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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姚波

浪漫雄狮: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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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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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5-9-21 17:08: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二)
    2015-09-21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第二十二  枭雄迟暮
          黎平一夜未能入眠,原因非常简单,亲爱的老公不只是没有归宿,同时亦已失联,本想通过廖雄打听到怀虚的行踪,但廖雄手机关机,亦处于失联状态。黎平一大早顾不得化妆打扮,草草穿上件百褶裙在云山市的各处穿梭寻觅。魏仁义、李大成都被他从晨梦中叫醒,李大成糊里糊涂,居然开了车载着黎平开始制定和实施寻人计划,魏仁义当然猜得出怀虚失联的端倪,偷偷联系了李大成,让他去医院廖雄处集合,暗中则安排司机阿祥去云湖山庄叫醒怀虚晓以利害,至于如何敷衍塞责,他相信怀虚具备这种才华。
          古人总结事情的成功往往有赖于天时、地利、人和,这至理描述得让人无懈可击。黎平和李大成到达廖雄的病房时,怀虚已经在阿祥的帮助下早到了一步,可谓占得天时;而睡满了患者的医院各处都是静默低沉,那种氛围不容许闯入者暴躁喧哗,怀虚毕竟又占了一个地利;床上廖雄的昏昏沉沉,更无法向黎平证明怀虚一夜的来和去,他的病态的沉默无意成就了怀虚的人和。所以当黎平进入病房看到怀虚时,所有的疑惑和怒火在怀虚的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的排挤下消遁于无。仿照散文诗的跳跃式表现手法,怀虚冷冷地对黎平道:“手机在充电,你抓紧回去吧,给习习准备早点,这两天我都要在这里的。”一夜未眠的黎平,看着病入膏肓的廖雄和一脸倦容的怀虚,只好简短地对自己的老公说了句:“你也要注意休息,我回去了。”怀虚望着她的背影,如走出摄影镜头的演员,猛地松了口气,但眼前马上又被林红的影子填满,这种怅然的神态正好和一名医院探护者所需要的神态吻合,使怀虚终究难以判定自己是徘徊在戏里还是戏外。
              云山市虽然早就被国务院批准为较大型城市,但毕竟还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大”。战争年代举重若轻的战略家爱在地图上用铅笔勾勾点点画圈圈,现如今这云山市的版图经不住几任书记勾来划去,最终在市政建设上论证并实施了前无古人的壮举——三环路,这条圆环形的道路环绕着这座古城,一度让云山人引以自豪,但开着车跑完全程不过也就是半个多时辰,于是云山市的政治家和商业家们努力挣开三环路的束缚,政商触觉再向外延伸开去,用实际行动不断地印证小平同志“发展是硬道理”的名言。云山市明眸善睐的社会观察家有一个观点:云山市城区最近二十年扩大了二十倍。但云山的市民在思维上喜欢承袭当年慈禧太后“保守封闭”的美德,新的大楼和道路他们压根在灵魂深处不愿意承认那是云山,在邀了三五好友喝下几杯酒之后,张嘴闭嘴还是所谓“东、西、南、北关”,摆起老掉牙的龙门阵,仍是三十年前的旧景,甄书记没把他们请去谱写《云山志》真有埋没专家和人才之嫌。然而就正是这个“东、西、南、北关”成了廖雄演绎枭雄形象的舞台。
          结合这些年比较流行的“环境地域决定论”的观点,云山市实在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区,她南北居于京沪的中段,浩浩东海、东岳泰山、中岳嵩山将其遥遥环抱。南方人溶进了刁钻的聪慧,北方人包含了霸道的豪放,这两种文化在这个中间城市不断地交融碰撞,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南蛮之狡猾及北侉之野蛮被云山市民兼收并蓄尽得三昧。而据说山可以使人高瞻远瞩,荡胸骋怀;水可以使人善良睿智,忘却烦忧,值得庆幸却又值得遗憾的是云山市有山——云山,海拔太低;云山市有水——云湖,水域太小,所以说略带狡猾、野蛮,性情全面但格局太小构成了云山市民的基本特征。由于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尧舜禹汤绵延至今的四千多年中发生的大大小小几百场战争,遗留给这一地区浓厚的尚武之风,多年来政府倡导的精神文明建设始终未能彻底清洗掉云山民间的武斗意识。
          由于有了武斗意识,学武艺练武功成为云山市的一种社会风气。特别是青年男子,不沾点这东西好像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云山人。云山武术界早年流行大洪拳小洪拳,属于少林一派的支系,遗留下一个河南僧人流落至此授徒的传说;二十世纪初叶有两名北派武术家客居于此,又传下形意一派;改革开放后武术养生理念的提升使各式太极拳、大成拳在此地生发蔓延;随着中国体育走向世界,拳击、散打、跆拳道、摔跤又在云山武术界生了根。有别于知识界的文人相轻,武技的提高往往需要对练,需要对练者的相互配合,于是街头巷尾常出现三五成群的尚武者集中或告别的画面,这种阳气极盛的非政府武装化人群,后来形成了云山市的黑道雏形。
          武术的盛行使练武者常出现技痒之感,八十年代的电视剧《上海滩》,后来的香港《古惑仔》系列剧,鼓舞着这里的习武青年们不断地去探索打斗拼杀的乐趣。诚如马克思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论述:英雄是涌现的而不是自封的。云山市早年街头巷尾的青年争斗中亦涌现了几名佼佼者:北关“快手”李海,西关戴红星,南关刘二胖子,东关就数这睡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廖雄。大约是惺惺相惜的缘故,这四个人关系也较铁,十几年前在云山极顶的观景台上四个人叙了年庚,结为兄弟,廖雄最为年轻,时人称之为廖老四。五年前“快手”李海临死时告诉其他三兄弟,为什么施耐庵在他的《水浒》中塑造了一个行者武松,就是提醒后来者真行的人都是武艺稀松平常之士,你看那些高层的政治家哪有玩这伸胳膊踢腿的低等把戏的,我们大半辈子练了这身武艺,真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练胳膊练腿不如练嘴,切记切记。四年前戴红星入狱,告诉去探监的刘二胖子和廖雄,“武技为末技”这句已故武林宗师王芗斋先生的名言你们一定要好好体会。刘二胖子回来后可能是大彻大悟,带了些许细软,云游四方,时而隐身终南,时而寄迹武当,至今不知所踪。
          廖雄的成长充分地体现了他是高层政治家提倡的“与时俱进”的基层践行者,亲眼目睹了“快手”李海、戴红星、刘二胖子的境遇,他深深地认识到武术不应该用来争斗,至少在这个和平年代不应该发挥它的“争斗”功能,确实应该仿照李海“练胳膊练腿不如练嘴”的遗训,把功夫转到唇舌之上,所以在刘二胖子远走异乡之后,廖雄不再和任何人拳脚相向,他只需要让人知道他是威震东关的廖老四——云山四大枭雄中的幸存者这就够了。不是有“唇枪舌剑”这个词吗,不是有“一言以兴邦,一言以丧邦”的说法吗,可见语言才是超乎拳脚之上的最高级的武器。廖雄开始练习口才,并将之淋漓尽致地运用到与人的相处上。渐渐地,他意识到打人毕竟不是绅士所为,有野蛮霸道的嫌疑。至于人生的发展公式,亦在实践中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通过自己的震慑人心的名头换来经济的发展提升,再以金钱开路结识高层权势人物,继而以更轰动的名气换来经济的更大发展,由此循环往复,必能雄风大振一统江湖。
          这些年在云山市一直不断关于廖雄的江湖传说。说有一出租车司机夜晚拉客,看到那年轻的女客人香气袭人、美轮美奂,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一边开车一边用语言和咸猪手展开了性骚扰攻势,那女人目睹这司机人高马大,在夜色中自觉险象环生,乃心生一计说:“我是廖老四的情人,你也敢这样不尊敬,小心我下车记下你的车牌号告诉四哥。”那司机闻言头冒冷汗,说:“嫂子,是我有眼无珠,这趟车费我不要了,后备厢里有两瓶好酒,你代我捎给四哥。”又有传闻说云山市某旅游公司组团赴香港旅游,难免被导游引至商场导购,游客烦躁不满之际,那商场老板听说该购物团来自内地云山市,即正告售货员:凭云山市身份证购物者一律四折,因为他们是我好朋友廖老四的同乡。那大批的云山游客闻言大喜,恨不能雇个集装箱把这家商场搬运回家;云山市中山路边有一家包子铺一直生意清淡,廖雄阴差阳错去了两次吃早点,被老板拍下了喝辣汤的照片放大后贴在墙上,很多人为了一睹“四哥”的风采,吃户纷至沓来,一时间顾客盈门,包子生意竟翻了好几番,包子老板财源亨通,笑得嘴咧成了裤腰。一时间“云山老大”、“云山地下市长”、“云山江湖终结者”等等社会封号弄得深谙“树大招风”至理的廖雄胆战心惊,躲进了他自己营构的桃花源——云湖休闲山庄,再也不敢轻易在江湖视事。
          闻知父亲病危的消息,是在廖晓丹向党组织第一次递交入党申请书之后,他怀着悲伤的心情当即向上级首长请了假,火速奔回云山。到了云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时街面上已经是华灯初上,父亲的病床前仍然是一拨一拨的探望者,而一直守望的有不少他认识,其中有他的怀虚叔叔、大成叔叔以及新任云山市副市长的魏仁义叔叔。
          魏仁义将怀虚拉到一旁,神秘而又郑重地低声说:“怀虚,嫂子那边摆平没有?女人的事不可太当真,大成一大早火急火燎,我看他的思维都不如我那司机阿祥心眼灵活······市里的事情多一点,这里你多照看一下,国学院的规划建设和装修你不必太担心,文化局那边我抽调了几个人过来帮忙······老四去北京换肝,我是没有时间过去,你和大成研究一下,安排两三个人一起陪护,那边不比咱云山,这里咱说了算,那边都是大官云集的地方,多带些钱才可以的······对了,还有件事,你需要到王绍声老师家去一趟,上午我跟甄书记汇报过了,聘请王老师做国学院的顾问,国学院开学大典时他要陪着甄书记过来剪彩的······老四的山庄刚才征求我的意见,交给你打理,我看只有你合适,晓丹的母亲早就重新成了家,也不在本市,老四一直对她还是耿耿于怀,晓丹在部队正在考虑转志愿兵,短时间也不可能回来······”怀虚的心理世界上演着“黎平、林红、廖雄”的三国演义,正在谨慎地做着孰轻孰重的权衡,而今晚睡觉的具体位置又必定需要罗织一个圆满的谎言交给黎平;林红还在流着泪吗,她今天一天在做什么;廖雄啊廖雄,我这闲散惯了的人,你偏要用一个大山庄把我拴住······正思考着,却屡屡看见魏仁义近距离内对他做出的征询的眼神,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以茫然的点头,却听有人对他们喊:陈老师,四哥叫你。
          病床前,晓丹泪眼汪汪,廖雄拉着怀虚的手说:这孩子性格不像我,像他妈妈,上学成绩一般,但还算聪明,刚才给我说连队领导对他还不错,怀虚,我们说过了的,交给你调教,做你的徒弟吧,晓丹,这是你的师父,以后不要再喊叔叔,叫师父。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晓丹,给你的师父磕三个头吧。
          晓丹悲伤之际,听着训导乃谨遵父命,对着怀虚便拜,心里却自问:拜师的动作为何比入党宣誓的动作还要复杂。
          众目睽睽之下,怀虚并没有完全走出“三国演义”的心理干扰,忽然看见一个孩子对着自己磕头,乃急匆匆伸手扶起,弄得晓丹后面两个头磕得极不规范,廖雄睡在病床上看在眼里说:怀虚,这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哥哥我是没法看着他成长了,你教他好好做人,不要让他走我这样的道路。
          怀虚一声长叹,只是拉着晓丹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仁义看病房里人员众多成份复杂,局面似乎也比较低沉,干脆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红本本递给怀虚道:“这是王老师的聘书,你这两天交给他吧,老四,晚上还有个会议,你多保重,我先回了。”廖雄沉重的点头,大成急忙站起出门相送,其他人等认识不认识的皆望着年轻的副市长说:市长走好······魏市长再见······
          怀虚手里拿着红本本,心里惦记着新孕的林红,嘴里却说:“老四,山庄开业至今经营如何?大成,你今晚就在这陪着四哥,我回山庄看一下。”廖雄心知其中款曲,说了句:“小心为妙,晓丹,送你师父下楼。”
          回到山庄,远远看见林红在“鱼水房”外徘徊,怀虚一路上赶出一身大汗正要到房内洗澡纳凉,冷不丁被林红紧紧抱住,林红显然已经洗过了澡,穿着棉质紧身睡衣,给观者一种三围极其绵软的视觉效果,身上飘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香,怀虚一愣,心说:这女人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新的感觉。
          林红道:“坏哥哥,怎么才回来?四哥怎么样了?“
          怀虚道:“情况不是很好,估计需要换肝脏。”林红一怔,道:“啊,怀虚,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健康的活着,假如有一天我们两个中间的一个人必须先离开,我希望是我而不是你,我先你而死的话只是我一个人的苦痛,你要是先离开我,我就只有随你而去了。”说罢失声哭了起来。
          怀虚抱起林红进入“鱼水房“,对她软软地说:“红儿,我这不是很好吗?我们这不都是很好吗?”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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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 小时前
  • 签到天数: 3216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5-9-22 13: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三)
    2015-09-22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作者为众多粉丝分享创作过程中的感受
    第二十三章  曲折辗转
        “世界是普遍联系的”——马克思、列宁两位导师总结出的这一哲学至理在毛主席和王绍声二者之间可以得到有力的验证。
          话说建国之初的五十年代,对于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尚且缺乏足够经验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目睹中国的城乡差别甚为担忧,于是挟伟大统帅、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舵手之雄威从社会意识形态入手发出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
          在那个年代,听领袖的话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北京市石景山区西黄村年轻的优秀党员杨华,接到最高指示后彻夜难眠情绪激奋,一九五五年八月,他团结了四名优秀团员在团中央会面,果断提出:不要国家一分钱,用我们的双手,建设起新的生活、新的家乡。此倡议一经发表,全国青年闻风斯起,四海才俊望斾来归,其反响之强烈前所未有。未及几日,七百多人报名,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诞生,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亲手授旗。北京青年王如风带领着他的未婚妻车颖加入了这七百多人的队伍。
          但是历史证明革命热情的前途最终往往事与愿违,当杨华带领包括了王如风、车颖在内的垦荒队浩浩荡荡抵达黑龙江萝北荒原时,很多革命青年的激情伴随着长途跋涉开始消退,在荒野的桦树林中过夜,成群结队的狼群的惊吓,使他们再也不敢面对出发前的誓言。在坚强的杨华带着他的战友们倔强地盖起第一排简陋的草房时,车颖惊慌的发现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急急惶惶告诉了年青的王如风,本就开始打退堂鼓的王如风考虑到荒原的艰苦的生存条件以及未婚先孕将要面对的诸方面的压力,显示出了军事家的果断,三十六计,走为上。
          回北京,如何直面对自己饱含期许的党、团组织,如何直面亲邻和家人,显然不宜。于是投靠到黑龙江省的一个远亲家中草草安顿下来,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王如风回首在黑龙江度过的二百多个日日夜夜,何等曲折悲壮,黑龙江究竟是自己人生的终点还是一个暂时的逗号,他自己也不敢说,“黑龙江啊黑龙江”,就给这妞妞起名叫黑娃吧。可是在远房亲戚日渐烦躁的眼神中,他知道寄人篱下绝非长久之计,这个寒冷的异乡也绝非久留之地。当此进退两难的危机存亡之秋,伟大领袖又一次显示了救星风采,毛主席在一九五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召集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提出了“上山下乡”这一伟大命题为他们一家三口指明了人生的新方向。
          车颖的祖上居住在距离北京非常遥远的云山市刘川县佟集乡的车庄。既然叫车庄,顾名思义,这个村庄姓车的人特别多,几乎占到全村的二分之一,“车氏”这个很大的户族在这个狭小的村庄保持了几千年的英雄形象。就到那里去!三口之家,以伟大领袖所号召的“上山下乡”的名义。这不是私下里慌里慌张的家庭避难,这是顺应革命潮流的革命义举。淳朴的乡民以及多年未有机会谋面的亲友热情地接纳了来自京城的北方来客。
          五七年的中国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客居于车庄的王如风在一次整风运动中不注意语言措辞,被一部分有政治嗅觉的积极分子定义为“右派”,这个本来充满热情的知识青年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上了进退两难的人生悲怆之路。好在车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自己的爱人却是不离不弃,她谨慎地团结车氏族人,辛苦地拉扯断了奶的黑娃,默默地陪伴在“右派”丈夫左右,她坚信:人性的爱和善足以战胜人生中所有的不幸。五八年,当我们的国家大饥饿来临的时候,坚强俊秀的车颖在车庄人羡慕的眼神中生下了第二个孩子,男孩子,皮肤白皙,尽管在中国的文字学里一个“女”字加上一个“子”字可以拼凑成一个“好”字,但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一个家庭对“好”的渴望又是何等的遥不可及。
          北京,令中国几亿人艳羡不止的美好首都,曾经的家园所在地,再也无法回还。
          车颖的父辈祖辈被善于梳理家庭历史的乡村政治家发现了“地主成份”的蛛丝马迹,当然来历不明的王如风必定要受到应有的牵累,一切的政治待遇和经济待遇都将在这个乡村被打入另册,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屋漏偏逢连阴雨,沉船又遇打头风。顶着这个连阴雨和打头风降临的这个孩子一直哭声不断,仿佛对自己的家庭命运表现着无限的不满。万般无奈的王如风给他起了一个深邃雅致的名字:王绍声。
          知青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上一代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城市人,在父母的开导启发下比起车庄土生土长的土娃娃们有着很多的新生活观念,幼年的王绍声不只是坚持每天清早对着太阳刷牙,还要每周用碱粉或者肥皂洗洗头,在那个年代自然免除了许多生虱子的几率。童年的他热爱文学、音乐、书法,老师们喜欢这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戴着“地主羔子”的不吉祥的帽子,绍声低头务农,抬头做人,昂首吟诗。绍声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温文尔雅,热爱生活。绍声长成了一个青年人,他每天对着录音机学着外语,开始有本村外村的女孩子追求他。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改革开放等等政治符号飞临到这个偏远的地区,使这个沉闷的村庄抖擞了几下精神,但仍有不少村民感觉王绍声和这个村庄格格不入,源于他的卫生、他的爱学习、他的进取心和他的那种散发着书香气的正义感,总之,他有点高雅的另类、文明的特殊。
          一名一直欣赏王绍声的老教师向车庄小学校推荐了他,王绍声做上了一名代课教师,那是一种怎样的待遇啊,现今的青年人绝对无法理解那是一个“以挣生产队工分”为薪酬的劳作岗位,教师队伍里临时工中的临时工,但是年青的王绍声一进入教室,就爱上了这些流着鼻涕的孩子们,他教他们写字,教他们写作,教他们背诵苏东坡的诗句。孩子们从他的眼神中读到流淌出的挚爱,孩子们无来由的恋着他,在他的教导和培育中成长。
          童年就读于车庄小学的陈怀虚,当时名字叫做陈海滨,升到四年级时教程上增设了常识课,王老师走进了他们的课堂,讲起“光合作用”,真是循循善诱润物无声。怀虚升到五年级时教程上增设了历史课,王老师又走进了他们的课堂,讲到“尧舜禹禅让、魏孝文帝迁都”,真是声情并茂引人入胜。用时下的话说,那是王绍声和陈怀虚人生中最初的交集。
          随着时光的流淌,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逐渐成为一个浪漫、幽默甚至于荒诞的历史符号,很多当初充满了激情的人觉察到这事可能是领袖生前给自己开的一个大玩笑,但是领袖与自己生死两隔,他的真实心思毕竟是不得而知。从心理平衡的角度讲,当年“上山下乡”有多冲动,现在“返城归家”的愿望就有多强烈。尽管有车颖平静安然的眼神陪伴左右,王如风对返归北京的渴望仍然一日日长大起来,家山北望,那个伟大的城市曾经孕育了他多么绚丽多彩的年轻梦想,一天不踏上北归的返家之路一天便不得安眠,他需要策划和行动。假如可以互通有无,蒋介石晚年的反攻大陆政策应该可以从中得到有价值的灵感。
          当王绍声的妹妹王倩出生之后王如风在“经济是基础”这个观点上和马克思的思想又一次不谋而合。结合农村农作物品类繁多这一现实乡情,他在车庄开了第一家轧磨面作坊。无论是大米、小米、玉米、大豆都可以在这里转化为更适合村民消化吸收的面粉。尽管声音很不悦耳、作坊内粉尘弥漫、车颖忙里忙外疲惫不堪,但是收入颇丰,王如风成了响应邓小平号召的第一批自主经营者。然而随着本村第二家、第三家同行业的出现,好景也只是持续了两三年。
          九十年代中期,传销事业席卷云山市,这种运动非常奇妙,明明只是为了销售一种普普通通的健身或者洗化用品,却偏偏需要开会,进行串联沟通,喊口号、鼓掌都是这一族奋斗者热爱的举动,他们风尘仆仆东奔西跑,和当初的“上山下乡”、“文革大串联”中的一些行为元素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唯一遗憾的是政府对此的态度相当暧昧,已是六十多岁的王如风在忍痛关闭了利润微薄的磨面作坊之后,积极投身到了这个队伍之中,仿佛包含了对几十年前的政治大时代的深情追怀。不出一些理性人士的预料,我们的党和政府在保持了一段暧昧态度之后,毫不手软地开始围剿这支奇怪的人群在社会上的肆意蔓延之势。王如风眼见得传销事业式微,只有怏怏地提着一台高价买来的摇摆机回到家中自娱自乐。其时年近不惑的王绍声已经按照中国的传统观念建立了一个令村民较为羡慕的教师家庭,他由代课教师而民办教师而公立教师,后来被乡教育办主任破格提拔为车庄小学校长。眼见父亲南北奔波,却见他乐在其中,也懒得去劝止他的这种特别的精神寄托方式。
          被中国朝野称为“千禧龙”年的二〇〇〇年之后,云山市兴起了一股民间贷款热潮,无论街头巷尾,还是各种档次的写字楼之间,到处是所谓的“抵押贷款公司”,胆子小的拿着自己的钱让借款人提供抵押物方才放出贷款,胆子大些的嫌公家的抵押程序过于复杂干脆直接放款,一时间云山这座古城迅速演变成了中国的华尔街,商场里、街道上甚至延伸到机关单位到处行走着自命不凡的理财师和金融家。按照经济学的内在规律,金融放贷、银行运作本是一门高层次的学问,但是云山人不这样看,投资做传统生意总还要经历购买原材料、产品加工之类的繁冗程序,高层次的智者一定要参与资本运作——直接从钱变成钱,从小钱变成大钱,何其有魅力的一个生意,不就是一张欠条或者借据吗,短短的时间直接完成资金积累。
          在金融元素的催生下,云山开始舒展腰肢,每个家庭中都藏着几张欠条,只有傻子还把现金留滞在自己手中,撒出去、放给别人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全城的人仿佛都突然明白了“大舍才可大得”这句话的内涵,曾经保持着休闲散步速度的货币现在以光的速度在市民间飞快地传递,据云山的社会观察家统计这个城市的现金流转达到了自秦始皇以来最快的频率。伸头不顾腚、自我感觉突然致富的人对着自家数字不断膨胀的欠条激动到不知如何是好,太多了,数字太大了,财富的密码原来破译得咋就这么简单,怎么办呢这么多钱,干脆抓紧享受生活——购物!各大商场购物交易量飙升,税务官们喜上眉梢汇报给分管市长,分管市长欣慰地命令秘书:写一篇报道,名字就叫《云山在前进》,我希望明天见报。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周期,譬如老古语说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就反映出树木和树人的周期分别为十年和百年;再譬如说“十月怀胎”,说明了怀胎的周期为十个月;又据说一般的感冒不去吃药,其一般的自愈周期是七天,通常来讲这周期可以用生、老、病、死来界定,本不是多么复杂的规律。但是与赚钱息息相关的事业,参与进来的人们从灵魂深处不愿意相信这规律,他们把放贷市场的大轨迹想象成永远的牛市,永远的一路飙升,永远的一路狂奔。应了一句“上帝要让谁死必先让其发狂”,三年多的时间,云山市贷款市场的奔溃周期到了。到处都是愤怒,到处都在讨债,一座古城在金融灾难中震颤、发抖。
          正如向湖心投石激浪时,远处的水面暂时是不会感到多少波动的。云山市内虽然炸了锅,偏远的车庄却正处于放贷的发轫期,王如风已经是年届七十,虽然是每天坚持洗着凉水澡然而体力毕竟是日渐衰退,但他坚信孔子所言“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这一凝练的总结,以七十多岁之高龄,俯察放贷行情,最后毅然拿出了多年积攒的两万多块私房钱。《三国演义》中的黄忠是一位高龄将军,估计王如风在整个云山地区可以成为一位在年龄上破纪录的投资放贷金融家。那一年他七十四,相当于小平同志第三次复出的年龄。
          王如风豪迈放贷,第一位客户是他的一个远亲,说起来要叫他表姨姐夫,称呼好像也比较大气名曰“石怀忠”,以买农药饲料为由口称“短期周转”,六千块钱。
          王如风的第二位客户仍然是这位石怀忠,借款理由是扩大经营,周转款项是一万五千元。其时已经担任车庄小学校长多年的王绍声并不知晓老父亲的宏伟计划,只是眼见这位獐头鼠目的远房表舅经常鬼鬼祟祟地来找家中的长者探讨着什么,形式似乎很像解放前的地下党接头,王绍声心想:果然是人老如顽童。干脆由他们去。
          估计石怀忠研究过狐狸诱骗乌鸦的那则童话故事,一旦肥肉到了自己嘴里,绝没有再回来与乌鸦谋面的必要。深通其中奥妙的石怀忠两笔款到手后再也不到他的这位年迈的表姐夫家来光顾。王如风对本息梦寐以求,痴痴等待。石怀忠拖延塞责,左躲右闪。王如风失落悲愤,却不愿让绍声夫妇看出放款失败的痕迹,正是门牙打掉往肚里咽。应付一名这样的债主,石怀忠正是求之不得,他太不在意这种微弱的讨债干扰,直到有一天听说他的这位债主表姐夫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他果断地认为此时趁着王如风已无语言表达能力前往一趟,应该比较有意义,一者可以准确估计债主的死亡进度以便于淡化当初的借款事实,再者假如可以趁乱取回两张欠条则更显偷天换日之智勇。
          一大早,天气就特别热,明晃晃的太阳散发着严肃热烈的光芒,仿佛它要竭力消融掉这人世间一切的冷酷。由于车颖随着出嫁到省城的王倩去哄孩子了,而王绍声的儿子王铭去了云山市体育馆集训,所以王绍声家只剩下四口人:卧床弥留的王如风、前来照顾自己父亲已是五十多岁妇人的黑娃、王绍声和他的教师妻子柯莲。黑娃为父亲抽换着床铺,然而无意中看到两张字迹丑陋的欠条,一家人大惊,然而此刻心怀鬼胎的石怀忠出现在了他家门前,其后怀虚进了他家的院子,手里拿着魏仁义交给他的聘书,一个大红本本。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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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2 08:59:44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四)
    2015-09-29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第二十四章  风波骤起
          说起世间之事,特定的人在特定的背景或情况下往往促成特定的事件,巧事、怪事、难以收拾的事、圆满的事、悲惨的事大抵都是如此。
          就说这王绍声家中本来是三位晚辈守着一个垂暮的老人,本也没有多少特异之处,但是随后的石怀忠和陈怀虚的到来,使事件向特异的方向发展过去——黑娃与弟弟、弟媳看到老父亲的债务人出现,情绪立马在哀伤悲愤中掺进了一丝巧合的快意,床上睡着的老金融家突然发现了这张盼望了很久的脸,顿时对着他“啊、啊”起来,石怀忠何等机警,当他感到即使一流的训诂学大师也不好确切解释这两个音节时,当即握住他的债权人的手,然后说:“大姐夫,我来了!”眼神中传达着狡黠的遗憾。
          黑娃显然是愤怒了,手中握着两张丑陋的借据说:“石怀忠,这是怎么回事!”
          石怀忠却表现得沉稳老练,在确认王如风已经绝对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志后,对着黑娃说:“哦,我签的欠条,今天就是来讨回这两张欠条的,老早就还过了的。大姐夫,你是知道的,是不是?”王如风还是在床上发着“啊啊”的音节。
          观及此景,王绍声说:“怀忠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是咋回事?”
          “绍声,这、这早就是还过了的,我没有及时向大姐夫抽欠条,你看我今天就是来找大姐夫弄这事的。”石怀忠道。
          黑娃怒目环睁:“石怀忠,钱既然还了,为什么早不来抽欠条,晚不来抽欠条,偏偏现在看到老头不行了才来抽欠条?”
          石怀忠是有思想准备的人:“早就向大姐夫要了,他一直说没找到,要不是今天找到了,还真说不清了。绍声,你表舅是那样的人么?”反问句在某些情况下,往往具有稳定心神的作用,所以石怀忠话一出口,出了奇的平静和坦然。
          一出戏,错过了序幕和发展,直接从高潮品赏,往往无法看出什么头绪。怀虚手里掂着魏仁义交给他的大红本本——王绍声的顾问聘书,进得院门就看到这一幕:床上的老者在挣扎呼喊;黑娃在红着眼声讨一个神色平静貌似无辜的人;王绍声和妻子柯莲也正在对着那神色平静者怒目而视。
          “王老师,怎么回事?”怀虚对绍声道。
          “怀虚,你来了,你看看这,你看看······”王绍声一时气急,失去了语言陈述的技能。
          怀虚发现黑娃手中的两张小纸似乎是这屋中氛围的焦点,拿过来看看说:“石怀忠,哪个叫石怀忠?欠钱还钱嘛,还有啥说的?”
          那石怀忠闻听此言,好像川剧变脸的专家,脖子上方原本平静的脸皮并没有通过抖动突然一变,冲着言语对他不利的这个陌生人说:“有你啥事呢?还过的钱还能再还吗?”
          怀虚看着石怀忠突然对着他而来的涨红了的脸和眼,冷冷地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石怀忠刚才反问句发挥的镇定剂作用显然已消耗殆尽,他望着怀虚说:“想吓唬我!你看错人了,我姨弟是云山市内廖老四手下的八大金刚之一,说出来吓死你。”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抓紧还钱,别净说些丢人的腌臜话。”怀虚瞪着石怀忠说。
          石怀忠大怒,操起王如风床前的一把凳子向怀虚砸去,怀虚早看在眼里,身形来个略略后移,右手叼住石怀忠持凳之手的肘关节只一带,左手一拍他的后背,说了声“走”,就见那石怀忠连人加凳子一并从屋内向院子中飞去。
          凳子脱了手,腮上粘了崭新的鸡屎,鼻子戗出了血,石怀忠顿时被动至极,然而又不愿把这被动局面保留太久,在地上打了个滚,带着新鲜的鸡屎味,说:“绍声,行啊,喊人来打我!咱走着瞧。”爬起身来,寻院门跑了出去。
          怀虚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念着心中诸事,只是低声将聘书交给惊惶的王绍声说:“聘书,看看吧,老年人的事办好,需要我时,讲一声。市里还有很多事,我先回去。”柯莲慌慌急急,拉着怀虚说:“刚才那人被你打,如何是好?”怀虚说了句“不要管他”便告别而去。
          话说那林红在“鱼水房”待了这两天,看到怀虚两日来早出晚归,虽然晚间两个人笑笑喊喊,白日里一个人在偌大的山庄里却寂寥难耐,山林间无非是蝉嘶鸟鸣,也早感到俗烦。休闲山庄里神秘人物一拨来一拨走,和她没有实质性关系,于是干脆换上一件牛仔短裤蹬上一双轻轻巧巧的运动鞋,顺着短短的云山山脉一路朝这座城市中心观察寻访而去。
          云山本来位于云山市的城南郊,因了山坳里的那座兴云寺增添了几分神秘,这几年城市流行开发扩展,云山反而进入了城市的腹地,更适合游览者探幽,那几分神秘感被游人的脚踩踏得消散殆尽。林红从这山麓出发,也不叫计程车,更想随心看看这街景与重庆的不同,故沿着山下的中山路停停走走,没发现地铁和城市轻轨的她,反而觉得这城市的袖珍可爱,只是行人好像比较集中些,虽然天上悬着烈阳,但人行道上仍不免有蚁聚的趋势。这城市没有重庆的朦胧,也不比重庆的潮湿,高楼的稀少使初来者更容易了解这城市的隐秘。
          行不多时,一段古城墙横在了眼前,很大的砖,很青的颜色,林红知道近些年国人喜欢玩复古的把戏,无非是想把游览者忽悠晕再多揩些油水,中国各地这种古墙多了去了,实没有探索考据的必要。然而沿着古墙却是如织的行人,街头的大牌子上端端正正书写着“云山市花鸟大市场”。名为花鸟市场,其实花和鸟并不多,卖宠物狗的倒不少,也可能本来有花有鸟,但是这两样东西赚钱的潜力不大,所以其生意无疾而终。较多的是些古玩、玉器、字画之类,这些东西据说造了假官家也不追究,容易上手,操作流程简单,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林红在重庆也见过这些说不清的营生,心里念着怀虚念得痒痒,又不知怀虚和自己究竟会不会修成正果,所以目光就好比环卫部门派出的洒水车之于地面——敷衍了事走一圈,然而却被一扇门上的“丙田预测”四个字所吸引,预测!是否就是所谓的未卜先知呢?此行不远千里来找怀虚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
          推开“丙田预测”那扇门,门里端坐的人和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面熟,好像见过的。林红知道应该是那天在中山饭店招聘会上见到的。丙田那天在招聘会上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普通,没露出一点峥嵘或者说乏善可陈,然而今天坐在这个吹着空调风的小屋子里却显得有仙风道骨之姿——略透出大隐隐于市的风范。见到脸上写满烦忧的林红,急忙客套着让座,上茶,而后说些试探的过度性言语。拨开这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声音,林红急切地问道:“预测,能准确吗?”“云山第一卦,说的就是我鹿丙田。美女,你千里奔波,为情所困,我劝你还是早回头的好。”鹿丙田嘴里说着这些话,眼睛里却闪烁着智者慧者独有的光芒。林红一怔,道:“先生,那你就帮我测一下我的婚姻吧。”丙田道了声“好”,详细询问了林红生日的年、月、日、时,拿过笔来,在纸上勾来划去,摇一摇头,从抽屉里摸出三枚清代制钱,道:“撒六次,想你所测之事。”林红看了一眼那三枚旧而发亮的铜钱,上有“乾隆通宝”字样,不惑地说:“这又是啥意思?”丙田说:“这叫六爻,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你的生辰八字,再用六爻确定一下最近的运程走势,两个手,拿起来,把这三枚制钱撒桌上吧。”林红谨慎的拿起,双手将三枚铜钱摇得哗哗作响,脑中想着在台湾发生的一幕一幕,眼前果然有了怀虚的幻象。丙田说:“撒下来,把铜钱撒下来。”林红撒了六次,那丙田用独有的符号将铜钱六次撒落的情况一一记下,嘴中念叨出了两个字:“游魂!”林红听着,惶惑地说:“怎样?先生!”丙田回答说:“你的婚姻前途暗淡,今晚事又有变,慎之慎之。”林红问:“前途怎样暗淡法,今晚有怎样的事变?”丙田再不答话,只是将眼睛望往他处,饮茶沉思。林红玄玄乎乎,不知怎样是好,却对沉思着的鹿丙田说:“预测一次,多少钱?”丙田说:“不要了,你走吧。”林红看一眼墙壁上的空调吹出了发白的风,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冷,想到室外热情的太阳,她真的想走了。这条石板小街,依旧由古玩、玉器、字画占据着,林红不想多看一眼,却一直在琢磨着丙田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字:游魂。
          正行走间,却见魏仁义带着一群人对着城墙指指点点,林红知道他是这个城市的副市长,本想绕开走找个地方特色的小吃对付一下午餐,但显然魏仁义看见了她,并且好像很想和她搭话。
          “林红,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啊,怀虚呢?”魏仁义用政治家的笑容对着了林红。
          林红淡淡的一笑,对着魏仁义道:“魏市长,你好!真是太巧了,你怎么也在这里?怀虚哥去找他老师去了,好像是送一个聘书的。你们忙吧,我一个人闲逛逛,没啥事的。”
          魏仁义带着一群统一着装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浅色衬衣配上深色裤子,极像一群行走在北冰洋上的企鹅——颜色一致、行为规整,他们谦虚地围拢着魏仁义,显然被围拢者是这一群中的核心人物,“我正和他们论证拆迁改造的事情,马上结束,怀虚不在,我一会带你转转。”这一大群谦虚的人听了她们的对话,吃惊并且快意,吃惊是因为市长对美女的超标的热情流露出领导亦食人间烟火的端倪,快意是因为这种烈阳下的无奈倾听将要伴随着美女的出现而结束。
          果然只是三分钟左右,那一群企鹅人纷纷走散,魏市长带着林红迈着得体的步伐在市场间蜿蜒行走。“云山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这古城墙本来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但是却被这些缺少文化意识没有远见的人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上次市长办公会专门谈到花鸟市场拆迁的事,今天带了各单位相关人员过来论证一下拆迁方案,没想到遇见了你,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
          林红认为拆迁和现在的自己实在扯不上边,于是说:“你们这边都喜欢吃什么,有没有特色小吃,帮我介绍一下。”
          魏仁义熟练地看了一下手表,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自己的专车前,阿祥正开着空调听音乐,他悠闲地将座位放平了,躺在上面把脚抬到了方向盘上,仁义说:“你先搭个车回办公室吧,我自己开。”阿祥急急下了车,瞄了一眼林红,钻进蚁行的人流中。
          不多时,林红在魏仁义的引领下曲曲折折到达了一个湖心小岛,那小岛赖着一条窄窄的木桥连着湖岸,四周是粼粼的湖水,那湖水吸了很多空气中的热,所以小岛上凉爽宜人,在垂柳轻拂和花香鸟语之间出现了一个没有匾额的古式建筑,魏仁义说:“请。”早推开了闭着的门。进了这门,林红才发现这座普通的门里包含的却是一派豪华绝景。门口大厅摆了一块四米见方的石头,那石头红黑相间,显然是天然出土,其上沟壑纵横,下有题名,曰“万水千山”。再向里走,一条长廊,挂满名人字画,梅兰竹菊花鸟虫鱼各种风格的写意更衬托出斯舍斯人的档次,筝声琴韵里水珠滴落之声隐约可闻,仁义看看林红,轻声说:“一等幽境才能招待一等美女。”
          进入一个优雅的单间,林红看到桌子上早就摆了四盘果碟,仁义对门外的侍女说:“按我上次的要求端上来吧。”手却指着墙上挂的一副游龙般的字对林红说:“这一首词,你该知道的。”林红带着本有的忧郁,中间增添了丙田付与她的惶惑,遭受了室外和室内轮流的炎凉,想到肚子里微小的生命,突然产生出些呕吐的反应,但是依然礼貌地看着墙上,对着魏仁义道:“看不懂的,你们云山人都是才子,给我讲讲吧。”魏仁义神采飞扬,娓娓诵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急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南唐后主李煜写的,前天来这里吃饭,看到了这幅字就想到了你的名字,这首词你应该知道的呀。”林红淡淡一笑:“怀虚哥给我背诵过的,词意的凄婉让我不喜欢,不过李煜一个大男人保不住自己的江山,也没法不凄婉。”魏仁义听了,好像也被李煜感染,那凄婉用了一秒钟的时间从他双眼里一飘而过,立即带着笑——在政治家的笑里加入柔情很多的笑对着林红说:“菜上来了,这些都是云山市的特色菜,你尝尝如何?”
          林红看着桌上逐渐增多的佳肴,笑着对魏仁义说:“魏市长,你是有公务在身的人,陪我吃饭,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很过意不去的,抽时间你喊上怀虚哥哥到我们重庆,我陪你们游览长江三峡。”
          仁义道:“太忙了,恐怕没有时间。你还要回重庆吗,留在我们云山不是很好吗?”
         林红道:“魏市长,你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忙,譬如现在,随时都可以开车周游云山云湖。我舅舅在台湾曾经给我说过,在大陆做官,给个神仙都不换。你们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
          仁义说:“错!其实我们才是真正的高风险行业,做什么事情都要避讳世人的看法,一不注意就被双规了。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在下面县里当书记,就是因为从北京开完会回来缺少安全意识,走了一趟下属为他铺的红地毯,这不,全世界都知道了,下一步还不知道怎么说?老百姓喝酒洗澡找情人就没人过问。”
          林红说:“走红地毯这事我在网上也看到了,本身就是极其荒诞的事,书记、市长不都是整天说要为人民服务吗,既然是服务,就是仆人,哪有主人为仆人铺好红地毯再看着仆人走红地毯的道理,在这个时代这种弥天大谎也太不堪一击了。当然我们的国民在这方面也比较麻木,假如在台湾、在美国这种事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仁义听了,却指着用荷叶包裹的一道菜说:“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产狗肉,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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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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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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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2 09: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五)
    2015-10-12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永斌新文化教育第一次股东大会留影
    那年夏天(第二十五章)斯人去矣
    “不好了,闵所长,所里出事了······”
    佟集乡派出所所长闵杰由于昨晚把家中的空调温度定的过低,凌晨三点多就被冻醒,迷迷糊糊中感到好像有一个鼻孔呈现半堵塞状态,正打算黑暗中摸索遥控器制止空调的滚滚冷风,却接到了这个对他的后半生极为不祥的电话。
    电话是佟集派出所值班室打来的,急急慌慌中叙述了事情发生的梗概:昨天下午两点多一个叫毕怀忠的报案人称被人打伤,并且遭到黑社会的威胁,接案民警是本所一直怀才不遇的鲍福仁警官,按照接警陈述,鲍警官传唤了涉案人王绍声来所里接受调查,由于王绍声不配合鲍警官的问询——拒不交代在他家中肇事者的姓名——甚至有刻意隐瞒窜通的嫌疑,于是用手铐把他铐在了自己在派出所三楼的办公室以促其反省、悔悟、交代。那王绍声大约考虑到自己的党员教师身份,对鲍警官的举动颇为反感,夜里两点多忽然说要到厕所解手,鲍警官没有给他打开手铐但是允许了,没曾想那王绍声带着手铐径从三楼跳楼自杀······
    闵所长急急问,现在情况如何?
    那头说:昏迷状态,不省人事,恐情况不妙······
    闵所长已经穿好了警服,脸也没有洗,命令对方:抓紧拉到距离我们所最近的医院抢救,但是一定不能在佟集境内救治,以免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就到矿务局医院吧,我马上到。
    时间:凌晨三点十一分。闵杰驾车向矿务局医院疾驰。以他二十年的从警经验,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件事,实在是大不吉利,上个星期县公安局一把手俞隆局长专门找他谈话,明确告知局党委班子将他作为副局长人选的提拔意图,是的,也实在不宜再蛰伏了-----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的闵所长想,提拔这个提把那个,我比他们哪个差,二十年来咱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这四十又几的年龄难道不该配上“局长”的称谓,唉!这叫天可怜见。虽然副局长不比所长在狭小乡镇里一手遮天、大权独揽、签字一支笔,但是毕竟上了一步,不然总不能从所长直接提拔局长吧。啊哦,还有,现在同僚包括社会上称呼局长或者副局长都是姓氏后面加个“局”字,以后人家要是喊我“闵局”,到底感觉怎么样,不管如何——都得接受,谁让咱当上了呢。
    闵杰嘴里的矿务局医院,其实就是云山市矿务局下辖一个煤矿的卫生所,在佟集乡群众眼里,规模比乡医院大了点,相对高的病房大楼似乎可以暗示出救死扶伤的水平又高出一个档次,当一群民警抬着一个人体进来时,这个所谓的医院并没有醒来,配合着远远近近的疲惫的蛙鸣,门垛子上四个从去年春节挂到现在的泛白的红灯笼像被夏夜熬红的眼睛——想睁开又不可能太明亮,想闭上又因为里面藏着的小灯泡借着电的威力在明明灭灭,因此让目及者无端的无奈。
    急匆匆进得那医院的急诊室,闵杰先是瞪了一眼怀才不遇的鲍福仁,那鲍福仁年龄其实比闵杰还要大几岁,他是二十多年前的合同民警出身,在他心中他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兼“云山的神探亨特”,受惠于国家政策转为正式民警之后已经到了三十多岁,所以愤愤于自己的大好青春被无谓的耽误了几年,这十多年来五六任局长总好像麻木的领袖不谙民疾一样无视他在云山警界的存在,他对自身满腹才华的自信逐渐演变成对一任任领导的怒视,领导自然更不鸟他,几任局长把他在几个基层派出所踢来踢去------美其名曰“锻炼”,连个副所长这顶最微小不过的官帽都不愿意赏给他,鲍福仁当然明白这样一直锻炼下去的结果,以自己这把年龄,满腹才华而怀才不遇的运命注定是要跟着自己退休了,为了不受上司无端钳制他想出了一招行之有效的反客为主之计——专门搜集各级领导的不光彩行为以备不时之需,无非是:某局长受贿多少;某局长和某女子私通;某所长想谋某职务因此给某领导送礼······所以近几年他探案水平的不断提升实赖于在这一领域的持续努力。面对这半死不活的人体被闵杰瞪了一眼,鲍福仁无话可说,干脆拿两束人人都不喜欢的目光去瞪闭了眼的彻底不想再理他们这一群人的坠落者,其后这一群人看到一个胖大的医生,一边将眼屎抹在白大褂上一边冷冷地说:抬回去吧,心脏跳动已经停止半个小时了······
    闵杰无奈地看到了他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他多年的领导经验和基层工作智慧使他意识到拉走遗体显然是最不合适的。首先,派出所不是停放遗体之地,再则在途中极容易走露“派出所死了人”的风声。他果断指挥一名副所长以政法干警的身份将遗体暂厝于医院,而后命其他同志速回派出所继续正常工作并且反复交待万勿谈及此事,最后他指挥两名干警带上面目呆滞的鲍福仁坐了他的车直奔刘川县公安局而去。
    闵杰并不是一个心中没有数的人,所谓从三楼掉下来,事实就是两层楼的高度,落在了楼下的轿子车引擎盖上,怎可能一下子坠落致命,看那王绍声的遗体面貌模糊,很难说生前没有遭到鲍福仁的残酷迫害。鲍福仁的心头这些年由于积攒了太多的郁闷,只有向他承办案件的当事人发泄,想到此处,闵杰心说:鲍福仁你个狗屎一般的东西,却来耽误老子的前程,真他妈的混账······
    然而万事需从大处考虑,毛泽东不是说过吗:军事任务必须服从于政治任务。假如真是因为鲍福仁先是打死了王绍声而后从三楼扔下,岂不是标准的刑事凶杀。一个执法人员公然在执法机关单位里杀人,不消说他自己得抵命,我这所长包括局长岂不是都要毕业,去年西南片派出所的民警在派出所审案子失手打死了当事人,所长受领导失职之责牵连,几乎脱了制服,这一次你这个可恶的鲍福仁,是不是也要将老子拽下马------闵杰一路这样艰难的思考着,他的冷静使他一直不去盘问车内的鲍福仁那王绍声的死因和经过,因为他知道你们既然汇报了是死者自己跳下来的——这种说法假如是事实,是目前对天对地对上司对群众相对最佳的事故说辞,有些事情弄得太清晰了,其实对大家并不吉祥。
    鲍福仁活了四十多岁,做梦都想做几件大事,这次事弄得不小,但是因为事件性质和走向实在不宜向天下人公布,现如今跟着顶头上司去见更高的上司心里可谓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好在事情发生在深夜,没有几个睁着眼目睹的见证人,全凭我自己陈述,估计事态不至于发展太糟糕。
    闻知王绍声的死讯是怀虚在鱼水房刚刚用筷子夹起林红为他烹制的油炸馍将要放到嘴边的时候,因为初怀身孕,林红为他制造油炸馍时约略产生些呕吐感,所以自己没有要吃的意愿,干脆坐在怀虚身旁看着怀虚吃,一个电话弄得怀虚放下了筷子,再也吃不进半点东西,只是呆在那里,几分钟不说话,电话打回去,反复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电话告知此事的是王绍声的邻居也是怀虚的小学同学车晓乾,他说昨天下午两点多王绍声被传唤至乡派出所,主办此案的乃是闻名的恶警鲍福仁,当然所巧的是石怀忠与这位鲍警官有旧,具体关系不是太清楚,最终导致绍声再也没有走出派出所,与绍声有交情的乡绅达人中间几次去派出所说情,均被鲍福仁铁面驳回,据说只是一个原因:该嫌疑人不愿说出肇事者的名字,没法给报警群众及上峰交差,因此必须羁留交代云云。今晨有相熟的联防队员冒了走露风声被辞退的危险告知说------昨晚所里死了人,是王老师,遗体已经被拉走了。于是有人告知王老师的家属柯莲,柯莲因为爱人未归等了一夜没有合眼,没曾想清早等来的是这晴天霹雳,急急呼叫绍声手机并频频发短信,再也没有任何的回音,噩耗延申为灾难,估计惨案已经铸成······
    时间和空气仿佛都变得特别狠毒和悲惨,怀虚不愿意相信车晓乾陈述的事实,看看鱼水房窗外的美景,他艰难地想到------这些,清晨发生的这些图景、讯息,可能是梦,梦,有美梦有噩梦,但是梦毕竟不是现实,总不会因为林红的突孕和廖雄的将亡把自己的梦搞得如此不堪吧,他瞪着林红,让她高喊一声叫醒自己······
    “红儿,你远道而来,又有了身孕,我本来应该一直陪着你,但是你看这祸不单行,廖雄那边需要我到北京,这边王老师又······,你就不要出去了,别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先到佟集看看情况再说。”怀虚说着就要出去。然而林红拉住了他,眼神悠悠地说:“哥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你答应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其后就是怀虚背着她的忧郁眼神消失在这山林的晨风树影之中。
    却说自打“王老师死在派出所了”这一消息在佟集乡不胫而走后,这个三万多人的乡镇犹如燃薪上面不断升温的大水锅,热了,更热了,一直到沸腾不止。最近这些年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号角,这一带的老百姓越是有了点积蓄,却反而越觉得生活中怪事连连。本来听资深的教师谆谆教诲“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后来发现很多曾经把数理化练得烂熟的学子不单是走不了天下,甚至连自己的家乡都走不出去,一个个蔫不遢遢的窝在家里混生活;本来说勤劳可以致富,这些年却发现懒惰的嘴刁的都成了大企业家,赚的是盆满钵满傲得难提,名片上就差没有把“齐天大圣”这个职务印上去,而勤劳的村民却被这一族任意驱使同时却又领不到应得的薪水;村里选拔干部本来讲究一个群众威信,现在不然了,恶人可以在基层选举中高票当选,然后顺理成章地上下其手挥霍公款;车庄村东的几百亩土地,清帝退位、日本人进中国这样轰动世界的大事件都没有改变它的地矿地貌,一向被绿油油的田野覆盖,现如今这底下好像出现了极强的地心引力,庄稼死完后就一直向下沉,成了一片汪洋,精通时事的村民说:下面的煤炭挖完了早晚还不得塌;这不,派出所本来是惩治坏人的高大上机关,理应高举正义之剑来一个“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现在可好,偏偏把教书育人的老师专政死了······
    王绍声的家里现在成了一条悲怆的河流,一拨人又一拨人来看望安慰王老师的遗孀,由于王老师从教三十多年,以每年新增学子一百名计算,桃李满园足足三千名不止,而桃李们的年龄差距也比较大,有的年届四十已经成为云山乃至天下足以登堂入室的人物,有的十岁左右正处于刚刚启蒙的状态,但尽管如此,尊师敬师的心情却是毫无二致,这几年流行搞同学会,通过电脑网络和手机信号迅速地传播着“恩师惨死”的消息,一个上午从远处近处汇拢来已经达到几百人,他们先是包围在柯莲周围,和她一起悲伤而后愤慨,囿于家里的空间狭小,他们走到佟集的街头对着紧闭的派出所大门怒视呐喊,要相关领导谈清楚问题真相并且惩办恶人。那佟集派出所与佟集乡政府毗邻,一墙之隔或者说派出所被包围于乡政府院内,逐渐堆积起来的花圈惊动了乡政府院子里善于把“稳定压倒一切”挂在嘴边的小官僚们,不知道是否又照例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总之,十点钟左右从那院子里走出来一拨人,面对潮水一般的质问众口一词地说:“书记和乡长都不在,有话可以选代表谈一下嘛······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要注意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相信我们的政府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问题一定可以解决······”有点层次的乡民小声说:“这几个是乡政法委的,后面那几个是乡教育办的人,脸黑点的是乡政法委屠书记。”
    面对越来越多越来越愤怒的各个层次、各种年龄、不同性别的一大群人的诘问和语言冲击,幼稚浅薄的政治家特别容易感到恐惧,这对他们的政治生涯往往是一种严峻的考验,那种一触即发的情绪让政法委们和教育办们猛然意识到毛泽东他老人家在其巨著中对“星星之火”的论述。派出所开始请示公安局,教育办开始请示教育局,乡政法委屠书记急电刘川县政法委的上司请示处理方案,除教育局领导因为对一贯声誉过高的王绍声牵念哀伤没有表态之外,其他所谓的上级领导均从“稳定大局”的角度做出指示------要发展就必须求稳定,要稳定就要有效控制住群众情绪!
    屠书记是军人出身,毕竟早年在军营中受过一些高层次的组织教育,得益于大禹治水疏导胜于堵截的成功经验,他脑筋一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甩在干热的地上,果断让手下人去联系位于佟集街头最巍峨的真是味饭店并且反复叮嘱先打开空调,然后他面对排列很不整齐的愤怒人群开始喊话:“各位,各位······这里太热,太热了,我们到饭店里凉快着谈谈,事情一定能解决,我相信大家都没有恶意,大家也要相信我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很多人受了屠书记的提醒,发现上衣真的已经被汗水浸湿也更加意识到空调在此刻的宝贵价值,不一会,真是味饭店大厅里果然坐着了一群人,而且似乎有不断增多的趋势,屠书记硬着头皮站在他们中间演讲说:“外面太热,被太阳长时间暴晒对身体不好,这也快到中午了,大家就在这里就餐,我来买单······”说完暗中找了饭店老板,悄声说:“不要考虑价钱,把今天中午来吃饭的招待好,事后到乡政府找我签字,财政所报销!”饭店老板面带难色道:“财政所那里已经挂了我两万多块钱的帐了,说真的屠书记,欠账的饭我们不能再赊······”屠书记神色一顿,拿过自己的包,掏出一千块钱递过去,“先办着,多退少补!”
    据说孔子有“民以食为天”的论断,经两千年验证可谓千真万确。很多来佟集赶集做生意的贩夫走卒,看到了乡政府门前的花圈上有王绍声的名字,均扮作唏嘘不已的姿态跟着人流前进,真是味饭店一改往常的冷落,顷刻爆满。
    陈怀虚早就看到了从派出所到真是味饭店的舞台转换情节,只是他考虑到自己在这边熟人太多又没弄清楚佟集政法机关对此案的处理意见走向,故坐在轿车里关着车窗看动静,当发现真是味饭店食客爆满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趁着人群转移急急收拾乡政府门前的花圈时他看到了满面泪痕的车晓乾,因为不便于下车招呼,他在车内将电话打过去:“晓乾,他们要扔花圈!”车晓乾回答道:“不要紧,王倩下午从省城回来,她现在报社工作,他哥哥冤死的这件事马上就会被天下人知道······你快走,不要在佟集停留,派出所正在到处打听你。”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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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10: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六)
    2015-10-15 彭城学社

    二十六 警局内外
    刘川县公安局局长俞隆最近一直不开心,而这种不开心又似乎具备春雨后植物不断生长的特性,连续蔓延生发而至逐渐沉重不堪。
    前几年俞隆刚被提拔成副局长之后,被一名年轻女子反复洗脑,经历了一年多的拉锯战之后终于在半公开的状态下成功地甩掉了糟糠之妻,但正如世间很多事故往往存在一个潜伏期一样,在俞副局晋升为俞正局之后,他当初离婚甩给前妻的两个孩子现在长大了,既然长大就逐渐体恤到了自己母亲的苦痛、委屈和劳累,而母亲看着孩子成人也要逐渐开始倾诉被负心汉始乱终弃的遭遇,这激发了一对儿女的愤慨,没有事就来找俞隆理论,往往都是以慈母生活困难开篇展开讨伐,每每又以堂堂公安局长惶恐妥协、签字买账结束,而讨伐的战场不拘于固定地点,时而在俞隆的神秘别墅,时而在俞隆指挥指导工作的现场,时而直接到俞隆的局长办公室,那种从天而降的水平每每令其父领导的神警惭愧汗颜,弄得局长大人好不狼狈,此乃俞局长之不开心一矣。
    自打俞隆成为局座之后,局内以及局外善于攀附的人逐渐多起来,让人联想到喜欢在厕所里奋斗的屎壳郎------粘上的粪便越多,行动越是受到掣肘和影响。去年来了一个政策,所有公安局长均兼任上级所属政府的行政副职,那就意味着俞隆同时又是刘川县的副县长,官运亨通好不得意,如此一来更多的屎要来粘附他。而此时的俞隆也是与时俱进,开始有选择性的接触和接受,但是以前已经攀附上身的屎们仍然为了不使自己的感情投资及经济投资打水漂,不厌其烦的来打搅他,哪怕是曾经花二百块钱请他吃过一顿路边烧烤的人,也总是能不断打听到他的新手机号码------打过来,再打过来,不论俞局在和儿女们谈判还是在开案情分析会,不是让他帮助给孩子办户口,就是缠着让他把抓进去的放出来、把没抓的敌人抓进去,而俞局在晋升的道路上这些屎人的印象早已经模糊甚或要在删除之列,但为了不至于让对方恼羞成怒反戈一击,还要耐心周旋,真是烦恼至极,此乃俞局长之不开心二矣。
    一年前在刘川县边境有人报案,发现一具无头女尸,经刘川刑警现场勘察,毫无破案的头绪,继而一个月前又在刘川县境内出现一起连环强奸杀人案,云山市局和省公安厅将此两案作为挂牌案件交由刘川公安局限期破案,俞局翻遍了所有的刑侦书籍也找不到一丝破案的灵感,干脆将压力甩给刑警队长,刑警队长再逐级下压,最后导致整个公安局兵分数路,剥茧抽丝、细心研判,但终无进展。对于下级的明显的违纪事件做领导的固然可以明察秋毫予以惩戒,但是对于下属这样努力后的无所作为,即使毛主席在此也不便做过多的批评和责备。上级领导对两案频频的问询催促不亚于阎罗王对生者发出的催命符,弄得俞隆郁闷烦躁不安。最后干脆采取大海捞针战术,从血型验DNA,刘川县公安局的工作量骤然加大,随时随地要召开大案要案分析会,工作连轴转,无节假休息日,此乃俞局长之不开心三矣。
    很不开心的人面部当然就告别了笑容,俞局长每日腹运乾坤,一副重于泰山的姿态,与《论语》中“君子不重则不威”的论述恰好吻合,五层楼的局机关人员,一大群副局长科长副科长们哪里搞得清楚这位长官的韬略和底蕴,无不慭慭然避其锋芒,以至俞局长在全国县公安局长工作经验交流会上曾自信地介绍说:领导者,须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话说佟集乡派出所长闵杰载着低落的鲍福仁来到刘川公安局的时候,天并没有全亮,清晨的夏风虽略有凉意,但是中间似乎带着潮气,来呼唤他们皮肤内的汗液,几个人猛然意识到未洗脸觐见领导似有不妥,于是轮番在洗手间捧水洗脸,一直洗到威严、自信而又不开心的俞局长走进办公大楼。毕竟是局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俞隆听完闵杰的叙述懒得再去召见鲍福仁那个腌臜货色,心里想起早年的一句歌词“人生本来苦恼已多,再多一次又如何”,嘴里淡淡地说:“回去吧,办好你该办的事情,待我召集局党委班子研究一下此事再说。”闵杰早领教过局座的威猛、威严及威慑力,闻言不敢久呆,讪讪而退,心里却惴惴于晋升道路的艰辛。
    游弋于黄河的鱼们不可能知道黄河之水的来源,被普照的植物绝不通晓太阳的成分,相应的------刘川县的民众极少知道刘川县公安局宏伟而又复杂的结构体系,除局长作为一把手之外,还有政委、副局长、副政委、六一零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维稳办主任、工会主席都属于局中的大佬,紧随其后可以具备话语权的还有法制队长、交警队长、刑警队长、治安队长、防暴队长、经侦队长、水警队长······所以常走动于公安局的李大成曾经对怀虚说过:“一个县级公安局的机构绝对比联合国的办公机构还要庞大,至于要弄明白他们之间微妙的权力关系绝不亚于理解透一部《周易》的实际难度。”记得当时怀虚听后道:“封建社会县官断案,一个人要兼任了这若干职务,还要将法院、检察院的职责揽过来,也够难为的了。”
    俞隆从普通民警、副所长、所长、副局长而又局长一路走来,早就深谙统领之道:政委往往要瓜分自己的权力,须取近攻之势,副局长队长所长们皆欲急急晋身,须取远交之道。受启发于毛泽东“抓纲治国”的政治阳谋,他重点发展了几名副局长恩威并施、情理兼用,果然刘川县警察队伍秩序井然,这些套路都写在了俞局长密不示人的日记本上,他美其名曰:抓纲治局之道。当闵杰、鲍福仁又给他增添了一层不开心之际,他当即召集来三位心腹副局长兼俞氏智囊团研究对策,此三公分别为:已经退休返聘的副局长兼维稳办主任付玉久、六一零办公室主任兼副局长常引、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林默然。
    常引在基层派出所浸淫锻炼多年,在全县政协会上早就认识刘川教育界的名宿王绍声,听闻局长说到此事,乃大惊失色说:“死人倒不算甚,关键是不同的人物会引发不同的社会影响,据我对王绍声的了解,他本人学生众多,而且声誉颇高,一旦学生罢课向派出所要说法,问题就严重了,再一点据我所知,王绍声有个妹妹在省城的某一家报社工作,她要将此事捅至报端,继而引发网络的连锁反应,事情将不可收拾。”俞局长闻言脸色潮红,凝重的看着戴着眼镜的付玉久,这一向是他对下属的问询眼神,付玉久在刘川警方可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每年都要处理社会事件多起,精通平复暴民上访拉打并举、软硬兼施之三昧,接到局座眼神乃娓娓道:“此刻须坚持三点,一不宜深究鲍福仁事件原委,毕竟他的罪责越重局领导所受的牵连将越大;二须深究王绍声罪责以此引申其负罪自杀的舆论导向;三上报政法委力陈厉害关系让他们帮助协调教育局和佟集乡政府和我们站在一边,便于控制事件发展走向。”这付玉久平生沉醉于杯中之物,进了酒店一瓶酒往往不解决问题,但是在不喝酒的情况下,积三十多年之从警经验,看问题总是能把握住问题的本质,似乎任何事件的总开关都在他的手中控制着,所以尽管已经退休俞隆还一直挽留着他,美其名曰“为刘川安定发挥余热”,实为俞隆局长之第一智囊,一番话说完,常引自愧弗如,林默然颔首点头不再赘述。
    古人尚且承认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何况是三四个精干优秀的局长,当下俞隆做了总结布置:林默然抽调警力抓捕致伤毕怀忠的元凶,付玉久协调上下关系对涉案的负面人员进行政治攻心,常引开通监听通道,进行二十四小时监听王绍声亲属电话内容以配合付玉久的工作。至于那两桩杀人案,反正暂时也是缺少有价值的线索,而这件事事关县政府、县政法委及本局的政治形象,必须作为大问题上升到政治案件的高度来抓,火速安排,不要懈怠!
    知悉哥哥冤死的消息,王倩带着抹不干的满面泪痕,急急向领导请了假,从省城回到佟集的时候王绍声的家中已经汇集了很多人------王绍声生前友好、王柯二人的亲属及王绍声教导的学生们。女性都在安慰柯莲,车晓乾对几位有主张的男士激越地表达他的悲愤,众人受了他的感染,悲情与愤慨马上充满到全身,见王倩来到便即刻化悲愤为智慧,基本总结几点:刘川公安局不给一个合理说法,柯莲决不能在死者火化前签字;连续在佟集派出所、乡政府门前集会以制造声势以利于事件发酵进而公布于天下给官方造成压力;最终要求------严惩杀害王绍声的凶手并赔偿死者家属二百万现金。这年头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多索赔一些或许可以平复这社会及哀痛者的伤痕,货币啊,货币!就是那么现实,那么具有魔力。至于为什么是二百万而不是三百万或者一百九十万,对一群泪水涟涟的人,毋须要一个必然的理论依据。
    毕竟就业于省城,毕竟见过大世面,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接受了圣贤书上的高级文化熏陶的人,王倩进到家先是坚强的洗干净满面泪痕,安慰了悲痛欲死的大嫂,同时告知所有在场者自己就职的报社的伟大------几十万份报纸发遍全省将是一种怎样的效果,让听众更加认同鲁迅先生一贯宣扬的笔杆子和文字的威力。午后的夏风突然变得潮湿,树间的蝉们呕呕哑哑的怪叫,不知是祭奠逝者的悲鸣,还是对酿成恶果的幸灾乐祸。忽然好像有一滴泪竟然砸在了某人的头上,接着又是好几滴好几百滴,一大朵乌云在佟集的上空终于哭了起来,一声霹雳,水犹如瓢泼一般,伴随着一道闪电,黑娃的丈夫、王倩和柯莲都要叫他“大姐夫”的冷静的开了口:“乡政府和派出所那边人员绝对不能撤离,卖花圈的车小二我已经给说过了,只管扎,越多越好,都放在乡政府门口,车晓乾你这两天看好花圈,不要被他们的人破坏,必要时多拍照片,发到网上去。”这位所谓的“大姐夫”名叫栾忠胜,本是文革期间佟集地区有名的潮流人物,可惜的是邓小平折断了他的文革奋斗梦,可贵的是他具有顺乎潮流前进的秉性,响应中央号召、服从地方召唤,他果断地完成了人生逆转,连续成立了几个造纸厂,大有挑战东汉蔡伦的气势,然而他有不给工人发工资的癖好,加上有违国家愈来愈重视的环保国策,在将佟集境内的河流污染成酱油颜色之后,几个造纸厂遭遇关、停、并、转,他只有长年地背着算不清的债务带着一沓名片当他的乡镇空头企业家。
    车晓乾说:“鲍福仁这个狗日的,真不亏他爹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只要是和他争执过的人,一有机会他就要报复打击,他上次喝多了酒在集市上胡言乱语,王老师指责他‘败坏警察形象’,他就记在了心上,王老师的死他就是罪魁祸首,栾厂长,你还记得那一次啵?”
    栾厂长可能患上了文革综合症,一发言总是喜欢沿用四十年前的语汇:“这都是历史问题,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鲍福仁是最最最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接着朝远道而来的王倩说:“走吧,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饱怎么斗争,晓乾,清点一下人数真是味那边订几桌饭。”很多人中午已经吃过了真是味饭店的炒菜和烧菜,味道总算对得起它的名字------能说得过去,现如今雨势好像减小了些,去多吃一点增加些乡政府财政开销,是否也算是帮助逝者对冷漠政府不良行为的一种曲线反抗呢,于是十分钟后真是味饭店里坐满了人,饭店老板对栾忠胜说:“晚上这顿屠书记没有送钱来,谁结账?”栾忠胜突然想到文革大串联行动时吃饭不付账的通例,于是面色沉凝底气十足地说:“只管上菜,钱少不了你的。”这饭店老板有可能在文革期间被栾忠胜革过命,斯情斯景使他哪敢怠慢,快步跑厨房间准备去了。
    刘川公安局,局长调度会在下班之前的局长室召开,俞、付、常、林四局长准时到位,付玉久说:“政法委明确指示,稳定压倒一切,在乡政府派出所门前摆放花圈并且非法集会,属于违法行为,必要时可以采取些行政司法手段,否则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刘川申报全国百强县会产生一种极大的障碍,从维稳的角度讲不可小视,需要政法委配合协调时尽管讲。”常引道:“今天派人装作王绍声的学生前往王家探望,刚打来电话讲‘那王倩绝非就职于什么正规大报社,因为她说起草菅人命时总是说成草管人命,菅念成了管,大报社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俞局,我认可这种观点,所以所谓她的媒体机构也不必过于担心。”林默然仍保持了他的低沉语气,回报俞隆说:“正在跟踪肇事者的手机号段,在可控的范围内,估计一小时可以抓捕归案。”俞隆对三位智囊下属的工作较为满意,心里面仿照龟田大佐说了声“吆西”,然而面部仍不失严肃地问林默然:“是个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林默然道:“这个人叫陈怀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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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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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10: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七)
    2015-10-18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第二十七章 身陷囹圄
    送完习习去暑期钢琴班回来,黎平看天上日头甚好,想到了家中的那一柜子衣服,怀虚跑几天了都没有回来,电话里只说是“廖雄病重,今晚须陪同赴京城换肝。”这大热天出门在外吃住都不方便,黎平开始担心起怀虚前几日的头疼,心里面无谓地为他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旋即进了家打开柜子拿出秋冬季的衣服在阳台暴晒,又打开洗衣机为怀虚洗衣服,洗完了为怀虚晾衣服,晾完了为怀虚熨衣服,每熨一件就联想陪着怀虚买这件衣服时的旧景,最后竟联缀出一段段令人牵念的爱情往事。
    用黄河的九曲十八弯来形容黎平和怀虚的婚恋其实毫不为过。
    上个世纪的1998年,大学刚毕业的陈海滨分配到刘川县H局工作,其时的黎平是那个局的文印员,陈海滨每次写好的文章最后一道工序都要在她那里付印,年轻的黎平最喜欢这个浑身充满弹性、双眼略带忧郁的青年人拿着文稿来到她的办公室。是的,就是这个小哥哥,上次在全局的乒乓球比赛中身形矫健,是的,还是这个小哥哥,每次跟人下棋老是眨巴着那一双爱思考的眼睛,每次打印他写的文章,总是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但是他并不多说话,除了在自己的办公室写呀写的,就是和乒乓球、象棋为伴,一个好孤独好聪慧好神秘的人呀,年轻的黎平想。终于有一天下班后,大雨不期来袭,黎平走进名字已改成陈怀虚的办公室,温婉却坚定地对着这个和自己对话次数很少的人说:“陈怀虚,你送我回家吧。”涉世未深的陈怀虚正是要在H局这个人生的新起点上树立所谓政治形象的时候,面对这个女孩子的这种要求,他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对自己在单位中的影响更好,在记忆中那天晚上有一把小伞,有一段很长的路,有一场不大不小的缠绵的雨,还有一篇归来的日记,其中有一句“陈怀虚你这个骆驼祥子,注定你今天要遇见虎妞。”
    黎平出生于一个特别安稳温暖的干部家庭,他的父亲时而副科长时而科长,时而副局长时而局长,总之好比蜗牛爬树-----虽然慢了些,地位却是一直在攀升,上升到局长时他这匹蜗牛还想再爬一爬,但是他的年龄和组织部的提干制度已经不给他什么机会,正科级是他的政治终点,在刘川县好歹也算是一个人物。对于掌上独女,他和爱人暗中遵循“门当户对”的嫁女原则左右张罗、前后物色,一个同僚的儿子最后进入了他们夫妇的视野,那孩子也是本科大学毕业,在本县检察院工作,有着高高的身材,和女儿恰好般配,更让他们欣慰的是那孩子每次找理由到他家来,总是表现出对女儿的喜欢和爱慕。也就正是这个高高身材的年轻人,有一天出现在了陈怀虚的办公室,他用检察官呵斥罪犯的口气说:“陈怀虚,我希望你离开黎平,我们已经订婚了。”那天晚上陈怀虚的日记上有这样的句子:很好,这一切都很好,我必须迅速离开,女人的可恶和领导的无聊为你覆盖上一片灰暗的天空,也必将让你获得新生。第二天,怀虚毅然告别了那座让他特别纠结的办公大楼。
    两年后,新婚的怀虚带着新娘旅游结婚,考虑到实在囊中羞涩,断不敢去做豪气冲天的国外蜜月之旅,对着中国旅游图册反复斟酌衡量,最终选定了南京中山陵。那一天微雨,怀虚带着新娘拾级而上,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一队旅行团前头传来,哦,那不是黎平吗。怀虚的眼睛看过去,再看过去,干脆盯着看,果然是黎平,还是那么漂亮,穿着深色的一步裙衬出一身的曲线,拖到脖子上的短发显得极其清爽大方,怀虚一霎时想到了也是一个雨天的黄昏发生的最初的故事,显然是被记忆笼罩住了,新娘开始咳嗽,又开始咳嗽,但对自己丈夫瞩目异性的举动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提醒和制止作用,更糟糕的是黎平也看到了怀虚,位置就在中山陵被当年侵华日军的飞机炸烂了底的大铜香炉旁。黎平当时打着一把小花伞,立即快步走过去,为没有打伞的怀虚遮住头部,“你,怎么是你?”显然她没有关注或者压根就不愿意去关心这个男人旁边还有一个女子,尽管那女子穿着新婚喜气的红色长裙。
    “黎平,你,你啥时做了导游了?”怀虚还没有忘记转过脸对着新娘说:“这是黎平,我以前的同事。”新娘看了对方一眼,不吱声,这是女人惯常采用的戒备怀疑态势,当然连续的咳嗽已没有必要。
    “这两年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黎平那眼神委屈、痴怨、深情。怀虚看着那一大群失去了导游的旅行团像无头的苍蝇,还有好多双眼睛在看自己和这个打着伞的美丽女子,他理智地把新娘的手握在手中,对黎平说:“你去忙,我们要去那边看看。”
    很显然,那次短暂的新婚旅行因为与黎平的邂逅弄得特别不开心,以至于新娘回来后就患上了抑郁症,口中常喃喃地问怀虚:“你和那女人干了什么,你们究竟做过什么,你们对不起我。”无论怀虚怎么解释对于她来说都是既不开心又不准确的答案。所以干脆持续了问,起初每天问三遍,再后来每天问八遍,最后每天上升到自问加追问六十遍,怀虚被追究拷问了一年整,计算一下被诘问的遍数刚好大约是一万遍,两人一纸协议,选择了离婚,算是一种皆大欢喜的解脱。
    眼看已至而立之年的陈怀虚没有了女人的干扰,正好读书交友著文章,一切事情都不在话下,只关心着国际大问题。这边急坏了他的白发慈母,一边托人张罗看哪家的闺女愿意嫁给自己的狂儿,一边跑遍云山市的婚介所进行注册登记,不日竟真的有婚介所打电话来,说今晚云湖北岸第四盏路灯下见。
    路灯幽幽,湖水泱泱,晚风拂面,佳人有约。怀虚如约而至,你道佳人是谁,不是别人,竟又是那黎平。怀虚说:“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和那检察院订婚了吗?”黎平道:“我看你真是个呆瓜,他当初骗你你也相信,你辞职后我彻底不愿意再见他,而且和爸爸妈妈大闹了一场,干脆也辞了职,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就私自结婚了。”怀虚无奈地笑:“这不还是被你破坏了。”接着诉说完离婚原委,又问:“我这怪人不好找媳妇,你这美女咋也去了婚介所,真是天大的奇闻。”说话间,竟发现黎平已是泪光盈盈,怀虚好不尴尬,干脆讲笑话逗她,仗着夜色朦胧搂着她肩膀哄她,最终得到的也是两句歇斯底里的诘问,而这两句的威力却可以和先前一年中的一万句达到十足的对冲之势,因为这两句是这样说的:“陈怀虚你饱读诗书就不懂得啥叫非你不嫁吗?陈怀虚你要让我等你到什么时候?”
    爱情就是男女之间相互征服的产物。第二年女儿习习出生了,亲友团们催着他们举行婚礼,怀虚征求黎平意见,黎平笑着说:“吵吵嚷嚷,鞠躬磕头,繁文缛节,好不麻烦。”干脆从朋友处借了一件婚纱带着怀虚照了张合影了事······
    此刻黎平念及此处,开始忧叹韶华易逝时光不再,那些熨平了的衣服被黎平叠好了放在一个旅行箱里时,心中又在恍恍惚惚:那些折折叠叠的往事是否也可以熨平呢。一整天她就把自己浸泡在这种心情里等着怀虚回家来。
    由于主人有恙,云湖休闲山庄似乎增添了些许的沉重,后院的蝉声变得悲悲戚戚,仿佛在呼唤一个远行的人。怀虚走后,林红就去了菜市场,买了许多牛肉来,在家乡他曾经看到过人家做过一种叫“灯影牛肉”的,牛肉片切得特薄,那口感让整个四川烹饪界自豪了不知几百年。云山这里的人大约沾了北方人的豪爽,不屑于在吃食上精雕细琢。林红在家乡也只是品尝过这道菜的美味,却不甚精通它的制作,所以故意买了很多,拿出购买来的二分之一作为一种试验,终于在反反复复之后,她坚信待怀虚哥哥回来一定会喜欢,想到这里她记起一句好像特别有道理的话:要拴住一个男人,一定要征服他的胃。
    吴有潜最近几天比较兴奋,忙得也是不可开交,不单是他的救世球被论证、演算、修改的日趋合理,同时一个小型的模拟球已经完成,有潜浪漫地给它起名叫做“救世一号”,本着“精益求精、一切从实际出发的观点”吴有潜将要用他的“救世一号”做一次真正的模拟试验,以检验该球的滚动、漂浮、救生效果,同时也欲求得世人一份难得的信任。这次伟大而又因其开天辟地必将载入中华史册的模拟试验有一个人必须参加,就是下一步将扶持他继续加工“有潜救世球”的陈怀虚。在联系怀虚来观摩之前,他的最爱——踢踢踏踏的自行车载着他跑遍了云山全城,各种复杂的地形他要进行反复地比较,然后联想世界末日洪水肆虐时的动态场景,最终敲定云山西坡到云湖东水域作为他的试验区,届时他将亲自驾驭“救世一号”自山巅飞滚而下,按照他的估计那球将迅速穿越十米宽的湖东路滚进云湖的波涛之中,被山石颠簸被湖水淹没,所谓的末日也无非是如此吧,吴有潜想。
    “晓丹,有你师父和你大成叔叔陪着我,我想你就不要再跟着去北京了罢。”廖雄吃力地对儿子说:“但是晓丹,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以后面临一种怎样的遭遇,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你的师父从上高中就和我在一起,他在别人眼中孤傲清高,很多人不喜欢他,但是爸爸却喜欢和他交往,以后你和他在一起挨了他骂一定不要负气,这叫敬师如父······”廖雄在李大成和廖晓丹的左右护拥下一字一顿,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说,然而时间偏又非常吝啬,好像不愿意给他宽裕的倾吐机会,廖晓丹泪眼汪汪,李大成紧握其手,一个半生江湖漂泊的枭雄突然感到生命何其脆弱、时间又是何其宝贵。晓丹说:“师父说了,这样的手术只有他亲自陪同去北京,才可以放心,他刚才来过电话,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被刘川刑警跟踪了半天的陈怀虚不知自己其实早已身陷罗网之中,负责带队抓捕的刑警队副中队长董华一直在斟酌选择最佳的行动地点。果然不出林默然的预料,黄昏时分,自负文武全才的陈怀虚被七手八脚地降服在了刘川刑警队的审讯室里。审讯室并不大,挤进来的人却不少,除极个别警验较浅的小年轻对着怀虚生硬的横眉冷对,大部分对他都是一种快意得逞的笑,很像怀虚小时候看着被捉在笼子里的刺猬那样的笑,对于人类来说,还有什么比把对手控制住更让人满意呢?一个自我感觉像领导的人,手中掂着一个泡了很多枸杞子的玻璃茶杯,时不时往嘴边润湿一下,一边回味擒拿过程的完美,一边欣赏怀虚的惶恐和焦躁,然后带着成竹在胸的语气说:“讲讲吧,那天在佟集王绍声家发生的情况。”怀虚瞟一眼束在脚髁处有铁链相连的两个铁环,心中区别着“镣”与“铐”两个字的不同含义,继而联想到佛教所云在阳间作恶必在阴间受刑的说辞,猛然间意识流淌到带着习习的黎平、带着身孕的林红、带着重病的廖雄,连着几条线索的几个人物一下子涌上心头,乱了全乱了——怀虚想,那种不安的情绪迅速爬遍他周身。那枸杞子领导自然知道这只是审讯必需的惯常序幕,所以更加胸有成竹地瞪着怀虚,其后开始对董华面授机宜。
    那董华在警局的路线轨迹和鲍福仁比较相似,先是合同民警,后来跟着大流转正。由于个子魁梧些,适合与犯罪分子短兵相接,混到四十多岁经林默然批准新近弄了个刑警副中队长,所以有了傲吱吱的面容,同时又以冲锋在前的姿态企图报上峰的知遇之恩。枸杞子领导将他带到审讯室外叮嘱道:“张局对这次审讯比较重视,让我转告你注意三点,一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必须让陈怀虚承认他的打人细节,二此人可能身手不错,务必脚镣手铐齐全以防其借机逃窜或情绪狂躁时有自杀举动,三据说此人是云山陈氏宗亲会长,尽可能不要让本局陈姓人员参与审讯。”董华眼球一转说了声“知道了”正欲实施审讯计划,又被阴险的叮嘱道:“审讯中谈到王绍声的死,务必引导其坚信这是畏罪自杀。”
    刑讯逼供那套手段随着时代发展早已过时,现在中央一再强调文明执法,曾热衷于酷吏手段的董华当然也要与时俱进。对于陈怀虚,他早就为之量身订做了一套幽默、浪漫而又严肃的审讯方案,而且他坚信只需三招必定完成所谓“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此三招曰:一饿二熬三吓唬,在这三大基本策略之外,董华还善于让被审讯者对自己所述事件的真实性发毒誓,然后观察对方发誓时的眼神以确定审讯深度和审讯方向,此乃驰名刘川警界的董氏预审法。
    道家的养生有“过午不食”之说,而凡俗之人却需要三餐补给肉体,董华观察怀虚应该属于凡俗人之列,因此适用于“饿”字诀。他吩咐手下警员买了水饺对着怀虚津津有味地吃,以此勾引其食欲,但怀虚心情大乱,压根就没有想到吃晚饭这档子事,董华于是告知几个摩拳擦掌的同伙“你们先睡觉,夜里审他。”这是他的所谓“熬”字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怀虚感到有人在推着他的头,并被告知“不许睡不许睡”,怀虚睁开眼,只知已至夜深,却不知具体时辰,本来精神满满的几员神警满屋横七竖八的睡着。可能怕怀虚带着镣铐走脱,惧于董副队长的反复强调,他们把睡意控制在半梦半醒之间,其中两个用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对话对抗着一波又一波的困倦:“人家云山市局的工资都长了,咱县的工资还是不长,真他娘孬种······”另一人说:“不如调交警队干去算了,人家熬夜最起码有点油水,咱这弄得啥是啥······”“那个鲍福仁也确实是个有福之人,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居然上上下下还得保他,真让人哭笑不得······”
    清早,俞隆在局长室坐定,林默然满面欣然的前来汇报陈怀虚打人案审讯进度,他手中拿着捺有很多红色指纹的审讯笔录纸:“熬了一夜,材料做得还不错,是不是交给法制科看看,先定个罪名也好下一步给检察院那边沟通。”俞隆走马观花地翻看了一下那几页纸,一副指挥若定的姿态说:“先把他关进去再让付局长去做工作。”
    北上的高速公路,一辆轿车载着李大成和廖雄父子穿越了深沉的夜,当黎明把携带着一丝丝希望的阳光透过车窗送给他们的时候,怀虚依然没有消息,打去的电话无人接听,打来的却是黎平和林红焦急的问询,她们都在寻找,好像这个人带走了她们必须要索回的过往记忆和未来梦想,那记忆和梦想又一再来延长、放大她们的这个孤独不安的夜。然而怀虚却仿佛被暗夜吞噬掉的光亮,去了山的那边,去了地球的那边,或者隐形于宇宙的某一个角落。久历江湖的廖雄拖着重如五岳的病躯对大成说:“该来的不能不来,该走的必定要走。”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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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08: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八)
    2015-10-20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作者独坐云龙山上思考构思小说情节
    (二十八章)君兮何兮
        刘川县公安局,一个正科级单位,级别和舞台虽不是足够大,但是对于进退有致、善于斟酌损益的俞隆来讲,足可以把自己的政治智慧和指挥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一番思考和运筹之后他做出了如下决定:命林默然率领刑警去侦办两件杀人大案,除非有重大进展一般不要来打搅他对陈怀虚案的推进;命常引协同付玉久申请县政法委,促使县法院拘留高筑债台的栾忠胜;命刘川县看守所好生看管新进的犯罪嫌疑人陈怀虚,勿使有变;命法制科速召开小范围的研讨会,为陈怀虚量身定做一个可以锁定他的最佳罪名。——步骤有条不紊,计划天衣无缝,大材小用的俞隆局长在复杂的情况下审时度势、调度有方,其指挥才能即使火烧赤壁的周瑜和二战炮火中的巴顿也不过如此。
        愚蠢而又浪漫的栾忠胜从他的造纸宏业发轫之初就一直奔波在借款和欠债的漫漫长途中,然而他不具备孙中山先生启发民众为革命无偿捐款的演讲水平和先进思想,同时还不具备运筹金融庞氏骗局的高端智慧,所以结局只能是在欠债人的追讨声中疲于奔命、苦苦挣扎。好在他具备孙中山先生化解危机、愈挫愈奋的心理素质,总是能义正辞严地抵制住债务人的追讨索要。那些可怜的债主们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国徽高悬的法院大楼,刘川县法院关于栾忠胜的欠债案一桩又一桩,法官们看到栾厂长道貌岸然,讲起还款计划振振有词,描绘企业发展口吐莲花,明知他今生今世绝无偿清债务之可能,但考虑到拘留所里人满为患,即使真的绳之以法对于这类经历过文革洪流洗礼过的异类也未必能收到积极的效果,干脆不如敷衍塞责,对债权人劝勉几句了事,至于在革命的血与火里成长起来的栾忠胜久历公堂之后,反而对刘川县法院如履平地,不管什么民一庭民二庭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次自己的小孩舅遭遇不测使他雪藏多年的革命火焰一下子喷薄而出,然而没有料到的是他的所有自认为正义的举动皆被常引的耳目记录下来,俞氏智囊团已经把他看成继陈怀虚之后必须抓紧控制起来的第二号人物。
        正在栾忠胜号召亲友团持续抗争并谋划抗争策略的时候,几名警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亮出了一副手铐。他进的不是刘川县看守所,他进的是刘川县拘留所,带走他的不是公安局的警察,准确的说是刘川县法院的法警,拘留他的理由不是指挥调度民众对佟集乡政府和派出所发难,而是多年欠债不还,法院执行局已经忍无可忍必须要行使公权,顺理成章、合情合理,明镜高悬、法网难逃。这一举措乃是俞隆关起门来彻研了一晚上《三十六计》之后做出的决定,只是不知道这一招应该属于里面的借刀杀人、围魏救赵,还是属于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当然中间似乎还包含擒贼擒王的成分。佟集的民众哪懂得这里面的玄机,只道是栾忠胜多言多语激怒了戡乱的警察首脑,虽然新中国成立了半个多世纪,有权的人偶尔滥用一下暴力似乎也属正常,不然谁还挤破头去当官呢。还是关门闭户少言少语的好,所谓“多言多语遭弹打”,精通世故的先人早就叮嘱过了的,这不就得到验证了么!
        正在战局步步推进之际,俞隆进行了阶段性的总结,独自在自己的办公室来回踱步开发想象,试图扩大战果继续攻坚克难,忽听有敲门声——法制科长求见。那科长心知俞局急需给陈怀虚一个合理的罪名以便解开目前的政治迷局,但无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刑法还是《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编纂得都不太顺乎俞局长的心理渴求:轻伤害构不成,非法拘禁靠不上,寻衅滋事不大像,硬说陈怀虚并王绍声、柯莲夫妇是黑社会团伙又实在太牵强。气得俞隆瞪了一眼由于长时间翻看《中国法制大辞典》造成一身倦态的法制科长,那法制科长惊恐无奈,讪讪而退,唯有帮局座唤来他的第一智囊付玉久参谋运筹。
        付玉久毕竟在年岁上超过俞隆局长一大截,他长袖善舞熟知人性,不单纯是久经党和人民的考验,更是酒精考验了多次的好干部,不是几次用酒过度而张狂乱性,他的职务早应该在俞隆之上。当知道已经被俞隆下令羁押在看守所的陈怀虚无合适罪名可定的时候,他环顾四下无人,乃悄声开导俞隆说:“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达到效果,如果达不到效果,即使扣上了合适的罪名也是无济于事。我们的法律规定公安局可以在看守所对任何犯罪嫌疑人羁押三十天,其实这就够了,三十天,对于陈怀虚这种社会事务复杂的人足可以达到内外交困,然后对柯莲形成震慑,现在佟集闹事的核心力量无非是陈怀虚、栾忠胜和柯莲,其他人不过是发发情绪、看看热闹而已,现在陈怀虚到案,栾忠胜被拘,我派人观察佟集那边,风波已经呈现化解消退之势,下一步一旦还有余波,再对柯莲采取些手段措施,估计就结束了。”俞隆闻言愁闷稍解,道:“对于柯莲,下一步宜拉打并举,消消她的情绪和哀伤,还是要给她点必要的补偿,一是基层派出所在楼上审案有违审讯规定,这也是我们管理松懈造成的责任;二是一个女人突然失去了丈夫却得不到任何补偿,心理上也是接受不了。告诉常引几个,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要把我局这种补偿的理念和思路微妙地流露给对方,这样有助于加快处理进度。至于对方提出的二百万赔偿,绝对不可以答应,因为这个数字太大,必要时可以用其他说辞宽慰一下柯莲,譬如为她调整一下工作岗位等等,这些都好办。”付玉久一点头,对着俞隆说:“利用矛盾解决矛盾,高!”
        却说王绍声的姐姐黑娃目睹了三天多的世情变化,终于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悲惨”,在她的生命中有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父亲王如风、弟弟王绍声、丈夫栾忠胜。在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父亲是家庭的领导者和总设计师,不是给他带来吃的就是给她买来花衣服,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不断地打造着光明和希望,他是阳光是港湾是生命之舟,然而现在处于弥留之际,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却又偏偏为刘川县一大群风流人物参与进来的大戏弄出来一个灰色的序幕。他或许此刻神志都是清醒的,因为他的眼神中总是闪烁着凄苦和无奈,他大约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不公正,在他生命中走过的每一步好像都有人在感召他牵引他,给他制造希望给他描绘梦想,但是又没有人为他的遭遇负责,他特别委屈,黑娃从他日渐低沉的呻吟声里,约略读出是愤怒的控诉和对生命之旅的失望。
        王绍声和栾忠胜是黑娃生命中不同时期呈现出的两座高山,文革期间栾忠胜是时代的弄潮儿,是革命先锋队里的先锋,他从头到脚充满着革命的活力,在黑娃年轻的心中将来的世界应该是也只能是栾忠胜他们的,他们的手中和心中都已经被毛泽东他老人家的“红宝书”照亮,这地球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红宝书”更高大上,在台上看这个男人慷慨陈词,在台下看他满腔热情的策划运筹,何等充满人性的魅力。但是现在为死去的弟弟多说了几句公道话就锒铛入狱,当年毛主席、邓小平在世也没有这样对待过忠胜?而王绍声则是黑娃家族中知识和文明的化身,桃李满园默默耕耘,他的蹊跷的死去是不是验证出“好人必遭恶报”,这世界是怎么了,莫非又出现了白色恐怖和人间地狱。黑娃想到这里,只感到人人似乎都是青面獠牙的恶鬼,闭上眼睛又感到天旋地转,她想——假如生命就是这样,也实在太不值得留恋。
        黎平得知怀虚“出事”,是在清早和习习吃罢早点之后,刘川县刑警队打来电话,通知她去领走怀虚被羁押看守所前必须遗留下的东西——皮包、一部汽车,同时告知她应该为自己的亲人准备枕头床单之类的东西,看守所里条件可能艰苦些,生活用品必须自备云云。黎平接完电话,猛然想到前番和怀虚去普照寺的经历,不免打了一个寒噤——这些先知者究竟从哪里得到的信号?她稍稍理了一下思绪,从容地把习习送到自己的老父亲——退了休的黎局长家,习习得知勿须再去修炼自己不喜欢的钢琴艺术后乐得喜上眉梢。
        黎局长,当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局长但又渴望别人这样称呼他为局长,这些年一直忧时伤生进而愤世嫉俗。女儿与怀虚的婚事曾让他很是苦恼了一阵子,好在看到怀虚一步一步走在通往达人的道路上,逐渐也算是释了怀,随着习习的出生和长大,他和老伴也有了生活的寄托,但是每每听闻腐败风盛,心中难免又是浮想联翩。早些年自己当权好像忘了这档子事,现在想腐一下败也似乎已经没有了机会,干脆揪合了晨锻的一群离退休老干部发牢骚玩,迎着晨风骂骂贪污腐败分子,斥责一下不理解的政策,总之也是一种发泄,从养生的角度讲循环做下去也具有积极的意义,所以这几年来满面红光,颇有点返老还童的迹象。当看到外孙女跳着笑着来到,忘却了不少的忧愤,听闻女儿说到家中遭遇,忧愤复增,继之大骂付玉久坏种、常引混账、俞隆不是东西,弄得黎平本来想让他出面探听一下事态也终于不便张开嘴,干脆离了娘家单独展开大营救行动。
        林红一夜没有等来怀虚,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应声,联想到最近在云山曲曲折折的遭际,颇觉凶多吉少,随便在鱼水房的红床上迷迷糊糊了两个小时,睁眼看到天色已明,胡乱地对着镜子化了淡妆,出得云湖休闲山庄,循着上次见到鹿丙田的旧路逶迤走去,在她看来有些异人好像冥冥之中主宰着这个世界的走向,必须敬而畏之。天气固然还是热的,但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以及前程未卜的爱情又让她产生一种后怕的冷。对于一个人的情感生活,在一起的这短短的时光似乎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好像绝不应该跟海枯石烂挂上关联,然而她不能抹去存在记忆里的和怀虚在一起的片段,那些活的场景仿佛正在逐渐地把她其余的记忆消溶掉,只有那些浮在记忆之海的上面,按下去又浮上来,想扔掉似乎又粘住了,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包括对父亲、对中学时期的男老师以及对自己曾经有点崇拜的前男友都远远达不到那种感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只感觉茫然之间走进了席慕蓉的那些诗意中,又猛然记得在小时候看《白娘子传奇》电视剧里面的一段对白,那是被法力无边的母亲索回天庭接受惩罚的白蛇在无比疼痛的挣扎中说的那句:这些我不管,我只要和他在一起······
        由于去的太早,丙田还没有来,云山花鸟大市场里的小街道也不见什么人走动,林红想:有着大智慧的异人为什么总是让人苦等,干脆转转悠悠想着找寻心上人的方略,看到一个门市前排了一条长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原来是一个早点包子铺,包子铺里张贴着花里胡哨的宣传画,竟然是该店的餐饮文化,说是当年乾隆南巡经过云山时喝过他们的汤,想是很多人排着队来感染乾隆的仙气。刚一坐下来就见到鹿丙田笑嘻嘻地看着她,并且说:“知道你要来的,喝完这碗汤我来为你指点迷津。”林红一惊,心神分明被这丙田牵了去,囫囵喝下那一碗灰灰黄黄的汤,就听到丙田说:“你的心上人现在是笼中之鸟,已成任人宰割之状,幸好有众人搭救,我给你两样神器,照我说的去做可保无虞。”说话间,手上就有了两件物事,一枚黄亮的子弹,一个扎了红绳的袖珍葫芦,林红仔细的听着他说,不敢对他发出的音节有半分的遗漏:“你打听一下他被关押的地点,需在二百米之内将这颗子弹的弹头对准了那地点埋在土里;再将这个葫芦挂在你们一起住过的房门前,马上行动,越快越好。”林红恍恍惚惚接过来,想着跟随怀虚缠绵过的地方,台湾那榕树林深处的禅林悠苑更让她难忘些,但实在是太远,漂洋过海去栓一个葫芦确实不解眼前的困厄,只有鱼水房了,但那鱼水房又隐隐给了她点点的哀怨,正犹犹豫豫地做着选择,忽然想到了魏仁义,她早就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些东西,本来一辈子再不想去见这个人,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也只有借助市长的神通了,想到此,她匆匆别了丙田,握着两件宝物向鱼水房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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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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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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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08: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九)
    2015-10-26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作者在江苏淮安与著名泰拳王金腰带得主黄加达先生交流武学并亲切合影
    第二十九章虚仁假义
    魏仁义今天到了办公室就被邀请了去参加一个在他看来毫无含量的会议,无非是一群无聊的人听一个无聊的报告,最后有可能再让他做一个无聊的总结,所有与会者大约是感觉参会之无聊无奈无意义,故脸上均显烦恼郁闷,偌大的会议室被这沉沉的情绪充满了,反而衬托出一种庄严来,给不明真相的人无限的敬畏感。魏仁义由于频频出席会议早就对主席台首席产生了莫名的麻木,今天居于这位置也只是随便看看台下的人,草草预览一下秘书拟就的发言稿,其后再看台下的人,再预览发言稿,如此周折循环终于产生了无比的烦躁,台下的人将魏副市长眼神中的烦躁误读成了尊者的不怒自威,于是更加不发一言,干脆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了佛陀的禅境,不一会主席台下隐隐有了微微的打鼾声。终于在魏仁义发言结束时这阵阵鼾声被有鼓掌癖的人们惊醒,发生了第二波鼓掌浪潮,让魏副市长产生了小小的得志和得意,其后秘书走近来,谨小慎微地禀报:有个女的找你。
        来找魏仁义的是黎平,本来两人并不是特别熟悉,偶尔吃过几次饭,只是黎平隐约听闻怀虚最近讲筹建云山国学院的事,想到了怀虚和这位市领导的亲密关系,所以心中把这位年轻的副市长当成了此次营救行动的主力军。
        “魏市长,刘川县那边你应该比较熟吧,怀虚被刘川县公安局逮走了。你打听一下是咋子回事么。”黎平盯着魏仁义,试图用自己渴盼的眼神把对方有可能的推脱阻挡回去,而女人惯有的矜持和娇羞则荡然无存。
        魏仁义毕竟是俯仰于社会和政坛的高手,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的媳妇俊秀了许多的女人本就有一点淡淡的妒忌,现在又是有求于自己,深通“满则亏”要义的他故作焦躁而又不失冷静地说:“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我和甄书记还等着他筹建国学院呢。嫂子,你先回去吧,刘川那边我问询一下再联系你。”话说出口,他看到这女人手腕上的镯子晶莹透亮,配上白皙的胳膊透露着一种富贵的美,眼睛忙滑到一边说:“刘川政法委,我也有两个熟人,只要事情不大,或许可以关照的。”
        “是否还需要拿点钱,需要的话你告诉我。”黎平本来最清楚请托送礼是怀虚最厌弃的事,但营救他偏需要这样做,话说出口又不知道怀虚将来会不会生气,所以产生出惭愧的纠结,当被魏副市长婉拒后也只有带着忧虑离开,产生了不贡献红包给主刀大夫,手术质量必定大打折扣一样的担心。魏仁义目送她,直到那晃动的曲线渐行渐远为止,魏副市长最近在研究女性美的标准以及女性身材对男人之影响,从这女人的臀圆如月他知道怀虚是幸福的人。魏仁义的女人缘一直不佳,上高中上大学时,身体孱弱囊中也羞涩,不容易受学姐学妹们关注,毕业后很多年就职于云山水利局也一度似乎被女同事遗忘,弄得仁义很长时间有夜明珠蒙尘的屈辱和苦恼,然而他具有操作大格局的气魄,从不少杰出军事家在战场上用空间换时间的理念中获得灵感,干脆来个牺牲爱情换取政治进步。
        正应了那句“机遇只眷顾有思想准备的人”,大龄的魏仁义在省城走亲戚,偶闻亲戚小区门口的银行里做出纳的丑女其实是省秘书长的小姨子,目前苦等金龟婿待字闺中,仁义冒充存款者前往刺探了几趟,那丑女果然丑到了相当的段位,乒乓球大的一块红斑打乱了五官的合理布局,尽管刻意以长发遮掩,也仍然可能把胆弱者吓哭,好在魏仁义反复观察后发现对方毕竟有着女性的腰身。回到云山后,魏仁义沉默了好几天,然后掉了不少眼泪,然后又沉默,最后拿起书橱角落里的英国小说《红与黑》翻看,试图从其中男主人公于连的身上找到一些生活的共鸣和进步的智慧。
        仁义和那丑女新婚之夜,由于缺少激情,床上的对话相当理性,女说:我知道你不是喜欢我,你看中的是大姐夫的官位和权力。男说:我早晚要到省城来就职,我们把家就安在省城,省了将来从云山搬来搬去。女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就依你。
        婚后的魏仁义在云山单身奋斗,暗中从省城源源不断地引进政治动力,果不其然,九年三大步晋升为副厅级,谁说十年才能河东转河西,魏仁义只九年,不光从河东转到了河西,而且又往西去了老远,那种过关除魔的西行水平简直可以和唐僧师徒媲美。
        却说忐忑的林红匆匆回到鱼水房,找到合适位置悬挂丙田赠送的袖珍葫芦,本不存在动作上的难度,然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最容易胡思乱想,为什么是用葫芦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呢?那个葫芦圆圆鼓鼓,垂在红绳下端晃来晃去,对了,《西游记》里收妖怪也都是这玩意,莫非怀虚哥哥被妖怪捉了去,莫非妖怪就在这附近的空间里,想着想着那晃来晃去的葫芦好像正朝着她阴森地笑,林红恐惧极了,匆匆逃离鱼水房,匆匆跑出冷清了很多的云湖休闲山庄,一路打听着市政府的方向而去。
        当魏仁义被秘书告知又有个女的来找的时候,他已经准确判断出必是林红无疑,他冷静地吩咐秘书同志告知对方“领导现在比较忙”,下午三点后兴许能抽出时间打电话给她。魏仁义的所谓“比较忙”其实是一句瞎话,他每天除了迎来送往开会讲话之外,就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事务,分管单位各有各的负责领导,云山行政中心的大楼里书记、市长、副书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一大群,哪里轮到他这个无党派副市长做决断,但他有他的如意算盘,没有事正好,干脆关起办公室门运筹起宏观大思路。此时此刻林红这种美艳女子是不适合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的,更何况对方有可能谈到自己的情郎再梨花带雨,那个时候一旦被自己的政敌或者甄书记见到,岂不是影响太不好,给自己的政治前途造成灭顶之祸都很难说。
        林红离开市政府,一路怅惘踯躅,只因了那个拴着红绳的葫芦造成心锚,决计在怀虚哥哥回来之前决不再踏进鱼水房半步,当初她来云山是因为有怀虚,现在见不到怀虚,这偌大一座城市对她似乎已经不具备什么意义,尽管城东的高架桥正在紧锣密鼓的施工,尽管商品市场的贸易也还正在繁荣地进行,尽管这城市有很多男男女女仿佛正在忙碌的生活里拨冗痴恋,尽管有夏风、青山和潾潾的黄河水,然而这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歇,虽然只是经历一个上午,但是好像历经了许久的劳累,未到午时她投身于云山市火车东站旁的宏嘉宾馆。
        宏嘉宾馆以自身的楼高、床软、地毯厚闻名于云山,因此自我感觉有身份的达人喜欢在这里下榻。不知是清早的奇汤发挥了作用,还是失却恋人导致胃消化功能减退,林红进了房间并不感觉饥饿,只是异常困乏,见到了床即沉沉睡去,一个离奇的梦很快包围了她:怀虚微笑着来到她身边,问她喜欢台南还是喜欢台北,她却告诉怀虚只要你在,居住在这个海岛的哪个角落都可以,就是喜欢海,喜欢海风海潮和海水,于是怀虚挽住她徜徉在大海之滨,天特别蓝,白云缓缓地飞,她和怀虚看着看着就向那白云走去,怀虚说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识吗,也是有很多云彩的,假如能够一直在云上飘多好,再也不想回到喧嚷的人群中去······然而手机铃声响起,残酷地切断了柔软而甜美的梦,电话的那一端是魏副市长,热忱的语气表达着自己事务繁多刚刚忙完,当知道林红现在宏嘉宾馆时,当即明确告知半小时到。
        由于楼高,所以宏嘉宾馆的电梯就显得特别发达,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路路的达人如过江之鲫,这个地方魏副市长并不陌生,一到四楼的酒店其档次奇高,留下了他在这里品尝美食的身影,那些美食都是民间鲜见,不单是有一尺多长的巨大龙虾,还有味道奇怪的鸵鸟肉和鳄鱼肉。五楼是多功能会议室,仁义在那里多次做过演讲报告,宣传政策布置任务,甲乙丙丁慷慨激昂,一般都是在掌声中结束。至于六层以上的客房,官居副市长的魏仁义和那里极少有交集,因为那边包藏着云山最重量级的淫乱服务,一个政府官员除非带着警察去扫黄打非,平时以个人名义出现在那里无异于光着脚走进一片雷区。
        由于地毯厚,魏副市长从进到电梯他的皮鞋就再也没机会发出声音,脚下绵绵软软,产生了腾云驾雾的幻觉,林红的房间在二十四楼,宾馆在这午后色情服务远没有拉开序幕,所以六层以上都很静,好像一个距离尘世极远的山谷,因为是白天的缘故,走廊里也没有开灯,所以反而增添了幽暗的意境。魏仁义犹如一个诡异的魂灵,从一楼一直飘到了林红的房间门前。
        由于床软,魏仁义进到房间里就有一种想躺上去的欲望,但是房间里就一名单身女子,贵为副市长躺在床上未免显得轻佻,干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了坐在床上的林红。“魏副市长,怀虚哥被关起来了,这事你知不知道?”听了这女子的话,魏仁义惊异于女人第六感的准确,嘴里却说:“被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林红稍一迟疑,道:“算命的说的。”魏仁义笑道:“算命的,这些人信口雌黄,哪有什么准话?你怎么信这些。”林红念着怀虚,一心坚信爱人目前身陷囹圄的窘境,倒不想去跟魏仁义去考究算命不算命的话题,只是眼含焦急地说:“魏副市长,你一定可以救他的,我相信你是有权力有神通的人,你快救救他······”话未终了,眼泪竟夺眶而出,让魏仁义看了在自身情绪里分泌出很多嫉恨、爱怜,终究又化为莫名的欲火。于是靠上去,也坐在了床上,与美女并了肩,一只手搂过去,一只手却去为林红拂泪,欲火大燃,似乎可以把这屋子烧焦,好在魏副市长的舌头还没有激动到丧失功能,于是悄声对林红说:“相信我,我可以救他的。”说着,竟将嘴唇凑上去,林红突然警觉于男人的口臭从耳边向面部蔓延,她急急摆脱了说:“你是市领导,这样不好。”然而魏仁义却去拉她的手,猛然触及到一枚子弹,黄而亮的,一头带着尖的浓缩了的爆炸物,“你,怎么有这个,你要干什么·····”魏仁义语无伦次,欲火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了冷汗,他匆匆走到门口去拉把手,“你忙吧,我要回市政府了,还有个会议。”而林红并没有停止流泪,那一枚子弹一直握在她的手心,生怕弄丢耽误了营救计划,但是现在她竟不明白神通广大的人为什么对子弹如此敏感,干脆继续握住了,不使露出半点光芒以免射伤眼前这位市长大人,魏仁义这时刻才发觉这二十四楼的恐怖元素:幽静、昏暗、握着子弹的带泪女子,哎呀,太可怕了,这是人是鬼,这走廊为什么没有声音,眼见女子头发也散披着,泪光盈盈对着他喃喃地说:“魏副市长,你怎么了?”魏仁义“啊”的一声,向电梯口跑去。
        却说自打俞隆布置下天罗地网羁押了陈怀虚、拘留了栾忠胜后,自觉问题将呈现化解之势,然而常引的一个工作汇报又使他的神经绷紧了:死者王绍声的爱人柯莲跟着自己的小姑子王倩去省城告状去了。来往电话内容显示了一个结果——省城方面已经出现了接洽和救援的人。俞隆知道这才是他最大的政治险关,省城,何等高的衙门,一旦出现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说了一句话,他这县里的芝麻官岂不是要······,他真的不敢想下去,好在刘川公安局这一摊子人马不是都渴望着政治进步吗,那就要服从命令听从驱使,干脆吩咐他们为自己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平心而论,付玉久一大把将要解甲归田的年纪,倒是不敢再有升职提拔的奢望,假如去年俞隆不返聘他,他现如今已经在家中哄孙子了。他当时是一百个不想离开公安局,一是在家中也无事,虽然退二线的工资一分不少,但是从一个呼风唤雨的局长瞬间变成一个天天遛狗的闲老头子,实在不像话。二是自己培植的几个喽啰现在当上队长的队长、所长的所长,再继续遥控遥控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所以听说俞隆还要留下他“奉献余热”,真是太美了。现在人家俞局长又身兼刘川副县长,咱还有什么理由不鞍前马后,人家比咱有前途,在政治上就是那么回事,跟随有发展前景的潜力股上司总不会有错。这不,俞局长又电招开会,这一桌子陪着喝酒的伙计也顾不上了,抓紧过去。
        还是俞局长的办公室,三人团:俞、付、常。一听常引对事态的论述,付玉久想着刚才酒桌上的那一杯未能饮下的剑南春,顿时烦恼陡增,对了常引道:“她去省城能弄出啥事?一群憨头憨脑的娘们,谁理她干嘛?”然而又看到了俞局长眼神中有焦躁和期待,语气和缓下来说:“抓了,关起来,还有何话说。”俞隆喜欢下象棋,尽管棋艺一般,但是知道经常涉险必败无疑,看了付、常二人,说:“关起来,又咋办?”常引在基层派出所当所长多年,很有经验的说:“俞局,一般老百姓都是没见过看守所那阵势,有罪没罪,以办案调取罪证为由关两天就老实了,只是一般不要超期羁押,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做的,对这个柯莲,目前用这个办法最合适,不然她在省城多呆一天,局面随时都有可能恶化。”俞隆用欣赏和赞成的眼神看了一眼常引,心里说:这伙计还真有两个斜点子。嘴巴里却冒出这样一句:“好吧,让林默然安排这事。”
        去省城实施抓捕柯莲的行动仍然由打了鸡血的董华带队,在出发之前林默然严肃地给他们开了动员会,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本次行动事关本县和本局的政治形象,你们很多人都是党员,要服从组织安排,严守党的机密,确保顺利准时的将嫌疑人抓获归案,考虑到对方是女性,具体行动时要注意男女结合······这一群男女听了副局长的话,果然感觉重任在肩,乃匆匆办理了传讯手续,四部轿车一行十几人在董队长的率领下一路疾驰奔省城而去。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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