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筱琼 图| 王芳
在达里诺尔湖，我和王芳因为爱笑遭人妒忌，有两游客每次碰见我们都要往地上吐口水，然后骂我们几句，为这个，我和王芳乐不可支，笑得颠三倒四，互相指着对方说，看看，素质差了吧？遭大臣弹劾了吧？
的确不知因为什么，我俩总是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想忍都忍不住。晚上睡觉，本以为就咱俩住蒙古包，想怎么乐呵都行，谁知到了晚上又住进两个人，其中一位还是老人。王芳天生热情，对老人照顾有加，连打水烫脚这样本该儿孙做的事情都给她做了，原以为老人会心生感激，对我们没心没肺开心快乐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态度，谁知到了夜里老人坚决不许我们笑，说我俩都笑一天了，影响了所有人的心情和休息。我俩闻听这话躲到被子里笑半天，最后实在不行，打算抱着被子到草原上去笑。
呜呜。草原上刮起了大风。
难道，连老天都不许我们笑了吗？我喃喃地问，回答我的又是一阵“呜呜”吼风。
我俩这是怎么啦？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之后，我俩决定去蒙古包外边迎风站着，面壁思“过”。
外面起风了。好大的风，声音忽长忽短像群狼嚎叫，瘆人得很。
我俩说好不许笑，保持沉默。沉默使我们看彼此有种诡异的味道。
当天住在达里诺尔湖的人总共不过十来个，不敢肯定都住在蒙古包，但可以肯定彼此离得很远。蒙古包离草原最近，近到跨出门，走下一个台阶就是湖边草地。风大，水寒，草冷，我俩冷得浑身嗖嗖打颤，门牙磕得嘚嘚响，两只胳膊不由自主缩到胸前，走路弯腰弓背，踮着脚尖，头往前一拱一抻，活像两只野狼走投无路的情形。大草原有狼吗？如果有，那一定是我俩了。我俩孤影幢幢地游走在风地里，摸着黑围绕一个又一个蒙古包瞎转悠，发现里面没人住，就想般行李过来，一看门上有锁，王芳急得要扒窗户，可惜人矮够不着，只好恨恨作罢。我倒是很想学几声狼嚎，吓唬吓唬呼噜打得山响却不让人笑的老太太，又怕真的招来狼，无奈，哀怨地看一眼天空，再哀怨地看一眼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湖水，又再看一眼寂静而又狂啸的大草原，悄悄打道回屋。
夏天的草原总是亮得比较早。五点不到，我和王芳就摸索着出了门。其实那门被风拍了一夜，声震如雷，好几回我都以为有人开门进来或出去，想睁眼看个究竟，又怕看见的还是成吉思汗那张泛着雪山寒光的脸，还有他那双昼夜不休不眠的眼睛。我不是很喜欢成吉思汗，原因是老毛曾经说过一句话，对他造成的负面影响太大。我知道他是蒙古族人心中的巴特尔（神），不管他如何眉目如炬，睥睨众生，但他管不住我对他的漠然，假如他在天上还是改不了射大雕的习惯，我对他更无语。
出门之后冷得慌，我又赶紧回屋拽了条被子披在身上，出门前笑呵呵地飞一个眼风给成吉思汗巴特尔，感谢他带给我好心情。
达里诺尔湖的早晨空气清冽，寒冷无比。风刮在脸上生痛。我和王芳裹着棉被冷得直打哆嗦，张嘴一笑，门牙缩回去都冷冰冰的了。尽管天还早，可我们一出门就碰上一队大雁往南飞，另有一只白天鹅朝相反方向飞去，它飞得极低，几乎贴着我们的头皮，我真真切切听到了它的振翅和呼吸。我叫王芳赶紧拍，可是相机那玩意儿哪快得过飞翔的天鹅？它虽飞得慢悠悠的，但也很快融入天空，成为和天色一样的透明体。事后我回忆它的羽毛洁白，像一件银器散发出来的光，在天空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我们抄近路直奔湖边。到了我才知道，原来达里诺尔湖是如此美丽壮观，难怪有“草原明珠”之称。它的形状像一头海马，有百余公里长，斜横的曼陀山是它的屏障，湖周围地势缓升，淡水湖高过它的位置，昨晚我并没看清它的真容。湖周围没有制高点，我想拍全景就只能爬到一座水泥建筑物上面去，也许那是一尊雕塑，但我不以为意。上面不好站，只能坐着，裹紧被子坐稳，怕被大风给我刮到湖里去。
达里诺尔湖还有一个名字叫“渔儿烁”。咸湖，少有生命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但有两种鱼生活在这里，一种是鲤鱼，一种是瓦氏雅罗鱼，也就是华子鱼。据说华子鱼有顶着冰凌产卵的习惯，鱼群每年三、四月间溯流而上，蜂拥堆集，有时竟造成水流不畅，人可以踩鱼背过河而不致落入水中，故得名渔儿烁。华子鱼肉质鲜嫩细腻，营养丰富，传说当年康熙皇帝吃过用白蘑、山花椒一起烹制的华子鱼，说了一句话：吃了华子鱼，朕不再想天下鱼了。的确，昨晚我们尝过烧烤的华子鱼，鳞细肉紧，味道鲜美，世上无二。
太阳从云层中露了一小脸，像一面镜子的反光投到湖面，湖水立马就斑斓了，浑浊的水面闪烁着雪白的光芒，让人不能久视。我不知道平日湖水是不是清澈的，但此时此刻它在我眼里就像刚刚融化的雪水，虽然泥沙泛滥，但清冽彻骨。
太阳始终在跟我捉迷藏，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躲起来，天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许多云，不是白云，也不是灰云，而是深蓝色的云。那种潮湿、新鲜的云真好看，太阳的光芒把它们分割出许多层次，看着就像大地上的湖泊和草原一样平坦而辽阔。
我长时间坐在湖边的水泥雕塑上吹风。湖边很少有人来，有时会有一两个人来到湖边拍照，他们因为找不到制高点而只能拍下一片浩淼无边的湖水，或是一段毫无特色的湖岸。这些人很快就走了，他们走后，整个大湖又属于我一个人的了（王芳不在视线之内）。不对，大湖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属于一只早起的鸟儿。那只鸟是我今早上看到最先下地觅食的鸟，都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这话不假。它在湖水消退之后露出水面的盐碱滩上快速行走，不时用长喙划开沙砾，从中叼出一条鱼来。那鱼擀面杖一样，两头尖翘，中间圆鼓，没错，是华子鱼。沙丘陡然破开一个洞，很快那个坑洼就被水填满，有时华子鱼会在鸟的嘴里挣扎不休，那鸟不疾不徐地低着头，用喙死死按住它，任凭它头尾起落溅起水花像珍珠洒落，四处滚动，晶莹剔透，风铃一样叮咚作响。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遮挡了我的脸，浓重的水腥味儿强烈地冲进鼻子，我的脸变得湿湿咸咸的，我又无法抗拒地想起了我的沅江，我的故乡。
达里诺尔湖浩瀚无边，水连着天，天连着水，我怎么努力也无法看到它的尽头，它们迎着风而来，顺着风而去，浩浩荡荡地就势流向远方，并且用力把我往现实和记忆里拽，让我在呼啸的风中听见烈烈的心跳，又在心跳中听见呼啸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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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2 05:17: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