快轩文集》七十三卷1,“其创意造言,逊于朱(仕琇),该洽逊于陈(寿祺),要其天机清妙,高视尘壒之表,卓然能自树立,非二家所可囿也”2,陈衍亦说“雨农先生文字酷似熙甫,才力亦略相等,能于黯淡无色题事面目不甚相远者,各有以肖其精神”3。高澍然对《春秋》颇有深究,著有《春秋释经》,以经证经,敷陈疑滞,精义间出,惜不见用。姚莹对此有诗云:“游夏犹难赞一辞,纷纷作传亦徒为。舍人新解《春秋》义,独衣遗经自得师。”4道光九年(1829)冬,姚莹过光泽,住在高澍然家。当时张绅正在高家教馆,姚莹与高及张绅三人纵谈竟夜。诗文当是他们谈话内容之一,两人古文创作水平及影响,姚莹定有所知。姚莹有诗云:“不见梅崖六十年,闽中文献忧谁尊。雨农齿豁怡亭老,著作犹能貺后贤。”5这首诗表明:姚莹认为两人著述能接嗣朱仕琇,可以赐予后贤。高澍然对姚莹政治才干十分钦佩,其《与姚石甫书》说:“足下所至以严治赫然,振纪纲为务,虽龙溪、台湾素号犷悍难治,及足下至,则喁喁循轨改迹,未尝敢怙恶焉。私谓如足下者得十数人散布直省为之倡,庶几吏治一新,转弱为强可几而待也。”并希望姚莹为名臣不为文人,它日名迹诏垂国史,当如昌黎、庐陵特传。此外,他还对姚莹诗文有精到评论,说:“尊著《后湘集》,专治气格,其乐府尤胜;文集长于论事,类北宋杂家,皆可传也。”6道光九年(1829),姚莹将之京师,在福州属高澍然为其题《心清消息图赞》。


    除张、高二人外,姚莹与闽地名儒陈寿祺交谊匪浅。陈寿祺(1771-1834)字恭甫、介祥、苇仁,号左海、梅修,晚号隐屏山人,福建侯官人。嘉庆四年(1799)进士。陈寿祺为学兼宗汉宋,会通今古文经学,晚年治文词注重通经致用。他在《答高雨农舍人书》中说:“窃以为治文词而不原本经术、通史学而究当世之务,则其言不足以立。”1此种文学观念颇与姚莹相似。姚莹与陈寿祺在道光五年(1825)就已相识于福州,姚莹十分钦佩陈寿祺的学问、事功,他说:“海内名人先达,生平闻见多矣。精考订或拙于文章,工辞翰又弱于气节,至于经济世务,益多迂曲鲜通。阁下独驰骋于翰墨之场,研参于贾、郑之席,气节世务,矫然通伟,宜可以膺当世之任而塞人士之望矣。”2他们之间还有诗文交流,姚莹在书信中说:“前承索鼓山诗,未及奉教,途次写出,寄呈清览,并附近作数篇。”3所言鼓山诗,可能是道光五年(1825)姚莹在福州期间所作《游鼓山,偕张亨甫、林梅友、汪铁崖三子,继光小疾,亦欣与焉》一诗4。道光九年(1829),姚莹在福州,还曾为陈寿祺恋云图题诗,《书陈恭甫编修恋云图,即以为别》云:“十年清望拥皋比,经术文章识所师。北海诸生传绝业,西京名宿忆前规。怜才早接暮风坐,惜别还题满卷诗。回首白云长在岭,自慙仍是出山时。”5


    陈寿祺说:“吾闽近日著作之盛,无过邵武朱梅崖之文、张亨甫之诗,皆足以雄视海内。”6朱仕琇文、张际亮诗确是清中叶闽地文学双璧,享誉海内。姚莹虽无缘与朱仕琇交游,但与张际亮关系非同一般,是管鲍之交,亦是生死之交。道光三年(1823),姚莹在福州,张际亮以诗来谒,这是他们初次相识。初次订交,姚莹对张际亮颇有赞誉,称其诗为“何、李之流也”,并认为际亮之才可及李梦阳,若能去其粗豪,则为何景明7。此后,两人时常往来,诗书不断,直到生死相隔。姚、张情谊至深,最突出表现在张际亮为姚莹台湾之狱事奔波上。道光二十三年(1843),姚莹因保台抗英一事被逮,押赴京师受讯。七月,途径苏州,张际亮扶病偕同姚莹入京,并说“事若不测,将鸣台谏求昭雪”8。入京后,张际亮与故交汤鹏、何绍基等人共同营救姚莹。后来姚莹事白出狱,张际亮却由此病重,最终亡故。何绍基为此撰有挽联,对两人生死交情描绘至深:“是骨肉同年,诗订闽江,酒浇燕市,真血心男子,生依石甫,死傍椒山。”9张际亮卒后,姚莹携其灵柩返回桐城,并召其子来桐迁柩,还打算编校刻印张际亮诗文集。姚莹、张际亮二人交情深厚,是基于志同道合的基础之上的。这主要表现在:其一,两人皆睥睨时俗、怀抱经世之志。姚莹少负奇节,致力经世,慨然有任天下志,与挚友纵论悲歌,不以里人讥笑为异,张际亮就称姚莹“雄伟骏异,深明大略,盖李德裕、张居正之匹也”1,有诗亦云:“虚名当世谁刘表,豪气斯人自孔融。报国心孤终结主,著书才大亦称雄”2、“平生胸有千卷书,意气慷慨了万夫。不逢盘错艰难日,谁惜人才与众殊”3,等等。张际亮之品性、志向与姚莹相同,少年时即有用世之志,他曾谓“亮少年时窃慕汉贾太傅、诸葛亮武侯之为人,以为士于立身之外,固当有用于世”4。惜其生活困顿、科考不利、遭际坎坷,更使他负气狂放,穷愁慷慨,兀傲不群。姚莹就说张际亮在京师时与龚自珍、汤鹏、魏源有交游,四人皆慷慨激励,其志业才气欲凌轹一时5。其二,两人文学观念相近,张际亮受到桐城派的影响。张际亮受古文法于族兄张绅,“私淑方苞、刘大櫆、姚鼐、李祥赓四人”6。他在十三岁时,得方苞所为文,读而好之,其后又读到刘大櫆、姚鼐所为诗文,则益好之7。又他对桐城派领军人物姚鼐十分推崇,他有诗说“风雅微茫有正声,渔洋惜抱两分明”8,认为王士禛、姚鼐是风雅正声的代表。道光十一年(1831),张际亮有桐城之行,姚莹、姚朔、马瑞辰、方东树等人与之游,这次交游,思想交流、诗文切磋在所难免。张际亮作《石甫明府出示方植之东树先生诗因题》云:“吾闻积理复养气,意极深远毋浮鄙。要从沉郁得飞动,岂贵蹶张与剽诡。”9张际亮“积理养气”、“沉郁”的主张就与姚莹、方东树等人的观点相似。此外,张际亮对沈德潜、袁枚等诗坛宗师有所不满,认为“沈归愚辈乃禅家所谓堕于理障,如袁子才辈,又所谓野狐外道也”10。这又与姚莹相近,姚莹在《孔蘅浦诗序》中对沈德潜亦有批评,称沈“才质凡近,骨力不腾,每多死句滞意”11等。以上所论,可验明姚莹交游张际亮的影响。


    姚莹还与闽地文士郑开禧、饶啸渔等人多有往来。郑开禧,字迪卿,又字云麓,龙溪人。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姚莹是在道光二年(1822)于龙溪结识郑开禧的。认为郑有忧怀天下之心,称其诗“用力魏晋以迨唐宋名贤,持格甚正,妙理清才,都雅有则,有明代诸公学古之善而无其失,而忧时悯俗之心,时露言表,盖以为得诗人性情之正焉”1。饶啸渔,字廷襄,龙岩人。与姚莹相识是在粤东,时为嘉庆十九年(1814),姚莹称龙岩饶啸渔“器识宏远,衡鉴文章,入物甚精,尤深禅理”2。陈寿祺有一封《与饶啸渔书》,其中称饶啸渔有志于古文,且赞其“《书郭知州事》一篇取法不在汉唐以下”3。道光三年(1823),姚莹偕母侨寓福州,期间饶啸渔曾与姚莹相游4。姚莹集中《感怀杂诗》(之十五)、《饶啸渔出都云将往浙东访道者》、《龙川道中酬别饶啸渔》皆与饶啸渔有关。其中《龙川道中酬别饶啸渔》诗云:“饶子有奇癖,高言必古人。论才怜下走,物色尽风尘。我读南州传,君诚有道邻。”5饶啸渔性格、遭际,于兹可见。


    四、仕宦江南


    从道光十二年(1832)到十七年(1837),姚莹仕宦江南。道光十二年(1832)二月,姚莹莅任江苏武进知县;十三年(1833)冬,调署元和知县;十四年(1834)秋,姚莹调署淮南监掣同知,在同知任上,还曾代理两淮盐运使。十七年(1837)九月,姚莹升署台湾道,结束为官江南之途。六载江南仕宦,姚莹的从政才干得到了林则徐、陶澍等人的赏识。不仅如此,这段时间也是“姚莹对桐城派的发展推动最力的时期”6。


    姚莹在武进任上,好贤礼士,与江南文士多有往来。这些文士有方东树、苏惇元、毛岳生、陈方海、李兆洛、周济、吴德旋、吴育、包世臣等人。诚如张际亮所云“姚侯此为政,宾客复多贤”7。这些文人从事的文化活动主要是校订、刊印书籍。道光十二年(1832)四月,姚莹将姚范、姚鼐的著述以及《东槎纪略》,寄给李兆洛,并请李兆洛校正姚鼐的《惜抱轩书录》稿本以及自己的诗文集,李兆洛与毛岳生、吴育共主其事。他们裒辑前后所作,损益次序,校第篇目,于次年八月在江阴重刊《东溟文集》六卷、《东溟外集》四卷、《后湘诗集》九卷、《后湘二集》五卷1。毛岳生为姚莹文集作序,称赞姚莹“器识深远,亮确善断,其于古今隆替兴坏通塞之理,既洞悉缓急,又自六艺传记儒墨兵家阴阳医药卜筮之书靡不综贯,为文章善驰骋,论辩雄骏通闢,浩博知要,穷隟摧蔽,皆曲中理势,可见诸实用”2。道光十三年(1833),方东树及其弟子苏惇元来武进,受姚莹委托编校姚范的《援鹑堂笔记》。同年四月,陈方海编校《识小录》完工,他认为此书“大者可以正人心,明学术;次亦足以广异闻,纪掌故”3。此外,这期间,姚莹还请李兆洛撰《桐城姚氏薑坞惜抱两先生传》、吴德旋撰《姚薑坞先生墓表》与《姚惜抱先生墓表》、包世臣撰《清故翰林院编修崇祀乡贤姚君墓碑》、毛岳生撰《姚先生墓志铭》、方东树撰《书姚惜抱先生墓志后》,这些文章对其曾祖姚范、从祖姚鼐的道德、学术、辞章扬榷发明,灿然无遗4。


    姚莹在扬州权两淮盐运使时,其幕府内也荟萃了不少四方贤士。吴德旋、毛生甫、张际亮、潘德舆、李兆洛及其弟子蒋彤、吴冠英等皆辐辏其署,入其幕府。姚莹政事之暇,与这些贤士多谈诗论文,相互切磋。如道光十六年(1836),潘德舆应姚莹之聘,携其弟子吴大田及其子潘亮弼来扬州后,他们朝夕聚处,交流诗艺,姚莹“纵观(潘德舆)所为诗文,精深奥窔,一语之造,有耐人百日思者”5。同年六月,姚莹还与潘德舆、毛生甫及其弟子们游金山,放舟焦山,宿松寥阁,并赋诗记之6。毛岳生有《与姚石甫都转、潘彦辅金山放舟,宿焦山松寥阁,明登绝顶,二君有诗用酬是篇》、《题海门庵壁同彦辅》、《松寥阁晨起有作,简石甫、彦辅,寄邓湘皋长沙、申耆先生江阴》等作7,潘德舆亦有《与姚石甫毛生甫金山放舟,宿焦山三夕作三首》之作8,甚至在道光十七年(1837)所作的《送石甫之台澎》诗中再次期待金焦同游:“姚侯姚侯天下无,早持玉节来三吴。江声月色金焦最,晚岁同为诗酒娱。”1潘德舆弟子吴大田还辑录此次焦山之游诗作二十四首,刻于扬州,题为《焦山诗录》,以志纪念2。


    道光十九年(1839),姚莹曾命人绘《谈艺图》记其宾主集会盛事。这年七月既望,李兆洛及其弟子蒋彤、冕之、吴冠英一行到扬州,住在运司署中之景贤楼下,当时吴德旋、毛岳生皆在。面对众宾咸集的盛况,姚莹说:“题襟馆中寂寞二十年,不意复有今日之集。”题襟馆是曾燠所建,乾隆五十八年(1793)至嘉庆十一年(1806),曾燠任两淮盐运使十三年,其幕府宾客云集,盛况空前。集会唱和盛事,钱泳《履园丛话》有所记载:“南城曾宾谷中丞以名翰林出为两淮转运使者十三年。扬州当东南之冲,其时川、楚未平,羽书狎至,冠盖交驰,日不暇给。而中丞则旦接宾客,昼理简牍,夜诵文史,自若也。署中闢题襟馆,与一时贤士大夫相唱和,如袁简斋、王梦楼、王兰泉、吴谷人、张警堂、陈东浦、谢芗泉、王葑町、钱裴山、周载轩、陈桂堂、李啬生、杨西禾、吴山尊、伊耐园及公子述之、蒲快亭、黄贲生、王惕甫、宋芝山、吴兰雪、胡香海、胡黄海、吴退庵、吴白庵、詹石琴、储玉琴、陈理堂、郭厚庵、蒋伯生、蒋藕船、何岂匏、钱玉鱼、乐莲裳、刘霞裳诸君时相往来,较之西昆酬唱,殆有过之。”3题襟馆内的文采风流,持续时间直到嘉庆十三年随着曾燠由两淮盐运使升任湖南按察使而结束。虽然在道光二年(1822)曾燠升命两淮盐政,再来扬州。但此时已是知交旧雨半零落,昔日的诗酒风流盛况,却难以再现。无独有偶,姚莹在扬州的谈艺盛会,可谓再现当年题襟馆内风流。姚莹有感于此等难逢盛事,遂属吴冠英绘《谈艺图》。图中宴集诸公,盖极一时之选,有姚莹、李兆洛、吴德旋、毛岳生、冕之、刘宝楠、吴冠英、蒋彤、潘德舆、姚师沆、左石侨、张际亮(系后增补)4。《谈艺图》所载诸名士及其文化盛会,反映出姚莹与友朋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也反映出姚莹幕府内诗酒风流的热闹与欢快。这场以姚莹为中心的文化盛会并未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姚莹调离扬州,诗文风流亦随之烟消云散。吴汝纶在《姚公谈艺图记》中说:“是后中国多故,封疆大吏无网罗人才之意,贤俊离散,海内无此风流矣。独曾文正公在江南时,大乱新定,招携宾客,泛舟秦淮,徜徉玄武、莫愁之间,登眺钟阜、石头,流连景物,饮酒赋诗,以相娱娭。汝纶时间厕末座,实尝躬与其盛。外此,不数数见也。”1


    五、京师交游


    姚莹一生,有多次入京经历。他在嘉庆十三年(1808)、嘉庆二十年(1815)、道光五年(1825)、道光十六年(1836)、道光二十三年(1843)皆有赴京之行。每至京师,姚莹在交游方面都有新的收获。从交游的文学影响来论,恐怕要以道光五年和道光二十三年这两次赴京交游为著。


    道光五年(1825)十月,姚莹自桐城启程赴京。次年正月,姚莹抵京。姚莹在京师多有交游,新交故旧皆相过从。其中尤以结识魏源、龚自珍、汤鹏等人最为瞩目。其《汤海秋传》云:“道光初,余至京师,交邵阳魏默深、建宁张亨甫、仁和龚定庵及君。定庵言多奇僻,世颇訾之。亨甫诗歌几追作者。默深始治经,已更悉心时务,其所论著,史才也。君乃自成一子。是四人者,皆慷慨激厉,其志业才气,欲凌轹一时矣。”2魏源、龚自珍、汤鹏、张际亮四人在京师,志同道合,慷慨有为,经世致用,人称京中四子。除了这些人外,姚莹与其他文士在京师也有交游,他和李海帆曾招吴兰雪、龚自珍、姚豸青、胡小东、端木鹤田、邓湘皋、周伯恬、管异之、魏默深、饶啸渔、马湘帆、查花农、曹梅雪、陈雪炉、陈伯游、姚卿五、张祥河等集于尺五庄3。他还与鹿泽长、牟一樵、张际亮聚于宣武门寓庐。张际亮有诗追忆:“豪士昔有姚石甫,大名太守(鹿)寓宣武。水部(牟)风怀亦坦率,四人对酒气轩举。”4在京师,姚莹还请管同为刘开诗文集作序。管同与刘开“踪迹疏甚,无以定其为人”,但因姚莹友善刘开,故管同信任姚莹,“因以定明东,遂书其言以为明东集序”5。在道光七年(1827)三月,姚莹接闻母亲讣告,离京奔丧。


    道光二十三年(1843),姚莹因保台抗英受诬,被逮入京。当时朝野对台湾之狱反应强烈,不少人对查办姚莹表示愤慨。汪中之子汪孟慈闻姚莹被逮刑部狱,大恸呕血1。姚莹抵都后,“一时名公卿争枉车骑出迎,凡至长新店者三十余人”2。当时,“圣主已闻容直谏,封章频树莫辞劳”,京城官员陈颂南、朱伯韩、苏赓堂、王少鹤四人都曾上书营救。朱琦亦有诗说:“去冬公被逮,朝议纷鼎沸。袖口万言书,誓欲奋喉舌。”3在朝野舆论压力之下,清廷发布上谕,将姚莹与达洪阿加恩免其治罪,姚莹得以出狱。姚莹此次台湾之狱,使他名满京都,政要名流,皆欲与之一见。首辅穆彰阿、相国潘世恩、尚书祁寯藻、旧相国汤金钊、兵部尚书许乃普等皆有召请姚莹之意,姚莹却因故未见。而“家宰陈公(官俊)、大宗伯祝公(庆蕃)、总宪魏公(元烺)、仓督杨公(殿邦)皆以同年同乡置酒相召”4。此外,京师一些与姚莹意气相通的官员、文士亦多有宴请,姚莹《梅伯言、马湘帆、汤海秋、王少鹤四农部,何子贞编修、陈颂南、苏赓堂、朱伯韩三侍御,叠次召余同亨甫为觞宴之乐。九月二十六日,复集蒹葭阁,盖丙申年入都,伯言、湘帆置酒处也。诸君各以诗文见赠,余行有日,辄成七律数章酬别》之诗对此宴会及交情有所称述。姚莹在《与朱伯韩侍御书》中亦对京师交游有所追述:


    都门相识于患难之中,怀抱略抒,益佩风义。又得诸君子一时萃聚,诚为吾道不孤,自非圣明在上,曷克有此。欣赏既极,弥增感叹。吾兄以上哲之资,树特立之操,文章气节,一秉坚贞,而拳拳于友朋生死患难之际,始终不二,尤足感人心脾,以此益信必不负国也。若乃伯言(梅曾亮),高文廉杰,力振一时;位西(邵懿辰)研道醇邃,志追千载。海秋(汤鹏)之才拓古今;颂南(陈庆镛)之诚贯金石。赓堂(苏廷魁)之宏敏任事;子贞(何绍基)之渊懿植行。湘帆(马沅)英爽;鹤田(吕贤基)贞纯。少鹤(王拯)矫矫而锐才;翰臣(龙启瑞)恢恢而抗志。此皆迈古为期,不失其守,洵吾党之杰也。5


    此外,翰林院编修冯桂芬亦曾邀请姚莹等友人至其邸中相聚,席间,姚莹胪陈形势战守机宜详尽,“时坐中为晋江陈颂南给谏庆镛、平定张石洲明经穆、宛平赵伯厚宫赞振祚、顺德罗椒生太仆惇衍、阳湖庄卫生太守受祺、同里潘玉泉博士曾玮与余,凡七人”1。


    在京期间,除诗酒宴会外,姚莹与友人还有学术之辨。当时,仁和邵懿辰非议阳明之学,而姚莹平居就钦慕贾谊、王文成之为人,故对邵氏之论有所反驳,他认为:“阳明自有是处。我辈不及阳明处多矣,未可论之。”2邵氏又提出“学者当先辨志”,而姚莹则主张“不学阳明,即辨志矣,议论何益于事”3。当然,这种学术上的分歧,并未影响两人之间的情谊。


    姚莹在京师交游广泛,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促进桐城派在京师的传播。道光中叶以后,京师文坛传播姚氏薪火最力者当推梅曾亮。梅曾亮宦居京华十八年(1833-1850),广交文友,奖掖后学,治古文者大多问法于梅氏,如朱琦、龙启瑞、冯志沂、吴嘉宾、曾国藩、王拯、余坤一、周寿昌、朱荫培、邵懿辰等人皆尊梅曾亮为师。正是由于梅曾亮在京师大力传法,主持风雅,桐城文章得以名扬京华,桐城文章地位也藉此日益巩固。早在嘉庆二十一年(1816),姚莹赴任福建平和知县,途经江宁,就已与梅曾亮相交。姚莹在京期间,亦与梅曾亮及其问法者多有交游。如他与属于“岭西五大家”阵营的朱琦、龙启瑞、王拯等人就有往来,姚莹有《与朱伯韩侍御书》、《与朱伯韩书》,且又称王拯“矫矫而锐才”,龙启瑞“恢恢而抗志”4。张际亮逝世之后,朱琦、王拯等人还曾帮助姚莹治理张际亮丧事。应该说,姚莹以其桐城派传承人的身份在京师交游,对桐城派的传播是有促进作用的。但这种作用与影响若与梅曾亮相比,有较大的差距。其实,姚莹的影响主要还是体现在政治功绩方面,文学影响不过是附丽于其上而已。


    晚年姚莹在经历台湾之狱后,被安排到四川效力任用,后任蓬州知州。咸丰即位后,擢授湖北武昌盐法道,未赴任,奉旨驰驿前往广西赞理军务,旋又被升为广西按察使。咸丰三年,随军至湖南,以湖南巡抚张亮基奏留,权任湖南按察使,终因年老体衰病重,不幸卒于任上。这一时期,姚莹虽有一些交游活动,但因政务、军务繁忙,从桐城派扩散之层面来看,影响甚微。故此处不做申述。


    要言之,姚莹在广东、福建、京师等地的交游及其文学活动,虽未有意致力于传扬惜抱家法,但他以其脱俗的个性、经世的思想、卓异的才干、豁达的胸襟赢得了诸多友朋,同时也扩展了其自身的文学影响力。姚莹作为姚鼐的嫡传弟子,其交游活动无形当中亦扩展了桐城派的影响。嘉道时期桐城派的发展与传承,姚莹的努力与作用不容忽视。


    第三节姚柬之、姚元之与桐城派的传承


    在麻溪姚氏十八世族人中,除姚莹外,姚柬之、姚元之两人也都高中进士、仕宦有声。他们是麻溪姚氏的佼佼者,都曾师事族祖姚鼐,可谓是桐城派的重要传承人。由于学界目前对这两个人文学创作情况及其与桐城派的关系论述甚少,这里略作申述。


    一、姚柬之与桐城派


    姚柬之(1785-1847),字佑之,号伯山,亦号檗山,又号且看山人。道光二年(1822)进士,授河南临漳知县,屡决疑狱。母忧去,服阕,补广东揭阳县知县。迁连州绥瑶同知,署肇庆府知府,以屡著政绩密保召见,擢授贵州大定府知府。后引疾归,侨寓金陵。姚柬之幼有异质,五岁能赋诗,十岁而读十三经毕。天姿卓荦,倜傥不羁。曾受学于族祖父姚鼐,于诗文多有所得,著述甚多,有《伯山文集》八卷,《诗集》十卷,《伯山日记》一卷,《易录》七卷,由门人王检心校刊传世,总题《姚伯山先生全集》。此外还有《漳水图经》、《绥瑶厅志》等。


    (一)桐城派诗学的承继:重性情与熔铸唐宋


    姚柬之论诗,重性情。在“性”与“情”之间,主张“性”为主,“情”次之。其《研雨山房诗钞序》说:


    呜呼!诗之作也,其所以导人心之和也乎?人有喜怒哀乐之情,郁焉而扞未伸,格而不达之而为志。歌以永言,夫志者,性情也。诗三百篇,诗人性情之流露也,故说诗者性至焉,情次焉,持其志无漓其情,言之有则者斯为美,而才力有丰啬焉,学殖有丰俭焉,而要不失兴观群怨之旨。1


    基于此,他对袁枚的“性灵说”有所不满,认为他“以无则之言倡,天下冠盖之伦靡然从之,流而为和,怒而为怨,是非不当于人心,粗厉流辟之音作”1。


    此外,姚柬之还批评今人学古入门不得其法,妄作聪明。曾燠有诗说:“公云今人皆学古,入门不得而坏垣。妄作聪明弄狡狯,今惊创获古所删。纤新取媚儿女意,嘈囋或同市井喧。蚍蜉撼树訾李杜,哂笑不遇昌黎韩。”2姚柬之的这些诗学观念对其诗歌创作有着重要影响。


    姚柬之诗作内容丰富,集中《呈伯昂编修兄》、《赠刘孟塗》、《赠邓嶰筠》、《闻石甫出狱》、《闻梅伯言同年卖文得富却寄》、《赠左匡叔》、《和马元伯》等诗,“词清意切,兼载佚闻,非复漫尔酬应可比”3。以《闻石甫赏戴花翎与世职奖其击退英逆也却寄以贺》为例,诗云:“使者新加孔翠翎,旌旗开处海天青。连圻人岂无三甲,上将神先遣六丁。报国经纶应满志,传家忠孝见遗型。老夫僻守蛮荒地,无事行间也喜听。”4这首诗创作与姚莹在鸦片战争中的抗英功绩有关。道光二十一年(1841),英军进犯台湾,台湾道姚莹偕同达洪阿等人齐心协力击败英军,同时又扑灭了南北两路乘机滋事匪徒。清政府因此赏赐姚莹花翎一支、云骑尉世职。而此时姚柬之正在贵州大定府知府任上,偏守一隅,得闻姚莹喜讯,非常激动,故而寄诗相贺。又如《江汉杂诗》、《连阳江行》、《岭南八章》、《大府阅兵余走谒至云南宣威州可度桥有作十首》、《登武安城楼望雪歌》、《葡萄泉诗》、《苍龙崖瀑布歌》等诗,“杂记山水、风习、兵谋、物产,亦称该备”5。由于姚柬之以傲见讥于时,不平则鸣,故其诗有怆況之音,诸如《读宋史杂感四首》、《贾生》、《舟中感怀十一首》、《丙戌生日自寿诗》、《遣闷二首》、《丙子生日有感四首》、《晚》等诗有怆況之音、不平之意。以《晚》为例:“男儿鬓发镜中皤,壮志飞腾梦里过。药里经心为客苦,诗藏佳句喜人歌。断林斜日归林杪,黄叶丹枫入牖多。杜老有灵应惜我,浣花宗法近如何?”6此诗真切地表露出姚柬之暮年壮志未酬的惆怅心态。


    众所周知,“熔铸唐宋”是桐城派在诗学理论上的特色之一。姚柬之的诗歌创作也承继了这一特色。曾燠曾指出姚柬之的诗歌渊源:“今观子作川有源,宗风直溯唐开元。”1除宗法唐音外,姚柬之还对宋代苏轼诗歌有所师法。如集中《舟中读坡集次韶倅李通直诗有怀李英望却寄》、《张南山有浴日亭之游诗步坡韵迫余和之》等诗即是明证。当然,最能反映姚柬之诗歌具有熔铸唐宋之风的还是他的七古。兹以《黄狮矶》为例:


    灵虬横亘大江中,磨牙张吻吞征蓬。左狮右狮屹相向,盲风怪雨环而攻。舟人无言心胆碎,坐中大笑惟髯翁。忆昔少年气盛日,志穷绝域凌苍穹。放躃痌怀只觉沧海小,探幽恨不蓬山通。自从瘴海患痿痹,两足蹒时作。雄心老去犹不死,无知稚子訾龙钟。昨者承明一麾出,曰汝守黔惟汝功。献岁发辤春故里,来时大雪今秋风。亲朋断绝无一字,妻孥畏险难相从。黔山之高濛濛高万里,九州下视烟。已经百日溯沅水,飞云未见何苗龙。天公知我行未已,虬首夜下文殊宫。我今跨去游碧落,尘寰万物皆虚空。2


    此诗在内容上,开篇先描述黄狮矶之险恶,接着引出诗人,展现其临危不惧,并由此重点铺叙对过去心路历程的追忆,从而抒发了诗人豁达、豪放之情怀。在艺术手法上,以文为诗,转折处既突兀急促,又自然灵活,具有纵横排戛之势、抑扬顿挫之奇。从艺术渊源上看,颇似杜甫、苏轼之七古,成功地熔铸了唐宋七古之基因。类似之作还有《飞来寺》、《苍龙崖瀑布歌》、《观音岩》、《题军机章京胡小东比部左右修竹图》等。


    姚柬之的诗在艺术上各体兼擅,自具特色,深受好评。他的五古作品尤为引入注目,因为他的五古存在大量和陶之作,多达一百五十五首,如《怀程吉人同年和陶赠羊长史韵》、《遣兴和陶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原韵》、《烹鱼和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弹琴和陶和郭主簿韵二首》等诗,这充分反映了姚柬之对陶诗的痴迷与效仿。故王检心评姚柬之“雅爱渊明,其和陶亦神似”,不为虚言3。此外,阳湖张惠言之弟张琦还说其“五古探源曹刘,乐府兼擅杜白,怀古诸长律,案隶事矜练出之,尤极顿挫沈雄之致,此韵语中史才,非复雕青刻翠之技”4。至于律诗,他的五律,张维屏称“得少陵之神,非同貌似”5;他的七律,因为“沈郁高亮,情文相副,质厚而气清,句练而格浑”6,深得张琦喜爱。


    (二)“声色气味”与古文创作


    姚柬之在古文理论与创作方面,亦承继了惜抱家法。在理论上他认为文之佳者,有四要素:声、色、气、味。他在《童云逵文集序》中说:


    且夫文之佳者,曰声,曰色,曰气,曰味。引商刻角,杂以流徵,此天下之至声也。而属而和者,不过数人,不如下里巴人也,若是者无正声。庄姜、王嫱,此天下之美色也,而卫侯遇之且暴,汉帝至以畀胡,若是者无正色。今夫大块噫气,其名曰风,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大王方披襟而当迴之,而榜人棹而却避,若是者无正气。肉馁、鼠腐、人矢、马粪,至秽也,而犬豕食之若饴;兰芷之美、申椒之芳,而逐臭者弃之不顾,若是者无正味。声色也,气味也,天下之耳之目之口之心所同然也,是不是也,非不非也,而不能以一致。况或是也,或非也,俱是也,俱非也,既使我为若正矣,庸讵知我所谓是之非不是耶?庸讵知我所谓不是之非是耶?1


    在此序文中,所提的声、色、气、味四要素,实则脱胎于姚鼐所倡言的作文具备“格”、“律”、“声”、“色”、“神”、“理”、“气”、“味”八要素。


    在创作上,姚柬之“文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竭,而法度绳墨皆天然凑泊,不假雕琢”2。如《与童云逵书》、《楚辞蒙拾序》、《寻云阁记》、《东斋雅集图记》等文皆有此类特征。此以《重修桂阳书院记》为例,这篇文章道光十六年(1836)七月,当时作者正在连山绥猺直隶同知任上。此文开篇奇崛,文辞句式多变,描绘了连山西门外之景:


    连山西门外有大溪焉,巨石磥磥中,怒而峙天。雨初霁,山水暴发,汹涌澎湃,砰磅訇礚,响若轰天之雷,迅如六龙之驰。目为嘈嘈,目为矎矎,奇恣崛峞,不可犯也。循溪而南,有方塘焉,广可一亩,杂植茭苇,好雨东榖来,微风与俱,细榖革纹,安翔徐回,澹容与乎,其可乐也。3


    接下来写到桂阳书院重修情况,照应文题。最后文笔又转,由书院教人作文展开对文章风格的阐述:


    然而文有刚柔焉,有奇正焉,有显微焉,或直而行也,或曲而致也,于是乎有瑰奇壮丽之伟辞焉,有高深隐秀之远韵焉,而皆主于气。气犹水也,诸生观于水可以悟气之刚大焉,观于塘之水可以悟气之涵蓄焉。若夫风水相遭邂逅而遇,无所为而为者成,有所发而发者神,则将进诸生观乎潮,观乎海,又非独山径之溪涧潢之行潦而已。


    总而言之,这篇文章起伏顿挫,文势不凡,气盛言宜,颇能代表姚柬之古文的艺术风貌。


    如上所述,姚柬之的文学创作承继了桐城家法,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这对其门人也有一定的影响。姚柬之门人王检心,原名立人,号子涵,是道光五年(1825)姚柬之在河南乡试中所得之士。跟随姚柬之五年,姚柬之授其古文法。王检心在姚柬之逝世后还为其师姚柬之整理刊刻了著述。由此,我们可以说王检心也应列入桐城派阵营。姚柬之对桐城派的贡献于兹可见矣。


    二、姚元之与桐城派


    姚元之,字伯昂,号荐青,又号竹叶亭主人。他是姚文燮七世孙,十七世姚原绶之子。嘉庆十年(1805)进士,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著有笔记《竹叶亭杂记》(八卷),诗集《使沈草》(三卷)、《荐青集》(不分卷),文集不详1。故这里仅从诗歌方面探讨他对桐城派的继承与影响。


    (一)转益多师与“雅讬唐音”


    姚元之曾说:“余既不善诗,又不学诗,又不肯与人论诗。”2这是姚元之的自谦之语,不可当真。实际上,他曾向长辈请教过诗,也与人有过论诗,在诗歌上亦有一定的成就。


    姚元之除了向族祖姚鼐求教诗学外,还曾师事著名诗人、书画家张问陶,得其指点。姚元之师事张问陶是在嘉庆五年(1800),当时姚元之参加顺天乡试中举,而张问陶正好是顺天乡试同考官,两人由此结下师生之谊。姚元之诗集中有《和船山师漫兴原韵》、《寄蓬莱太守张船山夫子》、《九日偕徐星伯登陶然亭,忆船山张夫子》、《呈船山张夫子》等诗,从中可见姚元之与张问陶之间的亲密关系。姚元之的诗学观念及其创作都受到过张问陶的影响。张问陶论诗标举性灵,强调诗中有我,他说:“诸君刻意祖三唐,谱系分明墨数行。愧我性灵终是我,不成李杜不张王。”1“诗中无我不如删,万卷堆床亦等闲。”2其诗学主旨大致与袁枚的“性灵”说内涵相似,可谓异地同心。姚元之也说过“诗以道性灵”3,其《谭子受诗后》亦云:“作诗如作画,淡处见精神。气纵疑无法,情多不累真。”4显然,姚元之认为诗道性灵,注重真情,这与张问陶的诗学观念相契合。在嘉庆六年(1801)冬的时候,张问陶作《题姚伯昂诗》云:“一月不相见,新诗陡胜人。奇篇能磊落,淡语亦丰神。志定原生慧,才高恐更贫。聪明君自足,珍重葆天真。”5姚元之在得到名师指点后,诗艺突飞猛进,作诗能以清丽之笔作淡语,且具丰神,这让张问陶颇为称许。姚元之天资聪明,才高志定,张问陶最后以“珍重葆天真”相期许于姚元之。此外,姚元之还师法过桐城诗人王灼(1752-1819)。他有诗说:“晴园丈人我所师,我师丈人工为诗。”6王灼曾师事刘大櫆,受其古文法。其古文冲裕和平,精深温厚;其为诗沉雄雅健,卓然为一大宗7。姚鼐对其诗作多有佳评,如评《寄吴殿麟》云“起四句激昂顿挫,果是古人”;评《边词》云“纵非龙标,亦是李益”8,等等。姚元之与王灼有过往来,其诗说:“我见丈人下第时,但言归养神为怡。再见丈人颜已衰,为谈往事垂涕洟。”9他们之间的交游应对姚元之诗歌有一定的影响。


    姚元之诗集现有《荐青集》、《使沈草》。《荐青集》录诗七百余诗,对姚元之仕宦、交游等情况都有反映。题材有赠答、咏物、怀古、题画、山水等,佳构颇多。如七古《太白楼观萧云从画壁歌》、《龙伐木歌》、五律《闻雁》、《哭王校书》等等。《荐青集》中诗体齐备,各具特色,“集中五言古诗旨远词微,有建安、黄初之风。七言古诗,出入开宝。五言律较七言律尤浑厚茂美。盛唐诸公作亦不过如是。七言绝句清新自得,五言乐府直逼齐梁。”10兹以七绝《晚眺》为例:“高楼一夜雨如绵,洗出秋山瘦更妍。红叶黄花无限好,对人偏是夕阳天。”写景色彩明丽,清新自然,逼似唐音。


    《使沈草》是姚元之在道光元年奉使沈阳篆高宗玉玺出都,沿途吟咏所作。他说:“于役沈阳,柳来雪往,时多断句,触兴为章,间有杂言,偶以备体,敢曰言诗纪事而已。”1集中《辽阳杂诗》、《辽阳咏古》、《元日食牢九歌》等诗展现了关外的风土人情,颇有民俗价值。以《上元灯词》为例,此诗有小序云:


    沈阳之俗于上元前三日,通衢各起高台,曰三官台。设三官像悬彩张灯,闻往时竞相演戏。今以国服未除,但鼓吹而已。大街当空,横以绳,粘五色纸,若道家建醮者,一望绚然,沿街门首各设灯联匾额,光如白昼。又或取冻青树枝悬于檐,燃烛于枝上,与城中中元燃蒿灯相近。丰年之乐,游人如狂,为作灯词二章以记事。


    此序介绍了沈阳城内居民在上元节前三日的各项民俗活动。诗云:“三官台起六街中,箫鼓清歌落半空。正是早春残雪里,珠花红树报年丰。”“花间蜂蝶趂春狂,宝马香车夜正长。十二楼前灯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


    关于姚元之诗歌风格,姚莹评骘甚为精到,他称姚元之“古近著作,雅讬唐音,绵邈其思,俊逸其气,清辞丽句,不绝于篇”2。可以说,“雅讬唐音”是姚元之诗风的典型特征。


    (二)久宦京师与扩大桐城派的影响


    姚元之对桐城派的影响,与其长期仕宦京华有关。姚元之自中进士后,长期宦居京师,仕宦经历丰富。他先是在嘉庆十年(1805)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嘉庆十三年(1808)又授编修,并充陕甘乡试正考官。嘉庆十四年(1809),入值南书房,充会试同考官。道光二年(1822),充咸安宫总裁,次年充文渊阁校理,旋以纂修《嘉庆实录》告成,升右春坊右中允,充日讲起居官。道光十二年(1832),又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署兵部左侍郎。十三年(1833)升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后历任刑部、户部侍郎,还历任顺天、江西乡试主考。道光十七年(1837),提督浙江学政。十八年(1838),又擢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道光二十三年(1843),姚元之以年衰致休。可见,姚元之居官京城有三十余年,在京师政坛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诚如汤鹏诗所云:“夫子今梁栋,声名独老成。”1


    姚元之长期身登玉堂、宦居京师,亦在京师文艺圈中赢得盛名。姚元之擅画,在京师画坛“十六画人”之一。在帝都,他与常州朱青立、扬州朱素人、朱野云、朱文新、孟丽堂、张问陶等画家皆相友善。相关诗作有《别朱山人青立三十六年矣,过苏州,访余舟中,约相送至无锡,次南望亭。大风雨,留三日,畅谈画理,且为画扇并纸素,因得尽欢,岂天为留客焉》、《逢朱野云有感》、《野云独存》、《江水歌哭朱本朱文新二画师》等。其他与姚元之相交的文人对姚元之画作亦称誉有加,如法式善有诗说:“柴门辱过访,快读无声诗。惊为王辋川,又疑李伯时。古人不可见,名姓徒留遗。君生千载后,一一心摹追。笔墨妙生动,精采森须眉。悬我诗龛中,舒卷清风随。”2姚元之亦能诗,是嘉道时期京师诗坛的活跃分子,与诸多在京诗人有樽酒流连、集会酬唱活动。如道光十一年(1831)春,姚元之同年十九人小集咏华馆3。道光十六年(1836)秋,又有都下同年会,共有史荔园、朱椒堂、帅海门、何仙槎、赵秀峰、姚元之、特芳山、徐香垞、陈苇田、张昙村、穆鹤舫、彭春农、徐星伯、郭鹤眠、于莲亭十五人4。此外,他还与京师宣南诗社中的陶澍、吴嵩梁、陈用光、鲍桂星、李彦章等人关系密切,多有文酒集会。如其集中有《野寺同陶给谏澍饮酒作》、《同年李侍御置酒招同瞿子皋庶子龚季思左允倪竹泉陶云汀给谏陈石士帅海门编修赏菊》等诗。


    众所周知,在嘉道京都文坛,陈用光、梅曾亮先后主盟坛坫,尤其是梅曾亮更是长期宦居京师,竭力传播文法。而姚元之又与陈用光、梅曾亮等姚门弟子关系交好,加之他亦久居京华三十余年,交游广泛,这在一定程度上协助陈用光、梅曾亮等人扩大了桐城派在京师的影响。


    综上所言,姚柬之、姚元之两人在诗文创作上既有家学熏陶,又有个人自身之努力,他们的成就在嘉道文坛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也应视作为桐城派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本章结论:
    其一,嘉道时期,麻溪姚氏十八世中姚莹、姚柬之、姚元之三人脱颖而出,他们以其政声宦绩、文艺成就继续支撑着麻溪姚氏世家望族的声誉,也为桐城派在这一时期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其二,姚莹提出“经济”说,是其对桐城派文论的重要发展。他的主张对桐城之学有所影响,嘉道以降,桐城学风与文风由此逐渐趋向于经世致用。此外,姚莹一生辗转四方,东南至闽粤台湾,西北至川藏,不仅政绩卓著,而且交游遍天下,这些无形当中都扩展了桐城派的影响。


    其三,姚柬之、姚元之都曾师事族祖姚鼐,是桐城派的重要传承人。他们的诗文创作承继了家学,也都有一定的艺术成就。尤其是姚元之,长期宦居京华,交游广泛,在一定程度上同陈用光、梅曾亮等人扩大了桐城派在京师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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