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萍：还请叫我“劳动女王”吧

姚波

姚建萍：还请叫我“劳动女王”吧
2017-01-23 08:08:03　来源: 扬子晚报(南京)

（原标题：姚建萍：还请叫我“劳动女王”吧）

文 / 扬子晚报记者 杨甜子 摄 / 扬子晚报记者 范晓林 苏绣艺术家姚建萍的样貌，足以满足你对江南女子的全部想象：编发，旗袍，细长的凤眼，微笑起来眉眼间溢出的都是温柔。开声说话，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糯到让你不禁产生怀疑：传闻中那位胸有男儿抱负的“刺绣女王”，真的是眼前的她吗？ 新的一年，姚建萍多了个新身份，没有高等学历的她受聘成为了南京大学的兼职教授。对于“刺绣女王”的称谓，姚建萍其实并不赞同：“真的要叫，就叫 劳动女王 吧，不管做什么，不都是要劳动的吗？” “刺绣女王”盛名在外。有朋友戏言，要给姚建萍的双手投保。“你的这双手，至少价值200万！” 从中科院院士、南京大学校长陈骏手中接过南大兼职教授的聘书，姚建萍有些受宠若惊：“我是 社会大学 出身，没想到南大还专门为我办了这么隆重的仪式。”事实上，姚建萍哪里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哟。前不久刚刚结束的全国文代会，新当选为第十届中国文联委员的姚建萍，作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坐在了文代会开幕式的主席台上。作为“苏绣皇后”，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个进入我国最高艺术殿堂——中国国家美术馆举办个人艺术展的刺绣艺术家，姚建萍的《春早江南》《富春山居图》《海纳百川》等作品，早已成为刺绣历史上“里程碑”式的代表作。《英国女王》《培尼亚和里维拉》等作品，更是作为最高国礼漂洋过海，被世界各国的领导人珍藏。 姚建萍的身价，一双手就足以凸显。但她却没给自己的双手“上保险”。记者在南大安中楼一楼的餐厅见到姚建萍时，她正在用这双至少价值200万的手，给团队里的年轻人端着盘子。“这道菜离你们太远了吧，盘子换个位置，让你们方便夹菜。”下午4：00的活动，姚建萍带着团队里的4个年轻人，中午1：30便赶到了南京。饥肠辘辘的一行人吃着迟到的午餐，由于餐桌是长条形状，姚建萍便张罗着将菜往年轻人面前靠拢，亲切得像个阿姨。 身价千百万的“姚阿姨”，没被扑面而来的名利冲昏头脑。在姚建萍看来，自己从“社会大学”出身，要从一名“工匠”转身成为“艺术家”，必须要有思想，要学会创新。“虽然在苏绣圈内颇为有名，但与其他艺术领域相比，我总感觉自己矮人一截。”姚建萍笑得释然，“后来我弄明白了，我们苏绣人的千针万线，却不如其他艺术家的一个思想，他们说我们临摹复制没有思想，技巧层面的艺术不值钱。” 姚建萍在实践中摸索出“兼收并蓄、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自成一体”的思想心得，最终以“平针绣”、“仿真绣”、“乱针绣”丝理与画理的互用，在无数次的探索和实践中形成了姚派的“融针绣”。 刺绣是门精细的艺术，容不得半点差错。能把苏绣作品创作到“神仙画画”地步的姚建萍，在很多读者心里估计也会成为“心细如丝”的“代言人”。 但现实的反差就是这样哭笑不得，姚建萍一旦脱离了刺绣，完全是粗心大意般的存在。吃饭不在意饭菜的咸淡，也不会下厨做饭或是洗衣大扫除。至于和女儿挽手去超市购物的画面，在姚建萍的生活里基本不存在。 “也不是不做家务啦，是没有时间。”姚建萍承认，自己的确“心大”，“对孩子嘘寒问暖这些事我可能不会做。像一般的妈妈，孩子吃苦了会心疼，而我会说， 这点苦算什么呀 。”团队里的年轻姑娘长了个良性肌瘤，有些慌张，姚建萍安慰，“肌瘤算什么？你知道我身体里的肌瘤长了多久了嘛？我认为你就是被自己吓死的，相信科学去做检查，查出来是良性，就压根不用慌张，该干吗还是应该去干吗呗。” 姚建萍过日子有点大意，但只要将节奏重新拉回工作上，她又比谁都条理清晰。白羊座的“女汉子”性格在时刻关注国家大事的姚建萍身上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98%的人不愿碰的事情，我愿意；98%的人愿意做的事情，我尽量回避。” 为了探求个性化的创作道路，姚建萍打破了苏绣一直以来局限于绣“小猫小狗”的“小格局”，她选择了奥运会、“一带一路”等宏大的主题，创作反映时代精神、与时俱进的作品。“工艺美术行业的每一步都是呕心沥血，都在摸索着个性化的发展。这需要研究当代时代审美和市场需求，找到做什么样的题材才能打出自己的品牌。要有个性化、时代性，要有自己的思想，那就跨到了一个艺术家的层面。”姚建萍说。 姚建萍如今带着一支八九十人的团队，其中不乏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清华美术学院的艺术高材生。但姚建萍当年却因为学刺绣，选择了放弃高考。 从小受到母亲的熏陶，姚建萍七八岁就拿绣花针。到了临近高考的年纪，她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举动：放弃高考，专心追随苏州刺绣研究所的资深专家徐志慧，全面系统地学习平针、乱针的各种表现手法，直到1994年才学成归家。 如今，当年一人外出学艺的姚建萍已经有了自己的团队。工作室研发设计部的年轻人一水的80后90后，还都是国内最顶级艺术院校毕业的高材生。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年轻后生，姚建萍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放弃了高考？“当时的确后悔过。”姚建萍说，学生时代的自己，成绩其实还挺不错，“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自己也有过后悔。但现在再看看，我不后悔。”姚建萍摇摇头，语意坚定。 “姚阿姨”是姚建萍团队的绣娘们对姚建萍的称呼。姚建萍能将一根线劈成64股的绝活儿，工作室的绣娘们个个都会。为了让年轻人更加安心地从事艺术创作，姚建萍想尽一切办法让绣娘们“坐得住”。“我让人在绣架旁边放上一个框，绣娘们开始工作之前，都要把自己的手机放进框里。谁有事再去框里拿手机打电话。”对付“低头族”的年轻人，姚建萍自有一套。 “当今社会，能像我们那个年代静下心来，踏实求艺的人实在太少了，虽然学苏绣的人很多，但多数人的造诣并不深，他们不能潜下心来，用上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追求和创新苏绣，他们受不住寂寞，也挡不住外界诱惑。” “其实我们刺绣还不比一般单位的工作，会将工作量安排到每一天。刺绣都有个规定好的完成日期，假如你每天都在 开小差 ，到了规定的完成日期时肯定交不了作品。”姚建萍说起了一句行话，“我们都说 抬头不见三针 ，这句话还是我妈妈当年教我的呢。” 什么是“抬头不见三针”？姚建萍身旁的一位年轻女孩儿抬起头做了补充，“姚老师的意思是，你一抬头的工夫，手底下绣三针的时间就没啦。” 女孩儿轻快的话语让记者产生了追问的兴趣。三言两句间，姑娘红着脸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姚兰。” 姚兰是姚建萍的大女儿，从国美毕业后，又考入清华美院攻读研究生。按照眼下时髦的说法，姚兰的身份可以算是标准的“绣二代”。“这不是当着同事的面喊 妈妈 会觉得尴尬么，所以我在人多的时候，还是会喊妈妈 姚老师 。”姚兰心直口快。 女儿研究生毕业后，是否有让她“女承母业”的打算？姚建萍眯起眼睛，扬起了嘴角，“她呀，还在考察我呢！”“我们是互相考察，我也还在公司的考核期里。”姚兰和妈妈互相爆起了料。很显然，母女之间还没统一好观点。 目前尚处在研究生阶段的姚兰，正在姚建萍工作室的设计部“实习”。“我的两个女儿都是学艺术的，对两个丫头抱有希望这是肯定的，但如果她们说，想要先出去磨练一圈，再回来也行。她们可以做出更多的选择，她们可以沉淀，可以思考，需要去做尝试。尝试了不行再回来都是正常的。”姚建萍肯定了女儿敢于尝试的想法，“我在她这个年龄，还没这么有思想呢。” 姚兰8个月大时，姚建萍正在老师家中专心学习刺绣，无暇顾及女儿。成年后的姚兰得知这段故事，会不会有想法？姚兰的回答挺出人意料，“妈妈表示过愧疚，但我理解妈妈。换做是我，将来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估计会和我妈一样，不可能完全照顾到孩子那么多。在事业心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挺像我妈的。”姚兰补充，“而且，我也坐得住。” 白天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刺绣工作上，姚建萍恢复“妈妈”的身份只能是在晚上和女儿单独相处时。姚建萍每天晚上和女儿谈心的话题，和她的刺绣作品一样都主打的是“宏大情怀”。“妈妈会追着和我聊天，从客厅聊到卫生间，再聊到卧室！”姚兰提高了音调。姚建萍表示，自己的举动是希望及时了解女儿的“思想动向”。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一般家庭里父亲的“职能分工”了。 快问快答 Y=扬子晚报记者 杨甜子 M=姚建萍 Y 您的微信昵称是什么？使用微信多长时间了？ M 微信也是刚学会，不太发，没时间。注册微信是为了和在国外上学的二女儿聊天。那会儿注册的时候，昵称想都没想就决定叫“别偷懒”。后来去北京开会，要求昵称统一改成真名，于是微信才改了名。 Y 事业起步时您曾经说自己“不会做生意”，于是专心研究技术。现在会做生意了吗？ M 依然不会。你想啊，我连钥匙都没有，也不会谈钱。其实啊，每一幅作品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哎呀，我越来越不会做生意了。 Y 生活中只有刺绣未免太单调，其余的时间怎样打发？看电视剧吗？ M 不看。生活中只有刺绣才不单调，能把刺绣做好就已经很好了。我最幸福的就是，能把工作和爱好相结合。我把工作当成一种爱好来做。 Y 8岁拿起绣花针到现在，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M 一步一步的走，一座山一座山的翻。我努力让作品从工艺品走向了艺术品，我自己也从绣娘走向了一个“家”。从台下到了台上，还能发个言讲个话。野心没变大，责任变重了。 Y 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规划吗？比如说要绣到多少岁之类？ M 一定要干到多少岁？没想过。自己觉得再过十年，是不是节奏可以调整调整。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