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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执著的追寻者总须要背对许多不得不背对的东西。这是一种宿命,一种选择,更是一份艰辛。既然已这样选择了,你也就只能这样艰难的选择这一份命定的坚守。
或许,这样的“背对”也会在不经意间让你感受到更为深广的苦难,更加宏阔的苍凉,或者更其复杂的快乐……每个人都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认识和融入世界。狭隘或者渺远,险峻以及幸福,都只能在自己的灵肉与指顾间存在、消失。世界因为你而有所不同——这不是简单的自我夸耀,而是我们在面对世界时必须自省和固守的一种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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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张贵权的“背对”是一份源自春风和泥土的“背对”,正像他的坚守是一份源自春风和泥土的坚守一样。在相识近二十年之后,这位面目简单笑意纯粹的乡间友人,却硬是顶住风雨,保住了他一以贯之的真诚、老实与执著!在我的眼里,他始终是属泥土的,他以自己微弱而固执的情愫,几乎守拙般占住了十二生肖外另一种质朴的属相。
张贵权的情怀是紧系泥土的情怀:
“原野上春雨骑着春风奔跑/跑遍了三月禾苗/它还要跑上一程呢/跑进一粒粒诚实的金秋”
张贵权的虔诚也是属于泥土般谦恭的自励以及虔敬——省下阳光省下雨/干脆省掉了自己/把地腾给高粱玉米”
其实,张贵权看泥土的方式也是单纯的。他不忽视苦难、艰辛、愚顽、丑陋、蒙昧……但却极少去表现和揭示它们。这是源自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充溢着挚爱的隐忍与谦卑。在对泥土的敬畏与感恩中,张贵权尽可能单纯的写着自己单纯的乡土之诗,这些诗积极、明亮、乐观,他从乡土上蘸出属于自己的墨彩,他努力素描着乡土本真的色泽。所以,认真读读张贵权的诗,你就会真切地感受到他所“背对”的,到底是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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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旧的县图书馆(当时仁怀还未撤县设市)守大门,这大概是张贵权所干过的最为轻松的活路了。那时他还年轻得没什么准谱,心有大志,要想写出好的可以流传的东西。他真就这样干着了。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认识他的。我去图书馆看书,先和他在大门口的门卫室旁聊聊,看看他新写的东西,提提意见,然后再上楼借上几本书离开。如此这般的过了一阵,他却径自走了,回到了乡野之间,偶尔进城,带来几页诗稿,依旧单纯而简洁。
后来他又跑到城里打工,这样的来了又去,反反复复间,日子果然就逝了不少。然后,他结婚生子,他渐渐成熟,并也渐渐难以阻止的开始向沧桑滑去……但是诗呢,还在执著的努力挽留着一些什么。可到底又能挽留住些什么啊?
“唯觉”汗水滴处;回响/远古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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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不该且也没有理由忽视所有来自乡土的砥砺。
春来秋去里,桑麻传递着横亘岁月的种种讯息。彼荣此枯,兴衰苦乐,乡土都仔细的盯视着。所谓不负乡土,大概就是要努力不负这份荣枯里绵延不绝的警示与启迪吧。
看张贵权的诗,常常会让人嗅到草木之香,窥见谷壑之态,正是由于其根源自泥土,其情发乎山川。他喜欢在诗里摹写春风秋雨,亲情俚趣,耕播收藏,他写乡野上的人,也咏大地上的物事……他是被泥土搓磨着长大的,风斜雨皱,他就是一把在风雨间不断生长着的温热的泥土。
他见证过一只“蠢鸟”成为“奇鸟”之艰难而有益的蜕变;他曾俯身向“尽情倾洒心中的绿”的那片忘我歌唱的“小草”致敬;他咏唱勤耕的铧犁;他追逐“是父亲心里的阳光/是母亲眼里的阳光/轻轻抚过田野村庄”的山风,他也跻身在“那棵树”与其他树之间,努力使自己成为“脚下只抓住一片瘠土”的那抹碧绿。
——那就让我们再认真听听那些来自“大块”深处的吟咏吧:“这大地上流淌的烂漫诗情/这三月烟花风风火火的歌唱/披上了霞光仰首/天空那轮飞旋的红日/正是这个时代壮丽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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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小草”,我觉得它完全应当成为张贵权比较合体的个性化形象:
原上青青草/如春水似碧玉/以深沉之美淡淡的笑/洋溢大山的生机
不识绮罗/只知贫瘠用朴实与坚韧/织绿希望的田野
美丽藏在平淡中/激情融于春秋里
多年前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我就认定这简单诗意里摇曳不休的“小草”,正是张贵权灵肉的化身。
后来,回到老家务农的“小草诗人”张贵权还在家中开办了仁怀第一家农民书屋——“小草书屋”。劳作之余,张贵权守着他辛辛苦苦集聚而来的一册册图书,守着逶迤丛山中那份清贫而有益的骄傲与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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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总在艰难地背对许多东西的张贵权已早学会了重新艰难的面对一些什么了。
一隅之间,自有天地;春秋历历,自浇块垒。每一次前行都须直面各种铺红筑翠的歧途。但凛然的诗意将穿透并超越这一切——只要这样的诗意淬过足够的钢火,历经过千种陡峭与严峻的锻击。
不断吐纳万物的厚土还在坚持着它凝重、起伏的挚爱与给予,而所有源自这乡土的惊异与福乐,也必将长新!——听,值得祝福的诗意时辰已经到了:春风,正自豪且责无旁贷地,“喊醒花朵飞翔……”(文章来源:贵州日报27°黔地标2013年9月6日第12版文化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