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垠,“五四以来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茅盾评语)《李自成》的作者。生于1910年10月10日,河南省邓县西乡姚营寨的人。他19岁就在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两个孤坟》,笔名为“雪痕”。1938年发表在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上的短篇小说《差半车麦秸》,是作者青年时代的成名作。20世纪40年代,作者共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春暖花开的时候》、《母爱》、《长夜》;三部中篇小说:《牛金德与红萝卜》、《戎马恋》、《重逢》。《长夜》是自传性质带有传奇色彩的小说,被誉为“五四”以后的长篇小说的杰作之一。这部小说的创作无论在语言上,还是在生活上,都为《李自成》的创作做了准备,打了基础。
《李自成》是作者解放后主要致力创作的长篇小说。正当作者倾心进行创作时,可是不幸降到了头上。1957年秋,他被错划为“极右派”,在全国报刊上点名批判。作者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痛不欲生。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始终认为“我觉得自己对党对人民还是有用之才,我决不自杀,也决不甘心从此无所作为,消沉一生”。
他思索着:昔西伯拘于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他要以这些古代有所作为的人物为榜样,在逆境中奋发图志,决心克服一切困难,一定要把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创作完成。
姚雪垠在当时经受了猛烈残酷的批斗,在不准乱说乱动、只能低头认罪的艰难情形下,在孤寂中,默默地、格外小心地继续《李自成》的写作。在机关,有时为了搪塞那些监督人员的监督,表面上他在写“反省”,暗地里抽空写作。
1958年8月,姚雪垠被遣送到东西湖农场劳动改造。第一年监管在荷包湖农场,第二年转到吴家山农场。在紧张繁重的劳动中,他一方面真心踏实的劳动改造自己,一方面坚持秘密写作《李自成》。他常在田间劳作中进行小说的构思,或反复思考有关《李自成》的历史问题。天天在出工和收工的路上,他也不轻易放过这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思考着《李自成》的写作问题。每到午休或晚上,当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不顾一天的劳累,将在田间和路上酝酿的构思和灵感所得,赶快记在日记本上,以便日后整理。
那时,东西湖国营农场是一个垦殖农场,而且是刚刚从荒湖草滩上建起来的,条件非常差。住房是暂时性的简陋的大席棚,没有一条好路可走,还要注意血吸虫病疫的侵害;夜晚蚊虫成堆,稍不小心,就会被蚊虫叮咬,痛痒难耐。姚雪垠托人从北京带回一个电石灯,晚上点着电石灯,躲在蚊帐里写“日记”,搞创作。电石灯下写作是特别吃苦的。电石灯光闪动厉害,会伤害眼睛。他更担心的是如不小心,引发火灾,烧了住的大席棚,那是要坐牢的。电石用完,姚雪垠再也不敢用电石灯了,于是换成手电筒,趴在铺上记“日记”。
夏天酷热,高温在38℃—39℃,有时甚至更高。人们都在较长的午休时间里休息,而这却是姚雪垠最佳写“日记”的时间,但常常也不是那么顺心。如大席棚里住的下放干部吃完饭将碗筷一丢,上床睡觉去了,而要“极右”姚雪垠收拾碗筷洗净送厨棚,把地扫干净才得休息。
还有个别的人故意刁难姚雪垠,丢了烟头,故意大声喝叫:“姚雪垠,把烟头捡起来。”
如此这般,耗费了姚雪垠极难得的宝贵时间,还得忍受人格上的侮辱。无论如何,姚雪垠都能暂忍心头之怨,内心深处确信这样的遭遇不会长久。他创作《李自成》的意志不会削弱,更不会放弃。饭后,棚里的杂事做完,他才得拿起笔来写“日记”。
在东西湖农场的日子里,他最担心的是怕监管人员察觉他暗地里写小说的事。其实,姚雪垠的行为已引起了监管人员的怀疑。
一天晚上,当姚雪垠正在帐子里打着手电筒写作时,两名监管干部突然来到他的床前大声问道:“姚雪垠,你在干什么?”
姚雪垠说:“写改造思想的日记。”
“把日记本给我们看看。”
“这本上写得很乱,不容易看清楚,等我抄清后再送给你们看行不行。”姚雪垠知道事情不妙,想应付过去。
“少废话!”一个人掀开帐子,气势汹汹地说,“再不主动交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次,“日记”被没收,第二天,监管干部以姚雪垠不服管教、搞小动作为由,对姚雪垠进行批斗,整整批了一个下午,在姚雪垠的“日记”中挑不出什么骨头,也就作罢。之后,勒令他不准再写什么“日记”,并重新安排他去搞重劳力活,挑红砖,挑塘泥。
虽然如此,姚雪垠在工余、路上、晚上,仍利用一切空隙时间构思《李自成》。当时,市里给一些被监管劳动的“右派”留了一点宽松余地,那就是这些人每月可以回市休假4天。姚雪垠正好利用这每月的4天,夜以继日地把在劳动中构思好的情节,仔细回忆,赶紧写出来。
1959年秋天,姚雪垠患了严重的急性关节炎,疼痛无比,不仅不能劳动,连生活也不能自理。监管干部请示领导同意给他半个月的假,准他回市内医治。同伴们替他借了两根拐杖,帮助他回到了武汉作协机关。姚雪垠回城以后,根本没有去看病,而是强忍着痛苦,不分昼夜地用粗劣的稿纸整理已经写出的《李自成》的草稿。说来奇怪,半个月时间,他以超出人们想象的速度,整理了数十万字的文稿,而另一个奇迹也出现了,他的急性关节炎未经治疗却减轻了许多。他怕人家说他借病逃避劳动改造,假期一到,就拄着双拐回到了吴家山农场。同伴们还说,你这人也太老实了,把病完全治好了回农场也不为过吧。
经过了两年多的“劳动改造”,1960年国庆前夕,姚雪垠“极右派”的帽子被摘掉了,并被安排到武汉市文联搞创作。在市文联,姚雪垠拿出几经艰辛、不分昼夜愉愉写成的《李自成》一部分文稿时,得到了中共武汉市委领导的重视,并大力支持,千方百计地为他排忧解难,创造良好的写作条件。当时,正处于国家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市委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决定让姚雪垠住进当时最好的高级宾馆璇宫饭店,让他吃饱吃好,住得舒坦,安心写作。党的关怀和支持,使姚雪垠激动不已,终身难忘。他深深地感到是中国共产党给了自己新的艺术生命,惟有全身心投入工作,尽快完成《李自成》的创作。
从此,他投入了全部精力和时间,仅用半年多的时间,就把原来写的《李自成》第一卷整理成40多万字的初稿,经过几年的“秘密创作”的《李自成》第一卷才算最后完成。姚雪垠心情无比激动,写了一组七言绝句以抒情怀。
其中一首写道:
××年华似水云,
一事无成百愧身。
梦里子期醒后少,
乍闻温语感恩深。
“一事无成”,作者有自责之意;“乍闻温语”表达了他对党、对同志的无限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