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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与柳亚子的交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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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4-6-24 09:1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李叔同与柳亚子的交谊
    2009年11月05日 07:42  [来源] 嘉兴日报

    1916年9月24日,“上海南社”15次雅集。(前坐左二李叔同、左八柳亚子)
      【一】
      艺术全才、一代高僧李叔同(弘一法师)与著名爱国诗人、南社主帅柳亚子有着不少鲜为人知的交往。早在清朝末年,两人就互相仰慕;民国初年他们在上海相交而相知;李叔同出家成为弘一法师以后,僧俗异途,交往一度中断;抗日战争开始,柳亚子和弘一法师重新接上关系,各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异曲而同工地合唱了一曲悲壮的爱国主义之歌。
      1912年元月,柳亚子不满于南京临时大总统府所弥漫的主和气氛,托病辞去了总统府骈文秘书之职,来到上海,进入天铎报社,接连不断地撰写社论,指责主和派,痛骂袁世凯。同年初春,李叔同从天津来到上海,在城东女校教授文学和音乐。柳亚子和陈去病、高天梅自1909年11月13日创建南社以后,一直积极物色人才以扩大队伍。号称南社第一外交家的朱少屏,早年留学日本,在东京观看过李叔同、曾孝谷所组织的“春柳社”的演出,那时就与李叔同相识。柳亚子久闻李叔同大名,对李氏早年在津、沪两地以及日本的艺事活动耳熟能详,现在同在上海,有意请朱少屏从中作伐。李叔同对南社主帅柳亚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也很想结交。
      1912年2月11日,在上海,南社与淮安学团、克复学报社联合在江苏教育总会召开会议,追悼被袁世凯爪牙杀害的周实丹、阮梦桃两位爱国烈士。李叔同由朱少屏引荐参加了追悼大会。大会开始,淮安学团代表报告周、阮两烈士事迹及被害经过,柳亚子代表南社宣读祭文,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正像他自己所说的“在这个时候,我是把全生命都交给周、阮一案的了”(《南社纪略》)。接着,沪军都督代表、自由党代表相继演说,均义愤填膺,激昂万分。上台发言者计18人,其中半数人员为南社社友。李叔同置身会场,不禁热血沸腾,对柳亚子全身心投入的神情动态印象极其深刻。会议结束,已是傍晚,李叔同与南社诸友相见,他握着柳亚子的手久久没有松开,表示愿意参加南社,将与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就在这一天晚上,李叔同填写了南社入社书,入社号211,介绍人朱少屏。
      从此,一位南社主任,一位艺术才子,时相往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1912年3月13日,南社假座上海愚园举行第6次雅集,到会社友40人,柳亚子主持会议。李叔同约了曾孝谷一同参加。会上有人提议,请李叔同为《南社通讯录》题签,并设计图案。柳亚子对李叔同的书法和绘画闻名已久,非常赞成这一建议。李叔同听了,微笑颔首。集会后,由李叔同做介绍人,曾孝谷也加入了南社。
      当时的沪军都督陈英士很重视舆论宣传,除了发挥原有报刊的作用以外,决定创办一份新报,取名为《太平洋报》。1912年4月1日,报纸创刊。社长姚雨平,总主笔叶楚伧,总经理朱少屏,柳亚子、胡朴安、胡寄尘、姚锡钧还有李叔同等著名文人,分别主编某一编辑业务。李氏书画造诣颇深,就负责《太平洋报》整个版面的美工、广告设计,兼带主编副刊《太平洋画报》。自此,柳、李两人朝夕相处。柳亚子激情勃发,思维敏捷,下笔千言,一挥而就,给李叔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叔同多才多艺,性格温和内向,言语不多而办事勤勉细致,也同样使柳亚子印象深刻。
      太平洋报社的十余人都是南社社友,柳亚子决定将南社书记部、会计部都移设到太平洋报社内。他登报要求社员将通讯地址寄来,请李叔同编印第三次社友通讯录。1912年5月中旬,李叔同设计的第三次《南社通讯录》出版,著录社友321人,粉红色封面,“南社通讯录”五个字是横写而右行,右边的“中华民国元年五月第三次改订本”,分成两行直写,漂亮的书法,很是艺术化。柳亚子看过后,非常满意。
      1915年5月9日,南社在上海愚园举行第12次雅集。当时李叔同在浙江第一师范任职,教务在身无法赴会。正是这一天,袁世凯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南社诸子无不痛心疾首,悲愤号呼。5月15日散会后,柳亚子与高吹万、姚石子各自携夫人赴杭州游玩散心,“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柳亚子《南社纪略》)。杭州原有一批南社社友,除了李叔同,还有“八千卷楼”藏书家丁氏兄弟等十余人。到了杭州,柳亚子就会见了李叔同,两人决定在西泠印社召集一次临时雅集。这次集会出席者共27人,会议聚餐之外还一起合了影。事后,《南社丛刻》第15集(1916年1月出版)专门对这次临时雅集与摄影作了报道。柳亚子、高吹万、姚石子在杭州逗留期间,李叔同以东道主的身份陪同一起遍游武林山水,寻访名胜古迹。
      这次杭州临时雅集,是柳亚子和李叔同分别三年后的重新相见,在20余天的日子里,柳亚子与李叔同日夕同游,话题十分广泛。通过交谈,柳亚子知道了李叔同在教育上的创新及其作为。在杭期间,柳亚子有两件事给李叔同印象极深。
      一天,柳亚子与李叔同等一行人泛舟西湖,舟中设酒。柳亚子连连痛饮,不觉大醉,家事国事天下事一齐涌上心头,不禁狂态毕现,初则抚膺恸哭,襟袖俱湿;继则欲纵身跃入西湖,要像屈原那样投水自尽,李叔同等人慌忙挽扶劝阻,柳亚子才没有落水。柳亚子为国为民忧伤不已的情感,着实使李叔同感喟万分。
      文人墨客相聚,逛书肆淘旧书是自然之举。一天,一个书摊上摆着一册《圭塘倡和集》,是袁世凯“皇二子”袁克文庚戌年(1910年)亲手抄录之后影印的。内容全是袁世凯与封建遗老的唱和诗。李叔同随手一翻,发现内中收有费仲深步韵容庵(即袁世凯)的有好几首,后面还有费氏手写的一篇序,洋洋五大张,落款“乙卯(1915年)初春吴江费树蔚”。费树蔚就是费仲深,是柳亚子的嫡亲舅父。李叔同正在翻动,冷不防柳亚子一把夺过,狠狠地掷到地上,恨恨连声。原来,费仲深与柳亚子在早年时两人关系非常密切。费氏家居苏州,柳亚子母亲每每要去苏州陪伴她的老娘,常常半年居乡下,半年住苏州,去时必带柳亚子同往。费仲深虽然长一辈,其实只比柳亚子大3岁,名为舅甥,情同兄弟。16岁那年,柳亚子与舅舅一起应考秀才,三场下来,两人的考绩难分伯仲,主考官特地召见了柳亚子,想同柳亚子商量后再决定名次。柳亚子一听,估摸到了主考官的用意,当即爽快地表示自己愿意屈居第二。此后,舅甥俩一直十分融洽。可是,费仲深后来娶得吴止敬女儿为妻,与袁克文成为连襟,进入了袁世凯幕府,参与机要。辛亥革命后,柳亚子反对袁氏政权,由政界抽身,专门撰作反袁文章;费氏补肃政史,继续在袁世凯门下任职。两人政见分歧,终于分道扬镳。柳亚子多次公开表示与费仲深绝交。后来,袁世凯称帝迹象日益明显,费仲深曾经直言进谏,不见采纳,于是退隐家乡苏州,从事实业,创办了苏州电气厂和织布厂,与张仲仁等人诗文相质,世称“苏州二仲”。直到这时柳亚子才与这位舅舅重归于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柳亚子一看《圭塘倡和集》,气就不打一处来,勃然变色。回到寓所后,又愤慨地挥笔撰诗一首《中日条约签字后之旬日,适见所谓〈圭塘倡和集〉者,感题一绝》,诗云——
      鹑首何缘竟畀秦,
      石郎勋业迈穷新。
      流芳遗臭寻常事,
      犹见歌功颂德人。
      对于柳亚子这种不以个人好恶待人,而以天下大局为重的眼光和胸怀,李叔同是深表敬佩。
      【二】
      1916年9月24日,南社在上海愚园举行第15次雅集。柳亚子夫妇一起与会,出席共34人。事先通知社友,请大家通讯选举南社主任,与会者检点选票,共收到306张,柳亚子以196票再次当选南社主任。李叔同恰好在沪上休假,同他的学生吴梦非一起与会。会上决定重新编印社员通讯录,柳亚子希望李叔同再行设计装帧。李叔同接受下来,将原来的洋式装订改成中式装订,蓝色封面黑色题签,在正面李手书:“重订南社姓氏录”,署名“黄昏老人”;翻过来的扉页上,也是李叔同手笔,以仿魏碑体书写“重订南社姓氏录”,署名“息翁”。
      李叔同参加南社雅集及临时雅集共有四次,最后一次是在1917年4月,即将入山出家为僧之前,他介绍了浙江一师校长经亨颐加入南社,又参加了南社社友4月8日在杭州葛荫山庄的临时雅集,那时候,种种迹象表明,李叔同已在向南社众社友告别了。可惜,这次临时雅集柳亚子没有参加,李叔同没能见到这位南社巨子,假如柳亚子能够出席雅集,知道李叔同即将出家,心直口快的柳亚子必将直抒己见,不知两位南社旧侣如何交谈与交锋,李叔同入山的步伐是依旧如此抑或放慢节奏?
      从1912年到李叔同出家之前,柳亚子除了与他在南社活动上的交往之外,还有一些共有的活动。
      1912年5月,北京画家陈师曾南下上海,《太平洋报》特意作了报道,刊出陈师曾的大幅半身照片,外框裁为椭圆形,题曰《朽道人像》,这是李叔同的特意安排。李氏对陈师曾可以说是赞赏佩服之至,为了欢迎陈师曾前来上海,李叔同与柳亚子一起发起创办“文美会”,会址设在太平洋报社内,成员以太平洋报社为基础,吸收其他各报社的同仁。编辑出版过一本《文美杂志》,所刊作品都是会员们的书画和印章拓本,纸张大小一律,装订极其精美,供会员们开会时传阅欣赏。
      1912年夏,高吹万、姚石子联合柳亚子、李叔同等15人,在高吹万寒隐社的基础上发起并成立了“国学商兑会”。1912年9月出版《国学丛选》第一集,所刊诗文与《南社丛刻》大同小异,出到18集结束,人数发展到一百余人。他们成立“国学商兑会”的目的是想创办一个图书馆,收藏古今书籍,刊刻世间孤本,以保存国粹。
      1914年,李叔同在浙江一师组织成立“乐石社”,从事金石研究,入社者大多是浙师的师生,也吸收师范外的某些金石家及篆刻爱好者。李叔同写信给柳亚子邀请他加入“乐石社”,柳亚子与他的松江籍好友姚锡钧都列名其间。李叔同和姚锡钧分别撰有《乐石社记》,柳亚子将姚锡钧的文章编入了《南社丛刻》第18集。“乐石社”先后编印《乐石集》10册,《乐石社社友小传》一册,共有社友27人,就民国篆刻史而言,独领风气之先,是我国最早的一份印社作品集和史料汇编。
      【三】
      1918年,李叔同毅然削发为僧,成为弘一法师,柳亚子和弘一法师两人僧俗异途,不再往来。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隆隆的炮声将中华民族逼到了危急的关头。这时僧俗异途的两位南社旧侣又互通音讯互相勉励,以相仿的形式显示了爱国主义的情操。
      1937年11月,淞沪沦陷。柳亚子独居上海辣斐德路,愤慨地自署居室为“活埋庵”。柳解释说:“记得南明大儒王船山先生在昭宗皇帝南巡缅甸以后,窜身土室发愤著书,自撰楹联道‘六经待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可以见其愤慨。而我呢,不喜欢儒家的学说,更不敢学粤陈湘何,自作聪明讲什么卫道的门面话,自然也不配去讲六经。不过,七尺从天乞活埋,倒是一语道破。于是我也学起王船山来,自署其居曰‘活埋庵’,想等千百年后诗书掘冢的雅贼来发现了。”
      “七七事变”发生,弘一法师在青岛湛山寺主讲南山律学,战火迅速蔓延,青岛成了军事上的争夺点,形势十分危急。弘一法师在旧历七月十三即出家二十载的纪念日,自书横幅“殉教”二字,并作题记:“向居南闽净峰,不避乡匪之难;今居东齐湛山,复值倭寇之警。为护佛门而舍身命,大义所在,何可辞耶?”张挂在室内。1937年10月16日,弘一法师自青岛回到厦门。厦门位处东南沿海,属于战略要地,旧友新知纷纷劝法师避走内地。然而,弘一法师镇定地说道:“为护法故,不怕炮弹!”从此,弘一法师开始自题居室曰“殉教堂”。墙壁上挂起了一幅亲笔手书的中堂——
      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加上跋语——
      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辛巳岁寒,大开元寺结七念佛敬书呈奉晚晴老人。
      柳亚子在“活埋庵”内,深居简出,杜门谢客,发愤著述。并写下了第一次遗嘱,“敌人倘横逆相加,当誓死抵抗,成仁取义,古训昭垂;束发读书,初衷俱在。断不使我江乡先哲吴长兴孙君昌辈笑人于地下也。”(《磨剑室文录·遗嘱示儿辈》)
      弘一法师在殉教堂里,多次明志:“吾人所食,中华之粟。吾人所饮,温陵之水。我们身为佛子,不能共纾国难,为释迦如来张些体面,自揣不如一只狗子。狗子尚能为主子守门,吾人一无所能,而犹腼颜受食,能无愧于心乎?”(引自《弘一大师永怀录》)抗战期间,弘一法师将宋代韩琦《九日小阁》中的两句诗“莫嫌老圃秋容淡,且看黄花晚节香”略加改动,变成“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在致友人的书信之中多次引用。以“黄花晚节”自励,表明自己至死要保持高尚节操。那种保教护国凛然不屈的精神,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帝国主义进一步扩大对华的侵略部署,时局更加动荡不安。那时弘一法师正挂锡泉州开元寺,法师借南闽转道老和尚七秩大寿作了一副对联,表示自己对护国护教的决心——
      老圃秋残,犹有黄花标晚节;
      澄潭影现,仰观皓月镇中天。
      撰作这副对联时弘一法师年已62岁,离他圆寂仅仅半年光景,真可以说是到了“老圃秋残”的季节,而他的“黄花晚节”依然不变;耿耿忠心,犹如皓月中天,澄潭影现。
      抗战期间,凡是各方人士前来要求墨宝,弘一法师概书“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相赠。
      1941年,弘一法师在晋江福林寺闭关(佛教徒修行的一种形式,也称坐关,僧人独居一室,在内诵经坐禅不与人交往,满一定期限再出关),柳亚子得到消息,专门撰写了《赠弘一大师偈跋》,以南社旧侣的身份寄赠弘一,偈跋云——
      弘一大师为余三十年前旧交,即以“茶花女”现身说法之李息霜也。南社、文美会都有因缘。嗣闻君披剃大慈山,遂绝音耗。顷复念其闭关闽海,爰书此勖之。中华民国三十年二月亚子九龙。
      仍在同一年,弘一法师的弟子李芳远等以替法师祝寿为名,向社会各界征集诗词。柳亚子接到李芳远来书,就在“活埋庵”内撰就二首五绝,直抒胸臆,坦言相告——
      弘一大师俗名李息霜,与苏曼殊称为南社两畸人。自披剃大慈山以来,阔别二十余年矣。顷闭关闽海,其弟子李芳远来书,以俗寿周甲纪念索诗,为赋二截——
      君礼释迦佛,我拜马克思。
      大雄大无畏,救世心无歧。
      闭关谢尘网,我意嫌消极。
      愿提铁禅杖,打杀卖国贼!
      柳亚子的祝寿诗寄到了,旁观者暗暗担心,以为柳亚子对弘一法师有所不敬,颇费了一番踌躇才勉强呈上。不料,弘一法师读了柳诗,不以为忤,相反他理解老朋友的意思,深信老朋友与自己在爱国一途上,心心相通,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1941年10月,传贯法师访谒弘一法师,带来一束红色菊花,细茎线叶,花如伞状,花蕊呈剑形,四周向上卷翘,色红如血,姣艳可爱。弘一接到后触发了思绪,托菊寄兴,随作一偈,偈前先有一段小序云——
      辛巳初冬,积阴凝寒。贯师赠余红菊花一枝,为说此偈——
      亭亭菊一枝,高标矗晚节。
      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
      下署“晚晴老人于茀林”,赠给传贯。偈中的“积阴凝寒”语带双关,既指节令,也指当时的战争气氛。在此境遇之中,弘一法师为护国护教,犹如亭亭之菊,高标矗立,显示了他的晚节情操。此偈写就,除了赠给送菊花的传贯以外,弘一法师又执笔恭写一遍,请人带给柳亚子,作为酬答,向旧友表明自己以身殉教以身殉国的心迹。
      国难当头,本已僧俗异途的两位文化巨子重新接通音讯,共同抒发了捐躯报国的情怀,留下了一段爱国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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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4 10:5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百年南社话乡贤
    2009年04月27日 16:24  [来源] 嘉兴日报

      自一九零九年十一月十三日南社成立至今已历百年。南社,是中国近代第一个民族革命旗帜下的文学社团,它发起于提倡民族气节的时代,声势之大,范围之广,会员之众,著作之富,影响之深远,在近代文学史上罕有其匹。其中平湖籍社员也不乏其人,并以他们多彩的笔墨,为南社文学留下了动人的一笔。
      话南社乡贤,当首推一代诗僧李叔同。
      李叔同加入南社的时间较早,是在1912年2月11日经南社“圣手书生”朱少屏介绍而填写《南社入社书》的,编号211。入社后,他自署“南社旧侣”,与柳亚子、苏曼殊等用诗文宣传民族主义思想,以文学鼓吹革命。他博学多艺,诗词、音乐、书画、篆刻,无所不精,是我国戏剧、音乐、校园歌曲的首创者之一。柳亚子非常看重李叔同的艺术才华,便要他设计《南社通讯录》的封面,想不到三五天后,李叔同便完成了一幅美观大方的封面画,柳亚子看了非常高兴。此后,《南社丛刻》的封面题签大都出于他的手笔。他还被聘为《太平洋报》主笔,并编辑文艺副刊及广告。李叔同为了给南社注入一些艺术的成分,便相邀发起了文美会。在此其间,他又创造了一项中国第一,即以崭新的漫画式的表现手法,开创报纸广告艺术画的新局面。
      据吴可为《古道长亭——李叔同传》一书记载,李叔同参加了南社的3次集会。首次是在1912年3月13日于上海愚园举行的第6次雅集,当天到会40人,晚宴杏花楼。李叔同与刚回国的曾延年一同与会。曾延年,字孝谷,著《梦明湖诗集》,是李叔同在“春柳社”时的好搭档,被誉为“春柳双星”。此次相聚,尽兴而归。第二次是在1915年5月,柳亚子、高吹万、姚石子等人到杭州游玩,与当地的南社成员相聚,在西泠举行临时雅集,当时已在杭州任教的李叔同再次到会。此次雅集,李叔同认识了南社中年龄最大的社员王海帆,两年后,李叔同重忆此事,作《赠王海帆先生》五律一首。最后一次是在1916年9月24日,李叔同参加了南社举行的第15次雅集,当时他正在上海休假,此次活动也在愚园举行,到会34人。
      李叔同在南社时所作的《春游》诗曾传诵一时——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妆束淡于画。
      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
      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
      
      琵琶圣手朱荇青
      南社多艺术奇才,朱英为其一,他还参加了1935年12月29日成立的南社纪念会。
      朱英(1889-1954),字荇青,号杏卿,平湖城关人。曾受教于琵琶名家李芳园,并向李的弟子吴伯均学习琵琶,研究大套古曲20余年,技巧自成风格。他演奏的《十面埋伏》、《浔阳琵琶》受到了人们的激赏。曾赴美、日演奏,是一位走向世界的平湖派琵琶的第六代传人。1927年,朱英任教于上海国立音乐院(1929年改称音乐专科学校),专任琵琶教员,遍栽桃李。抗战时期,他创作了许多激发爱国热情的琵琶乐曲,如《哀水灾》、《难忘曲》、《淞沪血战》等,还创作历史题材《秋宫怨》、《长恨曲》等琵琶名曲,民乐合奏曲有《枫桥夜泊》等。1953年,朱英被聘为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特约演奏员。如今,平湖派琵琶已被公布为国家级非遗项目,朱英之子朱大祯被列为国家级非遗项目的传承人。
      朱英也擅长吟诗,惜未结集出版。他的一些诗表达了思乡怀国的情思,如1921年所作的《辛酉暮春自京归与胄军游弄珠楼题壁》一诗,抒发了其经世乱动荡回乡后的激动心情——
      干戈世路几时休,十载吟情客里愁。
      闻道湖楼尚无恙,归来且与故人游。
      再如1922年作的《壬戌时历元旦在美京华盛顿感赋》——
      异邦谁说是新年,甲子如何暗又添。
      亲舍白云深处望,客行红豆远相牵。
      此诗诉说了他在异国新岁之际对祖国的深深思念。有些诗则鞭挞了黑暗的旧社会,抒发了其忧国忧民的情怀,如1946年所作的《时世行》——
      利欲副,人心黑
      富红颜,穷无色
      咸叹米贵不能生
      任他再贵也须食
      满堂金玉何是奇
      人生一日非易得
      谁能将钱买长寿
      谁愿轻身重货殖
      石米可以生半年
      百万千万何吝啬
      无钱购食无奈何
      终因尔自无能力
      死生有命天之职
      米贵何愁眉
      米无何悲伤
      死生虽天命无为原人为
      富者一人囤积万人粮
      累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挨饿应怨谁
      物价昂
      富把持
      穷人多
      富驱之
      若无富者有何贫
      试问贫者何以善其身以处其时
      平湖才子钱红冰
      被称为“平湖才子”的钱红冰,也在南社中占有一席之地。
      钱厚贻(?-1932),字鸿宾,一作鸿炳,别署红冰、顽石,居当湖。他是除李叔同外,被我国著名文史掌故作家郑逸梅写入《南社社友事略》的另一位平湖籍社员。他的骈散文都很出色,诗近晚唐风格,参加东林诗社。平生嗜酒,喜爱半醉时提笔作诗,顷刻而成。在他面前接触到的人,他就每人赠诗一首,且每人的身份,并和他的关系,都适合贴切,似乎不加思索,却是难能可贵。
      郑逸梅《南社丛谈》收其诗6首,品其诗,无不为其才情和诗境所倾倒。如《初春》诗——
      社日东风柳絮肥,湘帘半卷燕初归。
      新巢未稳君知否?且莫呢喃故故飞。
      “新巢未稳君知否”句,景语中蕴含多少弦外之音,尽显行家本色。再如《月圆曲》——
      十三月犹弯,十四月初满,十五团团月正圆。月圆容易缺,妾情有如月。日向闺中望月明,一年明月几回盈。
      妙在情景相融,口语入诗。特别是《题三子游草》——
      名山题遍句琳琅,游屐联翩雪爪香。
      南社文章开气运,西湖烟水几沧桑。
      人才一代难消尽,胜迹千秋引恨长。
      我亦翛然感零落,乡居惯作旧渔郎。
      这是他为柳亚子、高吹万、姚石子3人同游西湖所吟的诗集而题,中间两联尤佳,才气横溢中语带感慨,这是对南社一代风华的讴歌。
      在《南社社友事略》中,记载了这样一则鲜为人知的故事。当时松江有柘湖书院,钱红冰任诗文课老师,住在书院中。他每晚临睡前总要到学生寝室中去看一下,为学生把门窗关上,被子掉了的就代为捡起,如学生有事,他就想办法帮忙。有一次,学生方成章忽患咯血症,镇日偃卧榻上,不敢多动,深恐动了,血又上涌。但要便溲,不能不动身,而厕所离寝室又甚远。正在踌躇时,他老人家恰巧走来,见此情形,命成章不要动,说:“我来替你想办法。”成章以为老师是替他找个工友来,岂知老师亲自提了个便桶来给成章便溲,这一下,令成章感愧交并,但他反而拍着成章的肩膀,安慰地说:“这一举手之劳,不足介意的。”从这件事可以看到,他不仅文才出众,而且很有师德,无微不至地关爱学生。钱红冰桃李遍地,有“平湖才女”之称的王善兰先生也出于其门下。
      
      一门书香著文章
      在南社中有几代书香和一门才人的社员,如乡贤葛昌楣、金问源等。
      葛昌楣(1886-1964),字咏莪,号荫梧,少孤。为稚川初中第二任校长。著有《蘼芜纪闻》等。他参加南社纪念会,为成立之日到会者(共21人),他还加入新南社。其祖葛金烺(1837-1890),字景亮,号毓珊,清末词人、藏书家,著《传朴堂诗稿》、《爱日吟庐书画录》、《竹樊山庄词》等。其父葛嗣溁(1862-1890),字云威,8岁能诗。光绪十四年(1888)举人。以拔贡任小京官,继登朝列。酷好古籍及书画,不惜余力收藏。著《韬华馆诗稿》。尝作《东湖曲》——
      湖有鹦鹉名,鹦鹉不知处。
      将郎比鹦鹉,飞来还飞去。
      小诗连用反复,写得颇有新意。他潜心金石,亦工书法。还工文章,被同治、光绪之师翁松禅谓“清婉绝类归熙甫”。昌楣之叔葛嗣浵,字稚威,继承父兄遗志,苦心经营藏书楼,藏书达40余万卷,可与宁波天一阁比美。1937年日寇陷城,葛氏藏书楼竟付于一炬。
      金问源(1889-1978),字敬渊,号勤斋,毕业于复旦大学财政学堂,曾任中央银行科长,晚寓于沪西桃源村。与弟金问洙分居两地,通邮唱和不绝,裒为《双鱼活水集》,另著《勤斋诗词集》。为南社社员。曾饮于沪西地下饭店,赋《洞仙歌》一阕。作诗虽不多,但有名句传诵,如“竹深蝉语静,花好蝶飞迟”两句,堪与王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比美。金问源与平湖词人许白凤先生为诗友,他去世后,许白凤先生连作了8首挽诗,其一为——
      文史通人今更少,乡邦耆旧亦无多。
      春风竟有山阳笛,又向花间作挽歌。
      其父金兆蕃(1868-1950),嘉兴人,徙居平湖三登桥。学识渊博,曾参与编撰《清史稿》,为主编之一;整理先世图籍文字,辑有《平湖县续志》等,擅长填词,著有《药梦词》。金问源长弟金问洙,字通尹,号率楼,解放后创复旦大学土木工程系,还出任武汉测绘学院副院长。他精通理工,并好文史,复旦大学为其刊《率楼韵文选》。1964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金问源小弟金问泗,字纯孺,长期从事外交工作。曾任荷兰公使,为民国两个半外交家之一,后定居美国,在华盛顿去世,著有长歌《虎儿历险记》传咏于世。兄弟3人皆有诗集传于世。
      
      比翼齐飞同吟唱
      在南社还有夫妻双双入社的社员,构成了一道独特风景,其中平湖籍就有张传琨夫妇、龚兰英夫妇、郑咏梅夫妇。
      张传琨(1887-1961),字卓身,号子石,早年参加南社,曾在县城办《民声报》,晚年寓城西大悲庵。其病逝后,诗稿大都烧掉了。因而,其散落在民间的诗作就显得弥足珍贵。据陆永祥《浅说明代也园》一文记载,他曾于1996年4月,在其师许白凤先生处看到张传琨的一首亲笔诗,此诗写在一张杭州牌香烟纸上,诗题为《也园题壁用曾道唯韵》,全文如下——
      佛说本无言,为谁访也园。菩提空色相,文字有因缘。月影飘香桂,花魂绕水仙。个中含妙谛,何日艺敷宣。当湖张子石。也园主人陆怀玉之通家曾道唯所作五律甚佳,因和元韵,聊当补壁。丁酉闰八月如晦日。1957年10月22日。
      许白凤先生曾作《呈张卓身先生》,为其生平作了传神写照——
      早闻南社联吟唱,
      柳七苏卿各隽才。
      太息中原多变故,
      吴山楚水有余哀。
      鞭摇驴背诗千里,
      歌放垆头酒百杯。
      琴砚归携湖上月,
      禅扉先自一敲推。
      张传琨妻范慕蔺,为佛学家范古农之妹,嘉兴人,也加入南社,夫唱妇随,1912年3月,在上海愚园参加南社第6次雅集聚会。
      龚兰英,平湖人,和丈夫朱凤蔚双双加入南社,1919年4月6日,两人在上海徐园参加南社第17次雅集,当天到会26人。龚兰英还参加南社纪念会。朱凤蔚,名谦良,海盐籍,徙居平湖,民国初年曾任浙江省议员,与弟朱宗良(字尘仙,号无射,主辑《民国日报》)齐名。柳亚子等人以水泊英雄作比的点将录中,将朱凤蔚比之天孤星花和尚,可见他在南社中的地位。曾撰《南社影事》,署名劲草。其诗颇佳,如《黄鹤楼远眺》——
      按剑倚危楼,江天一色秋。
      远山衔落日,巨浪逐渔舟。
      烽火迷云树,雯霞吐月钩。
      不堪回首望,凄绝蓼花洲。
      对偶工整,风格沉郁,颇有老杜之风。
      郑咏梅,字鬘华,平湖人。其丈夫张翀,字云林,号东谷,晚号晚翠老人,室名宝书堂,松江(一作江苏青浦)人。夫妻皆为南社社员。
      此外,南社乡贤中尚有奇女子张雪。张雪,平湖人,字佚凡,又字逸帆;一姓林,又名林宗雪、林宗素,南社社友,任尚侠女校教师,南社成立时担任庶务,辛亥革命时任女子北伐军队长。晚年出家于杭州紫阳山袛园庵,法名耀真。从万马阵前到青灯孤影,平湖女社员的传奇人生为南社增添了独特的色彩。另据《嘉兴市志》记载,平湖籍南社社员尚有陆挺生。
      南社文章开气运,风华一代播千秋。在南社成立百年之际,我们为平湖有这么多的社员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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