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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姚波

姚泽轩自传《历劫奋飞》第二部《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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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前天 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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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地方告状徒劳无功
       我又想到武装部政委陈群曾经嘱咐我,若有人再欺负我可以直接去找他。陈群是南下干部,虽然他当时已经退休了,但他在汕头地区工作了20多年,积累了不少人脉,大小官员多少总还要买他的面子吧。于是,我上门去找了他几次,希望他能够帮助我平反。他的太太是上海人,我无意中了解到她有心脏病,于是便专门在潮阳等地高价购买华侨带来的救心丹送给她。
       我那时候出门办事都得偷偷摸摸、早出晚归。每次去找陈群政委,他们都还没有起床。我只得在他们房屋附近兜圈子,一圈又一圈。终于等到他们起床吃完早饭,我才进去。
       陈群起初跟我说,他跟红旗区区委书记彭炳森比较熟悉,答应帮我去跟他说说。我听了非常高兴,对陈群万分感谢。我们对他抱了很大的希望,心想若能找到红旗区的一把手帮我的忙,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彭炳森也答应陈群他会过问此事。然而,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忍不住又不时往陈群家中跑。
       到后来,我委实积攒了一肚子的憋屈,已经到了不得不爆发的地步了。我第一次这么痛快淋漓地跟陈群说话。我说:“陈政委,我协作木材救灾之事,你与吕司令都很清楚,这完全是按照严格的程序进行的,我这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对于汕头而言,一来解决了灾后重建紧缺物资木材,二来也为汕头的百姓创造了就业机会,发展了当地的经济。正是基于这两点,政府才奖励我一套新的租屋,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我觉得这也是我应得的,完全没有想到会因为做好事而引来多年的祸害。那些人垂涎我家的房子,让我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工不能做,不能跟妻子、儿女团聚。现在关于为我平反之事,我对相关政府部门及负责同志,从最初的仰仗到现在的极度失望。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好事,到头来却是这样凄惨的结局。一直以来,我已经够克制的了,但我现在真的已经受够了。如果他们把我逼到绝路了,一不做二不休,我真的敢与他们同归于尽!”
       陈群听了很震惊,这是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态说:“啊?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的话,就不会帮你的忙了。你怎么能够这么偏激呢?”随后,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一些,劝导我说:“我是看在吕司令的份上才帮你的忙,我已经跟彭书记反映过你的问题了,他们也要调查了解清楚之后才会给你平反,你要耐心等待嘛。你的性子这么急怎么行呢?”
       事情已经拖了几年了,我能不急吗?其实,我当时只是想在他面前发泄内心的不满情绪,我并没有真的要与人同归于尽,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我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我希望这些话能够传到那些迫害者的耳朵里,从而对他们产生一定的威慑作用。长期受迫害,而且还差点丧命,如果不是我一直克制着自己,换了别人,不能一忍再忍,可能真的会发生大惨剧。
       2008年发生的震惊全国的杨佳袭警案,起因仅仅是杨佳骑一辆自行车途经闸北时被闸北警方盘查。在警局接受6个小时的询问后,警方判定杨佳的车系“租用”后将其放行。此后,心生不满的杨佳多次投诉,向公安机关提出相关赔偿要求无果后,经过精心策划,杨佳于2008年7月1日上午,携带凶器到上海市闸北区政法办公大楼报复泄愤。他先在大门西侧投掷了5个装满汽油的瓶子并燃烧起火,还向保安扔出1个啤酒瓶。趁保安救火之隙,杨佳窜进了政法办公大楼并实施了故意杀人犯罪行为,致6名公安民警牺牲,多名民警和保安受伤。
       杨佳所受的委屈与我所受的冤屈相比,存在着天壤之别。但我并没有像杨佳那样使用暴力来报复社会。我只是在努力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向党政机关申诉、控告。
       在找陈群的同时,我还再通过远房亲戚关系找到检察院的那位领导。而且也写了无数控告书寄到全国各大报纸、最高人民法院、甚至国务院等等,然而在当时“文革”极左思潮的影响下,某些部门的确是不太负责任的,不管我每封上诉书中强烈要求不能将该控告资料转发给被告部门处理的要求,每一次的结局都是,这些控告书信层层下放,最后全都下放到被告人红旗区工商所那伙一手迫害我的坏人手里!其结果可想而知!
       当我让妻子及她的姨妈到红旗区工商所去听取回音,期望得到平反的结论时,却发现我的一番努力不但没有半点效果,反而雪上加霜,工商所那伙人气势汹汹地扬着从上级部门转发下来的我的控告书与申诉书,拍桌子吆喝骂人,得意洋洋地说:“告吧告吧,你们挺会告状的啊!你们不是有老干部可找吗?可是告到哪儿,还不是发回到我们手里处理?瞧你们还有什么招?!”
       妻子略加反驳,对方马上凶相毕露地喊抓喊打,每次都几乎要动手打人,详细情况正如我于1978年7月20日以妻子的名义写的另一封控告书中所叙述的:
          ……根据上述情况,我们先后在1977年12月16日、
       78年5月10日及6月4日写了几次申诉书及补充材料,向
       汕头市革委会等机关、部门提出申诉。恳切请求认真落实党
       的政策、从速派人调查处理、严肃法纪、申张正气,给我们
       昭雪平反,并强烈要求千万不能把我们的申诉书转给被告人
       所在单位处理,对申诉书的内容也应暂时保密,以利于调查。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广大的干部与群众(市内几
       十万人几乎大部分人都知道此事)都明白这是为了强占我们
       住宅,而迫害我们的一桩冤案。今年2月间,红旗区党委在
       揭批郑义宗、郑友通、沈祥贞等人时,在干部与群众鸣放的
       大字报中,其中也有提及为了强占我家住宅去给地主阶级的
       李七少爷、七奶奶居住,而组织一批受蒙骗、不明真相的民
       兵等人前来强迁、强占住宅、捣乱治安等等。但红旗区房管
       所沈祥贞所长的亲信韦岳龙却公然对我说“沈所长后台硬,
       大字报鸣得再多也等于零”。甚至连72年4月间,受人指使
       对我爱人刑讯逼供的原红旗区工商管理所领导人温主任(在
       73年调离该职)近来也再三表态说:“你们确实是受冤屈的,
       开始是打击报复,后来又发展至为强占你们住宅而迫害你们
       的冤案。若有人来向我了解情况,我一定会实事求是地反映。”
          而且77年4月10日晚,非法带队来抄我们家的原红旗
       区工商管理所领导人黄东来主任,最近也气愤地说:“我在
       红旗区工商管理所只工作了几个月,起初对你们情况确实
       不了解。当时是急促地执行红旗区党委个别领导人的指示,
       加上所里一些工作人员,乱反映情况,故没有办任何手续便
       来抄你们家。事后,我仔细查看档案后才知道错了。72年的
       事,是否搞刑讯逼供、打击报复我不清楚,不过,关于介绍
       协作200立方米木材及帮助街道工业等事,确实已核实无问
       题才释放你爱人的。后来又没有发现什么新的材料,而为了
       强占你们住宅来抄你们的家,确实是违法乱纪行为。此事在
       全市群众中影响是很坏的,这个责任谁来负责呢?”黄主任
       接着又说:“当时是我带队来抄家,我应当承担责任,但内
       幕我全清楚,这些事都是红旗区书记彭炳森指使的,据说,
       他们让李七少爷霸占你家房子最终是为了给彭书记的亲友
       ——市第一招待所所长居住。作为区领导,彭书记是应该认
       真检查一下了。坚持错误是站不住脚的。作为当初的执行人
       员,我也有责任反映真实情况,协助纠正此案。反正我已调
       离红旗区,他们想报复也报复不了。”于是,黄东来同志便
       主动写了书面报告,说明经过情况,建议抄扣的东西全部退
       还,给我们平反,交给新调来工作的红旗区党委副书记刘伯
       洲,他是主管工商管理工作的负责人。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心想这次总能得到昭雪了,几次去
       找刘副书记要求给我们落实处理。但遗憾的是刘副书记只说:
       “你可去工商管理所要求他们处理。”
          我说:“工商管理所也是被告人之一,他们是不会公正
       给我们处理的。每次我们去要求处理时,他们不但连理都
       不理,而且不是开口骂人,便动手就要打人。”
          刘副书记最后说:“此案拖至现在已是六七年了,为什
        么不给他们处理?我刚来这里工作,情况不了解,你要是
        认为你们确实有冤情的话,可以向上级申诉和控告。”
          于是,我们只好再次至汕头市信访办公室,要求从速派
        人给我们落实处理。但是该办公室工作同志,不但不派人
        给我们处理,反而不顾我们再三强烈的要求,把应予保密
        的控告书转到红旗区工商管理所被告之一的某些人手里。
        我曾经拿着1978年6月12日的《人民日报》去找他们。
        该报头版刊登了《把做好人民来信来访工作当作大事来抓》
        的文章。其中有一段内容是:“各级党政机关在处理来信来
        访时,一定要注意保护当事人,严格防止打击报复。需要转
        办的控告,只能转到来信来访所涉及的上一级组织处理,
        绝不能转到来信来访者所在单位,更不能直接转到被告人
        手里……”我请他们参考对照一下中央指示,然而他们对
        这中央报刊连望都不望一下就说:“我们不管报纸不报纸,
        我们就是相信下面的单位去处理,因为你家的东西是他们
        抄扣的,你去找他们处理好了。”
           我被迫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再次至红旗区工商管理所
        要求处理时,我一连叫了几声“同志,邱主任在吗?”该
        所工作人员起初理都不理,后来见我仍在那儿不走,突然
        态度极其粗暴地拍着桌子连声叫“犯罪家属,滚出去!滚
        出去!不要来这里找麻烦!”
           当时,我气得快要疯了,我们明明是众所周知的受迫害
        者,反而被诬为犯罪者,在今天的形势下,他们还是同“四
    人帮”横行期间的那种作风一样。于是我便跟他们辩论起来。他们在理屈词穷之下,更是暴跳如雷地要来打我,我说:“你
    们认为可以打,就给你们打吧!他们更向着我冲过来,并叫道:“我叫林玉枝,他叫梅希胜,打你们又怎样?难道打你不成!”幸得当时在场的有来自湖北省搞外调的二位同志劝阻,才免
    遭其毒手。
           后来,当我找到该所领导人邱主任向他反映情况时,他
        便蛮横地拍着桌子说:“你胆子最大,闹公堂、对抗工作同
        志,结果没有打你,就是打了也是合理的。我当时要是在
        场的话,还要叫人把你捆绑起来。”又说:“你今天找我也
        要注意,人人都知道我向来态度不好,好则好,不好是要
        骂人、打人的。”并恐吓我说:“你到处乱讲、乱告工商所
        同志搞逼供,打你爱人,纵然有打也不准到处乱讲,乱讲
        对你不利,你爱人若来汕头,还要把他抓来这里交代问题。”
           我忍气吞声地向他说明:“谁都知道,你们这是为了强
        占我家住宅而制造的冤案,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认真落实党的
        英明政策,实事求是给我们平反,我爱人根本就没有做什么
    坏事,倘若有违法的确凿证据的话,为什么不采取正当手续,通过我爱人户口或工作所在地的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可以约我爱人同去潮阳县机关部门谈一谈,摆一摆道理也可。否则,天下没有那样的傻瓜,主动送上门来给你们再次搞非法的严刑逼供。”
           想不到我这些话更触犯了邱主任的尊严,他声色俱厉地
        拍着桌子大叫:“你不要来讲大道理,你真荒唐,胆敢对抗
    领导。”后来又老调重弹地说我爱人来汕头探亲是“流窜犯”,当时为什么要帮助街道工业及介绍工程队搞木材?其中一定有问题。并讽刺说:“你们不是向市革委控告吗?结果如何?市委根本就不会派人给你们处理,还是把控告书转到这里来。不管你们向哪一级机关申诉或控告,最后还是会转到这里来的。
           几天后,当我再次碰到邱主任时,他通知我说:“已研
    究决定将一部分东西归还你们,其余的以后再处理”,但叫我须写一份承认大闹公堂对抗工作同志的“检讨书”,我察觉到,这是在当前他们不得不处理的形势下,而策划将部分非法扣留的物品归还我们来以缓和我们向上级申诉的行为,或者留尾巴以备再作文章,伺机迫害,立刻被我拒绝了……
       我不明白我到汕头探亲怎么就变成了流窜犯?流窜犯是指在不同地方流窜作案的罪犯,可我一没流窜、二没犯罪,我的妻子儿女都在汕头,我们在汕头有固定的住所,我来汕头是正当的探亲,我哪点算得上是流窜犯?而且我对汕头人民、对汕头政府来说都是大功臣,我怎么成了流窜犯?就算是流窜犯,那也应该是公安机关来拘捕我、人民法院来审判我,与他工商管理部门有何关系?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建国之后,我们国家长期实行一种严格的户籍制度,这严重限制了公民的迁徙自由权。施行了20多年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更严重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权, 2003年的“孙志刚事件” 直接导致了该办法的废止。
       2003年3月17日,27岁的大学毕业生孙志刚在广州的街头被收容,60小时后他死在了收容人员救治站中。2003年4月25日,《南方都市报》以《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为题,披露了孙志刚在收容所被暴打惨死的事件,全国人民皆震怒。孙志刚死后三个月,18名涉案者被认定有罪,23名政府官员受到处分。
       孙志刚之死影响深远,许多有识之士认为,除追究凶手的责任外,应该找出制度上的问题,避免再次发生类似悲剧。宪法规定,只有法律才能够规定限制人身自由的条款,而《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不是法律,因而其规定限制人身自由的内容是违宪的。俞江、许志永和滕彪三位公民依据《立法法》所规定的“公民可以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审查法律法规的权利”, 以“关于审查《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为题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出建议。同年6六月,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草案)》,该办法草案经进一步修改后,由国务院公布施行,同时废止《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孙志刚事件发生的第二年,“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写入了宪法,随后,中共十六届四中全会通过决定,确立了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2006年3月,“尊重和保障人权,促进人权事业的全面发展”被写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由“人权”入宪,进而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最后到专门的行动计划,中国人权保障路线图的背后,折射着人权观的改变。
       孙志刚的墓碑上有这样一段话:“逝者已逝,众恶徒已正法。然天下居庙堂者与处江湖者,当以此为鉴,牢记生命之重,人权之重,民主之重,法治之重,无使天下善良百姓,徒为鱼肉。”这段碑铭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当我将这些令人愤怒的情形告诉一些正义的领导干部时,他们表示支持我坚持真理,不要屈服,向上级机关控告。我说:“本来在当前政治形势下,我们应该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上告至省级乃至中央人民政府,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也不希望把矛盾扩大,我爱人被绑架、被严刑逼供、我们被抄家等事都已过去,我们也不指望能得到什么补偿,只希望能就地解决问题,给我们从名誉上平反,不被列为‘投机倒把’犯,被无故追捕,一家人可以团聚,可以正常工作、不再受迫害便心满意足了。”
       说到底,作为一个守法善良的公民,生存的权利、个人尊严高于一切。尽管遭受无数次困难挫折,都无法打消我要平反的决心。我们不厌其烦地摘录原始资料,是为了真实地反映当时的社会情况。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文革”是怎么一回事,已不甚了然。我一家的遭遇,在当时绝非孤立的个别现象,是广大群众共同经历的史实。温故知新,每个炎黄子孙都该记住十年浩劫的教训!
     

      
       省城告大状
       然而,我们的忍让,却让工商所那伙人认为我们是软弱可欺的。和他们相比,我们的确是弱者,他们只是政府工作机构,却像专政机关一样滥用权力胡作非为。他们竟无视党纪国法,又开始了对我们一家新一轮的迫害,这使得我们长年累月背负着的精神枷锁,达到不能容忍的地步了。“难道就这样被无限期地拖延着,永没有出头之日了吗?不,决不,我一定要设法杀出这种无形的重围!”既然在本市的政府部门无法上诉,我便毅然下定了到省里及中央去上告的决心,让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官员们,知道社会底层的黑暗和小老百姓的奇冤。
       于是,我两手牵着大女儿和儿子,妻子背上背着刚满周岁的幼女,全家五口人乘上长途汽车,忍受着晕车的痛苦,长途跋涉地上省城——广州去告状了!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广州。而此时,我已停止在潮阳谷饶的工作,躲在家里专门写上访申诉资料许久了,已很长时间没有收入,而且以往的积蓄用于为平反而买礼物送人等已花费了很多,妻子为了跟我一起上省城上访,也已请假,意味着她的一份收入也停止了。我家的经济陷入困境之中,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我要求平反的巨大决心。为了节省花费,我们一大家子住进了一家价格便宜的小旅馆,住在男女分房的“大统铺”上。
       1978年,是 “四人帮”被打倒后的第二个年头,由邓小平上台执政,胡耀邦任书记,赵紫阳为总理,全国从中央到地方,自上而下开始一轮巨大的平反冤假错案的大风潮。从中央的老帅,到地方各级被打倒的知识分子,都在逐步的平反过程中。社会上开始悄悄地流行喇叭裤、港台邓丽君等所唱的通俗流行歌曲,这一切都显示着,以往冰山般封冻着的社会政治气氛已开始解冻,社会的民主自由气氛正在慢慢升温。我的上访,最终能得以成功平反,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当时平反的大环境气候。
       当时在省城上访,要求平反的群众极多,都是底层百姓,大家经济都很拮据,为了省钱,便住在只分男女的两大间房间里,里面是许多上下两层的大统铺。起初,我也是随大家的做法,将资料递送到广东省信访办公室。但后来看到,省信访办里挤满上访的人群,信访办办公桌上大量的上访材料堆积如山,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地应付着上访的人们,只是一味地将材料收下,堆放在桌上,根本都没时间仔细地看上一看,我心知不妙:“就这样将自己一笔一划呕心沥血写出的申诉材料交上去,肯定是石沉大海,或者又会被层层下放,最终分发到红旗区工商所那伙人的手里,那可又是白忙一场了!这么辛苦地拖家带口上省城来上告,可不能又这样劳而无功的回去!怎么办?得想出有效的好办法才行呀!”
       此时的我,想起自己无辜遭受迫害的八年,无数次地书写控告材料,在汕头本地无数次徒劳的控告,含冤受屈,上诉无门,才被迫拖儿带女怀着希望再上省城来控告。可是,眼前的情形,若随大流按官方程序将资料交上去,分明又会迎来无期的等待,徒劳而无功!自己的冤案将永世不得平反,我也将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办?我望着手里牵着的小女儿,想着一家人为了平反吃了这么多苦头,八年间被害得有家不能归,夫妻不能团聚,儿女不能得到很好的培养,“亲女不亲”、“亲母不亲”,不禁悲愤满腔而又束手无策:“怎么办?!怎么办?!”
       望着身边含辛茹苦陪伴自己上省城来上访的稚子爱妻,想着现在满怀的希望又陷入了绝望,此时,我心情万分激动,却又万分灰心,一时之间,忽然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然而,这样做,却怎么对得起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和三个年纪幼小的孩子呢?失去我这个支柱,他们岂不是会生活得更加悲惨?
       幸而我本性倔强,一番沮丧与灰心之后,又重新鼓起勇气和信心,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坚持下去!”突然,我想起自己幼年时看潮剧《扫窗会》中“白纸告青天”的情节,便一下子找到了为自己申冤的办法!我回到住宿处,找来一张大白纸,写上大字:“千古奇冤——打击报复、残酷迫害、情节严重之离奇冤案……含冤者:姚泽轩、吴婵珍夫妇泣血控告,哀求青天为民伸冤除害!”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妻儿一家五口,问清楚地址后,赶到了广东省《南方日报》社信访处的大门口,我双手高高地举着控告书,带着一家五口,齐齐地跪倒在信访处前面的地板上!信访处前人来人往,有许多记者、编辑都从彼处出入,我家齐齐跪倒告状的突出情形,一下子吸引住众人的眼光!许多记者驻足仔细察看我的状纸,向我们了解情况。
       由于当时全国都在平反冤假错案,记者们才敢如此关注告状的事件,否则,若还在“文革”中,记者们都被列为“臭老九”,自顾不暇,哪敢再管闲事呢?不久,一位复姓欧阳的主任记者闻声前来,他热情地扶起我们一家,请我们入室细谈,众记者也端茶倒水地接待我们,使我们倍感温暖。欧阳主任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他仔细地看了我的控告书,了解了我的冤情,当看到工商所那帮人绑架、毒打我的情节时,非常生气,对我所遭受的迫害深表同情,他热情地说:“我们专门为您一家出具介绍信,请您带往广东省革委会申诉,他们会因此比较重视的。”接着,便亲自为我开了两封介绍信,一封是直接给汕头市政府的,一封则是给省革委会的。
       第一封用《南方日报》的便笺纸写于1978年10月13日的介绍信的原文如下:“吴婵珍读者:你的两份申诉材料已按照你的要求转给省革委驻汕头工作组研究处理,特此告知。敬礼!南方日报社群众信访室。”并盖有处理来信来稿专用章。
       另一封也是用《南方日报》的便笺纸写于1978年10月14日的介绍信的原文如下:“吴婵珍读者:根据你来报社上访的要求,我们已经把你的来信转给广东省革委会范华同志,请与工作组有关同志联系,以便研究处理。此复。南方日报群众工作部。”这封介绍信上后来盖上“汽车站票已购”的小四方形章,是当时我一家凭此信购得回程车票的优待记录。
       我急智中想出一家人跪告于南方日报社前的办法起了有效作用,在当时到省城上告的成千上万的人群中,引起了有关领导、人士的重视,取得了初步的良好反应!首战告捷,令我鼓舞起了更大的信心。
       紧接着,我率领着一家人,带着南方日报社的介绍信,又直奔省革委办公大楼,要进入大门时,被守门的士兵拦住了。于是,我一鼓作气,再次领着全家老幼,高举状纸,跪倒在省革委办公楼的大门口!
       当时,正值中午时分,虽已十月,但初秋中午的阳光仍然极为炎热,把我一家烤得汗如雨下,不久,最小的小女儿便忍不住在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儿子也跟着哭了……,婵珍赶紧抱着孩子哄了起来,但我仍然坚持高举着控告的大状纸,一动不动地坚持着,眼见孩子的哭泣慢慢地大声了起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加倍难过了起来……
       时近中午,正是省革委单位人员的上下班工作时间,许多领导、工作人员正从大门出来回家,经过我们面前时,他们纷纷驻足观望。
       这时,恰好有一辆小汽车从办公大楼的院里缓缓地行驶了出来,一位领导从车中看到了我们一家的可怜状,这引起了他的关注!他回头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讲了些什么,不久,办公楼中便有工作人员走了出来,把我一家请进了接待室,端茶倒水,热情接待,详细地了解了我的案情,看了南方日报社专门为我开出的介绍信。在此过程中,他们还不断地安慰我们。
       他们答应会着手调查我的事情,并尽量帮我们开介绍信。于是,我们怀着很大的希望在广州住了下来。
       一个星期之后,省革委办公厅为我专门开了两封介绍信。省革委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拿其中一封直接找广东省革委会驻汕头工作组处理,当时工作组的直接负责人是省革委秘书长范华同志,而习仲勋同志是省长。另外一封则让我直接交到汕头地委办公室给地委书记刘俊杰。
       按照一般人的做法,拿到了省革委会及南方日报社的处理意见,便会乖乖地回到汕头,去找当地政府将意见交给他们处理。但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之前在汕头时,已多次写信上告,上至北京的人民日报、国务院侨务办公室等等,前后不下几十次,每次的控告材料都被下放到市,最后还竟然都转到被告红旗区工商所的手里!当然每次都徒劳无功。
       这使我明白一个道理:一定要直接找到最有力的部门,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于是,我马不停蹄地又领着一家大小,不顾旅途劳累,赶着奔往海丰县去找省革委工作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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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 07:18
  • 签到天数: 3217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省革委工作组   
       省革委工作组为何此时驻在海丰县?
       原来,海丰县是最早领导农民起义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彭湃的家乡。出生于地主家庭的彭湃,是中国第一批脱离封建富裕家庭的革命人士,为了号召农民起来反抗旧势力,他甚至将家中所有的地契都拿出来当众焚烧了,将家产田地都分给了贫苦大众。由此可见,彭湃是最彻底、最真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之一。
       彭湃本人在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早期便被国民党杀害了,但他在“文革”中莫名其妙地被打成反革命,彭家人也遭受了意想不到的迫害,原因就在于彭家原来是地主家庭。彭湃的弟弟在解放后曾任海丰县县长,在“文革”期间也被当作“反革命”,被戴高帽游街,最终被迫害致死。据澎湃的小儿子彭士录先生在访谈节目中透露,彭家在国民党统治时期,被国民党杀害了六人,但在“文革”中却一共有七人丧命。
       省革委工作组就是专程赴海丰为这个老革命家庭平反的。工作组犹如身负重任的钦差大臣,由汕头地委办公室主任刘丰陪同,驻扎在海丰县全力为彭家人平反。
       我们一家人不顾劳累,连夜风尘仆仆地赶到海丰县,几番辗转打听,才找到当时住在海丰招待所里的省革委工作组。当找到工作组时,我怀着满肚子冤情,又再一次率领全家,跪倒在工作组面前!
       工作组的现场工作人员见此情景,大吃一惊,急忙将我一家一一扶起,热情的端茶倒水,有的工作人员见三个孩子年幼,还有一个是正在吃奶的婴儿,都随着父母一起为申冤奔波,很是同情,便外出买来点心给我一家人吃后,才详细地询问原由。
       带着八年备受迫害的冤枉和痛苦,终于见到可以为自己平反的父母官,我激动得热泪盈眶!面对热情倾听的工作组领导,我先向他们递上自己的控告书、南方日报社及省革委会的各封介绍信,然后一一地向他们倾诉自己八年被迫害的种种详细情形,还向工作人员展示了当时被绑架拷打后在身上留下的伤痕、脚上被强行烫伤的伤痕……说着说着不由地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一旁的妻子听着我的诉说,看着我身上的伤痕,心中也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生小孩的当晚却被抄家的情形,当时全家人被赶出自家的房子,自己未满月便独自冒着狂风暴雨往市政府告状申冤,全家才得以重新有瓦遮头。但自己却从此落下病根……整整八年,一家人骨肉分离的的艰辛,不由地也哭泣了起来。三个小孩子一见父母亲在哭,便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一家大小都陷进眼泪涡里,情形分外地凄惨……
       工作组的人员连忙热情地安慰我及家人,答应一定好好地替我平反申冤,我也赶忙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也帮忙安慰妻儿恢复平静之后,才慢慢地恢复了,继续向工作组讲述冤情。
       工作组的接待人员详细了解了我的案情,阅读了省革委及南方日报社为我一案开出的介绍信后,将控告书及介绍信拿去二楼请示范华同志。请示之后,他对我说:“你们再也不需要担心被迫害了,你们回去之后,只管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没人再敢随便抓你们了!我们会专门给你们开一封给汕头地委的介绍信,郑重请他们为你们处理案情,平反申冤。”说完,便动手为我开了一张介绍信,原文如下:
       “汕头地委办公室:吴婵珍夫妇来访要求调查落实他们的问题,范华同志意见,请你们协助有关部门给予调查处理。落款:省、地驻海丰信访组。1978年10月23日。”
       一番辛苦无比的奔波上告,终于得到一份“钦差大臣”的“皇批”,平反申冤有了极大的希望,我满怀喜悦,带领一家人返回了汕头。第一次感觉到,汕头的天,原来也是晴朗的天!

                      
       喜悦返汕头
       回到汕头,我汲取之前的经验教训,没再傻傻地将上访所得的上级批示递送给政府办公室,因为我非常明白,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各级办公室,很可能又会把我一家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指示又层层转发给被告,使我继续冤沉大海。
       于是,我又积极地寻找最有效的途径。
       我想起老家有位邻居名叫郭庆定,他正巧与地委书记刘俊杰的女儿是邮电局同事,请他帮忙通过刘俊杰的女儿将控告书、省委批示的公函等直接交到刘俊杰手里,使事情能“直达圣听”,以事半功倍,避免重要公函被埋没在材料堆中。
       我于是马上去邮电局找这位邻居。他正在上班,见到我去找他比较意外。我将事情简要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带我去找刘俊杰的女儿,从而找到刘俊杰。郭庆定为人很热情,他当下便爽快地应承了下来。我们约好当天晚上就去地委大院的刘俊杰家里,名为找他女儿,实为找他本人。那天晚上,我们果真见到了刘俊杰,只见他长着两道很粗的剑眉,双目炯炯有神,透出一股正气。刘书记是山东籍的南下干部,为人正派有原则,政绩甚佳,深得当地人民爱戴,有“刘青天”之称。我将控告书以及省委的批示等交给刘俊杰,并简要地介绍了我受害的经过,恳切地请求其为我平反。
       刘俊杰亲手收到材料,非常重视,为此,一个专门处理此事的调查组成立了:地委、市政府、侨办、公安、工商等部门,组成了十三人的工作调查组落实我的案子。这个工作组由当时的地委办公室副主任石况先负总责(地委办公室主任是刘丰,时在海陆丰陪伴省委工作组),具体事务则由地委信访科科长徐伟负责。结合当时打倒四人帮后全国落实平反冤错假案的大气候,我的平反工作也开始得以迅速有效地进行。当时,刘丰也专门致电给地委书记刘俊杰,说明习仲勋书记以及范华秘书长对于我受迫害的事件非常重视,要求地方政府早日落实为救灾有功者平反的指示。
       这些情况,都有力地促进了平反工作的落实。
       第一步,因时间已近冬季,工作组应我的要求,先将我家被抄物资中的部分冬衣发还。
       接着,工作组在与我事件有关的各单位、部门、人员中,如红旗街道生产组、当时协作木材有关的政府部门、江西相关机关等等,展开了对协作木材事件的调查。经过反复调查,最终确认:我的确没有从中获得份外收入!
       此时,我才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自由地出入、行走于公开场合,好像多年囚禁于暗室的人,终于可以见到灿烂阳光了,我心情万分激动!我不时踩着自行车去地委办公室了解工作的进展,提供资料协助他们加快调查工作。

                   
       平反又受阻
       但为我调查落实政策的工作进行到红旗区的一个具体单位时,便因一个顽固派人物的阻碍,而被卡住了。
       此人名叫刘伯洲,是一位在解放战争中参加过东江纵队的老革命,因革命资格够老,1949年解放后,当过汕头市法院第一届院长。“文革”期间,被打成走资派,曾被戴高帽、游街示众、进过“五七”干校、关过牛棚。“文革”结束后落实政策被安排在红旗区区委当了个副书记,是专管工商市场这条线的,正是直接负责协助落实我事件的领导人。
       按说此人心地也不算太坏,但估计在“文革”中经过政治起落后,他平反之后,认为以自己对政府、人民的贡献,不应该只当个区委副书记这么小的官,心态一直不能平衡。他时常跑去找地委书记刘俊杰,要求为自己落实政策,在要求没被接纳之后,便愤愤不平起来。
       但最重要的是,此人文化素质较低,思想陈旧,是个人人皆知的大老粗,还偏听偏信,认为我能一手从江西搞来几千立方米的市场急缺的紧俏木材,江西批发价才每立方米人民币72元,汕头民间价格却已炒至每立方米人民币3000元左右,两者之间存在如此巨大的差价,而“世间没有救世主”“蝙蝠见血怎能不扑”,他认为我绝对不可能一点腥气都不沾!故而他偏执地认为我一定会有些经济问题。
       再者,当时我的平反要求提出:“红旗工商所非法绑架、私设牢房、私设公堂、残酷迫供、情节严重……”,要求对有关人物追究刑事责任,这使得曾收受幕后主谋好处的有关人物很害怕,一旦我将整个事情底牌掀开,他们便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故而,他们千方百计在刘伯洲面前污蔑我、诬陷我,使得刘伯洲先入为主,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他顽固地抵制工作组的调查工作,封堵上级指示,迟迟不给我落实平反,致使为我平反的工作被搁浅而无法顺利进行。县官不如现管,一个刘伯洲,就可以让整个调查平反工作停顿下来。
       而且他们还抓住我所写控告书中的一个问题大做文章——我曾提到在新加坡当议员的华侨堂兄要来探亲,可现在为何一直不见踪迹?是不是我胡诌出来骗人的?!借此质疑我所写控告书的真实性。还每每用这件事嘲笑讽刺我。
       我心里很是着急,因当时中国的政策比较优待华侨,写上堂兄是为了促使事情得到更快更好的落实。但原说要回汕探亲的堂兄却迟迟未归,这使得自己为这点小事被他们抓住把柄,堵住了嘴,眼见平反被阻,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干着急!

       
       “请仙姑”奇遇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转眼已经到了1979年的三、四月间,我的平反工作还是没有结论!
       我心中非常着急:“堂兄何时才能回乡探亲?自己的平反何时能够落实?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人生……”无数的问题塞满了我的心头。
       这时,潮汕地区兴起一种秘密宗教活动——请仙姑,其实,这便是“扶乩”,是潮汕民俗活动的一种,但当时刚刚过了“文革”,人们偷偷地举办的这种宗教活动也带上了时代色彩,请的仙姑,都称是请“毛主席的夫人杨开慧”,为的是不被居委会与政府部门抓住把柄,说是搞封建迷信。
       笔者在官方所办的“潮汕民俗网”中查到了关于“扶乩”的正式记载:
       “扶乩是一种较高档的占卜活动。以一把开桠的树干锯成丫字形的乩具,约尺余长。开桠末端相距的一尺,称为乩手。乩柄未开桠处为乩头,末端装上一段小硬木像鹤嘴,还另有一个平底圆竹筛内装满砂粒摊开抹平,作为乩嘴写字用,称为乩盘。扶乩占卜时收乩盘放在桌上,由两人并排以各自的中指扶握乩柄,其中一名为正手,一名为副手。乩嘴扎上红绸,和点着的条香。乩嘴顶在乩盘砂上,还有一人主持发问并抹平砂面,一人备纸笔记录每次乩嘴所写于砂盘上的字。据称开始乩具不动,因为‘乩神’还没有来,要点香默念,过了一段时间,乩具开始颤动了,说明‘乩神’来了,主持人就向‘乩神’恭敬发问,‘乩神’作答起来,由是乩身在砂盘上来回划动,两只握着乩柄的手指也不自主地被乩身的划动而跟着来来去去。乩嘴在砂盘上划小沟写字,行书字体真是写得龙飞凤舞,很快写了一个字就暂停片刻,等人们看清是什么字,记了下来,砂面迅速抹平,乩具又急速划动,又再写了另一个字。主持人念出是什么字,记录又急忙记了下来,再抹平砂盘,乩嘴再写字……这样一次写一个字,最后成为一句,这一句就是答语。这时乩具就不再划动了,这样就解答了所提问题。扶乩时还要讲身手的洁净,衣着的整齐,真如接待贵人那样彬彬有礼。潮汕农村普通老百姓很少有这样的扶乩活动。在上世纪30年代汕头市的商界和官场中就有过这样的活动。据说这是受当时广州扶乩风的影响……”
       当时已求助无门的我决定试试这种办法。有一天晚上,我在家中二楼的空地中央“请仙姑”,一家老小都聚集着观看。我先按照“请仙姑”的一切要求,备齐了一切物品:拜神的各种供品、冥纸扎成的“金马”、用十二种鲜花浸泡在水中做的“十二式花水”,最重要的是扶乩的用具——在一个干净的桌面上铺上一层用以写字的面粉,在一个竹筛的一边绑了一支可以活动自如的新筷子,这是用以让仙姑写字的,还请来自己两个才十几岁、正在读书的小表妹作童女,一人一手,轻轻地扶着竹筛子的两边,静候仙姑降临,驱动筷子写字,解答所求疑问。
       然后,我点燃香烛,焚化“金马”,用“十二式花水”遍洒周围,再焚香祷告,拜请仙姑下凡,解答疑问。但是,很令人失望的是,从小与神佛很有缘的我此次却没能请到仙姑下凡,无论我如何祷告,两位小表妹扶着的竹筛子上的筷子一阵阵颤动,就是没写出一个字来!
       据说,当时当地扶乩的人,有的能请到神,有的没能请到,请到神的都说,神示的回答都极之灵验,大约扶乩这种事也要看人的素质、与神灵有没有缘的呀。
       我与一家老少请神祈祷了整夜,都没请到神仙下凡,眼见时间已近零点,小表妹们明天还要读书,于是我便宣布停止,让她们回去。
       当表妹们回了家,妻子和老人小孩也都回房睡觉去了,只剩我一个人时,房间里变得一片静悄悄的。望着还放在桌上的所有供神祭品,我想不明白:“为何从小与神佛很有缘的我,这次却没能请到仙姑呢?听说左邻右舍很多人都请到了,怎么我就不行呢?”
       我有点不甘心,决定重新再试试。于是,我重新洗净双手,点了两支香,插到楼下的大门两边,并打开了大门,再用“十二式花水”从楼下的大门一直洒到二楼供桌前,为仙姑下凡清路,然后回到供桌前,再重新点燃三支香,祷告天地,敬请仙姑下凡解答疑问。
       原来,民间传说中,每家的大门都有门神把守,若无祈请,一般的小神仙都难以通过。
       再说,我经过再次诚心祈祷,便用自己双手的各一个中指,托住竹筛的两边,轻轻地将竹筛扶起,心中祷告:“小民被恶人迫害,含冤受害了八年,现在案件还未结束,而希望借堂兄返乡探亲之机,有助于平反,请问仙姑,我堂兄若如期返来探亲,对我的平反事有帮助忙吗?”
       心诚则灵,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竹筷一阵轻微的颤动,猛然间龙飞凤舞地写动了起来:“有!”
       只见仙姑的字体,极之潇洒灵动,与我本人的字体完全不同。
       我惊喜万分:“真的请到仙姑下凡了!”赶忙又再祷告:“那我堂兄何时会返乡来?”
       竹筷又写道:“八月。”
       我又问:“依现在的国内形势,我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在国内发展,再怎么努力发展都很有限,正想用华侨关系申请去香港发展,请问仙姑,我能去香港吗?”
       只见竹筷又回答:“008008”,当它写到“8”这个字时,收笔向右上角提上去,笔势极其漂亮。
       我不解其意,又再祷问,但回答仍是“008008”,我没办法,只好再接着问别的事,但此后,不管问什么问题,所有的回答都只是不断地重复:“008008……”
       我问了半天,除了“008008”,再也得不到新的答案,没有办法,只好祈祷敬谢了神明,放下竹筛,休息一下。
       这时已是万籁俱寂的凌晨一点多了,我觉得肚子饿了,便下楼温了一点剩饭,就着一点杂菜,吃了点心。
       等我再次回到二楼,看到竹筛时,突然有点好奇,便又再次用双手轻轻扶起竹筛,突见竹筷又不停地写了起来:“008008……008008……008008……”
       “仙姑还没走呀。”我心想。
       此时已是漆黑的深夜,到处一片静悄悄,我单独一个人在楼上,不由得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心想:“要赶紧想办法送走仙姑,否则不吉利。”
       于是,我便再点了二支香,插在楼下大门的两边,又再用“十二式花水”从二楼一路遍洒至楼下大门处,一边走一边恭敬地说“仙姑请、仙姑请”。到了大门口,我恭敬地鞠了个躬,诚心地祷告:“感谢仙姑下凡指点了,仙姑请,仙姑请……”
       当我再次回到二楼的供桌,再次轻轻抬起竹筛时,竹筷便不再写动了,这表示仙姑已正式送走了。
       请完仙姑后,我便满怀希望地等待新加坡的堂兄返汕探亲。在当时物质还非常匮乏的年代,许多人都非常盼望家中能有一个华侨回家探亲,那就可以得到许多国内稀缺的物资、侨汇了。但我望眼欲穿地盼望堂兄回国探亲,却不是为了那点进口物资,最主要的目的是,以事实堵住工商所那伙人的嘴,以助自己能早日得到平反。
       转眼到了六、七月,夏天已经到来,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这时候终于从新加坡传来消息:堂兄夫妇即将回汕探亲了!
       我非常激动,马上动手,热情高涨地忙东忙西,为接待堂兄、堂嫂做最细致的准备——专门将家中原来自己住的最好的三楼的卧室整理一新,买来新的被褥、当时最好的尼龙蚊帐、幼竹席等物品,准备给堂兄夫妇用。还专门兑换了港币,跑到华侨物资商店排了好久队,买了一把时价五百元的台湾产的电风扇(当时能买到的最高级的电风扇)。
       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促进平反工作的顺利进行。因为当时政府对待侨眷有照顾政策。为了使自己的冤案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我在上访的时候就已经将堂兄的这层关系搬了出来,并说堂兄很快就要回国探亲了。可堂兄的归期一推再推,这让工商所那伙人抓住了话柄,总用堂兄还没来探亲的事情讽刺嘲笑我是不是吹牛。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堂兄一行能够早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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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2:22 | 显示全部楼层
       接堂兄探亲
       这个堂兄早年去了新加坡,从此杳无音讯。但在1979年突然几经周折联系到了尚在潮阳的御莲姑,并表明即将回老家探亲。御莲姑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我。我很快给堂兄写了一封热情洋溢、充满亲情的书信。堂兄也给我写来了回信,再次确认即将回来探亲的消息,并告诉我如果亲戚们需要什么,可写信告诉他。华侨们回家通常都这样,因为他们知道当时国内的物资比较缺乏,人们也比较贫穷;而这也是人们都羡慕有华侨亲戚的人家的最直接原因。
       我收到回信后,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去找镜浦的三姑妈巧莲姑,因为巧莲姑跟御莲姑住得比较近,我起初还以为巧莲姑肯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其实不然,巧莲姑直到我去了才知道这回事。我问她需要什么,我可以帮她写信给堂兄说明。
       巧莲姑非常高兴,阿轩长阿轩短的。她说自己非常想要一辆自行车。巧莲姑丈有风湿痛、关节痛,他们听说国外的虎潜丸治疗风湿关节痛非常好,但国内买不到,希望堂兄能给他们带点虎潜丸回来。我的大女儿静仪曾经患有乙型肝炎,当时刚治好不久,我就打算让堂兄帮忙买几瓶球蛋白回来。另外,既然堂兄主动开口了,我也不客气地跟他要一部彩色电视机。
       我在回信的时候除了跟堂兄说明了亲戚们所要求买的物品之外,还简略地跟堂兄讲了自己受到迫害的经过情况。因为国家有照顾华侨的政策,所以我希望堂兄回来能够有助于我平反。
       一番忙碌,好不容易接近八月份了,等得心焦的我再一次专程打了国际长途电话往新加坡问询情况。那次是堂兄的女儿接的电话,说她父母已动身出发回国了,将乘飞机到达广州后再转车回汕头市。
       但事实上此时,堂兄夫妇虽然确实已动身来国内,但他们先乘飞机到澳门、香港等地旅游,最后才转到广州,并不是直接从新加坡乘飞机到广州。
       不知其中详情的我急忙专门请来自己原住在西胪的四姑母,与妻子的妹妹、养母一起,帮忙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孩子。安顿好孩子后,便激动地带着妻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广州,去接堂兄堂嫂了。
       我俩车马劳顿,好不容易到达广州。我怕归侨笑内地亲戚寒酸,于是咬紧牙住进广州华侨酒店,每天的住宿费六元。
       找不到堂兄踪迹,我这又拨通了新加坡的电话,方知堂兄的详细行程。来得太早了,但也只得耐心地住下去。
       现在,让我们来回溯一下我这个堂兄的故事吧。
       我的堂兄原名姚庆祥,年龄比我大整整10岁。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后,日本鬼子侵华,日军向中国国内全面烧杀抢,潮阳乡村也被日本兵强占着。我的堂兄姚庆祥自幼聪明,勤劳懂事。在上部《寒星》中我已经提到他的父亲在他未满两岁时遇害。因家庭贫困,堂兄年龄尚小便经人介绍经常在日本鬼子的炮楼里跑腿。没多久,竟无师自通学会了日语,。于是被日本人看上,当了他们的翻译,。赚些米、面,帮补家里的生计。
       1943年,有三个外地小青年因到潮阳求学而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住。他们认识了我的母亲,而且经她介绍,在潮阳县城的西门,靠近潮阳中学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求学。三人在潮阳也没什么亲友,跟我们家最为亲近。
       这三个同学中,有一个名叫柯一哲的,出身富裕家庭,是早已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名义上他是在读书,暗地里常常为党组织传递信息、搜集情报,这是个被敌伪发现便要掉脑袋的差事,他的身份完全保密,连我家都完全不知情,只当他是一名单纯的中学生。直到1949年解放后,柯一哲在潮阳公安局任职,这才公开了他早年的身份。
       柯一哲为人很热情,跟我家的人关系非常不错。我没钱上学的时候,柯一哲还专门给我补课。我在外面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喜欢跟柯一哲这个大哥哥说。包括给国民党的壮丁跑腿的事;包括鬼子将天线装在城堡上,有两名专职的报务员在发送情报的事;以及同住红砖门楼的军医、姨太太等的八卦新闻等等。
       当年我刚八岁,常掘蚯蚓做诱饵钓鱼玩,再把钓到的鱼送给伯母做菜,也常到堂兄处玩耍,在堂兄家所听到的有关鬼子和鬼子炮台的事情,我回去都当做新闻那样一一告诉柯一哲。柯一哲对此总是特别感兴趣。一边听一边问长问短的,还总问我堂哥在不在家,去什么地方了等等。蒙在鼓里的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经成了“情报员”了。
       1945年日军投降撤退后,堂兄的人身安全面临巨大威胁。1946年,年仅二十来岁的堂兄决定远走新加坡。但苦于没有路费,只有日本鬼子在扫荡的时候所搜刮到的两大箱绫罗绸缎、布料及羊毛线等。堂兄知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断然不敢拿出来卖。有一天,他悄悄地问我这个常年做小买卖的小堂弟,不知是否有人需要买绸缎、布料等,他想卖了换路费。当时,我的大姑妈刚好要嫁大女儿,需要办嫁妆。堂兄大喜,恳求我必定要帮这个忙。
       为了两家亲戚,才十来岁的我在堂兄家吃了点隔夜粥和咸菜便一早出发前往河浦了。河浦距离我家有十几公里路程,我赤着脚,一路翻山越岭。那荒山野岭常有虎狼出没,经常发生吃人事件。乡邻穿过山岭的时候,通常要等齐几十人才敢一起走进山林,挑担的挑担,空手的人则在手里拿着木棍或竹竿,人多力量大,如果真的遇到狼了,大家一起奋力才有可能将狼打跑。然而,只要太阳一落山,即便有几十人也不敢进山。在河浦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身材高大、身强力壮,她经常往返于河浦与潮阳县城之间,将河浦的土特产带给商户,再将河浦没有的货物从县城带回来。她这种职业类似于买办,专门帮人采购物品,从中赚点小钱。有一天,河浦有位有钱人让其去潮阳采购,时间比较紧,所以她没有等到同伴就独自一人进山了。她战战兢兢地走在寂静的树林里,突然,从树丛中窜出了一只大灰狼。她赶紧放下担子,抽出扁担。但扁担还没有抽出来,狼就已经扑到她面前来了,两条前腿搭在她的肩上,垂涎欲滴的狼张开大口猛然咬向她的喉咙。说时迟那时快,那女的马上用双手死死揪住狼的两个耳朵拼命往外推,狼进人退,人进狼退,狼和人就这么僵持着,气氛非常紧张。狼见一时无法得手,便发出低沉的呼叫同伴的声音。壮女心想,如果再来一只狼,那自己就必死无疑了。她用尽全力拼死抵挡,一边抵挡,一边呼叫:“救命啊!救命啊!”多亏不多时后面就赶来了一伙人,大家听到呼救声,马上提着扁担、棍子,抡起石头呼呼地赶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打狼啦!打狼啦!”声势浩荡。不远处,几只听到同类叫唤的狼已经走近了,但它们也被气势汹汹的人群震住了,它们不敢上前。人们对着那狼一阵猛打,狼见敌不过众人,只好一溜烟逃跑了,那女的在大伙的帮助下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大姑父家属于村里较富裕的人家,虽然自己及家人都要劳动,但起码衣食无忧,农忙时还需要雇短工帮忙。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还几次到他们家,为的就是能够吃上几天饭。他们家的大女儿叫“妹仔姐”,比我大十来岁,二女儿叫“圆目姐”,比我大八岁。在他们家住的时候,晚上跟表兄弟们同睡一铺,我总是缩在最里面,晚上有人一转身,将被子裹走,我就盖不到被子了,常常冻到天亮。白天,我虽然还很小,但也要帮忙。大姑丈的父母当时都不在了,他有个堂婶在他们家帮忙烧火,我叫她“老婶”。老婶烧火的时候,总叫我在旁边帮她的忙,我将稻草卷成“8”字圈递给她,柴火不够了,就去柴火房抱。有时候也跟着大我许多的表兄弟姐妹一起下地干农活,在农忙时跟表哥一起抬饭到田里给大家吃等等。
       圆目姐的一对眼睛圆溜溜的,从小性格泼辣,她对我比较凶,经常呼呼喝喝,可能是嫌我在他们家吃闲饭。所以,她经常安排一些事情给我做,决不让我安逸享清闲,比如让我跟她去舂米。舂米的工具是石臼,一口臼,用一块大整石慢慢凿成。它形同一只巨大的酒盅,臼口的直径不小于70 ~ 80厘米。臼内凿有锣纹,臼的身子须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在臼的上面,架着用木板做成的“碓身”,“碓”的头部下面有杆杵,杵的嘴子上按了铁牙。“碓”肚的中部,两边有支撑翘动的横杆,“碓”尾部的地下挖一个深坑,当把重心移到“碓”尾并将其向坑里踩压下去,“碓”头即抬了起来,然后舂下去,抬起来,再舂下去,就这样机械地重复,便是舂米。碓臼上面的屋顶横梁上吊着绳子,供舂米的人拉手。都说舂米是力气活,我一个不到10岁的小孩哪有那么大的气力?但圆目姐要我跟她去,我也不得不去,她让我跟她一起踩碓,一边踩一边不停地吆喝我:“用力!用力踩!”我已经汗流浃背了她都不满意,有时还骂我“早死仔”。
       因为上面那些原因,虽然有饭吃,但我也不愿寄人篱下,总是住不了一段时间就要回家。回家的时候,大姑妈会给我一小竹篮的绿豆、高粱之类的杂粮带回家,但从来不舍得给点米给我们。往返都是我一个人,没有任何人陪伴,也好在我命大,那段时间都没有碰上凶猛的野兽。
       我脑子里一边回想往事,一边匆忙赶路,当我赶到大姑妈家的时候,看到大姑妈正在穿鞋袜。她平时在家都是光着脚板的,她那天穿戴好是准备到汕头去给妹仔姐置办嫁妆。我来得非常及时,哪怕晚到几分钟,她们就已经出发了。当时妹仔姐跟请来当挑夫的邻居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大姑妈听我这么一说,有便宜捡,她也乐意跟我跑一趟。于是,大姑妈和妹仔姐以及挑夫挑着空担子跟我去潮阳。
       堂兄的那些绸缎、布料都是上好的货色,妹仔姐很喜欢,而且价格比市面上的要便宜不少,大姑妈很满意,就全部买了下来,刚好装满了两担。可到结货款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所带的钱不够。于是,双方约好大姑妈第二天再来支付余款。当晚,大姑妈三人在潮阳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回去。然而,第三天都过去了,都还不见大姑妈送钱过来,而堂兄又急着要走。于是,他让我再去河浦一趟帮他将钱拿回来。我照办了,又独自骑车来回跑。堂兄这才得以用这笔钱作了路费,几经辗转到了新加坡,拚搏经营,成为身家亿万的巨富,当上了新加坡的议员,成为上流社会的绅士。回忆起这段往事,心中赞赏堂兄当年出走的明智选择,也想尽快一睹他成功人士的风采。
       我和妻子在广州天天去各大宾馆查看堂兄夫妇是否已经到了,始终都没有收获。那一天,阳光灿烂、风光明媚,我刚走进华侨宾馆的大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拉着行李准备上电梯。我赶紧跑上前,觉得太像堂兄了,果真是他!虽然隔了三十多年的漫长岁月,我却一下子认出了堂兄!我激动地快步扑到堂兄的面前,用家乡话问道:“请问您是不是庆祥兄?”
       “你是?”后期已在新加坡改名为“姚志腾”的堂兄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打量着我。
       “我是泽轩,你三叔冠洲的大儿子啊。”
       他仔细地辩认一会,认出了我,急忙拉住我的手相互叙旧,并介绍堂嫂给我认识,我也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堂兄堂嫂,并告诉他们,我们是专程来广州接他们的,整整等候了一个星期了。堂兄听后十分高兴,连声道“辛苦了”,当下表态要补偿车旅费、住宿费给我们。
       当晚我们一起在宾馆吃了顿晚饭,交谈别后的大体情况,言谈甚欢。期间,我问他是否还记得我当初跑了两趟河浦带大姑妈跟他买布料给女儿做嫁妆的事情,堂兄点头说仍记得。晚饭过后,我们在宾馆预定了第二天回汕头的飞机票。在汕头下了飞机后,我通过熟人跟华侨旅行社租了一辆汽车直接载着堂兄、堂嫂回到了我家。
       堂兄原以为我同许多国内的宗族亲戚一样,生活贫困。到了一看,不错呀,是一座当时国内少见的崭新的三层小洋楼。在我的热情挽留下,堂兄夫妇便住在我家最舒适的三楼卧室里了。三楼装饰一新,很是气派。兄嫂住着也很舒服。当晚,堂兄夫妇便与我一大家人,在二楼吃了家里人做的丰盛晚餐,畅叙亲情,倒也热闹快乐。  
       晚饭过后,妻子跟妹妹等人忙着收拾碗筷以及烧水给堂嫂洗澡等。我则带着堂兄走出了家门,在夜晚热闹的小公园老街中悠闲地散步。这是汕头最繁华的地段,有保留百年商埠特色的建筑群。小公园位于汕头老市区的中心,周边的安平路、升平路、国平路、永平路等骑楼和街路呈扇形放射状分布,加上两侧的旧街坊“四永一升平”,东部的旧“盐埕头”、北面的红亭、南面的“汕头港”,形成了具有20世纪30年代建筑特色的繁华商业区、居民区。区内的百货大楼高7层,前身是1932年华侨集团集资创办的“南生公司”。小公园是 30年代初建设的,有假山、喷水池,竖有“万国来朝”碑。1934年4月续建一座八角楼,红柱绿瓦,亭四周筑石椅,名为”中山纪念亭”。“文化大革命”期间亭遭拆毁。1985年园林部门在原址重建,并种植椰子树、鱼尾葵等乔木和灌木,作为街心绿岛,是老城区居民购物休闲的好去处。夜幕降临,大街仍显露出她独特的风貌,虽破败,但丰厚的历史人文底蕴,无可替代。当年拍摄电影《红牡丹》时,特地选择这里作为外景地,权当旧香港市街,几可乱真。
       我带着堂兄,在热闹的人流中悠闲地散步,一边轻松地聊着家常。这时,堂兄看见了一个卖西瓜的摊档,瓜肉鲜红,十分新鲜,忽然想吃西瓜。我们一起走上前去,挑了一个浑圆的大西瓜,才一块多钱。我连忙掏出自己的钱包,想给钱。堂兄摆摆手阻止我,并从后裤袋拿出一只装钱的皮夹子,付了西瓜钱。此时,在旁的我不经意地发现堂兄的皮夹子中现金虽不多,但新加坡身份证等重要证件都放在其中,便提醒堂兄说:“庆祥兄,您的皮夹子里面装了这么多证件,可要小心带好,可别随便放在后裤袋里,要是让小偷偷走,那可就麻烦了!”堂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我们回到家中不久,正在一楼与妹妹一起为堂嫂洗衣服的妻子,手里举着一张湿淋淋的纸片,招手让我过去。我急忙走了过去,才得知,为堂嫂洗衣服的妻子在堂嫂的衣袋中,发现了一张面额为一千元的新加坡大币!当时新加坡币与人民币的汇率是1:6,一千元新加坡币即相当于人民币六千多元;而当时的中国国内人均月工资二三十元,这一千元的新加坡币,可是一笔巨款啊!我即刻让妻子上楼将这张千元大钞交还给堂嫂!
       当晚,一直等候在我家的泽敏曾找上三楼,与堂兄一番密谈。虽然我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以我对老二家境、性格的了解,知道他肯定是找堂兄要经济帮助去了……

       
       丢钱包风波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堂兄夫妇还在睡梦中,我的家人也刚刚起床,还没吃早餐,一大堆得知消息的宗亲便已蜂拥而至。首先是堂兄的二舅父跟他的儿子,他在二楼一坐下来就责问我为何独自去广州接堂兄,而不告诉他一声,意思是怕我独吞了大好处。
       我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并不垂涎任何物质上的好处。便忙向他解释:首先我是担心堂兄找不到,所以才到广州去接他们。堂兄远道而来,几十年未见,去广州接他也是应有的礼貌与情谊。为什么没有叫上他一起去,一来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去接,二来也是考虑到他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宜车马劳顿。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去广州接堂兄,住在高级旅馆里等了十来天,花销巨大,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承受不起。三来,论亲情,堂兄跟我的关系最亲。他父亲是我大伯,我父亲是他叔叔,我父亲不在了,我作为长子,理应代替我的父亲接待他。
       正在纷扰吵闹中,堂兄从楼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下来,他说:“二舅,您不要再责怪泽轩了,他说得对,用不着那么多人来接我。”堂兄帮我说了一番话,这才平静了下来。
       这样一闹一吵,堂兄便觉得住在我家,会使其他亲戚误会我捞到什么大油水。自已是高高兴兴地来旅游探亲的,若有太多亲戚找上门来,都需如此解释一番,比较麻烦,于是吃过早饭,他便提出要搬到华侨宾馆去住。
       对于我来说,堂兄这两天住在我家里,穿着与当地人明显不同的花花绿绿的华侨衣服在这里出入,已足够让只一墙之隔的居委会的人们见到,他们也肯定一早就去向工商局那帮人报告了。这已经足够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的确有新加坡华侨亲戚来探亲。现在既然堂兄执意要住宾馆,我便也没再强留。
       可是,堂兄与堂嫂收拾好行李箱,穿上外套,正待下楼时,突然发现原来放在后裤袋的皮钱夹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皮夹里的现金只有人民币十多块钱!可重要证件都在里面呀!堂兄急坏了!在三楼到处搜寻——明明昨晚上买西瓜时还在的呀!哪去了?!堂兄急起来便到处乱找,不单在自己的行李中找,三楼的床上、床下、桌上、连我家里的两个樟木箱子也全部翻开来乱找——用句生动的潮汕俗语来说,是“不见扁担翻油罐”,意思是丢了扁担,急起来到处乱找,连明明藏不下扁担的油罐也会去翻。
       我们也一起动手帮忙找。在我们家里丢了重要东西,说出去那可真丢人啊。我们在整幢小楼中找了个遍,连晒台、楼下等各个偏僻的角落都找了,恨不得掘地三尺,结果依然没找到!“怎么办呢?让谁拿走了的?!”在苦寻无果的情况下,我只好向派出所报了警。新加坡的大华侨探亲丢了重要证件?!这可是件大事呀!派出所十分重视,为此专门派出了刑侦大队的人来到我家,用放大镜等破案工具到处查看、搜查,又对在场的所有人,逐一地谈话了解情况。
       首先是查问我及家人,询问过后,派出所的人说:“肯定不是你们主人家拿的,谁都要面子,怎么愿意让失窃事件在家里发生呢?而且价值六千多元人民币的新加坡币你们都不拿,怎会拿里面只有二三十元人民币的皮夹子呢?你们还是在亲戚之间查查吧,仔细想想其中有谁上去过。”
       警察的话让我想起了泽敏,他曾专门上三楼去找堂兄。我怀疑起他来,便专门找他一番详谈,对他说明了利害关系,如果真是他拿的,一定要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将皮夹交出来。泽敏急得顿足擂胸加赌咒,坚决地表明自己没有拿!
       我们又继续在三楼翻找,但这次,谢绝其他闲杂人等,仅由堂嫂、我母亲、四姑妈三个人,集中在三楼搜寻,但也没有结果。我只好陪堂兄到公安局报了案,并办理了遗失证件的证明,以便其去北京旅游及回新加坡之用。
       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失窃案件”,我跑东跑西地帮堂兄找东西、报案,累得快垮掉了。加之身为丢失东西地点的主人,感觉很没面子,于是,我便雇了辆车子,让我母亲及四姑妈她们先行送堂兄堂嫂到华侨宾馆住宿,自己便没有跟着他们过去。我那帮宗亲们好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热闹,七嘴八舌地说东道西。我的细祖母所生的几个姑姑、叔伯们,挤作一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件事。
       堂兄堂嫂到了华侨宾馆之后,便开始放置随身携带的物件,并将皮箱打开,想取衣物换洗。这时,突然发现——皮夹子就在皮箱里!堂兄这才猛然想起,昨晚,他与我一起买西瓜时我提醒他要注意皮夹子的安全,他回到家后就把它锁进了皮箱,后来因为人多事情多,一时之间竟然忘了!
       母亲跟四姑妈回到家便高兴地告诉我们皮夹找到了,原来不是放在裤兜里,而是放在皮箱里了。既然是堂兄记错了,皮夹子本来就没有丢,那我得让他去派出所销案。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就赶到宾馆对堂兄说:“既然皮夹子已经找到,那我们到派出所去把报案撤销吧。在家中失窃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你帮我去撤销即可。”
       “还是你本人去比较好,当初也是我陪你去报案的。若你嫌麻烦,那我帮你写下事情经过,然后你在上面签名。我拿着你签名的条子去销案。”
       可不知何故,堂兄情绪大坏,说:“不行。我当初既然说在你家里丢的,怎么能说在我皮箱里找到了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丢了,就是丢了!虽然是在皮箱里找到的,也可能是谁偷走后,见公安来查,才又偷偷放回去的!”
       见此情形,我不好再坚持反对意见。我当时还希望他能够帮我去政府部门讲几句话,以助我早日平反,所以丝毫不敢得罪他,只好忍气吞声地去派出所销案,但心头郁闷极了。到了派出所,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办案人员,我说:“我堂兄不敢来,可能是太不好意思了,自己将皮夹放在皮箱里忘了反而以为被人偷了还来报案。怕你们笑他那么健忘。”派出所的人听了之后也觉得好笑,末了,有个人还好心地为大华侨找理由:“他可能是亲戚太多,事情多,一时忙乱起来就忘了。”
       接着,堂兄、堂嫂去北京旅游了七八天。在此期间,我总想起那令人不愉快的皮夹子事件。当初我并不知道堂兄那个皮箱不仅有锁头而且还有密码。所以,我一直在想,堂兄当初一口咬定,皮夹就放在自己的后裤兜,怎么后来却在皮箱找到了呢?他怀疑有人先偷了皮夹后来不得已才又偷偷放回去,是不是也有可能呢?如果这样,那就难怪他生气,而且不愿去销案了。如果这样,那会是谁呢?我又想起了来家中调查的民警的话。那段时间只有泽敏上过三楼,难道真的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干的?
       二弟那时天天住在我家等候堂兄、堂嫂回来。那天,我将他叫到三楼,好一顿严厉的责问。我对他说:“我接堂兄来我家,并不是想分什么华侨物资,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帮助我早日平反。如果我平反了,也肯定有你的好处。我苦苦等了几个月,花费了那么时间与钱财,才终于接到堂兄堂嫂。可他们才在我家住了一天,就出了这种丢人的事,让堂兄很不高兴,我作为主人也很没有面子。我那天让他去销案他也不肯,他怀疑有人偷了皮夹又偷偷放回去的,所以很生气。公安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们家里人是不可能拿堂兄皮夹的,那除了我们,三楼只有你上去过,肯定就是你拿的。你再不承认,有你好受的。”我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扁担吓唬他。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他说出真话。
       泽敏从小就非常依赖我,长大以后都怕我、尊重我。他无论是找媳妇还是找工作都要靠我帮忙。见我发那么大的火,他很害怕。但实际上他确实没有拿堂兄的皮夹,可我却一口咬定是他拿的,而且我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他无法反驳。一来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二来,他可能是出于帮我以及帮堂兄的目的,违心地“承认”是他拿的皮夹。他以为只要他“承认”了,那我就不会觉得为难了,而且也证明堂兄说的话是对的,这样,堂兄他也保全了面子。在这种情况下,泽敏居然糊里糊涂地“承认”是自己拿了皮夹子!我也丝毫没有怀疑他是“屈打成招”。
       过了几天,堂兄夫妇从北京旅游回来了,我跟婵珍雇了一辆车子去汕头机场将他们接回汕樟路的华侨宾馆。回到他们下榻的华侨宾馆,我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堂兄:“您上次猜对了,确实是有人拿了你的皮夹然后再放回去的,姚泽敏已经承认是他做的。”
       不料,我刚说完,一旁的堂嫂却笑嘻嘻地说:“什么?泽敏承认是他拿的?我们的皮箱有锁头而且有密码,他根本不可能放回皮箱去的呀。”堂嫂不知道堂兄之前跟我说过怀疑有人偷了又放回去的那番话。
       堂兄此时也面带笑容地看着我,问:“泽敏真的这么说的吗?”
       我一听堂嫂的话就明白自己错怪二弟了。但我实在搞不懂既然如此,堂兄当初为什么会说那番话,难道是因为觉得难为情,所以要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我如果知道他的皮箱是上锁的,就肯定不会被他误导而怀疑别人了,我因此对二弟有点内疚。
       沉默了好一会,我才努力用正常的情绪与堂兄重新拉起家常来。我想起堂兄失而复得的皮夹子中只剩二三十元人民币的事,便热心地说:“堂兄!您来了这些天,一路花费不少吧。若您的人民币不够花,要用多少,一千两千的,我这儿有,您都先拿去用,等您回到新加坡后,再按国家汇率还我坡币好了。”我这么说是考虑到如果有侨汇来,那就更加证明自己家里有华侨。
       谁知堂兄却简单地回答:“不用,不用。”
       在堂兄夫妇住在汕头等领托运行李的几天时间里,我经常去宾馆探访他。我最大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够协助自己早日平反。好几次,我找准机会想跟堂兄讲述自己8年来蒙受冤屈的情形,并将控告书以及政府部门的批示公函拿给他看。不料,堂兄总是不愿意听,也不愿意看。有一次,他还不耐烦地打断我说:“讲简单点,两句半就够了!”
       两句半?怎么讲?虽不解,但我还是忍住气,简述了自己遭受迫害的经过,最后提出要求说:“‘文革’结束后,国家有照顾华侨的政策,我想请堂兄跟我去一趟汕头地委,让他们看看我家真的有华侨。请您跟他们说两句话,让他们适当照顾侨眷,尽量抓紧时间给我落实。拜托您辛苦走一趟好吗?”
       只见堂兄举起一只手,大力摇摆:“不必要,不必要!”脸上充满了不悦。
       我有点生气,心想:“堂兄你现在是发大财了,神气了,但当初在你性命攸关之时,是谁帮了你?若不是我帮你卖掉你跟日本人去抢来的丝绸布料等物资做路费,恐怕你早就被政府枪毙掉,连骨头都长苔藓了。现在我求你这点小事都不答应?!”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发作出来,忍住了,继续恳切地说:“这样吧,请哥哥帮我写个条子,借用一下您的名字,或者我写好条子,请您签个名就行了。”
       谁料堂兄竟也毫不留情地拒绝签这个名!这下,我心里可真是气愤得不行了,想:“堂兄可不是中什么邪了吧?这太不符合正常的人情世故了!帮助别人,也仅仅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何况我们还是亲戚啊,真是罕见的以怨报德啊,这种事怎能不让人生气?!”我越想越气愤,发了好一阵呆。我想起了此行另一件重要的事,便只好勉强忍住气,又诚恳地说:“国家政策还是计划经济,个人很难有大发展,我想找机会出去,不如请您以您公司的名义,给我写一个邀请或担保去新加坡工作的文件?”
       然而,堂兄再次举起一只手,大力摇摆:“不行,不行!”
       我这下子可是肺都气炸了,他这样对待我,简直太离奇了吧?我再也按捺不住,板着脸,不悦地告辞回家了。后来,堂兄嫂往潮阳去乡下老家探亲,邀请我同行,被我拒绝了。
       堂兄后来当面问泽敏是不是他自己承认拿了他的皮夹,泽敏此时又觉得事关重大,关系到他的声誉,更怕堂兄责骂,就改口说他没有拿,当初是在我的逼问下才稀里糊涂“承认”的。堂兄听了,可能心里觉得对不起泽敏,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健忘才导致了一出闹剧。出于对泽敏的愧疚,他临走时送给泽敏一块价值230元的梅花牌全自动手表。
       堂兄刚到汕头时,就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中拿出四瓶虎潜丸还有四瓶球蛋白给我,说是让我跟镜浦的三姑妈分,一人每样各两瓶。我心里就想堂兄肯定是记错了。虎潜丸是三姑妈要去给三姑父治风湿关节痛的,自己要了也派不上用场;而球蛋白是自己的女儿治疗肝病用的,三姑妈家也用不上。但当时才见面,我只是一味地说谢谢,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明白这一情况。我考虑到实际用途,于是就将四瓶虎潜丸拿给巧莲姑,四瓶球蛋白则留下来给女儿治病用。
       谁料巧莲姑跟堂兄才一见面,堂兄便问她是否拿到了虎潜丸跟球蛋白。巧莲姑回答说自己只拿到了四瓶虎潜丸,没有球蛋白。大家的眼睛都朝我望来,充满了怀疑。我马上解释了缘由,堂兄跟巧莲姑便不再说什么了。
       但后来巧莲姑得知球蛋白比虎潜丸的价格要贵一些的时候就改变态度了,不再念及姑侄的情分,也不念在是我告诉她这一消息并帮她写信给堂兄要自行车跟药丸等物资的份上,对我心怀不满。
       堂兄去潮阳探亲后,我也因其他事情跟妻子一起去了潮阳。事情办完后就去探望细祖母与御莲姑,不想碰巧堂兄、堂嫂、我母亲、四姑妈、巧莲姑、泽敏等人都在场。原来,堂兄一行到了潮阳之后,除了堂兄夫妇住在华侨宾馆,其他人都住在当地亲戚家中,而且大部分是住在御莲姑家。御莲姑父陈沛当时是公社书记。那时无论是民还是官都以有华侨亲戚为荣,大家都竭力讨好、巴结华侨,无非是希望能够得到华侨的照顾。在大家闲谈的时候,不知怎的又扯到了堂兄的皮夹子上。陈沛觉得有个华侨亲戚面子上很光彩,也处处讨好堂兄,为了讨好堂兄,他竟然将责任推到了我家小孩的身上,他说:“你们家大人没有拿皮夹,但会不会是你家小孩不懂事拿的呢?”
       堂兄、堂嫂听他这么说也无动于衷,一言不发,丝毫不肯当面澄清是自己所为。我心中很气愤,于是分析到:“御莲姑父,你当时又不在场,怎么清楚情况?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小孩拿的。因为堂兄那天晚上买西瓜的时候,皮夹还在,当买东西回到家后,我的小孩已经睡觉了,连西瓜都没有吃。第二天一早,三楼的门还没有开,我家小孩就已经去上学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拿那皮夹。而且后来皮夹是在堂兄自己的皮箱里找到的,皮箱有密码、有钥匙,谁有那么大本事将皮夹放进去?这摆明就是堂兄你自己放进去的,但后来事情多就忘记了。怎么能赖到别人身上呢?”
       我分析得非常有理,无以反驳,堂兄、堂嫂、御莲姑父等人都默不作声。没想到此时,巧莲姑却蛮不讲理地用食指指着我连声说:“就是你拿的!就是你拿的!”气得我脸色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跟婵珍很快返回汕头。乡下的亲戚六叔汉灶、七叔保财、圆目姐等人在我走后才赶到潮阳来见华侨。七叔保财没有见到我,觉得很奇怪,他知道接堂兄之事一直都是我在张罗的,怎么此番却不在堂兄身边呢?于是,他在御莲姑家里与泽敏闲聊时问起了我,“泽敏,怎么不见你哥呢?”
       “我哥先回汕头了。”
       “为什么那么早回去啊?我很久没见他了,还以为在这里能遇上呢。”
       “还不是因为堂兄那皮夹子的事搞得他不愉快,所以就先离开了。”
       “哦?怎么回事?”
       在七叔的追问下,泽敏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
       我家族里的叔伯以及兄弟们都深知我的为人,知道我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果然,七叔听完便为我打抱不平:“你哥肯定不会那么做,很明显就是庆祥他自己放进皮箱后忘记了。他只需要站出来承认一下就可以了嘛,那大家也用不着胡乱猜疑别人。”七叔停顿了一会,接下去说,“听说庆祥小时候家里生活也很苦,他母亲在汕头给人做佣人,他还曾经做过这个。”七叔用食指跟中指比了一个夹荷包的动作。  
       泽敏起初没看明白,问:“做什么?”   
       “这个你也不懂啊?”七叔说:“听说庆祥小时候在汕头跟着一帮小鬼在街上打人的荷包,看到有人运米,就戳烂米袋,米漏出来后,他们就一路跟着扫米,将米扫起来。”
       没想到,七叔的话给圆目姐听到了。她马上走过去劝七叔:“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给庆祥兄听到了。”七叔跟泽敏马上就停止谈论这件事。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圆目姐一面让他们不要给堂兄知道,一面却悄悄去向堂兄告密,告诉他七叔说他小时候在汕头做小偷,打过人家荷包。
       堂兄一听,勃然大怒。他马上去找七叔当面质问,问他是否真的说过那样的话。七叔起初不承认,但有圆目姐作证,他抵赖不了。堂兄质问他为什么会那么说。七叔说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堂兄于是大怒,逼问他到底是听谁说的。七叔最后不得不供出是听他的母亲说的。他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细祖母,当时正住在御莲姑家中。
       堂兄于是又去找细祖母兴师问罪,问她是否说过那样的话。细祖母开始否认,后来又支支吾吾地推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记得了。堂兄一看就知道肯定就是他的细祖母所说的,他气愤地当面骂她:“老是你老!臭是你臭!”
       被人怀疑小时候做过小偷,堂兄夫妇都觉得非常难为情,对他们这样的华侨来说,简直是无地自容。堂嫂因为这事而伤心流泪,她哭着对大家说:“我们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回来探亲,想的是几十年没有见到亲人了,没想到,你们却乱嚼舌根,污蔑庆祥……”她一边说一边顿足捶胸,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听说此事后,不禁在心里想:“堂兄你冤枉我们偷拿了你的皮夹,现在马上就轮到你尝尝被人冤枉为小偷的滋味了,这真是现世报啊。”
       最后说分“华侨物资”的事。
       众多宗亲眼巴巴地守候了许多天后,堂兄托运的行李终于送到了。三位亲戚主动要求的“三大件”——一台电视机,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一台缝纫机,有是有,但看起来都是在香港买的。另外还有两个巨大的藤框,框底直径一米,约一米半高,是许多新马港华侨回乡探亲时常用来装礼物的藤织器皿。我去看望堂兄时,站在大藤框旁仔细一看,除了一小部分在香港买的包装纸较鲜艳的糖果、公仔面之外,都是国产出口的极廉价的小物件,有铁皮打火机、人字泡沫拖鞋、菊花牌棉背心、短裤、毛巾,还有一小包一小包的小咸鱼干、小尤鱼干等。我看完默默地摇头叹了口气,心想那一百来个三亲六戚们可要大大地失望了!这些礼物与大家期望得到的礼物水准大相径庭。看来成为富翁的堂兄并没有改掉从小养成的节俭习惯,从这些礼物的质量上也可见堂兄对穷亲戚们的态度了。
       侨眷极多的潮汕社会,流传着一句谚语:“一华侨,二供销。”意为,有华侨的人家能得到普通人家没有的生活物资以及侨汇,最令人羡慕;做供销工作的人,能在当时封闭的社会环境中,走南窜北,视野开阔,而且衣食无忧,能得到较高的收入,比一般工人强多了。可如果华侨都如堂兄这般对待亲戚,那这句话就得改啰。
       我因为主持联络、迎接、接待堂兄,在开始去信联络堂兄时,因堂兄曾问我要什么,我便去信要求一台彩色电视机,结果堂兄只是从香港带来一台免税市值200多元的17寸黑白电视机。此外,只是分到比别人多一倍的背心、短裤、拖鞋、公仔面、毛巾等。我心中因堂兄不肯帮自己说几句话而非常不愉快,转身随手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了其他亲戚。
       众亲戚们在华侨宾馆排队领华侨物资的时候,我连去也没去。据说,堂兄那个舅舅的儿子,也即他的亲表弟,领了那些物资之后,走出门来,用手抖了抖手中的小布袋,用一种轻蔑以及讽刺的语气对还在门外等候的人们说:“大华侨啊,去吧,去领吧,这就是我们的大华侨给的。”
       邻居得知我家有华侨来探亲的喜事,于是都按当地风俗给堂兄送来四个鸡蛋或一挂生猪肉表示祝贺,这在当时物质短缺,买猪肉尚要肉票的时代,可算是一份不小的礼物。我还打不定主意,是收还是不收。因为收了贺礼,是一定要回礼的。我为此征询了堂兄意见。堂兄点着头说:“收下吧,收下吧,过些天再答谢各位邻居吧。”我以为堂兄要回送礼物答谢众邻居的盛情,这才按照家乡风俗中谦虚的做法,将礼物收下一小半,例如,送四个鸡蛋的收两个;送一挂生猪肉的,收一小半。嘱咐家里人将这些食物都烹调成菜肴,端上桌给堂兄堂嫂及亲戚们品尝。
       不料,在堂兄结束探亲,即将离汕返新时都没有再提答谢邻居之事。我到宾馆送别堂兄时,只见屋子里有十几个来给堂兄送行的亲戚。我也坐在一边看着堂兄,看他还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堂兄坐在桌旁,从桌旁一个长方形的5斤装的铁皮箱中,拿出饼干来给大家吃。这饼干友谊宾馆中有卖,每箱人民币12元。箱子中的饼干已经吃了过半,约剩下两斤左右。堂兄口中慢慢嚼着一块饼干,时而抬头,用眼光溜一圈围坐着的亲戚们,眼光碰到了坐在旁边的我,忽然他眼睛一亮,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泽轩,饼干箱里剩下的饼干拿去送邻居们作答谢礼物吧。这些饼干很香的。”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装饼干的铁箱中,一把一把地抓出饼干,放在桌子上,堂嫂在一旁看得过意不去,连声说:“好啦好啦,没有多少啦,不要再抓啦!”堂兄抓了大约一斤左右饼干,全部堆放在桌子上,这才拍拍手说:“桌子上这些饼干就给这里的众亲戚配着茶水吃吃吧。”
       众亲戚一听都呆住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拿饼干吃,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相互默默对望了一下,眼神里是无声的苦笑与叹息……我被堂兄的离谱之举惊得目瞪口呆!惊愕之下,一时无法回答,为了不使堂兄堂嫂难堪得下不了台,便下意识地将那约剩一斤左右饼干的箱子拿在手里,走出了房间。
       我一边走一边想:“把这些饼干送给邻居们作为贺礼的回礼?光计算一下数量,每家人连两块饼干都分不到!怎么拿得出手啊?亏堂兄想得出来、做得出来?可是,他做得出来,我可怎么也做不出来啊!”我越想越气愤,走出侨社大门时,顺手便将手中的饼干连铁箱子都送给了侨社门口的乞丐了!
       回到家里,坐了好一阵,我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我转念又想:“若按堂兄的吩咐去做,钱是省下了,但这种极度不通人情、小气的做法必遭邻居们一致的轻视,甚至于唾骂!我姚泽轩是邻居们一致认可的有能力的人,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啊?不行,我必须拿一笔钱出来买好东西做礼物送邻居,花钱买脸面呀!免得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没办法了!”
       于是,我只好拿出约两千多元人民币,自费到华侨宾馆的友谊商店,买了各种昂贵的进口饼干、糖、“三五牌”香烟等,每户邻居送两包“三五”烟及一份进口高级糖果,交情好的,还送进口自动折伞等等。这次接华侨,至少花掉七、八千元,堂兄又什么忙都不肯帮,真是得不偿失呀!堂兄就连说过要给我报销到广州接他的路费以及住宿费的承诺都没有兑现。我愤愤不平,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认了。我最后只要了一个藤框,放在自已家中楼下大门入口处,使大家都能看见这个“番客专用藤筐”,也向那些人证明自己家中确实有华侨回来探亲!得到手表的泽敏,成了众亲戚中,唯一得到“大好处”的人。
       一场热闹的接华侨闹剧便这样落幕了。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看来任何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奋发图强,努力拚搏,用智慧为自己开拓出一片新天地,创造自己的幸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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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艰辛获平反
          
        
       平反多障碍
       堂兄的探亲,虽然让大家都大失所望,不过,工商所那伙人倒是不敢再用明显讽刺的口气责问我“华侨什么时候来”的问题,也算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回想‘四人帮’下台、‘文革’结束后,本人于1978年4月开始写控告书至汕头地区革委各机关部门无结果,开始上访,受到《南方日报》、《人民日报》重视,并同时上访至省委办公厅、国务院、侨办,才得到国务院侨办主任廖承志、连贯,广东省委书记习仲勋、秘书长范华等领导同志的支持,批转由汕头地委调查处理。当时计有支持的领导同志名单如下:汕头地委书记刘俊杰,汕头地委组织部长崔明,汕头地委办公室主任刘丰、副主任石况先,汕头信访科长徐伟,省工作组组长姚天纵,《南方日报》驻汕记者站蔡主任、陈泽铭等七位记者,及汕头市市长刘斌、副市长钟良昌等。汕头地委组成13人调查组;后本人直接找到刘俊杰的住宅,强烈辩论、说明红旗区副书记的等等问题,从而激怒了刘俊杰,才把多方无理阻挠平反本事件的刘伯洲赶下台,最后促成平反的落实……”
       以上的简略记述,概括了我那一波三折的艰辛曲折的平反之路。当时,我因为成功到省城上告,有省政府、党报等专门的批示,从而促使地委书记刘俊杰非常重视这件事,专门为处理这件事组织了一个13人的调查组,主要由地委、市委、侨办的工作人员组成,由当时的地委办公室副主任石况先负责,开始全面调查落实这件事情。
       当时《南方日报》有一个驻汕的工作小组,共七人,主任姓蔡,他们也知道我受迫害的情况,本来计划进行全面报道,后来考虑到汕头地委已经开始组织调查工作,而且他们报社的工作小组的办公地点就在地委大院,如果报道他们的负面消息似乎在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基于这两个原因,他们最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虽如此,他们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最重要的是及时将有关我案子的内部消息告诉我,把上面的各种信息告诉我,使我能够及时掌握动态、想好对策、应对形势。
       刚开始,因配合当时打倒四人帮后全国开始平反冤假错案的政治背景,平反工作组在徐科长的带领下,工作进行得迅速而有效。
       首先,我家被抄物资中的部分大人的冬衣、小孩的衣物都已发还。接着,工作组在各种与我事件有关的单位、部门、人员中,作了反复调查,最终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我以一人之力为政府促成了一大笔木材协作,我的确未从中拿到一根木材、一点份外收入或好处!这从本质上确认了我的清白无辜,使我终于可以结束8年的逃亡生涯。
       但当工作组要为我进一步落实政策,将平反工作交给我所属的红旗区委政府负责人时,有关人员担心被追究责任,便想方设法、阳奉阴违地拖延着,不执行上级的政策。其中特别是红旗区的区委副书记刘伯洲,更是这个阻挡势力的代表人物。此人的存在及他的所作所为,极大地干扰了平反工作的落实。
       那些一手谋划迫害我的恶人,非常害怕一旦我平反,他们当初无故绑架、刑讯逼供、抄家等行为,先定罪名、后凑材料的违法行为会被我追究法律责任,故而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我的平反。他们甚至还拿出当时无故查抄我家时搜到的一些私人信件来造谣攻击我。
       我早年的生活比较坎坷,足迹从汕头到上海、江西等,而我在业务工作中接触过许多人,包括许多年青姑娘。相貌英俊、聪明能干的我无意间赢得了许多姑娘的芳心,她们时常给我写来充满爱慕之情的信,有的还附上玉照,以示诚意和感情,但我都一一婉拒了她们。我不是那种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我明白自己对于妻子、对于家庭的责任。对于这一点,我理直气壮,问心无愧。而我之所以收藏那些信件,是因为我虽然在理智上婉拒了那些多情的姑娘,但感情上却不免为她们的深情厚爱而感动,而这些,是金钱买不到的;也是她们对我本人的认可与爱戴,是我人生非常宝贵的一部分。妻子完全知道这些事,她尊重我,也信任我。
       其中,有一位名叫章芳容的上海浦东姑娘,是我在上海时的朋友。章姑娘的舅舅是我的邻居,父亲是国营粮店的出纳,退休后章姑娘便顶职进了粮店当了一名国营职工。章姑娘是众多喜欢我的女子中最痴情、最热烈的一位,她在给我的来信中,甚至有要为爱情跪在我面前、以祈求得到我的感情回应、思念我至茶饭不思的炙热的词句,还附有巧笑倩兮的玉照。除了章姑娘的信外,还有江西“化肥风波”逃亡时大力协助我的红梅姑娘的那些涉及私人感情的信等等。
       可是,当这些私人信件落入那些人手里时,那些家伙便以此来造谣攻击我是道德败坏的男人,与许多女人有不正当关系、在各地都有“老婆”、投机倒把等等,每次当我与妻子一起到区政府要求归还被抄扣物品时,那些人便以此为话柄来阻挠,完全不顾我的辩解,众口一词地污蔑我,竭力阻挠我的平反要求。我非常气愤,但一时之间,也无法应对。我只好再去找平反工作组负责人地委办公室副主任石况先,石主任便说红旗区的人说我“到处有老婆”,我气愤地反复解释事情真相,要求尽快给予平反,但按他的吩咐回去等消息后,又是杳无音信。
       我经常踩着自行车去地委政府大院,去找里面的《南方日报》驻汕头记者站的蔡主任等记者了解相关情况的进展,又时常去找负责主持为自己平反落实政策的地委书记刘俊杰,催促工作组加快工作进度。
       无数次的往返奔走之后,我对地委政府大院已非常熟悉。大院门口站岗的是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按规定,进出人员必需在门口下车登记,但我去得多了就免了登记这一手续,每次踩着自行车要进大院门口时,上下车动作娴熟得像在大院里上班的干部们一样:潇洒自如地双手扶着车头,左脚仍踩在车踏上,右脚从前行着的自行车上跨了下来放至车辆的左边,作要停车的样子,只在地上轻轻一点以示敬意,又重新跨到右边的车踏上继续踩车,车子只略为减速。值班战士也与我互相点头微笑。
       在频繁到地委大院的那段时间里,我碰到了不少与我一样为平反而奔波劳累的人们。虽然当时的政治大环境对平反有利,但由于在“文革”期间受迫害的人实在太多,在平反过程中也会不时遇到某些部门、某些人员的各种阻挠,因而平反工作的进展相对缓慢。其中有一个从普宁来的人家,一共来了三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以及兄弟姐妹,一家人为已经死去的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鸣冤,要求惩办凶手。他们在地委大院的门外,悲伤啼哭,在白色的面粉袋上写着含冤受害的大体内容。
       经过了解,我知道了惨案发生的前因后果。原来,那个小伙子在乡下务农,有一天收工回家时路过一块花生地,就随手拉了几棵花生出来,在水沟边洗洗就吃了,可不巧被邻队队员看到,这块花生地是邻队大队长的自留地,于是,邻队的人将小伙子抓了起来,然后把他绑在大树上毒打,最后竟然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活活打死了。出了事之后,邻队的人谎称小伙子是突发疾病身亡,通知家属前去收尸。
       家里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到公社去告状。不料,邻队知道后,马上将小伙子的尸体运去火化了,意图让家属死无对证。死者的家人又到县政府去告状,但都没有得到公正的处理。“文革”结束后,他们也跟我一样,一家老小到省城去告状了。他们在省委也拿到了介绍信,但案子还是转到汕头地委来处理。
       据说,他们家曾经拿到100多斤大米作为补偿。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他们肯定是不满意的,于是,还是经常到地委门前喊冤。地委大院信访科有一位郑科员,对上访人员没有一点同情心,态度很凶。他带着很强的讽刺语气,粗声粗气地责问他们:“米都吃完啦?又来闹了?”
       我听了很心寒,对那一家老少深表同情,对郑科员这样的办事人员则感到非常气愤。人家失去了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这条生命是区区一百斤大米可以换回来的吗?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同情心呢?人命案都不积极平反,我更感到自己平反之路的艰难。如果不积极跟进,如果不整天缠着那些办案人员,如果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那想要平反是千难万难。
       终于有一天,《南方日报》的记者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省工作组组长姚天纵在地委开市工作会议时,专门将我的平反案件列为第二件重要工作来谈,他说:“党中央一再要求各级人民政府要抓紧落实政策的事,可是你们汕头地区这项工作做得很不好,可以说是阳奉阴违!就说镇邦街90号这件事吧,姚泽轩是帮助政府换木材救灾有功之人士,却被绑架、抄家,先定罪名,后找材料,被迫害了八年之久。现中央侨办、省委、省党报的领导都知道了这件冤案,都做出了明确指示要为他平反落实政策,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不能彻底平反呢?”严厉责备的言辞,使地委第一把手刘俊杰等领导人,被斥责得满面尴尬,下不了台。同情我的记者们到会采访时看到、听到后,便转告了我。我知道上级领导的支持态度,便又去找刘俊杰等领导给我落实。
       当省级单位负责平反的领导来汕指导工作,住在汕头市迎宾馆时,记者们也会秘密地告诉我一些相关信息,希望对我有所帮助。我便每每将自己的案情整理出一套资料,根据记者提供的信息,跑到迎宾馆去多方设法去找该位领导。为此,曾两次遇到前来向上级领导汇报的刘俊杰。不巧正面碰上时,双方都不免有些尴尬。刘书记一见我手里拿着一些材料,心里便知道我因没被彻底平反,又上这儿找领导告状了,便说:“姚泽轩呀,你不要老是动不动就跑来找上级领导嘛!我已经专门派了办公室主任到红旗区交代专管工商的区委副书记刘伯洲给你落实政策了嘛,你直接去找他们就可以了。”
       我听了这番话,非常高兴,向刘书记道过谢后,便高兴地回家了。回到家里,我很高兴地将刘书记的承诺告诉了妻子,因房子是以汕头户口的妻子的名义租的,我觉得要求落实抄家的事有做为租主的妻子在场较好,于是当天夜里便和妻子一起,打听到了区委书记刘伯洲的家庭住址,带上一份当时国家最权威的《人民日报》,上面登有党中央要求全国各地平反冤假错案落实政策的报道,找上门去要求他给我落实政策。
       那天恰好刘伯洲副书记在家,我进去见了他,礼貌地问好之后,便说是地委的刘俊杰书记吩咐来找他要求落实平反政策的,要求刘书记将先前抄我家的全部东西归还给我们,并将手中的《人民日报》的相关报道递给他看。
       这位刘伯洲书记是个工农兵出身的粗直性子的人,没什么耐性和涵养,听了我的话,马上满脸的不悦及不耐烦,一把捋起两只袖子,还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将《人民日报》往饭桌上一拍,一副“我是老子我怕谁”的样子,粗暴地说:“我才不管什么党报不党报,你姚泽轩要我给你落实政策,就要听我的来交代问题,说清楚你是怎么投机倒把换木材的,从中捞到多少好处?你又是怎样在各地乱搞男女关系,各地都有老婆的?你交代了问题,我再看情况处理,市委、地委要给你落实政策你就找他们去,若他们要给你落实平反,我也要看看情况以后再说(意思是还要秋后算帐),政府要给你落实政策,老子顶住不给你落实,看你有什么办法?!”说完,还洋洋得意地睨视着我,看我有什么反应。
       我听了这么蛮不讲理的话,气得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性善良、但倔强能干的妻子也气得脸色苍白,站在我的身后,拉着我的袖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见此情景,知道刘伯洲是决心不顾从中央到地委的批示,决心要当拦路虎,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白费力气,于是,气愤地跟妻子离开他家。

       
       激辩刘书记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与妻子直接找到刘俊杰书记家里。刘书记家门口有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在站岗,门口还停着他那辆小吉普座驾。
       我进了客厅,见到刘夫人正坐在那儿。刘夫人名叫崔永明,市委的组织部长,河南人,刘书记是山东人。因我去找过刘书记好几次,刘夫人认识我,也知道我的事,见到我,知道肯定又是来找刘书记要落实政策的,便挺客气地招呼我们夫妇坐下,又叫保姆泡了茶给我们喝,说刘书记心脏有点问题,正请医生在楼上看病呢,请我们先坐着等一下。
       我礼貌地道了谢,便和妻子边喝茶边耐心地等刘书记下楼。过了约20分钟,便看见刘书记和一位脖子上挂着听筒、手中提着药箱的医生一起从楼上慢步走了下来。刘夫人忙着道谢送走了医生。
       我俩见刘书记来了,忙站起身来向他问好,我诚恳地说:“刘书记,请原谅我又找上门来麻烦您,您看我的案子拖了那么久,还是要请您主持公道,尽快帮我们落实政策。”
       刘俊杰个子不高,但体格非常壮实,一张国字脸,眼光炯炯有神,他一见我们又找上门去,不由地流露出一丝不悦,微蹙着两道浓黑的粗眉毛,拖着声音说:“姚泽轩啊,你——怎么又找上门来了——?你有什么事,到办公室去找我就可以了嘛——,不要动不动老是找到我家里,我在家里是要休息的嘛!”
       我一听,无数奔波所沉积在心头的愤怒便立刻浮上心头,语气开始有了点变化:“刘书记,您很受我们汕头人民的爱戴,大家都称您是‘刘青天’啊!”
       刘俊杰听到此话,紧蹙的浓眉有一点放松,摇着一只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也只是做好党交给我、应该为人民做好的事而已。”
       此时,我却突然语气一转,话变得强硬了起来:“我不管您是‘刘青天’也好,‘刘黑天’也好,从中央到省政府的领导都批准叫我来找您为我们落实政策,我是没办法,是一定要找您这位父母官才能伸冤的。我也不愿意找到您的家里来打扰您的休息,可是,我无数次跑到地委办公室去找您,您的秘书或办公室主任却经常用各种理由拦住我,哪怕您在他们也故意说您不在办公室,不让我见您!我很想像古代受冤屈的百姓一样,用‘拦轿喊冤’的方式来见您,但是现在‘刘青天大人’出门已不像古代那样坐轿子了,而是开着吉普车,若我跪在您吉普车前拦车喊冤,就会被汽车活活辗死!那可不只负屈沉冤,更是死不瞑目了!所以我才迫不得已找到您家里来麻烦您,请您多多包涵!现在小民的这种冤案,您说我可以到您家里来找您吧?”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啦……”刘俊杰被我犀利的言辞刺得牙疼般暗暗地抽了一口冷气,有点言不由衷地连声赞同,还边说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表示他心里真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刘俊杰虽然心地正直、善良、清廉,但他毕竟是革命政治履历深厚、自尊心极强的高级干部,而且还是潮汕地区最高一级的地委领导,按古代的官制,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四品大官员,是潮汕这片广袤大地上说一不二、至高无上的父母官,他一向自恃做人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关心民间疾苦,因此得到广大人民的爱戴与尊敬。在此之前,何曾有任何下属敢如此尖锐地跟他说话?!更何况是一介普通子民,还是个曾被追捕了八年的“投机倒把分子”。他虽然是位领导,但也一样有正常人的尊严,而且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大男人,他心中那种因权威被挑战而产生的不舒服,任何人都可以理解。可是,他心中明白,我已从上级请得“圣旨”护身,连国务院侨办都专门为我发函,而且只要我需要,他们还答应会专门派人前来监督我的平反工作。我已经不是可以任意拿捏、无依无靠的小民了!而且我也不是好对付的,我的话字字着肉,句句在理,无法反驳,所以,尽管他心中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好大度地表示赞同了。
       我察言观色,感到刘俊杰有些不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刘书记呀,我这个案子有点特殊,可以说自古至今都未发生过,简直比国民党当权时期还要厉害,人家国民党当权,还要保护自己的阶级呢,我们中国共产党是工农兵给打出来的天下,是应该保护自己的工农阶级才合理吧?您看我那个镇邦街90号的房子吧,是按照正常的手续租给我们家的,我妻子的家庭成份是工人,她的老姨妈也是几十年的老工人,我也算是奔波折腾替政府与江西换了2,600立方米木材有点功劳,政府才奖励我们这么一套租屋,我们不是白住,每个月都要交房租,房子只是比别人新一点、大一点而已,那些人因此就无缘无故恨上了我,毫无理由地绑架了我,先定罪名,后找材料,严刑拷打,无理地搞‘逼供信’,想将我屈打成招,有几次,我差点被他们打死。过后,他们还两次毫无理由地来抄我的家,甚至在我妻子住院生小孩,家中只有老少,最忙乱无助之时,把我家的所有日常用品都抄个精光,目的便是要让我家无法生活下去,从而逼走我们,抢我家的房子去给一个地主阶级成份的‘七少爷’‘七少奶’居住,在共产党执政的时代,这样做就是颠倒是非黑白的犯罪行为,按我们国家的《刑法》规定,起码要判15年有期徒期以上!”
       想不到,刘俊杰此时却接住我的话头反问道:“他们要判15十五年,那么你呢?”
       我马上回答道:“这样吧,刘书记,您敢不敢明天就到人民广场开一个万人公审大会,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向大家讲清楚。把红旗工商所等有关人员先定罪名后找材料,绑架、拷打、抄家、追捕我8年的做法一一向大家讲明,再把我姚泽轩为汕头灾后重建从江西协作几千立方米木材、因而政府奖励一套租屋给我,由此引起有关人员眼红的所有实情均向广大人民群众讲明,让人民大众都来评评理,到底是我犯了罪,还是那帮人犯了罪。如果大家认为我为灾后重建立了大功有罪,如果大家认为政府奖励我一套租屋有罪,我愿意无条件接受。只要工商所的人拿出材料、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有罪,该判我无期就判我无期,该判我死刑就判我死刑,我没有话说。红旗区工商管理所的相关人员也让大家来公审,评判一下他们的违法犯罪行为,该枪毙的枪毙,该判刑的的判刑。刘书记您敢不敢这样做?您若认为有这种必要的话,请您马上下令安排,我一定准时参加!”
       我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语将刘俊杰说得哑口无言。他板着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想点头,又想摇头,内心矛盾的结果是表情基本维持着原有的状态,人仍是交叉着双手坐在椅子上,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因为,正如我所言,各个组织对我多番的调查已完全证明,我确实并没从换木材中拿走一分钱,相反,还私人掏钱购买了许多小礼物做为业务联络之用,而我的冤案也的确是红旗区某些当权人物妒忌、企图霸占我的住房所引起的,但刘俊杰一时之间被我越来越咄咄逼人的语气刺激着,心中的不悦像将下雨的天空中的乌云那般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深黑,所以他不想太爽快地表达自己的赞同。
       坐在我旁边的妻子听着听着,想起了自己一家大小整整八年所受的种种折磨迫害,心情不由地变得越来越激动,她终于朗声开口诉说:“刘书记、崔部长啊,您两位看,我与我母姨蔡淑娟的家庭成份是贫农,本人成分是工人,都在汕头市国营织布一厂工作,我丈夫出身贫民,本人成份工人。我丈夫虽户口不同我们在一起,但每次探亲都有按规定办理临时户口手续,我们一家老小都是正牌的工人阶级,可那些人却无端地迫害我们一家,要把我们这样的工人阶级的房子抢走,给地主阶级的‘七少爷’家住,您二位说,这合理吗?”
       一旁的崔部长听了,不由地点了点头。婵珍见同为女性的崔部长点了点头,不由地大受鼓舞,又继续说:“77年4月10日晚,他们趁我在医院生育及做绝育手术、家中只有老小时,又指使红旗区工商管理所来抄扣我家人的所有衣物及生活用品,还要追捕我丈夫。事后第三天又指使红旗区房管所沈祥贞来我家,以所谓我有窝藏坏人(指我丈夫)的错误,而要收回我的住宅,胁迫我与我母姨迁让住宅后,才归还被非法抄扣的东西,并劝告我们说‘你要识时务,此住宅不要住,就等于剐掉块臭肉’。总之软硬兼施地要我们迁让住宅,但多次迫迁都被我们拒绝。77年4月15日,我产假期间,由另一红旗区的领导与沈副所长带领,把我母姨一个老人强押至派出所扣留,趁家中没人看管时,便把我家被抄剩的东西全部清搬出去,让李七少爷全家住进我住宅后,才放回我姨母!我们家一向与邻居关系互敬互爱,他们的这些行为,引起围观知情的邻居们的公愤,他们自发地高唱国际歌,歌声引得更多群众闻声前来围观!在广大群众正义的舆论压力之下,以及我顶风冒雨前往市委向有关领导反映情况、得到正义支持的情况下,才迫使李七少爷等不得不将房子归还我们一家居住。但他们为掩盖罪行,转移目标,又指使沈所和通过我家住地街道干部及工商管理所等人来胁迫动员我必须与丈夫离婚,企图折散、毁灭我的家庭!不仅如此,还常指使红旗区工商所等人来我家借故窥视打探,企图继续追捕我丈夫,他们时常在夜深人静、乘我家人熟睡之时,冒充公安部门至我家叩门打户,态度极其粗暴地查户口,闹得我们心惊肉跳,不得安宁,企图迫使我们迁让,以达到他们侵占住宅的目的!”
       她一口气,诉说着经年抑郁于心的愤怒,细致而生动,使刘书记及夫人崔部长都不由地凝神细听着,她看到后,意识到自己的努力诉说对丈夫的努力是有帮助的,稍歇一口气后,又继续往下说:“我们一家人被迫害得家破人离,夫妻不能团聚,孩子失去父亲的教育与培养,我丈夫被迫害得身患心脏病,全家人精神与生活痛苦不堪。多次向地市等机关申诉都未能得到昭雪,我们才迫不得已到省政府上告。”她激动地倾诉至此才稍停下来。她又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女人家的生死关头,遭到恶人抄家,身子因而落下月子里失调的病症,她的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落了下来,伤心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刘夫人被我们一家遭受的折磨经历和眼前的悲恸打动了,赶忙安慰道:“别难过,别难过,政府会给你们平反的。”
       这时,我又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刘俊杰说:“刘书记,您看,这张便是当时红旗工商所抄我家时写下的‘抄家物品清单’,您看看,内里写的是什么——衣服、拖鞋、袜子、裤子、小雨伞、小闹钟,一点香菇木耳等食物,连家里给产妇配药用的十多条小海马都拿个精光……您看看,这里面哪件东西是违反工商管理条例的?这样的抄家清单拿给人家看,是要被人家取笑的。抄家单中有十多斤粮票,您说哪家哪户没存放十几斤粮票的?他们便在外面造谣说我们家藏着一万多斤粮票,还就抄到的价值两三元的小海马造谣说我们家藏着‘金马’,您看看这抄家清单上列的东西,就明白真相了。”
       刘俊杰接过清单,看了看,又递还给我,仍旧沉默着没说什么话。
       我将清单接回来折好,小心地放好,才又继续说:“我们好不容易上访回来后,又经一番曲折才取得地委办公室作出三点处理办法,即通知有关部门不可随便抓人、被抄扣的东西叫他们研究后退回、通知红旗区工商所准备好材料等候地委处理。在经过地委办公室初步处理后,我才敢回家团聚,但红旗区工商管理所却迟迟拖至11月中旬才叫该所临时工作人员王吉成通知将部分衣物归还我们,但对其他被骗取抄扣的东西,包括我母姨及弟弟姚泽嘉的较为贵重的物品——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现金等却不退还。经地委调查组调查后,于12月28日第一次与我们核对材料时对我们宣布了七条处理意见,现在我想当着书记的面,对这七条处理意见作出解释、提出不同意见及看法:
       一、地委调查组宣布认为本案的起因是我户口不在汕头,而到汕头协助政府换木材等,属‘流窜’,故而才被他们抓捕、刑讯。我们认为,我户口虽不在汕头,但帮助汕头政府协作换木材,是做好事,与‘流窜’的性质完全不同。且我每次来汕探望家属及到饶平等地工作,也是有介绍信等正当手续的。
       二、我不肯陷害好人,又经不住他们严刑拷打,才被迫逃走,后来又曾被非法扣留,但因找不到我有罪的任何证据,才不得不于当天通知我住地干部及妻子前往领释,多年来,他们从未书面或口头传唤我前往结案,实际上也没什么案可结。而所谓因传不到我去结案才于77年4月10日采取行动并抄家,完全是他们为掩盖罪行而编造的荒诞的‘理由’。
       三、他们为强占住宅,先是无故抄家,继而又以我们‘窝藏坏人’这一莫须有的罪名来强迁住宅,暂不论我是不是坏人,自解放后,人民政府从来没把罪犯的家属赶出家门的,哪怕是那些最严重的罪犯。何况我是无辜受害者,户口虽不与家人一起,但也时常有来往探亲,就被当作窝藏坏人而强迁住宅,这是哪一家的王法?!这种说法与行为,分明是无法无天的行为!
       四、他们来强迁住宅时,为了便于趁火打劫,就先把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工人——我姨母强押到派出所扣留,却美其名曰‘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这分明是把受害者抓起来,而让强盗横行霸道!
       五、党历来的政策是重事实不重口供,李七少爷强占居住我们的住宅引起了周围群众的公愤。大家义愤填膺,呼口号、唱国际歌。这已成铁的事实,而他们却说这是群众不明真相,实际上该住宅不是给李七爷居住的,言下之意群众的革命行动是错误的,他们倒反是正确的,我们认为,不管是给谁居住的,侵犯人权、强占住宅是党纪国法所不允许的。
       六、他们为达到掩盖罪行、转移目标、继续威胁我们自愿迁让住宅的目的,曾叫住地街道干部诱骗我妻子与我离婚,并在抄家时警告我妻子必须与我离婚才不会半夜查户口,这些事,我住地街道干部及邻居群众都知道,认真一查便知。
       七、我们上访后经地委调查组核实宣布我们的住宅是合法的,就应该马上把非法抄扣的现金与东西全部退回,但他们继续找借口扣住这些东西,对党中央发布的文件、党报一再强调的拨乱反正、落实政策置之不理。刘书记,我列举的这些事件,每一件都分毫不差,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当多年备受迫害所压抑于心的愤怒,转化成语调克制却犀利直爽、瀑布般飞流直下的畅所欲言,我感觉到多年抑郁于胸的郁闷得到有效抒解的痛快,我缓过一口气,见刘俊杰虽然注意地倾听着,但仍继续沉默着,没有开口作什么表示。我稍稍思考一下,想到了说服刘俊杰的办法,又继续地往下说:“刘书记,我这个案件可是有国际影响的呀!”
       “呵呵,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民事案件怎么可能有国际影响呢?”刘俊杰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不是呢,刘书记,您听我分析便明白了。您知道,潮汕是有名的侨乡,许多人家都有遍布香港、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美国、英国等世界各地的华侨亲戚,汕头市是潮汕的中心城市,而镇邦街90号在汕头的最繁华热闹的中心区域小公园,小公园每天不知有多少华侨从世界各地来汕探亲。正如前些日子,我堂兄就从新加坡回来探亲了。当工商所那帮人无理来抄我家时,我们家的老人小孩被派出所的人看起来,从我们家中把所有生活用品一一往外搬,周围的街坊群众里三圈、外三圈,围得密密麻麻地看热闹,都议论纷纷,他们无理抄家的事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传到家家户户的华侨亲戚耳中,又再随着华侨们的议论传到世界各地去,这种无政府的犯罪行为没有受到惩罚,受害者没有得到平反,您说,那些社会舆论会如何评价您领导下的汕头政府?如何评价我们国家平反冤假错案的政策落实程度?我们中国如何得到广大海外华侨的心?我们的国家又如何能发展得更繁荣、更富强?您说,这还不是有国际影响的大事件吗?”
       刘俊杰被我一番劈头盖面的宏论砸得眼睛直眨,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说:“你的这个案子我已经交代给下级的两个市长,又再安排红旗区去处理了,你直接去找他们就行了,不需要次次都来找我嘛!”
       一听这句话,我可找到门径了,大声说:“刘书记,您说到这件事就太好了!我就是要重点找您反映这个具体情况的!昨天,我们上门去找您指定的刘伯洲书记,请求他按您的指示给我落实政策,我还特地带了一份咱们国家最权威的党报《人民日报》,把上面登有国家和党要求尽快落实冤假错案的政策的报道指给他看,结果,他把袖子一卷,在桌子上一拍,说‘我才不管什么党报不党报,政策不政策,你要我给你落实政策,就要听我的来交代问题。你交代了问题,我再看情况处理。地委、市委要给你落实政策你就找他们去,若他们要给你落实平反,我也要看看情况以后再说(意思是还要秋后算帐),政府要给你落实政策,老子顶住不给你落实,看你有什么办法。’刘书记,您想想看,当初林彪与四人帮为了篡党夺权还利用《人民日报》宣传爱党爱国精神,今天您领导下的一个小小的区委副书记,竟说不管什么党报不党报,政策不政策,将党和政策踩在脚下,他眼中还有我们的党和国家吗?他眼中还有王法吗?他会听您的指示吗?这样的人,我能去找他给我落实政策吗?”说到这儿,我的愤怒尽现脸上。
       我犀利有理的言辞深深地刺中了刘俊杰的心,一直微皱着浓眉、表情基本平静的他此时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只见他两道浓眉因愤怒而猛然倒竖了起来,胸口激动地起伏着,他喘着粗气,高举起骨骼粗壮、筋脉突出的手,“蓬——”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桌上的几个茶杯都震得一跳,接着愤怒地说:“乱弹琴!刘伯洲才起来几天?便敢如此目无党纪国法?好!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等候通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一直在一旁听我精彩辩论的崔部长被拍桌子的声音震得如梦初醒,她怕心脏不好的丈夫激动起来对身体不利,于是赶紧帮忙说:“刘书记知道这件事了,他答应了,会尽快处理的,老姚呀,请放心回去等消息吧。”
       这时,我已与刘俊杰辩论了整整一个多钟头,时已近中午十二点正,正是用午饭的时间了,刘书记家的厨师正在厨房炒菜,只见锅勺之声隐约传来,一盘盘炒好的菜也一一端出来摆在饭桌上,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一阵阵地飘进客厅来,我这才发觉肚子咕咕叫了。
       崔部长说:“老姚,你两夫妻请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都中午了。”
       我赶紧笑着回答说:“感谢刘书记主持公道!请两位领导原谅我受了整整八年的迫害,情绪份外激动,刚才讲话有不礼貌之处,万忘您二位多多原谅!今天上门打扰二位非常抱歉,我们赶紧回家去,家里还有小孩在等着呢,我们这就告辞,非常感谢!”说着,马上和妻子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走出刘家大门时,我感到一阵阵疲倦与一丝丝后怕,疲倦是因为8年郁积于心的愤怒,今天得以尽数渲泄。后怕的是,自己刚才愤怒之下,竟然连“刘青天”、“刘黑天”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这要是在以前,一个小小老百姓如此挑战本地最大的官员,被抓起来的危险可就大极了!幸亏一来刘俊杰是开明的好干部,同时也因为自己已成功上告到中央、省,带着“护身圣旨”,才能保住自己的安全,而且自己在言语中抓住了刘伯洲藐视党报的有力证据,才打完了这漂亮的一仗!真是一盘险棋呀!
       我悄悄擦了一把冷汗,抬头发现正午的阳光分外灿烂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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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历劫得新生
       三天之后,终于传来了消息:刘伯洲被一纸干部调职公函调离红旗区副书记的职位,被调往人防(防空洞)当副主任了!建国后,毛主席曾经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政策,全国各地纷纷挖掘“防空洞”。刘伯洲为自己的愚昧、固执、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之前常去找刘俊杰闹着要升职,现在由于在处理我的案件上的偏执所导致的错误,不但没能升职,反而被降职闲置了!
       再过了些天,汕头地委最后给我的案件下了一个平反结论书,内容大意是讲我所控告的所有事情“基本属实”,并对我的案件做了相应的结案式处理。这个平反结论书,正式宣告了我在艰辛曲折的平反之路上最终取得了胜利!
       可能当时的有关领导及相关人员害怕这张结论书留在我手中对他们有点“不安全”,于是,他们在我领回被无理扣押的物资时便将此文件收回。历史就这样被他们不留痕迹地作结了。后来,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时,常感到非常遗憾——当时要是有复印机就好了,至少可以复印一份来证明自己当时冲破重重困难,挑战权威,为自己平反取得的胜利。不过,按照常规来讲,地委档案里面应该有该文件的存档。
       当时有地委派来的两位工商局的领导,请我到地委的办公室面谈。他们对我说,红旗区工商所已经专门为我的事开过会了,现在可以给我平反了,叫我凭抄家时的“抄家物资扣留清单”去红旗区领取当时抄家时被扣留的东西就行了。
       我一听,心中满是不甘与不忿:“难道自己被无故绑架、拷打、被追捕了整整八年的事就如此一笔勾销了?我多年的抗争,难道仅仅是为了领回自己被非法抄走的、已荒搁了好几年的自行车、手表?那几个已腐烂变质的香菇?那几件可能已被老鼠蟑螂咬破了的衣服、袜子?我遭受的迫害和非人折磨,全家人所遭受的身心创伤谁来赔偿?谁能还自己这个公道?”
       “不行,不能这样!”我强忍着愤怒,平静地说,“那些人捏造罪名、无故绑架、拷打、追捕了我8年的行为是犯罪!他们来抄我家也是非法的!他们到处跟踪追捕我,甚至还一度追到了江西、上海。若不是我机灵,若不是我命大,无数次躲过祸害,我早已惨死在他们手中!他们必须得到法律的惩罚!按照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蒙混过关,逍遥法外!你们这样处理太不公平了!我不答应这种姑息养奸的做法!”
       “姚同志,您不要激动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两位工商局的领导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左边那位领导满脸堆笑,态度非常和蔼地说,“我们承认,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才让您遭受了这么多磨难,但那是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所犯下的错误。您看,大名鼎鼎的邓小平,不也是被迫害得三起三落吗?他受了多大的罪啊,连大儿子都让人给摔断腿了。可人家做大事的人大人有大量,继往不咎,继续努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时,坐在我右边的另一位领导也满脸笑容地帮腔说:“是呀是呀,您老人家也是做大事的人,就别跟那些人计较了,那都是十年动乱中发生的旧事,现在是新时代新气象,您把被抄家的东西领回去,别再追究以前的事,这样我们也比较好做事。这样吧,您老人家办完这件事后,就请先去香港发财吧,您是有能力的人,去香港一定会发大财的,相关的手续我们可以考虑帮您优先解决,能发大财还有必要计较那些过去的事吗?”
       他们两位一左一右,不停地给我道歉说好话,还不停地给我冲功夫茶喝,态度非常好,好得我都不忍心拉下脸来继续坚持要“严厉惩办”的要求。
       我察言观色,心想:“看来,迫害自己的幕后主谋背景不小,现在若坚持要让他们受刑事处罚,可能很难很难!算了吧,自己也算成功平反,恢复了名誉,就不跟他们一般计较,毕竟发展前途才是最为重要的!就如他们所说的,先领回东西,再考虑申请去香港的事吧。”于是,我便收兵回营,没有坚持继续追究下去。虽然带点遗憾,我这番轰轰烈烈的上告平反总算成功落幕了!

       
        开展新业务
        我不必再躲躲藏藏了,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公开露面了。我满怀喜悦昂首挺胸地携妻带子,与家人一起外出,到处拜访亲友,以此形式有力地宣布自己已得到了平反,也以此平复自己八年来不能自由活动的抑郁心情。能尽情地体验作为普通人的愉快,我已感到无比满足。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1980年的春天到来了。潮汕大地上花团锦簇、草润蝶飞,各种鸟儿在翠绿的枝头尽情歌唱,空气中到处洋溢着希望。经过一小段平静日子的休养,我充分恢复了精气神,开始感到有点空虚。我一生勤勉,从未停止过学习与进取。即便在被追捕的8年间,也未停止过工作。当平反的安宁日子刚过了一小段,我又准备要联系新工作了。
       那时的中国刚从十年动乱中缓过气来。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确定将国家的工作重点从政治斗争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逐步地拔乱反正,开始实行对外开放的经济政策。“春江水暖鸭先知”,虽然中国社会尚处于计划经济的惯性轨迹之中,但潮汕大地这块最边沿的滨海平原,由于华侨频繁的活动,最先感知经济政策渐变宽松的趋势。不少华侨及港澳同胞开始在家乡投资建厂,初期以加工生产出口物资为主;也有一些以商贸为主,采购土特产从香港转口到世界各地。
       我也在命运的推动下,加入到大时代前进的队伍中。有一天,一位名叫曾泽培的原籍潮州的港商通过熟人介绍,找到了我。曾先生开着一个服装厂,兼做土特产的出口贸易,想请我帮忙联系一批松香和蚊香以供外贸之需。为了笼络我的心,他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他已经为此专门在香港成立了“华泽贸易进出口公司”,如果我答应做公司的国内业务总代表,将蚊香跟松香拿下,那么公司30%的股份将划到我的名下,也即是所有的利润我都能占三成,而且跑业务所需的各种费用一律由公司报销,不用我掏腰包。我一听,正是 “瞌睡遇到枕头”,便毫不犹豫地正式签下合同,成为华泽公司的股东及国内业务总代表。
       蚊香主要出口到非洲、印尼、马来西亚等经济较落后、蚊虫较多的国家。蚊香是国内的普通手工业产品,数量少的甚至可以随时出口,不需要任何特殊批文。而松香则是一种较为重要的工业原料及土特产,属于国家统一管理的重要物资,必须有国家出口指标批文才能得以出口,困难比较大。
       我抽丝剥茧,把整盘生意的思路理顺了,便一一开始实施:
       首先要落实货源。松香的货源其实很充足,只是在当时的经济政策下,不允许私人自由买卖而已。我找到惠东松香厂,确认它除了完成国家指标之外,尚有大量计划外的松香节余。于是,我向有关领导人表达了购买松香的意愿,并表示自己愿意支付高于政府收购价的价格。
       松香厂的领导们心动了,这是一举多得、大家均有利可图的商业方案。而且中央经济政策的新动向已经很明确,发展经济、加强与其他地区其他国家的经济交往是不可逆转的潮流。松香厂的领导颇有胆识,最终被我说服了。双方最终达成一致协议,定了一个200吨的松香买卖合同。付款方,我也已经找好了,我委托的单位是汕头金砂街道办的企业单位。
       这第一个环节算是成功解决了。接下来是资金问题。香港那边只能开信用证,要等收到合格货物了才能通知银行付款,但大陆这边的松香厂又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而要有一个中间人先支付这笔货款。金砂街道办企业没有钱。我骑上自行车跑回潮阳,联系了谷饶供销社的刘德源等人。供与销两方面的路都已经通了,就剩一个中间环节,大家都觉得万无一失,所以就大胆地帮我。在刘德源的周旋之下,最终以谷饶供销社的名义向谷饶信用社贷款。
       接下来,便是要解决松香的批文和出口指标问题了。我找到汕头市陵海企业经理部,再以经理部的名义去找汕头土畜产进出口公司。但此公司有出口蚊香的经营执照,却没有出口松香的批文。当时汕头尚未成立经济特区,但深圳特区已经成立了。我便以汕头土畜产进出口公司的名义委托深圳一家外贸出口公司去争取拿到了松香的出口指标,再由该进出口公司跟香港华泽贸易公司签订进出口合同。这样,就基本完成了这项出口贸易所需的各项手续。
       收到货物后,陵海企业经理部在汕头市靠近海边码头的珠池地段,临时找了几间屋子做仓库堆放货物,准备装上海运货船,运往深圳蛇口码头,通过深圳进出口公司报关出口。原合同签约要收购200吨松香,经过我的一番组织操作,已成功拿到了一百多吨现货,工作进展神速。一吨松香要十个大油桶才装得下,100吨就是1,000桶。只见那1,000多个装着金黄色松香的大铁桶,还有装着蚊香的大纸箱,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作为临时仓库的房子,安静地等着装上海运的货船。
       我为了顺利做成这笔生意,每天带着两个助手、踩着自行车到各处奔波联络,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当我望着这批准备好了的出口货物,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麻烦!我又碰到了我的“老对头”刘伯洲!

        
       又遇“老对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原以为,被调到“人防”的刘伯洲再也没可能跟我的人生轨迹产生交叉。可没想到,一年半载之后,刘伯洲竟然被调到陵海当了陵海工作组的组长,管的便是外贸,无意间与我撞个正着!
       老实说,刘伯洲并不是有意专门跟我对着干,只因为此人习惯了国家建设初期长期的计划经济的严厉管理,吃惯了“大锅饭”,思想还停留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代,极左成性,一见我这种思想活跃、敢为人先的生意人就看不惯,他也看不惯改革开放,因而即使换了他人做外贸,他也会严厉盘查,能卡就卡,决不轻放。
       人性非常复杂。体现在刘伯洲身上,更是极端多面而微妙。“文化大革命”革去了许多人的同情心和正义感,把许多人的人性都扭曲了。说起刘伯洲这个“命里克星”一般的人物,我想回溯一下此人的人生履历中的一些故事,才可见其性格特征,才能理解其为何跟我无怨无仇,却一再阻挠我的平反,一再阻挠我为国家创汇的外贸业务工作,一再花上大量的时间、精力,做出许多“损人又不利已”的事情。
       有一位名叫王逸之的潮汕老革命干部,曾将自己在“文革”中受迫害蹲“牛棚”的经历写成了一本详细的回忆录并加以出版。他与刘伯洲同在牛棚生活“锻炼”过一段时间,对他的为人深有体会,书中对刘伯洲有以下记载:
          《为刘主任画像》——
            我到珠池农场后,又回复到像以前在东径干校牧鹅时
       一样,可以在干校范围内自由行走,但仍不能回家,被编在
       饲养班劳动,后来我又被调去养鸭,我和体校的方锡奎各领
       养一群。干校饲养的鸭大部分是母鸭,专门下蛋供应食堂。
       我们二人所喂养的两群鸭在盛产期每天约可产蛋100个,这
       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另一位同事林丽英养的一群鸡每天也
       产蛋几十个,每天我们把蛋拿回饲养班,交给班长登记产量
       后,由班长逐日悉数送到食堂。
          但是,想不到这些鸡鸭蛋却使我们蒙上不白之冤。有一
       段时间,干校革委会的刘主任(刘伯洲)每隔两三天就到饲
       养班来巡视,了解副业生产情况,每次总是在我们从食堂打
       饭端回宿舍吃的时候,而且特别关心我们下饭吃些什么东西。
       有一次,他看到我在吃整个煮熟的鸡蛋,便旁敲侧击地问:
       “鸡蛋的味道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心想:“此公好像从来没吃过鸡蛋一样?”
          又有一次,他到饲养班,看到当天的鸡鸭产下的蛋还放
       在篮子里,又问:“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蛋上交食堂?”
          我感到他问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据实回答:“班长出工
       还未回来,要等班长验收登记后才上交。”
          又一次,午饭时,他又到饲养班,看到我们班里有两个
       人在吃鸡蛋,这时,他忍不住了,单刀直入:“今天食堂没
       有卖鸡蛋,你们怎么有鸡蛋吃?你们的鸡蛋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天!原来他这样不辞劳苦,经常到饲养班调查
       研究,是怀疑我们偷公家的蛋吃!”我感到人格受到侮辱,
       一腔怒气,冲着刘主任说:“难道我们连吃鸡蛋的权利也被
       剥夺了?”
          陈卓之班长怕我冒犯了刘主任,连忙解释说:“同志们
       吃的鸡蛋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或是家属来看望时送来的。”
          刘主任仍是满腹狐疑,阴阳怪气地说:“家里送来的哪
       有干校的好吃?”
          我强忍住气说:“刘主任,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不必说了,还是要靠你们自觉。”刘主任说完就走了,
       回头又把陈卓之找去谈话,陈卓之回来后,一语不发,只是
       叹着气,过了好久,才对大家说:“为了避嫌,以后就请大
       家不要从家里带鸡鸭蛋来干校吃了。”
          陈卓之是老实怕事的人,为了不难为他这个当班长的,
       我们只好吞下这口气,以后就再没有人带鸡鸭蛋来干校吃了
       ……
          对于这位刘主任,我还想再写他几句,为他画个像:
          此公原是中共汕头市郊书记,一贯以作风艰苦朴素在干
       部和群众中颇获好评。“文革”开始后不久,就被“造反派”
       以在农村大搞资本主义复辟的罪名揪出来,在郊区各公社和
       生产队巡回批斗,吃了不少苦头。汕头市“五七”干校成立
       后,被解送到干校,和我们一样被当作“横扫”的对象,一
       同住进“牛棚”,不久前才“解放”。
          干校搬到珠池农场时,校部的领导班子成员大多数上调
       到汕头市机关工作,他被任命为“五七”干校革委会主任,
       新官上任,对曾经同患难的诸多“牛友”,竟一点不讲“同
       (牛)棚”之谊,在对“牛”们的管理上变本加厉,比其前
       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强力壮,农事大忙时,举凡插秧、割稻、挑担这些
       劳动他都带头参加,但也要一些身体病弱的“牛”和他一样,
       一个劲儿不休息地干。
          他廉洁自律,公私分明,但总是怀疑别人偷公家的东西,
       揩公家的油。他在抓生产方面很积极,也很负责,便一碰到
       涉及政治上总是需要承担责任的,却避之唯恐不及。
          此公体形甚胖,当年在“牛棚”时,我们都叫他“老
       肥”,彼此同“病”相怜,亲密无间。但他当了干校主任之
       后,众“牛”在他心目中,已成“非我族类”了,我们也不
       再叫他“老肥”,而改口称其官衔。即此一端,也可见其地
       位一变,与“牛”们的关系已相距一万八千里了。
          有一次,我的孩子正丹(那时他才12岁)一个人从家
       里步行来珠池农场看我,正好是大暑天,气候酷热,他在路
       上中了暑,到干校的当天晚上就发热,我给他吃了一点便药,
       但无效。第二天夜里,体温骤然上升到摄氏41度,呼吸急
       促,狂燥不安,说胡话。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干校医务所的医生放假回汕头去了,
       半夜里找医无医,找药无药,我束手无策,找军管主任要求
       让我连夜带孩子回汕头诊治,军管主任也不在,只好找那个
       与我有“同(牛)棚”之谊、以后当上干校领导的刘主任,
       谁知他却一句话把责任推开:“这种事我做不了主。”我提出
       救人要紧,请他做为特殊情况处理,刘却反过来劝我不要着
       急,等明天请示军管主任。
          我看到孩子的病情很危急,又提出如果不让我离开干校,
       就请派一两位学员替我把孩子送到汕头医院,并通知我家里
       的人到医院交接。刘又说:“如果孩子在路途中出了问题,
       谁敢负这个责任?”
          我无计可施,心急如焚!
          幸亏一位叫沈力贤的农民,出于同情,连夜到瓜田摘来
       一个大西瓜挤汁给孩子吃。他说,中医称西瓜是天然“白虎
       汤”,有解暑清热退火的作用。我又一直用凉毛巾贴在他的
       额头上给他降温。
          孩子吃了这个西瓜,下半夜稍为安静了一些,但高热仍未
       退,神志仍不清。天还未亮,沈力贤就到汕头通知我家人到
       干校把孩子接到医院治疗,幸好救治还来得及,孩子才保住
       了一条命,没落下烧坏脑子等残疾。
          20多年过去了,每当大暑天吃西瓜时,我总是禁不住
       想起救我孩子的那位好心人……
          ……
       从王老先生这本回忆录中对刘伯洲的真实描写,可见刘伯洲此人教条主义非常严重,思想僵化、古板,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情味。
       再说当日刘伯洲听了汇报,说有人在海边屯积了数百吨松香跟蚊香,马上带着人马直扑过来,跟正在仓库点货的我碰个正着!当下,刘伯洲如获至宝,黑着脸,立马拦住了我的去路,严厉盘查!
       我马上理直气壮地出具一切合法正常手续,如外商的委托书、若干贸易合同等等。刘伯洲和他所带领的工作人员研究讨论了半天,发现一切手续齐备,没什么漏洞。又知道我是个厉害角色,不可随意欺负,于是,打算就此罢休。这时,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拉着刘伯洲到墙边一通耳语,之后,刘走过来向我宣布,蚊香没有问题,但松香必需扣留,因为松香是国家统一控制的物资,民间贸易不能买卖松香!
       我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接近成功的关头,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我和几名助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伯洲带人把所有松香都贴上封条,扣下了!
       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多方去说理,甚至求情。在多番努力下,最后终于迫使刘伯洲收回了“没收松香”的命令,这批松香也因手续都合法而被解除了封扣。但刘伯洲仍然拿出各种条条框框的规定来为难我们,说我们外商公司无权经营国家统购统销的松香,这批松香即便解除了扣押,也必须集中处理、收购。也即必须以国家收购价卖给汕头土畜产公司,只有土畜产公司才有权出口。这么一来,不仅一切奔波劳而无功,还导致亏损了十几万。这笔烂账最终由供销社和信用社承担。
       松香厂的有关领导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处分,纷纷在公开场合作检讨。主要罪名是他们不顾国家统购统销的政策,将计划外的松香以比收购价高的价格卖给外贸公司,犯了严重的思想错误。在这次松香事件中起了主要联系作用的一名工程师,据说还被厂里开会批斗,这个可怜的人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听说批斗会过后,精神受到刺激,有点失常了。
       华泽公司亏损的是各种费用支出以及后续发展。蚊香的生意虽然可以正常进行,但因单纯经营这种产品货值太低,利润不足以支撑这笔经营,做了一段时间后,便停止了这个项目。我亏损的则是时间、精力以及人情,无论是对于松香厂还是信用社和供销社,我都觉得很愧疚,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毕竟是因为自己这件事使众多朋友受到牵连和处分,我的内心很不安。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寻找一切机会来帮助他们,尽可能地弥补他们。
       就因为刘伯洲的冥顽不化,最终搞得大家都没有好处,导致个人与国家均遭受损失。这还不算,刘伯洲以为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把柄,又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对于这种顽固分子,我不愿再与他纠缠,不愿硬碰硬,“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又没有公开露面了。我迫不及待地加快了移民香港的步伐。对于国内的这种环境、这种一时难以扭转过来的习惯,我已经感到无比的畏惧以及厌烦。我不想再将自己宝贵的精力放在与好事之徒的无聊的争斗之中,香港自由宽松的环境无疑更适合我个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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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历劫得新生
       三天之后,终于传来了消息:刘伯洲被一纸干部调职公函调离红旗区副书记的职位,被调往人防(防空洞)当副主任了!建国后,毛主席曾经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政策,全国各地纷纷挖掘“防空洞”。刘伯洲为自己的愚昧、固执、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之前常去找刘俊杰闹着要升职,现在由于在处理我的案件上的偏执所导致的错误,不但没能升职,反而被降职闲置了!
       再过了些天,汕头地委最后给我的案件下了一个平反结论书,内容大意是讲我所控告的所有事情“基本属实”,并对我的案件做了相应的结案式处理。这个平反结论书,正式宣告了我在艰辛曲折的平反之路上最终取得了胜利!
       可能当时的有关领导及相关人员害怕这张结论书留在我手中对他们有点“不安全”,于是,他们在我领回被无理扣押的物资时便将此文件收回。历史就这样被他们不留痕迹地作结了。后来,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时,常感到非常遗憾——当时要是有复印机就好了,至少可以复印一份来证明自己当时冲破重重困难,挑战权威,为自己平反取得的胜利。不过,按照常规来讲,地委档案里面应该有该文件的存档。
       当时有地委派来的两位工商局的领导,请我到地委的办公室面谈。他们对我说,红旗区工商所已经专门为我的事开过会了,现在可以给我平反了,叫我凭抄家时的“抄家物资扣留清单”去红旗区领取当时抄家时被扣留的东西就行了。
       我一听,心中满是不甘与不忿:“难道自己被无故绑架、拷打、被追捕了整整八年的事就如此一笔勾销了?我多年的抗争,难道仅仅是为了领回自己被非法抄走的、已荒搁了好几年的自行车、手表?那几个已腐烂变质的香菇?那几件可能已被老鼠蟑螂咬破了的衣服、袜子?我遭受的迫害和非人折磨,全家人所遭受的身心创伤谁来赔偿?谁能还自己这个公道?”
       “不行,不能这样!”我强忍着愤怒,平静地说,“那些人捏造罪名、无故绑架、拷打、追捕了我8年的行为是犯罪!他们来抄我家也是非法的!他们到处跟踪追捕我,甚至还一度追到了江西、上海。若不是我机灵,若不是我命大,无数次躲过祸害,我早已惨死在他们手中!他们必须得到法律的惩罚!按照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蒙混过关,逍遥法外!你们这样处理太不公平了!我不答应这种姑息养奸的做法!”
       “姚同志,您不要激动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两位工商局的领导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左边那位领导满脸堆笑,态度非常和蔼地说,“我们承认,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才让您遭受了这么多磨难,但那是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所犯下的错误。您看,大名鼎鼎的邓小平,不也是被迫害得三起三落吗?他受了多大的罪啊,连大儿子都让人给摔断腿了。可人家做大事的人大人有大量,继往不咎,继续努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时,坐在我右边的另一位领导也满脸笑容地帮腔说:“是呀是呀,您老人家也是做大事的人,就别跟那些人计较了,那都是十年动乱中发生的旧事,现在是新时代新气象,您把被抄家的东西领回去,别再追究以前的事,这样我们也比较好做事。这样吧,您老人家办完这件事后,就请先去香港发财吧,您是有能力的人,去香港一定会发大财的,相关的手续我们可以考虑帮您优先解决,能发大财还有必要计较那些过去的事吗?”
       他们两位一左一右,不停地给我道歉说好话,还不停地给我冲功夫茶喝,态度非常好,好得我都不忍心拉下脸来继续坚持要“严厉惩办”的要求。
       我察言观色,心想:“看来,迫害自己的幕后主谋背景不小,现在若坚持要让他们受刑事处罚,可能很难很难!算了吧,自己也算成功平反,恢复了名誉,就不跟他们一般计较,毕竟发展前途才是最为重要的!就如他们所说的,先领回东西,再考虑申请去香港的事吧。”于是,我便收兵回营,没有坚持继续追究下去。虽然带点遗憾,我这番轰轰烈烈的上告平反总算成功落幕了!

       
        开展新业务
        我不必再躲躲藏藏了,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公开露面了。我满怀喜悦昂首挺胸地携妻带子,与家人一起外出,到处拜访亲友,以此形式有力地宣布自己已得到了平反,也以此平复自己八年来不能自由活动的抑郁心情。能尽情地体验作为普通人的愉快,我已感到无比满足。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1980年的春天到来了。潮汕大地上花团锦簇、草润蝶飞,各种鸟儿在翠绿的枝头尽情歌唱,空气中到处洋溢着希望。经过一小段平静日子的休养,我充分恢复了精气神,开始感到有点空虚。我一生勤勉,从未停止过学习与进取。即便在被追捕的8年间,也未停止过工作。当平反的安宁日子刚过了一小段,我又准备要联系新工作了。
       那时的中国刚从十年动乱中缓过气来。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确定将国家的工作重点从政治斗争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逐步地拔乱反正,开始实行对外开放的经济政策。“春江水暖鸭先知”,虽然中国社会尚处于计划经济的惯性轨迹之中,但潮汕大地这块最边沿的滨海平原,由于华侨频繁的活动,最先感知经济政策渐变宽松的趋势。不少华侨及港澳同胞开始在家乡投资建厂,初期以加工生产出口物资为主;也有一些以商贸为主,采购土特产从香港转口到世界各地。
       我也在命运的推动下,加入到大时代前进的队伍中。有一天,一位名叫曾泽培的原籍潮州的港商通过熟人介绍,找到了我。曾先生开着一个服装厂,兼做土特产的出口贸易,想请我帮忙联系一批松香和蚊香以供外贸之需。为了笼络我的心,他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他已经为此专门在香港成立了“华泽贸易进出口公司”,如果我答应做公司的国内业务总代表,将蚊香跟松香拿下,那么公司30%的股份将划到我的名下,也即是所有的利润我都能占三成,而且跑业务所需的各种费用一律由公司报销,不用我掏腰包。我一听,正是 “瞌睡遇到枕头”,便毫不犹豫地正式签下合同,成为华泽公司的股东及国内业务总代表。
       蚊香主要出口到非洲、印尼、马来西亚等经济较落后、蚊虫较多的国家。蚊香是国内的普通手工业产品,数量少的甚至可以随时出口,不需要任何特殊批文。而松香则是一种较为重要的工业原料及土特产,属于国家统一管理的重要物资,必须有国家出口指标批文才能得以出口,困难比较大。
       我抽丝剥茧,把整盘生意的思路理顺了,便一一开始实施:
       首先要落实货源。松香的货源其实很充足,只是在当时的经济政策下,不允许私人自由买卖而已。我找到惠东松香厂,确认它除了完成国家指标之外,尚有大量计划外的松香节余。于是,我向有关领导人表达了购买松香的意愿,并表示自己愿意支付高于政府收购价的价格。
       松香厂的领导们心动了,这是一举多得、大家均有利可图的商业方案。而且中央经济政策的新动向已经很明确,发展经济、加强与其他地区其他国家的经济交往是不可逆转的潮流。松香厂的领导颇有胆识,最终被我说服了。双方最终达成一致协议,定了一个200吨的松香买卖合同。付款方,我也已经找好了,我委托的单位是汕头金砂街道办的企业单位。
       这第一个环节算是成功解决了。接下来是资金问题。香港那边只能开信用证,要等收到合格货物了才能通知银行付款,但大陆这边的松香厂又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而要有一个中间人先支付这笔货款。金砂街道办企业没有钱。我骑上自行车跑回潮阳,联系了谷饶供销社的刘德源等人。供与销两方面的路都已经通了,就剩一个中间环节,大家都觉得万无一失,所以就大胆地帮我。在刘德源的周旋之下,最终以谷饶供销社的名义向谷饶信用社贷款。
       接下来,便是要解决松香的批文和出口指标问题了。我找到汕头市陵海企业经理部,再以经理部的名义去找汕头土畜产进出口公司。但此公司有出口蚊香的经营执照,却没有出口松香的批文。当时汕头尚未成立经济特区,但深圳特区已经成立了。我便以汕头土畜产进出口公司的名义委托深圳一家外贸出口公司去争取拿到了松香的出口指标,再由该进出口公司跟香港华泽贸易公司签订进出口合同。这样,就基本完成了这项出口贸易所需的各项手续。
       收到货物后,陵海企业经理部在汕头市靠近海边码头的珠池地段,临时找了几间屋子做仓库堆放货物,准备装上海运货船,运往深圳蛇口码头,通过深圳进出口公司报关出口。原合同签约要收购200吨松香,经过我的一番组织操作,已成功拿到了一百多吨现货,工作进展神速。一吨松香要十个大油桶才装得下,100吨就是1,000桶。只见那1,000多个装着金黄色松香的大铁桶,还有装着蚊香的大纸箱,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作为临时仓库的房子,安静地等着装上海运的货船。
       我为了顺利做成这笔生意,每天带着两个助手、踩着自行车到各处奔波联络,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当我望着这批准备好了的出口货物,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麻烦!我又碰到了我的“老对头”刘伯洲!

        
       又遇“老对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原以为,被调到“人防”的刘伯洲再也没可能跟我的人生轨迹产生交叉。可没想到,一年半载之后,刘伯洲竟然被调到陵海当了陵海工作组的组长,管的便是外贸,无意间与我撞个正着!
       老实说,刘伯洲并不是有意专门跟我对着干,只因为此人习惯了国家建设初期长期的计划经济的严厉管理,吃惯了“大锅饭”,思想还停留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代,极左成性,一见我这种思想活跃、敢为人先的生意人就看不惯,他也看不惯改革开放,因而即使换了他人做外贸,他也会严厉盘查,能卡就卡,决不轻放。
       人性非常复杂。体现在刘伯洲身上,更是极端多面而微妙。“文化大革命”革去了许多人的同情心和正义感,把许多人的人性都扭曲了。说起刘伯洲这个“命里克星”一般的人物,我想回溯一下此人的人生履历中的一些故事,才可见其性格特征,才能理解其为何跟我无怨无仇,却一再阻挠我的平反,一再阻挠我为国家创汇的外贸业务工作,一再花上大量的时间、精力,做出许多“损人又不利已”的事情。
       有一位名叫王逸之的潮汕老革命干部,曾将自己在“文革”中受迫害蹲“牛棚”的经历写成了一本详细的回忆录并加以出版。他与刘伯洲同在牛棚生活“锻炼”过一段时间,对他的为人深有体会,书中对刘伯洲有以下记载:
          《为刘主任画像》——
            我到珠池农场后,又回复到像以前在东径干校牧鹅时
       一样,可以在干校范围内自由行走,但仍不能回家,被编在
       饲养班劳动,后来我又被调去养鸭,我和体校的方锡奎各领
       养一群。干校饲养的鸭大部分是母鸭,专门下蛋供应食堂。
       我们二人所喂养的两群鸭在盛产期每天约可产蛋100个,这
       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另一位同事林丽英养的一群鸡每天也
       产蛋几十个,每天我们把蛋拿回饲养班,交给班长登记产量
       后,由班长逐日悉数送到食堂。
          但是,想不到这些鸡鸭蛋却使我们蒙上不白之冤。有一
       段时间,干校革委会的刘主任(刘伯洲)每隔两三天就到饲
       养班来巡视,了解副业生产情况,每次总是在我们从食堂打
       饭端回宿舍吃的时候,而且特别关心我们下饭吃些什么东西。
       有一次,他看到我在吃整个煮熟的鸡蛋,便旁敲侧击地问:
       “鸡蛋的味道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心想:“此公好像从来没吃过鸡蛋一样?”
          又有一次,他到饲养班,看到当天的鸡鸭产下的蛋还放
       在篮子里,又问:“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蛋上交食堂?”
          我感到他问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据实回答:“班长出工
       还未回来,要等班长验收登记后才上交。”
          又一次,午饭时,他又到饲养班,看到我们班里有两个
       人在吃鸡蛋,这时,他忍不住了,单刀直入:“今天食堂没
       有卖鸡蛋,你们怎么有鸡蛋吃?你们的鸡蛋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天!原来他这样不辞劳苦,经常到饲养班调查
       研究,是怀疑我们偷公家的蛋吃!”我感到人格受到侮辱,
       一腔怒气,冲着刘主任说:“难道我们连吃鸡蛋的权利也被
       剥夺了?”
          陈卓之班长怕我冒犯了刘主任,连忙解释说:“同志们
       吃的鸡蛋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或是家属来看望时送来的。”
          刘主任仍是满腹狐疑,阴阳怪气地说:“家里送来的哪
       有干校的好吃?”
          我强忍住气说:“刘主任,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不必说了,还是要靠你们自觉。”刘主任说完就走了,
       回头又把陈卓之找去谈话,陈卓之回来后,一语不发,只是
       叹着气,过了好久,才对大家说:“为了避嫌,以后就请大
       家不要从家里带鸡鸭蛋来干校吃了。”
          陈卓之是老实怕事的人,为了不难为他这个当班长的,
       我们只好吞下这口气,以后就再没有人带鸡鸭蛋来干校吃了
       ……
          对于这位刘主任,我还想再写他几句,为他画个像:
          此公原是中共汕头市郊书记,一贯以作风艰苦朴素在干
       部和群众中颇获好评。“文革”开始后不久,就被“造反派”
       以在农村大搞资本主义复辟的罪名揪出来,在郊区各公社和
       生产队巡回批斗,吃了不少苦头。汕头市“五七”干校成立
       后,被解送到干校,和我们一样被当作“横扫”的对象,一
       同住进“牛棚”,不久前才“解放”。
          干校搬到珠池农场时,校部的领导班子成员大多数上调
       到汕头市机关工作,他被任命为“五七”干校革委会主任,
       新官上任,对曾经同患难的诸多“牛友”,竟一点不讲“同
       (牛)棚”之谊,在对“牛”们的管理上变本加厉,比其前
       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强力壮,农事大忙时,举凡插秧、割稻、挑担这些
       劳动他都带头参加,但也要一些身体病弱的“牛”和他一样,
       一个劲儿不休息地干。
          他廉洁自律,公私分明,但总是怀疑别人偷公家的东西,
       揩公家的油。他在抓生产方面很积极,也很负责,便一碰到
       涉及政治上总是需要承担责任的,却避之唯恐不及。
          此公体形甚胖,当年在“牛棚”时,我们都叫他“老
       肥”,彼此同“病”相怜,亲密无间。但他当了干校主任之
       后,众“牛”在他心目中,已成“非我族类”了,我们也不
       再叫他“老肥”,而改口称其官衔。即此一端,也可见其地
       位一变,与“牛”们的关系已相距一万八千里了。
          有一次,我的孩子正丹(那时他才12岁)一个人从家
       里步行来珠池农场看我,正好是大暑天,气候酷热,他在路
       上中了暑,到干校的当天晚上就发热,我给他吃了一点便药,
       但无效。第二天夜里,体温骤然上升到摄氏41度,呼吸急
       促,狂燥不安,说胡话。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干校医务所的医生放假回汕头去了,
       半夜里找医无医,找药无药,我束手无策,找军管主任要求
       让我连夜带孩子回汕头诊治,军管主任也不在,只好找那个
       与我有“同(牛)棚”之谊、以后当上干校领导的刘主任,
       谁知他却一句话把责任推开:“这种事我做不了主。”我提出
       救人要紧,请他做为特殊情况处理,刘却反过来劝我不要着
       急,等明天请示军管主任。
          我看到孩子的病情很危急,又提出如果不让我离开干校,
       就请派一两位学员替我把孩子送到汕头医院,并通知我家里
       的人到医院交接。刘又说:“如果孩子在路途中出了问题,
       谁敢负这个责任?”
          我无计可施,心急如焚!
          幸亏一位叫沈力贤的农民,出于同情,连夜到瓜田摘来
       一个大西瓜挤汁给孩子吃。他说,中医称西瓜是天然“白虎
       汤”,有解暑清热退火的作用。我又一直用凉毛巾贴在他的
       额头上给他降温。
          孩子吃了这个西瓜,下半夜稍为安静了一些,但高热仍未
       退,神志仍不清。天还未亮,沈力贤就到汕头通知我家人到
       干校把孩子接到医院治疗,幸好救治还来得及,孩子才保住
       了一条命,没落下烧坏脑子等残疾。
          20多年过去了,每当大暑天吃西瓜时,我总是禁不住
       想起救我孩子的那位好心人……
          ……
       从王老先生这本回忆录中对刘伯洲的真实描写,可见刘伯洲此人教条主义非常严重,思想僵化、古板,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情味。
       再说当日刘伯洲听了汇报,说有人在海边屯积了数百吨松香跟蚊香,马上带着人马直扑过来,跟正在仓库点货的我碰个正着!当下,刘伯洲如获至宝,黑着脸,立马拦住了我的去路,严厉盘查!
       我马上理直气壮地出具一切合法正常手续,如外商的委托书、若干贸易合同等等。刘伯洲和他所带领的工作人员研究讨论了半天,发现一切手续齐备,没什么漏洞。又知道我是个厉害角色,不可随意欺负,于是,打算就此罢休。这时,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拉着刘伯洲到墙边一通耳语,之后,刘走过来向我宣布,蚊香没有问题,但松香必需扣留,因为松香是国家统一控制的物资,民间贸易不能买卖松香!
       我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接近成功的关头,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我和几名助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伯洲带人把所有松香都贴上封条,扣下了!
       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多方去说理,甚至求情。在多番努力下,最后终于迫使刘伯洲收回了“没收松香”的命令,这批松香也因手续都合法而被解除了封扣。但刘伯洲仍然拿出各种条条框框的规定来为难我们,说我们外商公司无权经营国家统购统销的松香,这批松香即便解除了扣押,也必须集中处理、收购。也即必须以国家收购价卖给汕头土畜产公司,只有土畜产公司才有权出口。这么一来,不仅一切奔波劳而无功,还导致亏损了十几万。这笔烂账最终由供销社和信用社承担。
       松香厂的有关领导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处分,纷纷在公开场合作检讨。主要罪名是他们不顾国家统购统销的政策,将计划外的松香以比收购价高的价格卖给外贸公司,犯了严重的思想错误。在这次松香事件中起了主要联系作用的一名工程师,据说还被厂里开会批斗,这个可怜的人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听说批斗会过后,精神受到刺激,有点失常了。
       华泽公司亏损的是各种费用支出以及后续发展。蚊香的生意虽然可以正常进行,但因单纯经营这种产品货值太低,利润不足以支撑这笔经营,做了一段时间后,便停止了这个项目。我亏损的则是时间、精力以及人情,无论是对于松香厂还是信用社和供销社,我都觉得很愧疚,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毕竟是因为自己这件事使众多朋友受到牵连和处分,我的内心很不安。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寻找一切机会来帮助他们,尽可能地弥补他们。
       就因为刘伯洲的冥顽不化,最终搞得大家都没有好处,导致个人与国家均遭受损失。这还不算,刘伯洲以为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把柄,又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对于这种顽固分子,我不愿再与他纠缠,不愿硬碰硬,“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又没有公开露面了。我迫不及待地加快了移民香港的步伐。对于国内的这种环境、这种一时难以扭转过来的习惯,我已经感到无比的畏惧以及厌烦。我不想再将自己宝贵的精力放在与好事之徒的无聊的争斗之中,香港自由宽松的环境无疑更适合我个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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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6: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振翅盼翱翔
       
       
       计划赴港
       从1971年开始,我就计划移民香港。因为即便在“文革”时期,华侨与港澳同胞回国探亲时都能得到当地政府各机关部门的照顾,有各种政策优待,享受超国民待遇,因而华侨与港澳同胞成为大家艳羡的对象,大家都想方设法移民港澳等地。而且相比当时内地的政治环境,香港的大环境无疑更自由、更有利于生意人的发展。当时我在汕头生产高科技产品,图纸、高科技零配件等都需要委托香港的亲戚朋友从香港带过来,如果我本人到了香港,那将更加有利于我研发高科技产品。
       但是,当时要从汕头移民香港非常困难,因为指标有限。而汕头是著名的华侨之乡,符合移民条件的人非常多。很多以夫妻团聚、父母子女团聚名义申请移民的都需要排队等上个十年八年的,还不一定能成功,更不用说我这个没有至亲在香港的人了。虽然不时有人偷渡成功,但偷渡风险大,我不愿意为此冒生命危险。
       我当时因为业务关系,经常去江西出差,在江西认识了许多好朋友。其中有个名叫陈国华,我在1970年就认识他了,他有亲戚在江西上高县公安局。陈国华了解到我移民香港的意愿以及困难之后,就帮我出了一条计谋:上高县移民港澳的人非常少,名额宽裕,根本用不完。不如我将户口先迁到江西上高,然后再通过香港的亲友写信给我邀请我赴港,按正常的程序申请即可。
       我听了大喜。于是着手准备。我没有亲友在香港,那得找一个可靠的香港朋友帮忙才行。有一个同乡,名叫姚桂钧,他的哥哥姚桂荣在香港做纸钱生意,姚桂钧也一直想到香港。我将江西的情况跟他说了,表明我愿意帮他一起从江西申请去香港,但前提是希望他香港的哥哥能帮我们写邀请信等。
       我和姚桂钧一拍即合,他嫂子的娘家在潮阳盐丁,有家人在国外经商,属于侨眷,家境不错。那年春节期间,我和姚桂钧相约去盐丁拜访他嫂子,他嫂子本说好要回来探亲的,我们打算跟她当面商量赴港事宜。然而她却因事未能回来,我们只好作罢。1972年,我开始遭到汕头那伙人的迫害,移民的事暂时搁置了下来。后来,局势没那么严峻的时候,我又开始准备迁户到江西的各种材料。然而,1977年,汕头的家被红旗区工商所的人抄了,辛辛苦苦准备的各种材料也全都被他们抄走了,于是,迁户、移民的计划就彻底搁下来了。
       我那时候也经常去上海跑业务。1980年有一次在上海出差,有位宾馆服务员介绍我去找一个门路很广的上海女郎。我去找她是为了出口货物的事情。那天我找到淮海路附近的那所比较气派的私人住宅时,他们正在举行舞会。在舞会上,我巧遇朱德总司令的孙女朱清的丈夫——李瑛,李瑛的父亲是解放初期经贸部部长李楠。我俩相谈甚欢,从此交上朋友。
       在与李瑛的闲聊当中,我透露了自己想要移民香港的打算。李瑛指出了通过正规途径申请的弊端:进程非常缓慢,可能等上十年、八年都出不去,因为名额太紧张了。他说他可以帮我的忙,助我早日实现香港梦。
       我一听,求之不得,贵人找上门来相助了!   
       我在广州搞花生米批文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郑君义的生意人。郑君义在潮阳棉城企业贸易经理部任职,他认识时任广东省省长的梁灵光,靠做塑料粒原材料的生意赚了很多钱。郑君义有个姑妈在香港,他也一心想移民到香港。当他得知我在北京有关系时,请求我帮他,希望两个人能够一同移民去香港。为了让我答应他,他说可以包揽一切费用,包括各种公关费。我欣然同意。并找人从香港开具了律师说明,说明郑君义的姑妈有股份在华泽贸易有限公司,并让郑君义早日去香港接受遗产。其实并没有遗产可以给我们接受,这只是为了移民香港而编造出来的理由。
       在李瑛的疏通下,当时的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主任连贯发函给汕头市公安局以及汕头市侨务办公室,让他们尽快配合我,让我跟郑君义早日到香港接受遗产。
       另外,李瑛又写信给他的朋友陈宇宙,让他协助我。陈宇宙的父亲是广州军区参谋长,他弟弟的岳父是广东省公安厅厅长。
       我带着李瑛的信前去广州军区找陈宇宙,陈宇宙表示会尽力帮忙。只可惜他哥哥的岳父不巧生病住院了,暂时不管工作上的事,要不然我们甚至可以马上出去,以特派员的身份,可以到了那边再办理签证都行。这让我听得心里唏嘘不已。
       陈宇宙带着我去找刘田夫省长的儿子小刘。由小刘去找公安厅的白副厅长。正巧碰上全省公安系统开会,白副厅长几乎马上就交代了前来参加会议的汕头市公安处副处长李光洪,并将我和郑君义的名字写给了他。
       每个环节都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连我俩都不相信会进展得那么快。如果我俩当时就马上返回汕头等候消息,那么可能就少了后来的一波三折。郑君义要求我继续留在广州,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郑君义认为光有国务院侨办的发函还不够,最好从中央到地方每一级都加盖公章那才保险。而且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我们又再找了其他一些关系,例如通过李瑛的朋友小邓找到了另一个副厅长梁厅长帮忙。小邓的父亲跟梁副厅长是战友关系。
       我们哪里知道,李光洪一回到汕头就着手办理白副厅长交代的事情。他马上找到潮阳进出口管理处的郭秀强,让他安排我和郑君义两人的赴港事宜。有上头的命令,郭秀强也不敢耽搁,立刻来找我们,可却扑了个空。我俩还在广州企图盖省侨办的公章呢!
       家里人明白事情的紧要性。想办法尽快通知了在广州的我们。接到消息后,我们才匆匆赶回潮阳郑君义家中。当时是五月,回到潮阳之后,我们就马上领到了申请表并进行填写。因为这是李光洪接到的上级指令,他不得不特殊处理。当时一个月一批,五月份的已经批完了,李光鸿答应说六月份那批就让我们先出去。
       终于有了眉目,多少努力终于换来了收获。我们相当高兴!翘首盼望着六月尽快到来。诗经《小雅·六月》云: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騤騤,载是常服。该诗记叙周宣王北伐玁狁的事,目的是通过对这次战争胜利的描写,赞美宣王时的中兴功臣尹吉甫文韬武略、指挥若定的出众才能,和堪为万邦之宪的风范。而这首诗,和我当时的心境甚为和谐: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我就像即将远征的将军,激情昂扬地要去驾驭自己的幸福前程!


       
       贪财受骗的泽敏
       既然要赴港了,我得赶紧处理好手头上的各种事情。我原本跟“肇庆地区旅游产品生产供应公司”(下文简称“肇庆旅游产品公司”)签订了长期的工艺品供销合同。现在要移民香港了,于是将这笔好生意交付给弟弟姚泽敏。
       我是个很看重亲情的人,从小我就一直将弟弟带在身边,哪怕是成年之后,有什么好事我也总是照顾弟弟,“血浓于水”嘛。
       这笔生意是“马大美人”马玟玉介绍的。我与马大美人认识于1970年春天。那天马玟玉跟着众人到饶平黄冈镇买海产品,看到我们的车厢是空的,她们便主动上前询问能否搭我们的便车回汕头。美人同车,何乐而不为呢?就这样,我跟马大美人认识了,相互间如朋友般往来。马玟玉当时才十七八岁,家住汕头同平路69号,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她五官端庄、身材高挑,走起路来特别有风度。人称“马大美人”。而且,她喜欢在背后扎一个松松的麻花辫,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甚至可以说整个汕头就她这么一个麻花辫,非常有特色,因而也有人称之为“松辫美人”。肇庆旅游产品公司的经理陈国全恰好是马玟玉的表舅。正是马玟玉将我介绍给她表舅陈国全的。
       在马玟玉的介绍下,我与肇庆旅游产品公司签订了长期的供货合同,货品包括登山鞋、塑料拖鞋、背包、游泳衣、游泳圈、各种纪念品及特色小饰品等等。私底下,我主动许诺会适当分红给陈国全作为感谢。
       在郑君义的介绍下,我找到了潮阳贵屿的一家塑料鞋厂给我提供塑料鞋。凭着跟肇庆旅游用品公司签订的合同,鞋厂同意先供货,等货物都卖出去了再收回货款。这等于我完全不用本钱即可做这笔生意。
       郑君义经常提供塑料粒给这家塑料厂,跟厂里各方面的关系都很好,他为了感谢我帮他申请赴港,只要能帮上我的,他都非常热心,甚至连运货的货车都给我安排妥了。
       弟弟虽然没有我能干,但我将方方面面都处理好了,才将这笔不用本钱即可做成的好生意交给他,按理说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弟弟等于从此可以坐享其成。我为自己能帮他这么一个大忙而感到高兴。
       谁知,泽敏就连这样的生意都可以做砸。
       首先,第一单生意就将他的自私自利、贪心、不懂人情世故暴露无遗。我事前已经跟他讲明每笔生意做成后应该分些红给陈国全。没有他的帮助,这笔生意是断断做不成的。泽敏倒好,贪心的他不仅一个人独吞了所得利润,甚至连郑君义帮忙联系的货车的车费600多元都没有支付。在他眼中,只看到了钱,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只顾自己利益,不为他人着想,只看到眼前,看不到长远。
       陈国全倒是一个很有胸怀的人,虽然泽敏的做法不厚道,他对此却没有说什么。
       可泽敏自己却在第二次供货时载了一个大跟头,并因此导致合同无法继续履行。
       泽敏第二次到肇庆交货时,恰逢陈国全出差外地。泽敏只好住在招待所里等他回来。
       在这无聊的等待中,泽敏在招待所里碰见了一个名叫张炼的谷饶老乡。他俩原本不认识,只是通过攀谈才知道的。张老乡对泽敏非常热情,让平时交友不多的泽敏觉得受宠若惊,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两人越谈越投机,不亦乐乎。
       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泽敏很快就将自己的底细,包括在肇庆的这笔生意都告诉了对方。等了几天,泽敏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了。第一笔生意就赚了不少,因为是一人独吞,所以利润更可观。他的心中乐开了花,开始盘算要建新房了。因为心里惦记着建新房的事情,他等得就更加焦急了。在交谈中,他自然而然就将这种心情向张老乡吐露了。
       张老乡更加关心起他来,还常请泽敏吃饭喝酒。他表示如果泽敏真的那么着急回家建房子,反正他也还要在肇庆待一段时间,他愿意帮泽敏看管那批货,等陈国全回来再代他交给他。
       泽敏起初有点犹豫。
       张老乡见他这样,就继续说:“哦,我们才认识几天你还不敢相信我是吧?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一样会有这种担心。可别忘了,我们是同乡,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你真信不过我,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我也省事。来,干了这杯吧。”
       泽敏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辜负朋友的一番好意。他于是很爽快地决定将整批货物托付给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老乡,自己回家忙建房子的事去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上当受骗。陈国全根本没有收到那批货。泽敏心慌慌地到谷饶去找那姓张的,哪里还找得着?虽然打听到他家里人了,家里人说他们也很长时间没有那小子的消息,是生是死,他们也不知道,也不管了。他们家里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泽敏还能怎样?即便将来找到那姓张的小子,可能钱也花光了。
       这下,全亏了,货款也没有钱给。因为泽敏的积蓄全都拿去盖房子了。这笔数就一直这么欠着。泽敏后来有钱的时候也没有还过这笔债。因为欠的是单位的钱,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在泽敏看来,不是自己故意要赖账,要怪就怪那个骗了自己的谷饶人。他似乎赖得心安理得,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欠账跟被第三人骗是两码事,被骗的责任要由自己承担,自己欠下的债要自己还。
       泽敏与肇庆旅游产品公司的合约因此而中止执行了。
       泽敏通过做这单生意,从而发现了银饰品等工艺品的市场以及可观的利润。他觉得三弟泽嘉比自己聪明、有能耐。因为被骗,因为缺乏丰富的社会经验,他对自己的信心不足,于是便邀请三弟泽嘉一起做工艺品生意。
       当时三弟泽嘉正好赋闲在家。他原本在河溪公社开了家加工米粉的小作坊。米粉本来应该是用大米做的。可泽嘉为了节省成本,动起了歪脑筋。他用番薯粉做原材料来制作“米粉”, 因为番薯粉颜色比较深,没有正宗的米粉白。为了在视觉上更逼真,他还要加上些漂白材料。这样在外观上看起来跟米粉没什么两样。但在下锅的时候还是最终会现出原形。后来,泽嘉在一次加工“米粉”时,左手的尾指和无名指被运转的机器生生截断了。于是不得不关掉了作坊,回家休养。
       二哥的提议正好给了他一个出路。他已经在家呆怕了,没有收入的日子过得不是滋味。兄弟俩一拍即合。跑缅甸、深圳、广州、肇庆等地,主要做银饰品、玉饰品以及银元、金饰的生意。后来他们还拿了样品给香港的四弟泽钦,让他在香港跑跑,推销推销。
       这生意确实不错,兄弟们都赚了钱。只可惜泽敏老是出错,不是被人骗就是被人偷。这让泽嘉产生不满,兄弟俩开始吵架,最后只好散伙,分开发展。泽嘉不愿意被这老是不长记性的哥哥拖后腿。
       跟二哥分开后,泽嘉主攻玉器生意。后来连妹妹姚丽玲的儿子郭坚洪也帮着他这个三舅一起做起了玉器生意。他们主要去缅甸采购玉石,在潮阳等地加工。泽嘉跟坚洪至今都还在做这生意。
       这虽然不全是我的功劳,但起码是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给他们领了一个好头,他们才会进入这个行当。
       泽敏虽然吃了不少亏,但钱还是赚了一些。除了一套房,银行还有30多万的存款。在他没做生意的那段时间里,他认识了一个在潮阳东门开金店的女老板翁文贤。大家都叫她“翁姐”。翁姐为人很热情,待人非常慷慨、大方。泽敏等人也因此乐得跟她交往。
       翁姐后来鼓动大家说,她认识一个进出口公司,专门买金沙、银沙来提炼黄金、白银,利润高达50%。这是大生意,需要大本钱,本钱越多赚得就越多,只要有谁肯借钱给他们,他们愿意出五分息。当时存银行才几厘的利息,五分息那可要高出许多。存款越多差额可就越大。翁姐知道泽敏是有余钱的人,而且她也发觉泽敏的耳朵较软,很容易被自己说服,于是对待泽敏就更加热情,经常请他下馆子。泽敏很快被她哄得晕头转向,乐呵呵地把自己的30万拿出来借给她。翁姐承诺每月给他1.2万元利息。为了感谢他的鼎力支持,翁姐还送了一条金项链给泽敏,泽敏真以为自己遇上大方的财神爷了。
       这还不算,尝到甜头的泽敏在翁姐的鼓动下,四处帮她到外面去集资。泽敏想,如果给亲友3分息,自己再以5分息转借给翁姐,那他从中可以大赚一笔。于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凡是认识的人他都去问过了,他大力鼓动亲朋好友们,夫妇俩到处做说客。原本5分钱的利息后来甚至抬高到了6分。经他介绍的亲友们一共借给翁姐100万,加上他自己的30万,那就是130万。
       在泽敏的推荐、鼓动下,外甥郭坚洪也动了心,他打电话给我欲借款10万元。我问清缘由之后,不禁质疑:“正当生意的利润不可能那么高,会不会是骗人的?”
       “不会的,不会的,翁姐非常有钱,开着一家金铺呢。”
       “在潮阳开金铺最多也不过是100来万的资产,她到处举债,恐怕早就资不抵债了。俗话说癞蛤蟆好吃不会路上跳。你们这样借钱给她风险相当高,她借了人家那么多钱,又无任何抵押,开出那么高的利息是为了吸引人,十有八九是老虎借猪。”我拒绝了外甥的请求,并劝告他不要贪图小利而上当受骗吃大亏。
       我又马上打电话给泽敏夫妇,分析道理给他们听,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不要上当受骗,然而泽敏却完全陷了进去,不听我的劝告。我又再让母亲、泽嘉等人去劝他,而且,周围一些比较明智的亲戚都好意劝阻泽敏夫妇。没想到,他们夫妇俩却埋怨起我们来,说:“你们是个个都发财了,就我没本事。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机会,你们却来阻止我。是不是见我有钱赚你们就眼红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的劝说他们都不听,他们完全相信了翁姐的话。
       郭坚洪起初也是财迷心窍,没有听我的忠告,他从亲友处转借了10万元交给他的二舅泽敏。过了一两个月之后,他可能慢慢变得冷静和清醒了,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妥。他于是以朋友要将钱拿回去做生意为由向泽敏夫妇催要退还那笔钱。泽敏的老婆张庆莲的二妹在他们夫妇的游说下愿意投资八万多,于是,泽敏就将二妹的八万多先还给了郭坚洪。
       果真,不幸让我言中了。翁姐从开始的支付利息逐步发展到不发利息,后来干脆玩起了失踪,金铺也关了门。整个潮阳都震惊了。翁文贤一共借了大家3,000多万。受骗的人员遍布整个潮阳,包括医生、政府部门工作人员、企事业单位人员、私人企业主、个体户、农民等等。为了敛财,她后来甚至将月息提高到了十几分!有些人在开始出现问题之初曾去公安机关报案,或者拿着白条到法院告翁文贤的状,但无论是公安还是法院都不受理,据说翁文贤已经事先收买了那些机关的公务人员。而且她哥哥翁育生本身就是潮阳当地司法部门的干部。
       泽敏一下子损失了30万。这还不算,那些由他介绍的人找不到翁文贤就纷纷上门找他了,指责他如果不是他大力推荐,他们也不至于上当受骗等等。其中一个做风水的师傅朱丁寿,拿着泽敏签名当担保人的借据告上了法庭,请求拍卖姚泽敏的那套房子来抵债。泽敏又是心疼巨款的损失,又要面对众人的指责,还被官司缠身,可能连唯一的房产都要给拍卖掉,一下子就病倒了。
       泽敏要求我提供一些公关费给他,我于是从香港寄了3万块钱给他。白纸黑字签名做了担保人,官司打下来,泽敏输了,房产即将被拍卖。泽敏这下急得要死要活的。
       当时负责这桩官司的法院经济庭的郭庭长正好是婵珍姨妈(斋姨)的表弟。他是部队的转业军人,因为长得黑,小名就叫“乌猪”。他从部队转业的时候,最初是在派出所任职,一步步,慢慢升职,才到了法院庭长的位置。他有个儿子也被安排在法院的执行庭工作。
       泽敏起初上门请斋姨去郭庭长面前替他说情。可因为斋姨向来对泽敏的印象不好,故而没有答应。我从泽敏口中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从香港打电话给斋姨,请她去郭庭长面前求情。斋姨这才动身去找郭庭长。可哪怕是斋姨亲自出马也没有成功。郭庭长告诉斋姨,这个案子影响比较大,上上下下,连领导们都在关注,他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偏袒姚泽敏,等等。总之表明这个忙他是帮不上了。
       斋姨将情况告诉我。伤心欲绝的泽敏气愤地说,如果法院真的拿房子去拍卖,那他就去法院门口撞墙死。我马上严肃地告诫他说:“你去死,谁怕啊?法院的法官会怕吗?只有你的亲人才会为你的生死担心。你哪怕是撞死了,法院连一张席子也不会给你,最多就是帮你打个电话通知家里人去给你收尸罢了。所以,你千万不要乱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别急,我来帮你想办法。”
       我向斋姨要了郭庭长的电话号码,亲自打电话给郭庭长。表明身份之后,我就开门见山说起了弟弟的官司。首先,我说明泽敏是无辜的,而且也同原告一样,是受害者。钱也不是他拿走的,钱是对方直接拿给翁文贤的。现在真正的罪魁祸首逃跑了,却要他来承担责任,这个道理说不过去。第二点,主要说明泽敏现在被翁文贤骗走了那么多钱,大部分还是跟别人转贷而来,已经欠了一身的债,非常可怜,就剩这么一处栖身之地了,如果连这房子也要被拍卖掉的话,他们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了。
       郭庭长听了我的一席话仍然坚持说判决是正确的,他的理由主要有:第一,按照法律规定,如果债务人无法承担债务,那么保证人就应该承担保证责任,也即是先替债务人向债权人偿还债务,然后再向债务人追偿;第二,姚泽敏既然签字做了保证人,就表明他愿意承担责任,现在出了事就应该承担保证责任。
       我并不是什么法律专业的人士,不懂那么多的法律术语、法律条文,我懂的只是普通人所认的理儿。我一听郭庭长这么生硬的解释,就以为郭庭是在故意推三推四,故而非常生气。我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快了,说:“其一,我们是亲戚,我跟你表姐是什么关系,你也知道。还有你的两个亲侄子,我也帮了他们不少忙,连我在汕头的三层小洋房都是一直免费送给他们商住的,从情分上讲,你应该帮我的忙;其二,从道理上讲,这个案子判姚泽敏赢也有一定的理由空间,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刚才也讲了,钱并不是给了姚泽敏,我弟弟本身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让他来承担赔偿责任呢?他充其量只是个介绍人,为什么要承担所有的赔偿责任呢?你们这样不是在放纵真正的罪犯吗?”
       郭庭长还是不知趣,继续争辩,跟我讲法律规定,说要“公事公办,不能徇私”。
       这下我火了:“你口口声声要跟我讲法、讲理,那好啊,我问你,你工作才几年?你以前又是做什么工作的?单凭你的工资收入,你能建房子、买车子吗?”
       郭庭长没有丝毫思想准备,被问得张口结舌,呆了一会才故作镇定地说:“我可没犯什么错误,你这么说可要拿出依据来。”
       我呵呵一笑,“我也不用查什么,我只需要查你的经济就行了。你的工资多少?你现在的总资产有多少?这两者之间的差额是怎么来的?聪明人一看就知。你敢不敢说自己没有问题,我的事情想必你也略知一二,我只要打个电话,让他们查查你,你就有得受了。你信不信?人在社会上,要懂得人情世故。你想我们家帮了你侄子他们多少忙,现在我请你帮这点事情你也不肯。我弟弟是论法法可宽,论情情可谅。既然我开口让你帮忙了,你就得帮。否则,你头上的乌纱帽可就难保了。如果不信,那就试试。”
       郭庭长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人,马上不吭声了。
       后来,有人给姚泽敏出了一个计谋,让他到公证处将那所即将被拍卖的房子做个公证。就说房子早就已经卖给四弟姚泽钦了,卖了20多万,这才有钱借给翁文贤。那被翁文贤骗去的钱大部分是卖房子的房款。
       就这样,姚泽敏这才保住了那套房子。他差郭坚洪的1万多元也一直没有还,郭坚洪能够先行拿回8万多已经算是非常走运的了。泽敏的小姨子因此骂郭坚洪是他害了她,正是她的那笔钱先补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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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12: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事多磨
       1982年6月5日,潮阳公安局通知郑君义,让我第二天到公安局报到。郑兴高采烈地来找我,我俩都认为一定是申请被批下来了。高兴之余,郑君义又有点奇怪,为什么只通知我一人前往。我安慰他说:“没事、没事,他们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第二天,我欢天喜地地来到公安局。到了才被告知原来是中央军委政治部派两名专员下来调查陈宇宙的案子,原来陈宇宙出事了。他跟几个朋友用银元和黄金换进口手表等进口物资在国内市场卖,后来东窗事发被拘留调查。调查人员在陈宇宙的笔记本发现了我的姓名和地址,于是就前来了解情况。
       两名专员首先问我认不认识陈宇宙,是怎么认识的?我有没有参与买卖手表。我先承认认识陈宇宙,然后表示认识他的时间很短,认识他也是因为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发函,要求汕头公安部门尽快让我到香港继承遗产。我跟陈宇宙只吃过一顿饭,算是一面之交,对于手表什么的一概不知情。
       两名专员见我言之凿凿,相信了我。最后还安慰我说:“我们只是来核对一下,你们该去香港就去香港,没有影响,别担心。”
       谁知中央专员来调查的事情让李光洪知道了。为了让他放心,我7日就去跟他解释。李光洪听了不大放在心上,也说既然没事那就放心了。可李光洪的妻子——市文化局人事科长蔡秋华却小心得很,对我问这问那,充满了怀疑。在我走后即交代丈夫还是小心为妙,先观察事件的发展,免得放错了人到时要承担责任。李光洪于是就开始找各种借口不让我们两个人赴港了。
       我于是又开始频繁往李光洪家中走,软磨硬泡。但李光洪就是不肯放手。我好话说尽,也送了一些礼物,后来,蔡秋华才松口说:“除非你让军区那边写条子给公安厅,让公安厅打电话给李光洪,证明你们没有问题,我们才敢放你们啊。要不然出了事谁来负这个责任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决定再上省城。到了广州才知道陈宇宙尚未审查完毕,还没有放出来。我就直接到广州军区去反映情况,他们派了一位处长接待我。
       我发牢骚道:“处长同志,我本来马上就要到香港去继承遗产了,就因为陈宇宙被调查,我也受到牵连了。我跟他只不过吃过一顿饭而已,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我的姓名与地址,这也没什么啊。上面派来调查的专员已经调查过了,如果我有问题的话,早就被他们抓起来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呢?为什么就因此而不让我们去香港?这样对我们实在太不公平了。”
       处长态度谦和,他安慰我说:“姚同志,你放心。这事情肯定与你无关,否则你就不敢来了。我们清楚,你该出去就出去吧。”
       “既然您这么说,那麻烦您给我写一个条子给公安厅,证明我跟此事无关。”
       “对不起,这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啊。这样吧,我最多帮你打一个电话给公安厅。”
       我于是又去找白副厅长和梁副厅长,想再次请他们写个条子。他们此时可能也怕惹上麻烦,也推脱说“不需要”,让我去找汕头当地的公安处。
       广州之行没有收获。回到汕头之后我仍旧经常去找李光洪。李光洪开始处处躲着我了,明明在家也推说不在,避而不见。
       有一次在汕头市副市长杨坤珊家中,我遇到一位中年妇女——黄月云。黄月云是一名幼儿教师,曾经教过杨副市长的儿子。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长得有几分姿色,很是风骚。那天,黄月云说她手里有一封原汕头市公安局局长的亲笔信要交给李光洪,问杨市长李光洪的地址,杨市长就说:“老姚,你不是经常去找李光洪吗?老姚知道,你让老姚带你去就是了。”
       我心中很是犹豫,因为我赴港的事情还要等待李光洪处理,我不想再带其他人去麻烦他,否则更加不好意思。但既然杨副市长开口了,我只得带着黄月云去李光洪家,但我事先嘱咐她:“我可以带你去,但我们不要一起上去,我们很快就可以谈完,你等我下来了再上去。”黄月云满口答应。我连李光洪住几楼都没有告诉她,我就是怕她随后悄悄找上门来,我打算下了楼再告诉她。
       这次李光洪碰巧在家,而且没来得及躲避我。他敷衍我,说会尽量给我争取。不一会,他就推托要前去开会,意思就是希望我告辞。我正起身准备告辞,想不到黄月云此时竟然出现在门口,嗲声嗲气地说:“老姚,那么快就走啦?”
       我敷衍了一句就离开了,黄月云就留在那儿跟李光洪单独沟通了。我暗自思量,黄月云是不是蹑手蹑脚地跟在我后面上楼的呢?要不然怎会那么巧啊,我刚说完她就闯了进来,她可是连李光洪住在几楼都不知道的啊。
       黄月云之所以去找李光洪也是为了申请过香港。她的理由是母亲在香港,年纪已大,需要她尽快过去照顾。其实她的母亲就在汕头的乡下,那些证明都是假的。可不知怎么搞的,一来二去,黄月云竟然比我更早得到批准去了香港。我本来还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当我又去找李光洪的时候,李光洪不在,他的丈母娘安慰我说:“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到你了。你那个朋友黄月云不都已经批准出去了嘛。”
       我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可能还比自己早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要知道她所有的材料都是假的啊。这下李光洪有把柄被我抓住了。我怒气冲冲地去找李光洪,李光洪不在家,我略带威胁的语气跟他妻子蔡秋华说:“我和郑君义两人都是有正当材料、正当手续申请去香港继承财产的,而且从中央到省的领导都批了,我们手续齐备,你们却一直压着不给我们出去;而那个黄月云的材料都是假的,说什么到香港去照顾年迈的母亲,她的母亲就住在达濠乡下,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调查。这里面有什么名堂?我告诉你,我的亲戚朋友都很气愤,我的亲戚准备在香港找媒体登报纸了,而且还要向上级政府反映情况。她这样的破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李局长竟然给她出去了,我们这些手续正当、齐备的人却被无理阻挠。”
       “黄月云不是你带来的吗?”
       “她哪里是我带来的?那天我要离开你们家的时候她碰巧找上门来,我们之前认识,所以碰上了就打声招呼而已。怎么变成是我带来的呢?”
       “原来如此,她的情况我也不清楚,等老李回来我再跟他说说。你改日再来吧。”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李光洪家,李光洪正巧要去上班,我堵住他,重新跟他提起黄月云的事。李光洪的表情不太自然,他低头考虑了一会才说:“老姚、老姚,你别激动!这样吧,我让你先出去。但名额非常紧张,郑君义就以后再说吧。”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答应了。就这样,在耽搁了整整10个月之后,1983年3月,我终于收到了赴港通知函。通知函上的批号是:008008。正是之前仙姑所提示的号码。
       3月28号,汕头公安处通知我去办理一切迁移户口的手续。努力了多年,今朝终于可以达成目标了。我既兴奋又紧张,我之所以紧张,一来是担心老对头刘伯洲又来搞破坏,我被人整怕了,不想再在这个骨子眼上再出什么差错;二来我也担心郑君义知道后会心里不平衡而大吵大闹从而把事情搅黄。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我将事情低调处理,没有对外声张。
       我在规定的时间里到公安处办理了迁移手续,注销了我在潮阳的户口。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我特意嘱咐潮阳公安出入境管理处的张科长不要告诉郑君义关于我已赴港的事,以免给公安处及我个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张科长知道我的事是李光洪局长交待过来的,他怎么敢不听呢?便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我特地准备了一筐膏蟹送给那儿的马德庆主任。但马主任却婉言谢绝了我的礼物,还客气地请求我帮他在省公安厅领导面前多美言几句。
       马主任这么谨慎,事出有因。当时他们这些负责港澳移民的政府工作人员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们做的这份是肥差,由于移民的名额有限,竞争非常激烈,大家都千方百计通过各种关系往他们家中送礼。这还不算太过分。过分的是有些办事人员自恃手中掌握着珍稀资源,搞权钱与权色交易,强行索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时有很多港澳男同胞回国物色佳偶,结成良缘之后,女方就以夫妻团聚的名义申请移民港澳。这些少妇中有不少美貌非凡,美女们三番五次上门说情乃至于求情,这让那些握有实权的大色狼有了可趁之机。如果美女能够投怀送抱,满足他们的淫欲,那就批,否则就死死卡住,坚决不放。
       有些女人迫于无奈,献出了身体,以此来换取一张薄薄的通行证。大部分吃了亏的女人都犹如哑巴吃黄连,连家里人都隐瞒着不说。但汕头有一个美少妇例外,她移民到了香港之后,将事情直接向中央检举揭发,震惊的中央责令广东省公安厅负责查办,严查各种利用职权牟取钱、色的行为,这么一来,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人人自危,担心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我顺水推舟答应会帮马主任在省领导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后来,马主任还是东窗事发被判刑了,另一个利用职权欺辱了不少妇女的工作人员则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
       即将赴港了,我花了4千多人民币从黑市上换了1万多元港币。当时1千元港币只需要260至280元人民币兑换,海关并规定每个人只能携带几百元港币过关,为此,我很是动了一番脑筋。我将皮鞋的鞋垫撬开,将6张1千元的港币整齐地摆进了鞋底,然后再用胶水将鞋垫的周边小心地粘好。我只用了一层薄薄的胶水。一只鞋6千,两只鞋共1万2千。
       虽然经过仔细布置,里里外外都看不出鞋内藏有钱。但我最终还是不敢冒险将钱藏在鞋内带进香港。港币被没收事小,影响赴港事大,做事向来谨慎的我不想因小失大,我最终按规定只带了两百港元在身上,另外带了一条金项链,那是之前我买了送给婵珍的,她看到我为了到香港之后的生活费左右为难,就让我把金项链带过去以应急。


       初到香港
       终于动身前往香港了。我从汕头坐车到广州,带了几筐膏蟹做礼物,其中两筐送给公安厅的副厅长。在省城还了人情之后,我直奔深圳。4月3日,我的四弟姚泽钦如约来到罗湖接我同去香港。这个四弟是我最小的亲弟弟,他曾经去海南下乡当过知青,后来在1980年偷渡去了香港。
       见到四弟之后,我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两百元港币也交给他代为保管。即便没有任何违规的情形,我在过关的时候,内心还是非常紧张。总担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出境、入境,过程非常简单,检查也没有想象中的严格,没有搜身,连随身携带的旅行袋都没有搜,仅仅是检查了证件,认真对比了证件上的照片以及本人。我就顺利地从木桥的这一端到了另一端,也即从大陆进入了香港的领域。
       兄弟俩乘坐火车到了上水,只是一个站的距离,再从上水坐小巴到元朗——泽钦租住在该地。姚泽钦带着我先去拜访元朗锦田的一位亲戚——巧珍姑,她是我二弟媳的亲戚。我送了一筐膏蟹给她作为见面礼,巧珍姑招呼我俩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晚饭过后,我俩很快就起身告辞了。泽钦带着我到了他租住的房间。到了那个地方,我顿时傻了眼,心理落差太大了。那时,在大陆人的眼中,香港似乎是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天堂。本以为只要到了香港,肯定比在大陆的生活要好得多。泽钦从香港回大陆的时候,也总是西装革履,大家都以为他在香港混得不错。谁知道他在香港连个像样的落脚点都没有,只是在廉价房里租了一个床位而已,仅仅是不至于露宿街头。就这样,每个月的租金也要三、四百港元。
       那个房间里杂七杂八住了好多单身汉,真有点难民营的味道。
       泽钦将我带到他的床位之后,就撇下我径自找节目去了。初来乍到的我人生地不熟,百无聊赖,只有在四周围闲逛。我不敢走远,怕不小心迷了路。
       香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那么辉煌、那么富有。我现在所处的地方甚至连汕头都比不上。破旧的楼房、好赌的喧闹的不得意的人群、荒凉的杂草丛生的郊外。汕头起码更宽敞、更明亮、更有序。这让我平增了几许惆怅。但这仅仅是感情丰富之人的一点点感慨,这并没有让我后悔来了香港。我确信我现在所看到的只是香港最落后的地方,如果整个香港都如此,不可能让大家都趋之若鹜,不惜付出各种代价奔赴这里。
       我带着对成功的渴望,对创业的激情来到这块自由的土地,我要在这片充满活力和生机的土地上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用再担心被割资本主义尾巴,不用再担心被打成“投机倒把分子”,不用再为了躲避迫害而惶惶不可终日……曾经被剥夺了自由的人更能真正体会到自由的宝贵,自由是什么?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是尽可能地释放、飞翔、实现自我!
       这个国际金融中心之一的亚洲繁华大都市,其历史可远溯至六千多年前。古时的渔港,如今的东方明珠,寸土寸金。我在一片陌生的空地上,抬头仰望星空,弦月依旧是故乡的那弯弦月,空气依然带着淡淡的海腥。我笑了。我自信地、由衷地,从心底里泛出了微笑。虽然前路必然存在着各种不可知的困难,但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我一点都不害怕,比起以前所吃过的苦头,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呢?我坚信自己能够开创一个美好的未来——“振翅盼翱翔”,我就是一只被束缚过久的苍鹰,如今,雄鹰振翅,志在翱翔!
       晚上10点钟左右,我回到了泽钦租住的地方。想不到四弟竟然尚未归来。我没有钥匙,只能在楼道拐角处的阳台上眺望、等待。
       一直过了11点,我才看到弟弟回家的身影。等他走近了,我大吃一惊,只见泽钦的嘴巴紧紧地包扎着棉纱。我赶紧迎上前去问他怎么回事,泽钦捂着腮帮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伤得不轻。我看他这样,也就没有再追问。进房不久,我俩分两头睡在了那张狭窄的木板床上,一夜无语。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泽钦是赌钱去了。在赌钱过程中,跟牌友发生了口角,在争执中被对方一把推倒,嘴巴正好撞到了桌角上,去医院缝了十几针。
       这就是我在香港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我就出去找房子了,我不想再跟弟弟挤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在元朗教育路,我看中了一间房。房子在三楼,有两房一厅,第一手租客是一个牙医,他将厅子开为牙科诊所,一个房间自己住,为了节省租金,打算将多余的另一个房间以每月6百元的价格转租出去。
       我打定主意要租房后,就找了家金铺将那条金项链卖了,换了3,000多港币。马上交了第一个月的租金,另外押了一个月的房租,一共就是1,200元,还要付给中介机构300元的佣金,金项链就已经去了半条。
       房间里有一张小铁床。厨房跟卫生间与牙医共用。
       泽钦那里没有条件自己做饭,经常在大排档解决三餐。这样不仅吃不好,而且比自己做饭吃贵得多。为了节省开支,我俩决定一起在我的租房里开伙食。泽钦负责买米、买菜,我负责提供场所以及人工,即由我负责做饭、烧菜。
       泽钦在香港的营生就是卖水果,他每隔几天就要到九龙的油麻地批发水果回元朗卖。他住宿的地方放不下水果存货,不知是借还是租了一个老乡的地下室的小角落堆放。泽钦卖水果没有合法摊位、档位,只是随便在街边、路旁找个位子摆卖。也即是人们俗称的“走鬼”。“走鬼”没有营业资格,不时会受到警察的驱赶,跑得慢水果和小推车等就会被没收。但由于不用支付摊位租金,不用缴税,还是存在一定的利润空间,这才让他们不惜冒着被处罚的风险跑来跑去。
       当时泽钦已经30岁了,尚未成家。他正追求一位餐厅的女服务员。这名女子刚从山东移民过来不久,父母都在香港,经济状况也比较差。泽钦对这个女孩子投入了巨大的热忱。他非常喜欢她,为了赢取她的欢心,他将自己收入的大部分都交给她。痴情的他已经将她当成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女孩没有拒绝他的经济援助,这更让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已经过关。
       现在我来了香港,长兄如父,他希望我能够跟他一起去跟女方家长见见面,看看能否将他俩的事情确定下来。兄弟的忙怎么都得帮,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陪弟弟去见他的心上人及其父母,我想给弟弟多挣些面子。泽钦带着我来到了那女孩上班的餐厅饮早茶,他提前约好了女孩的父母一起来饮茶。
       我们先到了餐厅,女孩的父母过了一会才到。四个人互相寒暄,说着客套话。一切都像普通朋友那般,没什么特别。女孩子正在上班,长得还可以。泽钦招呼她过来,但她只是过来点了一下头就匆忙转身离开了。从我们进来到结账离开,她都没有过来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我看到这种情况,心中马上明白弟弟这桩婚事是没有指望了。女方现在只是利用他而已,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跟他发展下去。回家后,我劝告弟弟:“你不要再在这个女孩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了,她现在只是利用你获得经济帮助而已,看样子,她是不会嫁给你的。”
       弟弟不愿意相信,他坚持说她是喜欢他的。看到弟弟执迷不悟,我将话讲得更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她喜欢你,那我问你,她跟你发生关系了没?”
       “没有,她不肯。”
       “不要说在香港这么现代、这么开放的社会,即便在我们老家,有几个交往已久的恋人会不发生关系的?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打算跟你在一起。”
       见弟弟这次不出声了,我继续分析道:“你平时对她那么好,钱财也花了不少,如果她真有心跟你在一起,不可能那么冷淡。我作为你的亲哥哥,刚从大陆移民过来,她本应该热情相待。可今天你也看到了,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过来跟我们说过一句话,只是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你也不要再浪费钱财,再多也是打水漂。你现在要努力赚钱、存钱,开创事业。男人先立业后成家也不迟。等你事业有成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所料,那女孩子根本无心对待泽钦,泽钦对她付出了一片真心,花了大把的时间、精力与金钱,最终还是被抛弃,他后来连那女孩都找不到了。
       我跟四弟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我俩合不来,在一起经常发生争执。泽钦对女孩大方,对自己的大哥却斤斤计较,他认为我来香港麻烦他不应该。他说他没有义务帮助我,首先,虽然我之前为家里贡献了不少,但他自己当时尚未出世,所以他本人并未受过我的恩惠;其次,他心里一直记恨着一件事,那就是他在海南岛下乡的那个时期,有时放假回家跟母亲和其他兄弟一起到汕头我家做客,每次好菜都给我的小孩吃了,自己作为客人没有受到照顾,心里有点怨恨,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到了香港只配去给人看更、看鸡场。
       我听了气得不行,原来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一直这么看待自己。我向来疼爱自己的三个小孩,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们吃,我相信世上绝大部分父母都会这么做。在争取平反期间,我常让妻子想方设法花上大半天的时间骑车到很远的海边去买海鲜送人,剩下的一些就留给孩子吃,正长身子的孩子最需要营养,大人们只是吃一点鱼头、鱼尾。有客人来也如此,想不到弟弟因为这件小事一直记恨着。他这个人性格非常古怪,喜欢用言语刺激人,一把口没遮没拦,毫无控制,还常常自以为是。
       我不仅气弟弟不尊重我,更气弟弟没有应有的手足之情,还气他没有男人应有的胸襟。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气度影响格局。”四弟这么小肚鸡肠,以后断难成大器。我感到非常痛心与惋惜。
       不知是不是年龄上相差甚远的缘故,也不知我是不是命中注定没有兄弟缘分。作为家中长子,我为家庭付出了最多,从小就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奔波劳累,奇怪的是,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们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不仅没有多少感激之情,甚至还嫌不够,难道这就是人性的贪婪?我常常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为什么付出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香港传闻
       我到了香港之后,到处上门拜访潮汕老乡,只有多出门、多与人交流,才能获得较多的信息。
       我在汕头时就认识一位港商姚中和,两人原本交往较少,后来,因为姚中和经常去廖叔家而变得熟悉起来。廖叔祖籍梅州,不知因为何故迁到了汕头,一家人住在红砖楼的小街道。廖叔为人很老实,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了珠海。小女儿待字闺中,长得貌美如花,而且擅长机绣。姚中和对廖家小女儿深有好感,经常去她家闲聊。我如果碰到了,也常一起坐下来聊天。姚中和对她的喜爱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即便跟其他人聊天,他的眼睛也是停留在女孩身上的。还经常约她出去吃饭、看戏,送礼物给她等等。
       但我发现廖家小女儿对姚中和也只是以礼相待而已,并没有流露出喜欢或厌恶之情。他们两人关系的进展,我后来就不清楚了。只是在我到香港两年后,也即1985年,我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廖家的小女儿脑内长了肿瘤,在广州市中山医学院治疗。据说姚中和在她生病期间也依旧痴情不改,给了她一些帮助。
       姚中和的家庭在香港属于上流社会,姚家在香港建了一些学校与医院。姚中和的父亲姚达之当时已经逝世,姚达之先生曾经是塑胶工业方面的专家,曾在新加坡开办工厂,1947年回到香港之后就在一间大工厂开达公司做工程师,50年代初又在香港开了一间自己的塑胶制品工厂。1960年,姚达之先生正式退休,将工厂交给长子姚中立打理。正是这个后来成为太平绅士的长子将姚家的产业一步步扩大,最终使得姚家跻身于香港上层社会。
       刚满20岁的姚中立接手工厂时,工厂面积还只有1,800平方尺。凭藉执著的信念和不懈的打拼,姚中立先生使工厂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姚中立先生最早做塑胶产品,但看到很多人都进入这个领域时,他就果断地转而开发电动产品;当电动产品市场竞争渐趋激烈时,他又再次作出调整,挥师进军电器市场——姚中立先生征战商场,总是能够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在平静之中洞察时势,并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占得先机,这就正如古代兵书所说:“见而不决,人将先发;发而不繁,人将先收;难得者时,易失者机,迅而行之,速哉!”
       到1978年,当初那间手工作坊式的小工厂已经变成总面积达28万平方尺的富达工厂大厦。随后,企业在姚中立先生的治理之下不断壮大,除了香港本地的工厂更具规模之外,还陆续在美国、泰国、加拿大等国家和地区创办了公司。
       1977年,姚中立先生在担任东华三院总理期间,慷慨解囊,捐建了“东华三院姚达之纪念小学”,以此来纪念父亲和支持东华三院的教育事业。东华三院(Tung Wah Group of Hospitals)是香港历史最久远及最大的慈善机构,东华三院指的是三间最初的医院,包括东华医院(1890年)、广华医院(1911年)和东华东院(1929年),在1931年,这三间医院组成了东华三院。从一个在庙宇内的小小的中医诊疗亭开始,东华三院一直致力为大众市民提供多元化的服务,包括医疗服务、教育服务及社区服务。姚中立先生曾在这个机构服务多年,并于1980年被推选为东华三院董事会主席。董事会是根据某一年中最主要捐款人而列出的一个荣誉名单,并常见于当地小报中,作为一个有关社会各界名人(无论受勋与否)的写照。所有董事会成员的钦点都要得到香港政府的批准及许可。
       话说我1983年到了香港之后,就按照姚中和给我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他。姚中和请我到茶楼喝茶聊天叙旧。
       期间,姚中和谈起了李嘉诚发展前期的一段故事。当时,李嘉诚在黄竹坑开了个小小的塑料花厂,厂房非常简陋,就是用棚子搭起来的。当他得知美国一个集团公司要来香港采购塑料花时,欣喜万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李嘉诚写信给对方,表明了合作的意愿。美国方面很快有了答复,表示一个星期之后会来香港实地考察。
       李嘉诚着急了,就他厂子当时的状况,要别人相信他的实力是千难万难的,也就不可能将这么一大笔生意交给他来做。他非常希望能够做成这单生意,他明白这将决定他的塑料花厂的未来,这将成为他的事业的转折点。他决定找别人帮忙,借一个场地给他,帮他渡过这个难关。李嘉诚找到姚达之,希望能借到一处像样的厂房。姚家答应帮忙,并将他们的工厂借给李嘉诚充当厂房。
       美国人准时到了,李嘉诚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漂亮的厂房,年轻的工人,完整的设备,质优价廉的产品,给美国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终于,美国人跟李嘉诚签订了这笔订单。通过这笔生意,李嘉诚赚到了他的第一桶金。他用这钱与人合资在西环建了一栋大厦,又赚了不少钱。
       姚家帮了李嘉诚一个非常关键的大忙。李嘉诚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从此以后,无论姚家有什么大事,他都会到场参加。

       
       第一宗生意
       我认识了弟弟的同行——卖生果的小郑。小郑本来已经在香港购置了两房一厅的产业,后来为了申请妻子和小孩来港而将该房产卖了,得款五、六十万。小郑的妻子原来在镜浦小学当老师,她比她丈夫小十多岁。当时能够嫁给港澳同胞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小郑经过交往,觉得我这个人有才干、有志向,并且从老乡的口中得知了我之前在大陆丰富的经商经验。所以,他跟我一拍即合,打算合伙做生意。
       我初到香港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利用小郑。首先,当时规定,新移民到香港后,必须满一年才能发给回乡证,回大陆探亲。因此,到大陆去的差事只有郑才有可能前往;其次,我一个人本钱也不够,做不成什么大生意。虽然两年前在大陆搞到花生米批文后,姓陈的女子给我写了一张27,500美金的欠条,但到了香港之后,我拿着欠条到处寻找,都无法找到她本人。当时27,500美金可以兑换为20多万港币。我当时在香港根本没什么钱,金项链也卖了换做生活费了。我开始很长时间都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有不断地支出。我想到一个办法,香港有很多潮汕老乡,我就跟那些老乡说,如果他们要寄钱回家,就不如把港币直接给我,按照当时港币与人民币的汇率,我会先让妻子把钱送到对方家属手中,等对方家里说已经收到钱了,对方再把港币给我就行了。这么一来,对方万无一失,而且双方都省去了汇款的费用。
       小郑了解到我的现状比较困难,就邀请我到他家里住,这样可以帮我省下一大笔开支。有人雪中送炭,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小郑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小孩,他家当时住的房子是用木板搭的,非常简陋。
       到了郑家,我就开始往大陆写信联系生意。最终与陆丰甲子镇联系好了几百坛咸菜,准备将这些咸菜运到香港来卖。为了这笔生意,小郑亲自到甲子镇看货,还带了一些样品回香港。样品非常好,菜都是包心的,嫩嫩的。我拿着样品去问了几个潜在的买家,他们都说如果有这样的货,肯定不愁卖不出去。
       在小郑去大陆谈生意的时候,我就独自跟他的妻儿呆在一起,这说明小郑非常相信我和他妻子的为人,相信我们不会越轨乱来,相信我们是品德高尚之人,一个不会欺负朋友之妻,一个能够守住妇道,不会给他戴绿帽。我确实如此,不论对方多漂亮、怎么诱惑自己,怎么投怀送抱,只要是有夫之妇,我绝对不会对她们产生非分之想。在我看来,那是很严肃的品德问题,是君子非君子,由此鉴别。小郑的妻子为人也很正派,虽然我比她丈夫要帅,也更有风度,但她并没有像之前在汕头的那位黄司机的老婆那样不顾已婚的身份、不顾家庭来主动追求我。我们两人互相尊重,丝毫没有越界。心中坦荡荡的我们当然也没有因为孤男寡女而刻意去避嫌。一切正常自然,跟小郑在的时候基本没什么两样。闲来无事,我们还会在一起唱歌,例如“文革”时期的歌曲:“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听话要听党的话。”她在乡下时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我们还一起唱了很多歌,包括邓丽君等歌星的流行歌曲。
       这笔生意供、销两个最主要的方面都解决了,我和小郑兴高采烈,每人出两三万港币准备做这笔交易。但在交易中付款要用信用证,必须以公司的名义才行。我想起之前自己帮过忙的香港兴隆贸易有限公司的高老板。我上门去找他帮忙,以兴隆的名义签订了这笔买卖合同。然后将货款交给高老板,再由他到银行开出信用证。
       信用证开出之后,卖方很快就发来了第一批货——几百坛咸菜。货物很笨重,一坛子重达七、八十斤,通过船运运到香港西环的一个码头。
       在香港做成第一笔生意,我很兴奋,我跟小郑都没预见到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后来在合同的实行过程中,问题一个个出现。先是咸菜在运输过程中打烂了一些;然后,由于这批货物很笨重,船运、货运、上下船、上下车、进出仓过程中的搬运等就花了一大笔钱;还有仓储也要钱;而且在香港,这些费用比大陆都要高,特别是搬运工的人工和仓储费。因为这些货物是便宜的、廉价的卖不起价钱的咸菜,这样,高费用就显得非常不划算。
       如果光这些问题也就罢了,最多不赚钱,也不至于亏本。可当货到了之后,我们拿去给客户,客户开封一看,发现货不对板,一半以上的菜心里头都已经开花了,这样的包心菜老,不好吃。这些咸菜远没有之前的样板货那么好,于是客户纷纷拒收。这让我跟小郑傻眼了——这下亏大了!
       香港的买家退货给自己是千容万易,因为他们的货款并没有给,甚至连定金也没有。而且自己的货确实是货不对板,人家拒收也是有理有据的。可自己的卖家远在大陆,要将这批货退回去谈何容易?而且对方肯定会想尽办法拒绝退货。如果自己贸贸然将货运回大陆去退,很有可能亏得更多。并且这笔生意还是以兴隆的名义签订的,如果要追究卖方责任,必须要兴隆出面,牵涉到方方面面,太麻烦,可能得不偿失。所以,我跟小郑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再在香港找其他买家将货便宜卖掉算了,我们认栽了。
       万般无奈,我找老乡找得更勤了,只要是认识的,有点拉的上关系的,我都去找。到处打听看看有谁可能会要这批咸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够帮上忙的人。这个人是我父亲的朋友,姚树,住在德付道西。姚树在香港的潮汕老乡中还是较有威望的。他介绍了好几个开杂货店的老乡给我。这些老乡完全是看在姚树的份上才跟我买的咸菜。他们连货都没看,就答应了下来。
       在这些老乡帮衬之后,还剩下100多坛咸菜没有处理完。最终贱价卖给了做橄榄菜很有名的“潮源兴”。做橄榄菜的咸菜要求不高。本来要卖100多块钱一坛的咸菜,我以30多元的价格卖给了“潮源兴”。
       这笔生意做下来,不仅没有赚到一分一毫,还把本钱亏掉了一大半,连运费都不够,亏掉了香港普通工人一两年的工资。钱亏了不算,还伤害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例如,有个别老乡,把咸菜开封并且用掉一半了,才又说要退货,这让我们很气愤,不免要跟他争吵,伤害了彼此之间的老乡感情。这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亏本生意。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个世上落井下石的人还真不少。我之前在大陆曾经帮过兴隆高老板的忙,而且没有收他任何费用。但高老板完全不念旧情,他不顾我们已经亏本的事实,在结账的时候,我们账上本应该还剩3万多,被高老板七扣八扣,最后他只打算退回1万多给我们,这让我异常气愤!高老板当初满口答应帮忙开证,但没有提出他帮忙开证是要收点数的,而且在港的货运用的都是高老板公司的车子,司机就是他儿子。我不指望他的运费能够算便宜一些给我,跟当时的市场价格差不多就行了。可高老板倒好,算出来的数比市场价格要高得多。别的运输公司运费已经将工人工资算进去了,高老板比较高明,他在运费之外再加上了他儿子的日工资等等。
       本来自己亏了大头已经够倒霉了,又遇上“趁火打劫”的“朋友”,看着高老板算的这笔数,我不禁火冒三丈,这段时间来压抑着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我指着高老板的鼻子骂他:“你实在太不像话了!想当初你找我帮忙我可是一点费用都没有要你的,想不到现在让你帮我一点忙,你竟然丝毫不念旧情,狮子大开口!明知道我们亏了一大笔,只剩一点生活费了,你还要这么落井下石。实在太不像话!”气愤不已的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在这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了!”
       我当时带着24钻的梅花牌手表,在用力拍桌子的时候,坚硬的铁壳手表碰到了玻璃桌,竟然把玻璃桌都拍碎了!高老板看到我竟然敢在他面前拍桌子,也不甘示弱地拍桌子,孰料竟然拍到玻璃碎片上,马上鲜血淋漓。受了伤的高老板马上报了警,他欺负我初来乍到,不会讲香港话,他以为叫警察可以唬住我。他哪里知道饱经风浪的我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我相信香港是个讲法、讲理的地方,我没有做错事,怎么会担心对方叫警察呢。还正好让阿sir我们帮忙解决这一纠纷呢。
       两个警员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将我们双方都带到了西环警局。
       到了警局,高老板污蔑说我是来闹事的,并且弄伤了他。我虽然不会说香港话,但完全听得出来,我赶紧用普通话解释说:“警察先生,事情并不是这样,首先我并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解决我们之间的经济纠纷,我刚移民到香港不久,他欺负我初来乍到,想将我的钱吞了,不肯还给我;其次,他手上的伤并不是我弄的,是他自己在跟我吵架过程中拍桌子,将玻璃桌拍坏了,玻璃碎片割伤了他的手。他欺负我刚到香港,不会讲香港话,污蔑我伤他。如果我真是来闹事的,如果真是我伤了他,我还敢坦然呆在那里等警察过来抓我吗?这个人实在太无耻了。”
       “这桌子不是我拍碎的。是他先拍桌子的,拍桌子的时候,他手上戴的那块手表将桌子敲碎了。”
       “你说大话。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的手没有受伤呢?桌子都碎了,为什么我的手表也没有敲坏呢?警察先生,你们看,我的手表还滴答滴答运转得完全正常。”既然他污蔑自己,我也决定反咬一口,一口咬定就是高老板自己把桌子拍碎的,反正也没有证据。谁说得更有理,警察就信谁的。反正当时办公室里并没有高老板那边的人,没人会帮他作证。
       警察最终采信了我的话,批评教育了高老板一番。
       我跟小郑继续上门找高老板。对付这种人,只能用硬的,一定不能服软。小郑威胁高老板说:“要不要我找一帮老乡来会会你?”
       我们最终迫使高老板归还了2万5千港元。这笔倒霉生意这才算终了。
       两人一共亏了3万多港元。这到港后的第一笔生意以失败告终。但它帮助我认清了在香港做生意的现实问题,得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教训。
       首先,在商业大环境方面,在香港做生意不同于内地。内地的商业还没发展,通常做交易都主要靠彼此之间的信任,我之前在大陆做生意也没遇到货不对板的情形。香港的商业比大陆要发达,在港做生意更规范,更注重合约。这让我明白了以后做生意一定要签好合同,无论跟对方多么熟悉,交情多深,都要事先将各方的权利、义务、出现问题后的责任规定清楚。
       其次,在生意策略上,我意识到以后在大陆和香港之间进行买卖一定要比较值钱的货物才划算。如果货物本身价格低廉,那利润肯定也高不到哪去,这样,运输、人工等成本过高,非常不划算,出点什么意外,就得赔上老本,收益低,风险高。
       再次,自己在大陆做生意的经验非常丰富,如果这次是自己亲自到陆丰去谈生意的话,说不定能及时发现一些问题,可能就不会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我在心中暗暗酝酿着,如果下次再有其他商业机会,我要想办法提前回大陆。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一定会有变通之道。
       最后,如果可能,要尽快注册成立自己的公司,这样就不会再受制于他人,再被诸如高老板这类人克扣辛苦钱。
       失败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我相信每一个成功人士,都是不断对失败进行反省并总结经验,才最终走向胜利的。

       
       借住游戏机室
       第一笔生意做亏了,我跟小郑在短期内都没有本钱再做生意,我也不好意思再在郑家住下去,而且住在元朗也太偏僻了,做什么事情都很不方便,于是,我告辞了小郑一家,动身前往香港市区。
       幸运的是,我在香港西环遇到了来自上海的老刘——刘煜腾。我之前在广州搞花生米批文的时候认识他的。后来去上海也常有来往。老刘之前在上海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他女儿刘艳也来了香港,已经十六、七岁了,喜欢染红指甲,人很精灵,能说会道的,做事比较有能力。
       老刘当时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帮一位姓罗的老板看游戏机室,工资比普通人高,差不多是普通人的两倍,两千多块钱一个月。但工作时间非常长,早上8点开门,一直到晚上11点关门,每天要工作15个小时,非常累,而且做饭、上洗手间、洗澡的时候都没有人帮他看一看。所以,当他得知我没有去处的时候,就热情地邀请我到他的游戏机室住。老罗本人就住在游戏机室的阁楼上,他希望我在他那儿住可以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帮他。住不用钱,但伙食费要两个人分摊。
       对于我来说,虽然没有工资,但我一直都没打算要做人家的打工仔,我就是想自己经商,所以我不介意,能够省下一笔住宿费本身就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于是,我就在老刘工作的游戏机室的阁楼上住了下来。我常常白天出去,到处逛,到处去拜访朋友,看看有什么商机。晚上回到游戏机室就帮帮老刘。
       晚上实在是难以入睡。因为阁楼太闷热了。阁楼本身就因低矮、空气不流通而较为闷热,更何况还要将空调的热废气排到阁楼上呢。我经常被热得久久无法入睡,即便迷迷糊糊睡着了,也常常被热醒。只有等游戏机室关门了,空调关了,我才能真正睡个觉。因为是免费的住宿地,为了省钱,我只能默默忍受这常人难以忍受的住宿环境。
       香港有不少潮汕籍老乡很有权势、很有地位,听说与我祖父同辈的一位叫“姚木”的老乡,在三、四十年代是香港警察总署的署长,位置仅次于总督,在香港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到香港的时候,姚木老先生已经过世了,但他的夫人还健在,住在太平山下,在香港很有威望。我很想登门去拜访这位同宗的姚老夫人,到处打听,希望哪位老乡能够帮我引荐一下。
       在打听的过程中,有老乡告诉我,有很多人去找姚木家帮忙,但姚家都不肯,包括我那在新加坡已经发了财的堂兄,当初也曾经求助于姚木,也同样没有得到帮助。我听了并不觉得失望,我心想这是很正常的,要帮也要看对象,不可能每个人都帮,肯定要看前去求助的人值不值得帮。我很自信,我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姚木家不肯帮助别的老乡,但不一定不帮我啊。越是困难的事情,别人越是做不到的事情,我就越要去试试。我的自信是有根据的,首先我的形象好,表达能力强,与人交往有亲和力。并且,我思维敏捷,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方法,所以,我相信只要有人肯引荐,自己应该能够得到对方的好感,进而得到对方的帮助。
       我这么自信,别人却偏偏要给我泼冷水,曾打算跟我一起申请到香港的姚桂钧的哥哥姚桂荣,就认为我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他带着讽刺的眼光说:“你啊,就不要到处去东找找西找找了,那些人的眼睛都是朝上不朝下的,你去了也是白搭,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我这里帮忙给客户送货!”他的意思是让我帮他出去送纸钱,这是我小时候做的事情。
       我正尴尬着,不知如何作答,多亏姚桂荣的妻子出声帮我解了围,使我不致于那么难堪。她打圆场说:“哎呀,也不一定这么说。个人有个人的才能与命运,是不能相比的。”
       有一天,我在西环街上闲逛时碰到了黄月云,两个人都倍感意外,热情地寒暄起来。虽然没有在大陆时阔绰,我还是很礼貌地请她去喝了一杯咖啡。我当时没有收入,本来就很节俭的我更加舍不得花钱了。连身上穿的衬衫也是10块钱买来的地摊货,向来很注重形象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买过这么廉价的地摊货了。
       地摊货就是地摊货,质量差,连线头都露出来了,给眼尖的黄月云看到了。她半开玩笑似地说:“姚先生,你门路那么多,那么有能耐,怎么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啊?”我只能苦笑。到香港这段时间,我很失落,以前的能人一下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处境艰难,我千方百计要摆脱困境,但第一笔生意就搞砸了,实在是郁闷之极、失落之极!有时候我真有些怀疑,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香港,是不是错了?
       在交谈中,黄月云托我多留意,如果有合适的对象,可要给她介绍介绍,我笑着答应了。我知道黄月云其实是马大美人马玟玉的父亲老马的红颜知己。
       有段时间,老刘的母亲生病了,老刘就拜托我帮他看几天游戏机室,他回家照顾母亲。一些小流氓看到老刘不在,就欺负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大陆客,有人趁我上洗手间解手的时候,撬开抽屉,将里面的七八百元港币通通偷走了。
       我出来看到抽屉被撬,马上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老刘,老刘让我报警,我马上照办了。虽然是小案子,警察开着警车还是很快赶到了。听了我的描述之后,警察用警车载着我走了好几条街道,看能否认出嫌疑人。虽然我知道嫌疑人的大体模样,知道就是那个家伙偷了钱,但我并不知道人家的姓名、住址及其他任何个人信息。我心里对这种方式不抱任何希望,心想,做了亏心事的人一听到警笛声都肯定早早就躲起来了,怎么会在大街上等着给人家抓呢,警察也是为了交差而已。果然,游了几条街一无所获,警车载着我到警察局录口供,录完口供也就这样了。这种小案子,警察也不可能费多大的劲去破案,
       真是倒霉的时候喝水也会被呛着。到香港后一直不顺利,不仅没有赚到一分钱,做生意还赔了不少钱。天天都在吃老本。现在帮人家看游戏机室还要被人偷,小偷没抓到,这笔钱只能自己垫上,这无异于雪上加霜,我快要捉襟见肘了。
       纹身的小流氓并不止一个,人人都欺负我是新来的。我感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自己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备受人家尊敬,想不到这把年纪到了香港竟然还要被毛头小伙子欺负,真是悲哀啊!
       有一天,两个小流氓又来惹事了,他们打机但是不付钱。游戏机本来是要投硬币进去才开动得了,他们发现用脚猛踢游戏机也能开动,或者就拿一根铁丝勾,也能开机。
       我终于忍不住了,老是被人欺负,实在活得太窝囊、太憋气了,而且这些人可能就是看我好欺负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子对我。软弱换来的不是他们的醒悟,而是对他们的纵容。被逼无奈的我拿起一条铁水管,愤怒地指着那两个小流氓说:“你们要是再闹!我就要跟你们拼命了!你们欺负我刚来是吧?我是刚来,一无所有,所以我更能够豁出去跟你们拼命!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在这里只是求一个住的地方,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被你们搞得我整天要赔钱!不要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敢做出来的!你们还不快走?!”
       那两个小流氓没有料到斯斯文文的我发怒的时候也这么凶!他们被我的气势震住了!马上灰溜溜地走了。
       当时游戏机室还有其他人在,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善良的人纷纷流露出同情、理解的表情。过了一会,其中有个学生悄悄地跟我说,他知道那天偷我钱的是谁,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还告诉我那人在万邦大酒楼当服务员。我非常高兴,问他到时愿不愿意到警局作证,他说愿意,我于是马上打电话到警察局告知这一情况。
       很快,警察局通知我去警局辨认嫌疑人。在专门的辨认窗口,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看不到我。里面有七八个长得差不多的人站成一排,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偷钱的人。
       那位帮我作证的人也被通知前去辨认,他也准确地将嫌疑人指了出来,跟我所指出的是同一个人。
       在证据面前,小伙子承认了偷钱的事实。警察局告诉我,作为受害人我有权选择是否起诉对方。
       闻讯而来的小偷的父母非常紧张,因为一旦被起诉就将留下案底。他们带着犯了错的孩子登门赔礼道歉,他们的主要意思就是说“小孩子还不懂事,一时冲动犯了错。作为家长没有管好孩子,孩子犯了错也不知道,家长也有责任,非常抱歉。但孩子才十六、七岁,相信这件事也给他一个教训了,我们以后也会对他严加管教。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够宽恕他,不要起诉他,给年轻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在他的档案上留下案底,以免影响他以后的前途。对于他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全额、足额赔偿。”
       向来慈悲为怀的我看到这种情况,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能够体谅做父母的一番苦心,既然人家已经答应赔偿了,我也不想再追究。在教育了对方一番之后,我放弃了起诉。那家人当然是千恩万谢。

       
       怒骂薄情堂兄
       我的堂兄姚庆祥1979年第一次回乡探亲之后,1983年又第二次回潮汕老家。因为第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我曾经请求他写封介绍信以助我移民香港,不料被他断然拒绝。当他第二次回家听说我已经成功移民到香港后,甚是惊讶,特意问我的妻子我是如何出去的,是否借用了他的名义等等。婵珍知道上次我请求帮忙被拒的事情,她肯定而自豪地告诉堂兄,我是通过进出口贸易关系给国家创汇,由香港公司帮我申请出去的,并没有盗用任何人的名义。
       姚庆祥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似乎认定我就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而借用了他的名义,这让他感到不悦。他从汕头经香港回新加坡时,特意从宾馆打电话让我和四弟泽钦到他下榻的九龙宾馆见面。
       泽钦闻讯,非常高兴,以为这个有钱的堂兄会给他一些经济支持或其他帮助。听着四弟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我冷冷地笑了。婵珍已经告诉我堂兄来问话的内容了,我已经料到堂兄必定是冲着这个目的才见我们的。
       去九龙宾馆见堂兄的时候,我特意带上了各种贸易合同及花生米批文等。果然,堂兄所关心的仍是我是不是以他的名义申请赴港。我将所带的贸易合同一一拿给他看,将申请及批准的过程说给他听。他看着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不得不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当他留我们兄弟俩吃饭时,我摆手说不要,就独自先离开了。反倒泽钦留了下来请堂兄吃饭,他不相信我的话,还在心底希望堂兄能够借10万块钱给他做生意。最后,堂兄一分钱都没有借给泽钦,更别说其他的帮助了,我听后笑泽钦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回想我跟堂兄之间的恩怨,越想越气,别人跟我非亲非故,仅仅是因为我在进出口贸易业务上帮助他,就愿意帮我申请赴港这个大忙;我跟堂兄是有血脉亲情的至亲,而且我还救过他,他却连举手之劳都不肯帮,实在是心胸狭窄、忘恩负义!
       我气愤难忍,回到住处后,忍不住拿起电话开口教训薄情寡义的堂兄:“我觉得你这个人是不是心理有什么毛病?你今天问我是不是以你的名义申请到香港的,你这个问题实在是莫名其妙!我怎么会以你的名义申请赴港?你以为你是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以你的名义就能申请出去啊?即便是李光耀,你一句话都没有帮我说,一个字都没有帮我写,我怎么以你的名义出去?你以为没有你的帮助我就没办法移民香港了吗?没有你,我照样办到了。
       “可想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早就被枪毙掉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你做的是什么,你是日本鬼子的翻译、走狗,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汉奸!日本人被赶走了,中国解放了,你回想一下你当初是怎样才逃到海外的?你没有路费,只有日本人扫荡过后分给你的绫罗绸缎,你不敢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卖,还是我帮你打听到河浦的姑妈要嫁女儿,需要买嫁妆。当时从棉城到河浦要走山路,山上的狼可是经常吃人的。为了帮你卖这批绸缎,我独自一人,两次冒着被狼吃的危险,翻山越岭,走过狼群出没的山林。要不是我,你肯定被枪毙了,现在恐怕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当时受害,希望你能够以华侨的名义帮我讲几句话,促成我早日平反,你拒绝了,只允许我说‘两句半’!你还记得吧?然后,我说希望能够借用你的名义帮助我移民香港,你也干脆地拒绝了。还有,你上次回来探亲丢钱包的事,明明是你自己犯糊涂,将钱包锁在皮箱里却以为丢了,又去派出所立案。当钱包找到后,你也没有告诉我们。我因为相信你,以为钱包真是家里人偷的,就逼问泽敏,泽敏因为惧怕我而承认。我赶到宾馆告诉你,嫂子这才说钱包在你们的皮箱找到了,我这才知道错怪了泽敏。我请你去销案,你却说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说什么钱包就是在我家被偷的,很有可能是警察调查之后才偷偷放回去的。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那个皮箱既有钥匙又有密码,除了你自己谁有密码和钥匙?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不破坏箱子的前提下打开它?你的皮夹里只有十几块钱人民币,我们连捡到的一千元新加坡币都毫不犹豫地还给你了,难道还会要你那十几元人民币?简直就是血口喷人!你这么冤枉我们,老天就让你现时报。没过几天,细祖母揭发你小时候曾经打过人的荷包,你被气得不行,大闹了一番,嫂子也被气得当众哭哭啼啼。你到底有没有打人的荷包,我不知道,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姚庆祥哪里被人这么骂过,于是气得跟我吵了起来。
       我接着说:“如果你确实没有打荷包,那就是因为你冤枉了我们,所以得到报应也被人冤枉。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到黄大仙庙,当着神的面发毒誓?我就敢说我没有偷过钱包,你敢不敢说你没有冤枉我们?”
       “你以为你是华侨,很了不起了?我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我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救灾、为国家创汇等等,而你呢,你就是一个汉奸、一个卖国贼!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北京,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中央有关领导?把你当年给鬼子做翻译的事情也说出来?看他们说你光荣还是我光荣!”
       我这番话说得姚庆祥无言以对。他本来就心中有愧,而我说的又句句事实、句句在理,自觉理亏的他终于开口和解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们毕竟都是阿公、阿婆的子孙,看在阿公、阿婆的份上,我们就不要再争吵了……”最后以我畅快淋漓的宣泄和他的服软告终。
       跟堂兄的这番争吵更让我下定决心要发奋图强。我知道堂兄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飞黄腾达,其中肯定付出了很多艰辛努力。他能够做到,我也一样能!我的能力甚至比他更强,我的经历比他丰富,人际关系也比他好,我要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不要让他觉得我跟其他亲戚一样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帮助,要讨好他,巴结他。
       我们这次大吵一番,从此好几年都没有再联系。直到1986年,我买了何厚铧在香港的办公楼。自己在香港奋斗才三年,就有了这样的成绩,内心非常自豪,我突然想起了堂兄,而且有一种强烈的想告诉他自己现状的念头,让他知道我已经今非昔比了!我们已经几年没联系,我在香港的联系电话也换了好几次,不知道堂兄换了号码没有。我拿起电话试着拨通了堂兄新加坡的电话,是堂兄家人接的电话。我自报家门,然后请堂兄听电话。
       听到是我,堂兄很意外。距离那次争吵已经三年多了,这次我们两人都没有再提过去的不愉快事。我们互相寒暄,互问对方的近况。当堂兄得知我通过中央领导家人的介绍在香港买了原属于何厚铧的房子时,也情不自禁地对我表示恭贺与赞赏。终于得到堂兄由衷的赞赏,我很高兴,总算向他证明了我自己。我是个商人,同时也是个性情中人,感情上的满足,自我价值的被认可,比赚到大钱还令我开心。
       又过了几年,1992年,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在稳定的政治环境下,经济发展非常迅速,越来越多的外商对中国广阔的市场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华侨同胞们,纷纷回国投资建厂,从事进出口贸易等。堂兄于1992年打电话给我,询问我内地的形势如何,他在新加坡搞的是房地产,现在准备回国投资,请我搜集各大城市的房地产项目并提供给他,他发给我的传真中还邀请我跟他一起合作、发展。
       当时香港的药材生意尚未走出低潮,我也有意发展房地产,但基于对堂兄性格的了解,我没有跟他合作。首先,堂兄一辈子勤俭节约,他两岁就没有了父亲,是靠他母亲给别人做佣人养活他们兄弟的,他长大后也是靠吃苦耐劳起家,因而特别珍惜自己的财富。勤俭节约是我们要提倡的好习惯,但过于节俭到吝啬也不好,堂兄常常因为过于节俭而被人冠以“孤寒”“小气”的声名。到大陆搞投资,要过五关斩六将,要舍得花钱公关、请客送礼,一定要阔气,如果按照堂兄的性格来行事那是断不能成功的。其次,堂兄从小争强好胜,而且听不进别人的话,唯我独尊。在这方面,我与他颇有相似之处,我也是一个个性很要强的人,我也不认为我会比他差。虽然他比我富裕,但他能有今天也是多亏我当初对他的帮助,而且他很早就到了自由社会,我则是在乱世之中求生存谋发展,受过很多迫害,灾难重重,在这种社会环境下,我还有这样的成就,换成是他或其他任何人,是万万不能的。我们都这样好胜、要强,一山不容二虎,若我俩合作必定会导致纷争。最后,从他第一次回家探亲时的行为可以看出堂兄为人不厚道,不太讲义气,甚至是忘恩负义,这种人千万不能做自己的合作伙伴。而且,他有时候说话很强词夺理,不顾客观事实,如果老是要跟他这样争吵,于健康不利。基于以上这些考虑,我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还是分开各自发展的好。
       1993年前后,堂兄到北京发展房地产。在房地产行业,对外商有限制,不能由外商独资,堂兄肯定得找合作伙伴。据说他先到北京找小太子,也找了当时北京市市长陈希同的儿子,通过小太子们找到了统战部的一名老乡。在多方努力疏通之下,堂兄终于在北京二环的白石桥买了块地皮,并于1993年开始建造“腾达大厦”。在此期间,可能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堂兄捐了一百万元人民币给奥运会。1993年7月12日,北京为此专门举行了一场捐赠仪式,由副市长张百发接过堂兄的百万捐款。
       堂兄向来小气、吝啬,他在1979年第一次回乡探亲时所带的礼物一度被大家当做笑柄广为流传。1983年被我狠狠批评了一番之后,我感觉到堂兄变化了不少。可能是我那次直率、不留情面的谈话让他感到狼狈,促成他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我的话让他幡然醒悟,人生在世,钱财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良心、不顾亲情、得不到大家的认可与尊重,有再多的金钱又如何?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用金钱多做些造福乡梓的好事,以换取大家对他的赞扬。
       继1993年捐了一百万给奥运会之后,1994年,堂兄开始带头建造老家的姚氏宗祠。原来潮阳的姚氏宗祠叫“一乐堂”,解放后被当做“四旧”拆了,并在原址上建了织布厂。织布厂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几百平方米的废旧厂房就一直闲置着。堂兄带头出面跟政府要回了原属于姚氏宗祠的地方,为此,他出资买了两台洒水车捐给潮阳县政府。拿回土地之后,堂兄又四处呼吁姚氏华侨们捐款重建姚氏宗祠。他带头捐款几百万,占了总捐款的绝大部分。重建之后的姚氏宗祠富丽堂皇,令姚氏子孙为之振奋。宗祠的重建增强了世界各地潮阳姚氏子孙的凝聚力,为此,堂兄确实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的歹,驳他唾他,他的好,也要称他赞他,这是我做人的明晰和清白。
       
       “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我喜欢香港的夜景,最著名维多利亚港夜景,是世界三大夜景之最。海港灯火璀璨,夜空弦月如痕。置身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我遥望故乡,回忆自己惊险逃亡抗争的历程,不禁心潮起伏。虽然在生命中只是短短的8年,然而回想起来,却是那么漫长,漫长得犹如凝固的黑夜。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快乐短暂容易忘却,痛苦却总是会留下深深的印痕。
       弦月在天。常常凝视着你在东边天际上初升如钩。斜阳落照的黄昏,你悬于蔚蓝的天穹,伴随你的是缓缓移动的片片闲云。万籁俱寂的夜晚,你挂在乌蓝的晴空,围绕你的是璀璨闪烁的点点繁星。杲杲出日,你是浅淡遒劲的弓影。风烟云雾里,你是素洁瘦挺的玉璜。夕阳掩映,你是晶莹的素冰。薄暮弥漫,你是纯净的润玉。夜色浓重,你是一弯黄金。破晓放曙,你是一钩白银。啊,弦月如柳,一叶如雪,虽不如满月那般的圆,那般的皎洁,那遒劲的弓影、晶莹的素冰,却也装扮出了另一个梦幻神奇的世界。
       “弦月虽然有缺,一样遍照九州”;“弦月、满月都是月;满月、弦月一样美……”记得台湾曾有几届 “弦月之美”的演出,让人感叹生命的伟大、生命的韧性,让人深深体会坚毅的“弦月精神”。我觉得,我们简直可以把“弦月精神”作为心灵乃至人生重建的起跑点。
       过去了,昨天!个人的历史,是自己的经历和努力抒写的。历史是兴衰,也是命运,只有不屈者,才能够最终扳牢命运的犄角,从而获得自己渴望的人生。长夜过去,是不懈的努力,是诚实和信念,支撑我们得见光明。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我者,饱受冤屈和磨难,最后解脱,达至平反,方能够踏上理想的人生道路,放下无数得与失,超越苦难和成败。
       江水不息,弦月晶莹,繁星闪烁。“看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仰面向天,我看到的是空旷,是宇宙的宏大无垠,多么纯净,多么神秘;遥望远方,江面多么开阔,多么安谧。我伫立的身影,我蓬勃的生命,等待融入新的黎明,行动在更具活力的明天……
       明天,苍鹰将要在天空翱翔,我奇特的生命履历,注定要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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