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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家姚锦新与乔冠华的一段恋情
作者:宗道一
期刊:文史精华,2000年11期·人物春秋·
▲少女时代的姚锦新
引言
姚锦新女士是50年代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的著名教授,也是中国最负盛名的优秀钢琴家之一。她的演奏风格粗犷奔放,气势磅礴。数十年的音乐生涯中,姚锦新几乎遍访世界著名钢琴家和音乐家,并有幸得到洪内格尔、辛特米茨等现代派名家悉心指导。姚锦新教授在和声理论方面造诣精深,三四十年代号称“中国乐坛五杰”之一的陈歌辛(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作者陈钢教授之父)亦曾登门拜访,屈尊向其请教配器。作为专家,姚锦新和马思聪、贺绿汀一起应聘参加新中国国歌词谱评选委员会的工作。著名作家徐迟先生很久以后还俨然以行家的口吻评论道:姚锦新“触键之强劲,展示出很大的气派,是大艺术家的风度。”更为罕见的是,姚锦新的左手特别有力,以至经常打断钢琴低音部琴弦。她是中国极少数拿起任何曲谱就能弹奏得非常流畅的钢琴家。
姚锦新女士祖籍安徽贵池,生在上海。当胞弟姚依林来到世间70天的时候,姚锦新的做过大清王朝海军不大不小官的父亲便撒手人寰。她7岁开始学琴,后来在柏林音乐学院深造。1940年自德归国,途经香港,与英俊潇洒的乔冠华相识,嗣后萌生了最初的恋情。乔冠华是为了钢琴才爱上了姚锦新的,也许他俩此生真的无缘———同是“水木清华”的清华园里的寒窗学友,同是柏林菩提树大街的天涯游子,当时竟不曾谋一面。姚锦新后来去了大洋彼岸,一个青年文学家走进了她的世界,与“留守男士”乔冠华在香岛萌发的爱情幼芽便无可挽回地枯萎了……
1991年8月初的一个秋雨霏霏的清晨,笔者辗转来到京城西南一隅姚女士寓所,倾听这位赫然名列《华夏妇女名人辞典》的女钢琴家叙述那遥远而清晰的故事……
1.姚锦新幼年失怙,她在常州迈出了艺术生涯的第一步。那位和蔼可亲的美国校长把7岁的姚锦新抱到了琴凳上……
姚锦新1911年9月在上海呱呱落地的时候,多灾多难的祖国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10个月后,武昌起义爆发,营造了300多年的大清帝国的宫殿倾刻之间土崩瓦解。她在黄埔江边度过了难忘童年的大部分时光。父亲姚健勋晚清时期做过大清王朝的海军军官,可惜英年早逝,他唯一的儿子——后来在中国政坛崭露头角的姚依林在其去世的两个半月前降临人间。幼年失怙的姚锦新、姚依林姐弟曾随母亲寄居常州二伯父家,孤儿寡母不时得到这位好心长者的关照和资助。嗣后,全家又搬回上海,母亲替人做家庭教师,姐弟俩苦度光阴。
姚锦新是在常州迈出了她艺术生涯第一步的。当父亲撒手西去时,姚锦新正好7岁——这是一个充满天真烂漫的年龄。在常州一家美国人办的教会小学琴房里,那位和蔼可亲的美国校长把姚锦新轻轻地抱在琴凳上,乌黑闪亮的琴盖映照出姚锦新充满好奇与稚气的小脸。当她细嫩纤纤的手指在雪白的琴键上奏出第一个不成熟的音符的时候,便与钢琴结下了不解之缘。
姚锦新的中等教育是在上海中西女中(当时称中西女塾)完成的。她在这所名门闺秀所占据的贵族学校中前后呆了8年。她的母亲靠着微薄的薪金,靠亡夫仅有的一点遗产,供姚锦新读完了全部课程。非常幸运,在恬静幽静的美丽校园里,姚锦新遇上了一位琴艺精湛的女钢琴教师邱真蔼女士——一个在檀香山长大、毕业于波士顿音乐学院的华侨女儿。由于邱女士的精心传授,姚锦新的琴技大为长进。
▲姚锦新在德国柏林留学
2.在柏林音乐学院度过难忘5年的姚锦新,1940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来到香港。这使她有机会与年轻潇洒的乔冠华结识。优美的琴声让乔冠华萌生了最初的恋情。
到现在都无法解释的是姚锦新自中西女中毕业后报考的却是清华大学政治系,次年又转入外文系——她的英语无可挑剔,早在中西女中时就曾上台用英语演出莎士比亚的许多名剧。在京郊清华园里,姚锦新依然醉心于心爱的钢琴。她在琴房里度过无数个汗流浃背的日日夜夜,随着时而悠扬、时而激越、时而奔放的琴声,姚锦新常常沉浸在一个忘我的痴迷境界里。
在清华大学,姚锦新曾随古布卡先生学习钢琴。这位恩师带领她攀越上业余训练的最后一座高峰。以后的路对于姚锦新来说,已是一马平川。
1934年姚锦新作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第项重大决定:毅然中断清华大学学业,奔赴向往已久的音乐之乡——哺育了巴赫、亨德尔、舒曼、贝多芬、门德尔松和华格纳等一大批星汉灿烂的艺术大师的德国。那一年姚锦新刚好22岁。
姚锦新在柏林音乐学院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5年,这莫定了她作为中国最优秀的女钢琴家的全部基石。姚锦新也许是最早走出国门、主攻音乐的中国女性,故乡安徽贵池教育局每年为她提供120马克的奖学金。野心勃勃的希特勒政府为了吸取外汇,规定只要在德国消费,可兑换成240马克。故而姚锦新不愁温饱,她常常跳入柏林市内清澈见底的哈佛河,玉臂纤手划破平静的河水,悠然舒适,快意莫名。
从柏林音乐学院毕业的翌年,姚锦新回到了久违了的故国。她在1940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到达香港,住在嫁给一位大银行家的姨母家里。她决定在香港举行一次钢琴独奏会,并精心拟定了一张内容极为丰富的曲目。
她先在姨妈家豪华客厅里举行了一个茶会——实际上是即将举行的独奏会的一次“彩排”。著名诗人、翻译家、作家徐迟先生应邀参加了这次茶会。从小喜爱西洋音乐、在贫儿院的管乐中长大的徐迟对音乐非常懂行,造诣匪浅。他在大银行家的客厅里第一次见到年轻貌美、正当妙龄的姚锦新,便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深刻印象。直到年届耄耋的暮年,这位多产的作家,仍记忆如初:“那时她的年岁,我现在估计,不到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实际年龄是28岁)。很年轻,非常的健康,结实而有毅力的神态,披有一头乐圣式的黑发。她有一种沉浸在音乐中、而其他一切皆心不在焉的冷漠外形。”
徐先生还用十分欣赏的笔调写到与姚锦新的那次初次相识:“她没有多说话,只稍事寒暄,便毫不扭捏地坐在一架‘斯坦威'前面,给我们演奏了一个半小时的曲子。”
姚锦新的琴艺令徐迟赞叹不已:“我只记得她弹奏了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她的演奏风格确实粗犷有力,触键之强劲,展示出很大的气派,是大艺术家的风度。我开始不大相信,这样的年轻能有这样的功力。没有听完她所有曲子,我已经被她的音乐打动了,便相信了。我已见到在我国的音乐天空中新出现的明星似的,一位卓越的钢琴演奏家。”撰写此文时早已耳背的徐迟生怕别人不相信他的评论,特意还补充了一句:“我那时的耳朵还是很尖锐的,反应也很敏捷。”
几天后,姚锦新的钢琴独奏会在香江豪华的半岛酒店玫瑰厅举行。那天,徐迟特意为姚锦新在《大公报》副刊、《星岛日报》“娱乐版”上写了介绍评论性的文章。姚锦新暗自庆幸自己能遇上徐迟这样热情而又有音乐素养的行家,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她给了徐迟整整一排座位的订票。徐迟将其中的一张给了时在香港的莫逆之交乔冠华。
当时与姚锦新素昧平生的乔冠华一生酷爱欧洲古典音乐,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故而他藉此与许多音乐界的朋友如马思聪等人结识。就个人爱好而言,乔冠华喜欢贝多芬,更喜欢波兰钢琴家肖邦的那些流露出个人伤感的忧郁情调的钢琴曲。他认为“这是人生的最大享受”。乔冠华的音乐修养远在徐迟之上,这位后来蜚声中国文坛的大作家曾被乔冠华侃得“服服贴贴”。音乐是这对老友之间聚谈的重要内容。所以徐迟在拿到姚锦新的赠券,自然不会忘记乔冠华。
在乔冠华进入灯火辉煌半岛酒店玫瑰厅的时候,首次见到了后来为之钟情、为之缱绻的姚锦新小姐。实际上,在此之前,乔冠华和姚锦新完全应该有缘得以相识。无论是在“水木清华”,还是柏林菩提树大街,他们都应该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缘分。但是,确确实实,他们在同一个校园、同一条大街却不曾结识。他们也许是真的无缘。
这次大规模的钢琴独奏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当姚锦新在铮亮的钢琴上奏出的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玫瑰厅里回荡的时候,在济济一堂的中外听众里便响起了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乔冠华对秀外慧中的姚锦新的出众才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台下拍手叫好的众多听众中,乔冠华那1米83的颀长身躯显得鹤立鸡群。姚锦新向热情的听众频频挥手还礼的时候,她显然也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乔冠华,特别是那张英俊而富于才气的脸……
但是,玫瑰厅的这场钢琴独奏会却引起了非议。诗人袁水拍先生(即马凡陀)首先“发难”,在茅盾主编的8开小报《立报》副刊《言林》上发表了题为《贵族的音乐和音乐的贵族》一文。这篇颇有背景和来头的文章差不多是指名道姓地抨击姚锦新。矛头所向,令徐迟如芒刺在背。
年轻气盛的徐迟勃然大怒,奋起应战,在《大公报》副刊“文艺综合”版上发表了《音乐的答辩》,毫不留情地逐一驳斥袁水拍,为自己辩解、也为姚锦新仗义执言。这场笔战在香港文艺圈内激起了波澜,“文协”香港分会决定召开会议,专就此事进行公开辩论,笔战迅即演变成面对面的舌战。对方严阵以待,出阵挑战的有一大批策士和雄辩家,坐镇的就是毕业于燕京大学英国文学系的《大公报》名记者、后来成为新中国外交界女杰的杨刚,以及能言善辩的乔冠华。在这场有背景、有组织的激烈论战中,“舌战群儒”的徐迟是孤军奋战。他滔滔不绝地为这次钢琴独奏会辩护,口若悬河。但是问题在于:在强敌入侵、全民艰苦抗战的时候,巴赫、贝多芬等音乐大师的经典作品自然不敌聂耳、洗星海、张曙、任光等人的《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洪波曲》、《打回老家去》。所以无论怎样有理,徐迟绝对是输家。
乔冠华虽然钟情古典音乐,与徐迟也属“铁哥儿们”,但是一旦涉及文艺的路线和方向,便不能“友情为重”了。因为个人私下喜爱是一回事,而公开的原则立场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乔冠华没有在辩论会上为姚锦新主持公道,但是他与姚锦新却有了往来。在仅有的几次交往中,乔冠华萌生了最初的恋情,未几即渐入佳境。但是就两人的感情基础而言,就不一定那么坚固了。乔冠华固然对才貌双全的姚锦新十分倾心,但说到底,他是为了音乐,为了钢琴而去爱姚锦新的。就姚锦新来说,对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乔冠华虽然相谈投机,颇有好感,但在最初不多的几次接触中两人感情升温并不同步。姚锦新还停留在印象,仅仅是印象。
3.就在乔冠华、姚锦新的情感在飞越大洋的鱼雁传书中加深的时候,一位才华横溢的古典文学教授“插”了进来。然而结局是以婚姻破裂而告结束。
两人的情感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展开,姚锦新就去了美国。该时,流寓昆明的母亲希望姚锦新去云南教书,但是女儿还想进一步深造。姚锦新的父亲当年曾资助过姨母(姚母的妹妹)——那位大银行家的夫人,作为回报,姨母把姚锦新带到了美国。
乔冠华与姚锦新的感情是在飞越大洋的鱼雁传书中加深的。倘若不是姚锦新生活发生变故,也许好事就成了。
姚锦新随姨母到达美国以后随即入耶鲁大学攻读音乐。遗憾的是好景不久,姨母几个月后撒手不管,一推了之。失去了往日的依靠,姚锦新像断了线的风筝。好在姚锦新并不喜欢耶鲁大学的校园氛围,她未经思索便决定立即返国。在等候船票的日子里,又是一个意外—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姚锦新只好暂居在一位中国女友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遇到一位北大高材生,这改变了姚锦新的一生。
专攻中国古典文学的陈世骧教授那个时候也是风流潇洒,一表人才。这位极有才气的北京大学高材生比姚锦新小一岁,他能使姚锦新芳心暗许、舍乔冠华而钟情自己,足见其当年魅力不同一般。陈世骧给姚锦新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陈世骧的故乡是在距天津和北京都不算远的小县城——河北滦县。她那本早已泛黄的相册里至今还保存着陈世骧的青春留影。陈世骧差不多是与姚锦新同时来到美国留学的。在此之前,陈担任北京大学、湖北大学中文系讲师,后来又在哥伦比亚大学、加利福尼亚大学担任教授,主讲中国古典文学及中西比较文学。陈世骧晚年致力先秦文学,还曾赴日本东京大学讲学,一生著述颇丰。
50年后,姚锦新在其简陋的居室非常平静对笔者说:“乔冠华、陈世骧两人都极有才华,但乔有书呆子气,而陈则自私。”
几个月后,姚锦新和陈世骧在华盛顿闪电式地举行了婚礼。“留守男士”乔冠华在香港闻知姚锦新在大洋彼岸另有所爱,有如晴天霹雳,心酸不堪。伤心欲绝的乔冠华好几次给姚锦新写信,像成千上万失恋的痴心男儿一样痛诉衷肠,不厌其烦地一再责问:这是为什么?但木已成舟,“大错”铸成,新婚燕尔、蜜月初度的姚锦新除了苍白无力的宽慰以外,别无他言。而后珍珠港事件爆发后,日本侵略军迅速占领香港,乔冠华在廖承志领导下参加了那场大规模的秘密营救滞港爱国文化人士的行动,多少冲淡了儿女私情。
婚后,姚、陈两人离开华盛顿来到旧金山。一位曾在燕京大学教过姚锦新唱歌的史密斯太太,介绍他们夫妇进了美国战时情报局工作。姚锦新在旧金山对华广播电台主持每日5分钟的音乐战线节目,自编自撰英文广播稿,播送唱片,并介绍所有盟国的民歌。姚锦新还曾入加州大学音乐系学习作曲和作品分析。
年轻夫妇间的分歧很快产生,分手似乎已不可避免。姚锦新首先提出离婚,陈世骧不同意,在拖了一阵子以后,姚锦新得到了正在旧金山的国民党要人、中央大学校长顾孟余的理解和支持。顾孟余邀请感情濒临破裂的陈世骧、姚锦新夫妇两人到自己家里吃饭,还找来一位哲学家、留学哥伦比亚大学的汤用彤先生,一起为陈世骧、姚锦新“证”离婚。
解脱以后的姚锦新毫无眷恋地启程回国,先在清华大学,旋即进入解放区华北大学文艺学院音乐系(中央音乐学院前身)教授和声学、对位法和曲式学。那时离全国解放已为时不远。
新中国诞生前夜,姚锦新随解放军进入古都北平,在北京人民文工团任创作员。新政协会议期间,她和马思聪、贺绿汀等音乐界权威人士一起被聘为专家参加国歌词谱评选委员。1951年秋,姚锦新调入当时设在天津的中央音乐学院任教,1958年随中央音乐学院迁入北京。在历尽20年坎坷磨难后,姚锦新自70年代开始主要从事音乐理论的翻译工作,译有辟氏顿等著的《和声乐》中现代和声部分,还与他人合译《有着音乐美学的若干问题》和汉斯·艾斯勒的音乐评论多篇。
▲乔冠华、龚澎重庆新婚留影(1943)
4.回到国内的姚锦新为乔冠华、龚澎美满幸福而由衷高兴。在离开人间以前的好长一段岁月里,她一直对乔冠华为自己伸张正义感激在怀……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1991年仲夏,笔者费了好大周折方在京城西南一个偏僻胡同里找到了似乎尘封已久、差不多被人遗忘的姚锦新教授。养女姚冬梅已去法国自费留学,多年失修的居室只有一架陈旧的钢琴在昭示着年迈的女主人往昔的声名和辉煌。著名歌唱家李清女士曾多次告诉笔者,30年代中国著名作曲家、“中国乐坛五杰”之一的陈歌辛(著名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作者陈钢教授的父亲,可惜这位才华卓绝的大师打成右派后竟在劳改农场饿毙)对姚锦新佩服之至。他认为姚锦新是中国乐坛在音乐配器方面屈指可数的天才。50年代,陈歌辛还亲自登门拜访,向姚锦新屈尊求教配器。据圈内人士称,姚锦新是中国极少数能够拿起任何曲谱就弹奏得非常流畅的女钢琴家。
拂去岁月的尘埃,翻开早已泛黄的相册,姚锦新老人坦诚地打开心扉:在与陈世骧离异后的最初日子里,姚锦新对未能与乔终成眷属而与陈结合似有悔意。但这种感觉很快随着琴艺的日臻完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姚锦新回国后从未给乔冠华写过一封信。虽然两人多年同居京城,也无缘得谋一面。十数年来,乔冠华在传媒频频出镜。姚锦新清楚地记得,她曾看到过率团前往纽约参加“联大”会议的乔冠华的照片。每逢节假日,乔冠华、龚澎夫妇常去中南海附近那个公园。姚锦新从胞弟那儿获悉此事,她从不去那个公园。姚锦新把过去的一切都打上了封条,埋入心底,凝固在已消失的如烟往事里。但是姚锦新还是为乔冠华幸福美满的婚姻而由衷地感到高兴。她很感激乔冠华在“文革”期间为自己伸张正义。姚锦新曾用英文写过一本薄薄的、题为《凤阳花鼓以及其他中国歌曲》的小册子。外国音乐界对这本在美国出版的音乐专著评价甚高。但是在“文革”中,造反派给早有“特嫌”的姚锦新扣上了两顶风马牛不相及的大帽子:“歌颂希特勒”、“歌颂蒋介石”,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其实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这本书的内容。乔冠华清楚地告诉前来调查取证的外调人员:“绝对没有这种事!……”
当笔者扶着这位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耄耋老人缓步走向床铺,并替她掖好被子以后,回望着桌上那简单的饭食,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伤感、沉重乃至酸楚……
没有等到笔者第二次去拜访她(我们本来是约好的),1992年6月11日傍晚,当太阳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以后,姚锦新教授走完了她长长的81年人生之路,流然长逝。1个多月后笔者到达北京,闻听此事,不禁怅然于怀,唏嘘不已,久久难以释然。
姚锦新
姚锦新(1910~1992),女,安徽贵池人,清宣统二年(1910年)出生于上海。7岁丧父,随母亲及不足周岁的弟弟姚依林寄住常州二伯父家,亦从此与钢琴结下了不解之缘。后举家迁回上海,靠母亲做家庭教师和父亲留下的遗产生活,并读完由美国人开办的教会学校上海中西女中。在这所贵族学校里,她有幸遇上了一位琴艺精深的钢琴教师,毕业于波士顿音乐学院的檀香山华侨邱真霭女士,钢琴技艺得到了很大提高。随后,她考上清华大学政治系,次年又转入外交系,但她仍醉心于钢琴,于民国21年进入法国柏林音乐学院深造,并得到当时贵池县地方教育局每年120马克奖学金的资助,成为中国最早出国学习音乐的女性之一。
民国29年,她来到香港姨妈家,在半岛酒店举办首次钢琴独奏会,获得了巨大成功,当年参加音乐会的徐迟曾这样回忆道:“她弹得热情洋溢,气势磅礴,没有哀伤,较少柔情而富有刚度。”之后,在姨妈的资助下,进入美国耶鲁大学学习音乐。不久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她被迫滞留美国,在旧金山对华广播电台主持英文广播文稿、播放唱片及介绍盟国民歌,她还曾入加洲大学音乐系学习作曲和作品分析。36年回国在清华任教,后进入解放区华北大学音乐学院教授声乐、对位法和曲式学。
民国38年新中国建立前夕,姚锦新随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先后任中国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乐协会第二、三届理事。作为当时中国最优秀的女钢琴演奏家,她曾与马思聪、贺绿汀一起应聘参加新中国国歌词谱评选委员会。她的演奏风格粗犷奔放,大气磅礴,作家徐迟一直赞赏有加:“触键之强劲,展现出很大的气派,是大艺术家的风度。”更为罕见的是,她的左手特别有力,甚至经常打断低音部的琴弦,她同时还是极少数拿起任何曲谱即可弹奏非常流畅的钢琴家之一。
她在长期从事音乐与钢琴教学的同时,谱写并翻译了很多歌曲,有的被列入中小学教材。其中英文著述《凤阳花鼓及其它中国歌曲》受到国外音乐界的很高评价。译著有《勋伯格:月迷彼埃罗》、《器乐》、《音乐美学若干问题》(与人合译)等。民国29年,姚锦新曾在香港举办的个人独奏会上与外交才子乔冠华邂逅,并产生了一段铭心恋情,不久后因战争阻隔等原因,被滞留华盛顿而与陈世骧结合,但4年后即离异,未再婚。晚年一直与养女一起居住在北京。1992年秋因病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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