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秦文士集团与僧侣著述 第一节 姚氏家族与佛学 东晋十六国时期,社会动乱,人民生活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其自身的统治,极力地推行佛教,从统治阶级到官僚贵族都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潮。《高僧传·佛图澄传》曰: 澄道化既行,民多奉佛,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石虎下诏令中书料简,详议真伪。中书令郎王度奏略曰:“夫王者郊祀天地,祭奉百神,载在祀典,礼有常。佛出西域,外国之神,功不施民,非天子诸华所应祀奉。往汉明感梦,初传其道,唯听西域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中书王波亦同度所奏。石虎下书曰:“度议云,佛是外国之神,非天子诸华所可宜奉。佛是戎神,正所应奉。” 十六国时期提倡佛教,这是在胡族政权中普遍存在的现象。除了给广大百姓在心灵上进行疗伤的因素外,还有其民族自身的缘故。由于佛教是外来宗教,不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因而在心理上更容易被异族统治者所接受。当时各族人民受尽阶级和民族的双重压迫以及战争带来的痛苦,容易接受佛教所散播的幻想。同时,进入中原的各少数民族贵族,经历着生死无常的忧患,内心是怯弱的,需要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当时由于受到“内诸夏而外夷狄”的儒家传统观念的影响,在思想领域,少数民族统治者缺少自己的精神支柱。在那样一个战乱的时期,广大百姓朝不保夕,亲人的死亡离散,自己的生命也有随时被剥夺的可能,这种状况需要一种信仰,而佛教宣言来世说,忍受今生的苦难,来世便可进入天堂。对没有精神寄托的广大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很好的安慰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当人们有了“精神家园”,才能更安心的从事其它活动。后秦佛教的发展,是由当时整个大的时代背景所决定的,也是佛教在十六国时期盛行的一个缩影而已。 十六国时期,由于统治者多信佛教,对群众也不再限制,佛教就迅速发展起来。如后赵的石虎,明令“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特听之”,1政府的限制一解除,出家之人便大量增加,佛教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后赵统治者对佛教的信奉,还多半是出于民族感情和对佛教高僧法术之倾倒2,对佛教的支持与发展,前秦后秦尤为突出。他们有意识地了解佛教、发展佛教到利用佛教。 史称后秦姚兴“少达崇三宝,锐智讲集”1,同时大力提倡和扶植佛教。姚兴能讲论经籍,于佛法亦同摩诃衍、阿毗昙义。曾以其所怀,疏条摩诃衍诸义,欲与什公详定。其最知名者,为《通三世论》。《通三世论》曰: 众生之所以不阶道者,有著故也。是以圣人之教,恒以去著为事。故言以不住般若。虽复大圣玄鉴,应照无际,亦不可著。著亦成患。欲使行人忘彼我,遣所寄,泛若不系之舟,无所倚薄,则当于理矣。(《广弘明集》二十一) 此文反映出了姚兴研习佛经、并为其统治服务的目的。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姚兴讨伐后凉,将鸠摩罗什接到长安,以国师之礼相待,让他在逍遥园的西明阁翻译经论。其后十余年光景,罗什都是专们翻译和讲解经论,还培养了数千名门徒。姚兴本人也是积极地参与其中。史载,“兴入逍遥园,引诸沙门于澄玄堂听鸠摩罗什演说佛经……罗什持胡本,兴执旧经,以相考校,其新文异旧者皆会于理义”。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后秦出现了“公卿己下莫不钦附,沙门自远而至者五千余人”,以及“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矣”的景象。同时,随着佛教的广泛传播,僧尼的增多,各级统治机构便从僧人中选任僧官,协助该政权管理僧务,一般认为后秦最早设官。就当时姚秦的都城长安的情况看,共有僧尼约万余人。为了实行对佛教的有效管理,在鸠摩罗什的建议下,姚兴设立了管理全国僧尼的行政机构,任命鸠摩罗什的弟子为管理僧尼的最高官员,即僧正。在姚兴的大力支持下,佛教在后秦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姚兴的崇佛,颇受江左风气的影响,所以他的表现,主要不在修寺庙,兴福事,而是把重点放在研究佛义学,把它当作争取贤能,赞助“政化风俗”的“玄教”来提倡。如后秦弘始三年,姚兴将龟兹名僧鸠摩罗什迎入长安后,待以国礼。请其讲法译经,并为之提供专门译场,配以得力助手。姚兴不但参与其译经,同时还研究佛经义理。他曾与姚嵩书说: 吾曾以己怀疏条摩诃衍诸义,图与什公评详厥衷,遂有哀故,不复能断理。未久,什公寻复致变。自尔,丧戎相寻,无复意事,遂忘弃之。今以当遣使送像,欲与卿作疏,箱中忽得前所条本末,今送示卿,徐徐寻抚。……吾前试通圣人三达观以咨什公,公寻有答,今并送往,诸此事皆是昔日之意,如今都无情怀,不知如何矣。(《广弘明集》二十一) 摩诃衍,既大乘佛法。姚兴的大意是说,他曾经把自己研究大乘佛法的心得整理出来,想与鸠摩罗什研讨,但突然遇到哀事而未实现,不久,鸠摩罗什也去世,又遇到战事发生,遂将研究心得搁置一边,现又从箱中翻出,特送与姚嵩研讨。姚兴还曾提到他以前曾对“圣人”的“三达观”作了疏通阐发,并向鸠摩罗什咨询,鸠摩罗什也作了答复,现一并送与姚嵩。由于佛教的派别不同,对三世也有不同的看法,小乘说肯定“三世实有”,而大乘则认为“三世皆空”。姚兴维护“三世实有”之说,认为“三世一统,循环为用,过去虽灭,其理常在。……如火之在木,木中欲言有火耶?视之不可见,欲言无耶?缘合火出。经又云:圣人见三世,无所疑矣”。姚兴所论此问题,是佛教中的重要问题,如果否定三世的存在,则佛教三世轮回的因果报应说就会被否定。虽然鸠摩罗什用大乘中观学派的观点答复姚兴,即对三世的有无,“不得定有,不得定无,有无之说,唯时所宜耳”。1但却肯定了姚兴所论问题的重要性,说“雅伦大通,甚佳”2。后秦太子姚泓也是精通佛理的,“有秦太子者,寓迹诸宫,拟韵区外,玩味斯经(小品经),梦想增至。准悟《大品》,深知译者之失”。 姚兴还亲自参与佛经的翻译和校订。这在十六国时代,是十分难得的。姚兴曾“躬览旧经,验其得失,谘其通途,坦其宗致。与诸宿旧义业沙门释慧恭……等五百人,详其义理,审其文中,然后书之。”(《出三藏记集》卷八)五百人校经,规模之大,可见后秦佛学之盛。但这还不是最宏大的一次。公元406年,罗什法师于逍遥园中译《妙法莲花经》,“秦主(姚兴)于草堂寺与三千僧手执旧经重参定”。 作为一个封建统治者,姚兴大力扶持佛教和研习经典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通习佛教宗义,宣传佛教思想,并利用他来为自己的统治服务。姚兴积极兴办译场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招聚贤才,以“助振王业”。这些思想,在姚兴的散文著述中,都有所记录。 第二节后秦时期的僧侣著述 十六国时期,社会动乱,人民生活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其自身的统治,极力地推行佛教,把佛教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十六国时期僧侣文学至后秦之时,达到了它的第一个高峰。究其原因:(一)由于统治者多信佛教,解除了汉魏以来民众出家的禁令,对人民群众也不太限制,佛教得到了较大的发展。特别是后赵的石虎,明令“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特听之,”1政府的限制一解除,出家之人便大量增加,佛教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二)地域及民族的影响较大。如苻坚是略阳临渭(今甘肃天水市)氐人,姚兴是南安赤亭(今甘肃陇西县西)羌人,同为陇右地区的氐、羌族。而陇右地区是中原与西域、中亚、天竺交通的要道。自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后,不少西域和天竺僧人就是经过此地区进入中原的,所以陇右地区受佛教的影响比中原地区早。 前秦时,国主苻坚之提倡佛教,首先是崇敬道德高尚的僧侣。在他即位不久,就制织“价值百万的”的袈裟赠予比丘尼智贤。又“遣使征请”泰山金舆谷昆仑山之高僧僧朗,当僧朗辞以“气力虚微,未堪跋涉”后,苻坚“于是月月修书遗”,并在整顿管理全国僧侣时,下诏说:“朗法师戒得冰霜,学徒清秀,昆仑一山,不在拽例。”2苻坚对僧尼的崇敬,目的在于提高佛教的地位,而对学识渊博或有影响力的高僧,苻坚就直接利用他们的威信。如西域高僧僧涉,据说能“虚静服气,不食五谷,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验若指掌”;又能“以秘祝下神龙,每旱,坚常请之咒龙请雨”3。僧涉于建元十六年去世后,苻坚又遇大旱,苻坚还说:“涉公若在,朕岂焦心于云汉若是哉!此公其大圣乎!”4苻坚对佛教高僧之崇敬,莫过于释道安。道安是两晋时期学识渊博、影响力重大的著名僧人。苻坚对此早有耳闻,公元365年道安率众徒抵襄阳后,苻坚即“遣使送外国金箔倚像高七尺,又金坐像、结珠弥勒像、金缕绣像、织成像各一尊”5与道安,以表对道安的崇敬与欢迎。想借道安的威信来辅助自己的统治。他常说:“襄阳有释道安,是神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6建元十三年(377年),秦太史云:“有星见于外国分野,当有大德智人入辅中国。”苻坚便说:“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襄阳有沙门释道安,将非此耶!”7建元十四年二月苻坚派苻丕攻打襄阳,得释道安。道安至长安后,苻坚大喜,对其左仆射权翼说:“朕不以珠玉为珍,但用贤哲为宝,今以十万之师攻襄阳,获一人有半。”1所谓一人,指道安;半人则指习凿齿。习凿齿是襄阳大名士,以“博学洽闻”著称于世,2而苻坚却视为半人,可见苻坚对学识渊博、有影响力的僧人之赏识。 苻坚对佛教的重视,还表现在对佛经翻译工作的支持。苻坚政府除给译经者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外,还有很多官员也加入到里面,积极参与、组织译经。曾任著作郎、黄门郎与武威太守的赵正3,就是积极组织、参与者。前秦时期的译经主要有《中阿含经》、《三法度论》、《阿毗昙毗婆沙》、《婆须蜜》等等。赵正在组织译《阿毗昙毗婆沙》时,还提出了译经的原则说:“《尔雅》有释古、释言者,明古今不同也。昔来出经者,多嫌胡言方质,而改适今俗,此致所不取也。何者?传胡为秦,以不闲方言,求知辞趣耳。何嫌文质!文质是时,幸勿易之。经之巧质,有自来矣,唯传事不尽,乃译人之咎耳。”4这种忠实原文的尚质主张,与道安在译经中提出的“五失本”与“三不易”的精神是一致的,故得到众译僧的附和,也得到道安的赞许,说“斯真实言也”5。 前秦译经之具体数字,《大唐内典录》谓“所出经、戒、论、集、志、解、传四十部,合二百三十九卷”。《开元释教录》则谓译经十五部,一百九十七卷。而《内典录》所说的四十部,包括道安之“注、解、志、录”二十四部二十八卷,这些著作又多在襄阳撰成,严格说来,不应算在前秦译经数中,因此,前秦译经就只有十六部二百一十一卷,与《开元录》所载相近。 后秦姚氏更尚佛教。后秦的佛经翻译活动,主要集中在姚兴执政时期。当时从事译经活动的高僧,主要有鸠摩罗什、佛陀耶舍、昙摩耶舍等人。其中以鸠摩罗什译经的卷书最多,成就最高,影响最大。此外,后秦国主不仅广纳僧人,尊崇高僧,还在他即位后,向泰山僧朗致书献礼说:“皇帝敬问泰山郎和尚:……今遣使者送金浮图三级、经一部、宝台一区,庶望玄鉴,照朕意焉。”6对入关中的中外高僧,姚兴均甚礼敬,如“释昙影入关中,姚兴大加礼接”7弗若多罗于“亲弘始中,振锡入关,秦主姚兴待以上宾之礼”8,佛陀耶舍“方至长安,兴自出侯问,别立新省于逍遥园中,四事供给”。1由于姚兴崇敬僧人,僧侣至长安者甚多,《高僧传·佛驮跋陀罗传》说“秦主姚兴专志佛法,供僧三千余”。《大唐内典录·后秦传译佛经录》也说长安有“三千德僧,同至一处,共受姚兴天王供养,世称大寺”。《出三藏记集·菩萨波罗提木叉后记》也说姚兴弘始三年逍遥园中有“三千学士与什(鸠摩罗什)参定大小乘经五十余部”。这三千余人是由后秦政府供给住在逍遥园中的译经僧人,而并不是长安所有的僧人总数。而且逍遥园中的这三千余人,还是很平常的人数,僧众在当时可能还不止此数。《晋书·姚兴载记》云:“兴既托意于佛教,公卿以下莫不钦附,沙门自远而至者五千余人,……坐禅者恒有千数。”这是姚兴供给僧众最多的时候。在当时来说,可谓极盛。同时,姚兴为了加强统治机构,还曾令有才干的高僧还俗为官。《高僧传·释道恒传》说道恒“学该内外,才思清敏”,又道恒的同学道标“亦雅有才力,当时擅名,与恒相次”。姚兴遂敕“尚书令姚显,令逼恒、标罢道,助振王业。又下书恒、标等曰‘卿等皎然之操,实在可嘉。但君临四海,治急须才,今敕尚书令显,令夺卿等法服,助翼赞时世’”。但道恒、道标却两次上书推辞,姚兴又再次下诏。并致书请鸠摩罗什、僧迁等为之规劝。可见,后秦对道德高尚的僧侣是非常尊崇的。随着统治阶级对僧侣的重视,从世人的心态到文风都受佛教的影响较深。 后秦的僧侣作家主要有鸠摩罗什和僧肇。 鸠摩罗什译有《中论》、《百论》、《十二门论》、《般若经》、《法华经》、《大智度论》、《维摩经》、《华手经》、《成实论》、《阿弥陀经》、《无量寿经》、《首楞严三昧经》、《十住经》、《坐禅三昧经》、《弥勒成佛经》、《弥勒下生经》、《十诵律》、《十诵戒本》、《菩萨戒本》、佛藏、菩萨藏等等。有关翻译佛经的总数,依《出三藏记集》卷二载,共有三十五部,二九七卷。据《开元录》卷四载,共有七十四部,三八四卷。 僧肇佛学作品有《物不迁论》、《不真空论》等佛学论文。此外,僧肇还为《维摩诘经》作注。关陇地区于十六国时佛事兴盛,僧侣众多,能作文者远不止鸠摩罗什与僧肇二人。如曾参与译经的宝度、法钦、道恢等人,在当时也是很有名气的。随着佛经的翻译和僧侣的辗转,给文学无形中渗入了佛学的意蕴,对唐代诗坛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第三节鸠摩罗什与僧肇 一、鸠摩罗什 魏晋时期是中国佛教发展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佛法兴盛,而且逐渐深入民间。东晋十六国时代,更因佛典的大量翻译,中国佛教僧侣学术论著的纷纷问世,般若学不同学派的竞相成立,民间信佛者的剧增,汇合成了中国佛教发展的第一个高潮。这其中,尤以二秦提倡佛教最为积极,特别是后秦时期。因为鸠摩罗什入后秦,使得这一时期的译经和教化事业卓越、突出。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在他的《中国佛教发展史略》一书中这样写到:“罗什的来华,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段奇迹,这个奇迹,说来却很辛酸”。公元382年,国势渐趋强大的前秦皇帝苻坚派大将军吕光率军西进,攻取龟兹,临行之际饯送吕光于长安建章宫: 夫帝王应天而治,以子爱苍生为本,岂贪他地而伐之,正以怀道之人故也。肤闻西国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娴阴阳,为后学之宗。肤甚思之。贤哲者国之大宝。若克龟兹,即驰释送什。《高僧传·鸠摩罗什传》 吕光于公元384年即晋太元九年攻取龟兹,归师时即携罗什入关,然而行军至凉州传来苻坚因淝水之战而败亡、后秦姚苌自立为帝的消息,于是吕光按兵不前,直至公元386年他自称为帝,建立后凉王朝,定都姑减(今甘肃武威)。吕光于佛教无兴趣,又恐惧罗什入关对后秦有利,于是罗什被困在姑臧十余年。此十余年间罗什以其聪明才智,进一步“蕴其深解,无所不化”,同时他逐渐地熟悉和掌握了汉语言,这对他以后入关译经,了解汉文化奠定了基础。 据史书记载,鸠摩罗什于385年依从吕光后,虽在凉州生活了十六年,但除收取门徒,讲授佛理外,几乎“没有从事译经”活动。然而,他自步入后秦国都长安后,在大约十一年的时间中,却主持翻译出了三百余卷佛经著作。这一历史事实,说明了鸠摩罗什佛经翻译与后秦的支持有密切关系。根据《出三藏记集》记载,鸠摩罗什翻译的主要经典有: 此表参照《后秦史初探》。从上表显示,重译的佛经在鸠摩罗什所译佛经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鸠摩罗什在重译时,仔细对比旧译。详考其优劣,总结其得失,取长补短,使自己的翻译质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鸠摩罗什的这些工作,为佛学的中国化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鸠摩罗什除译经之外,也进行文学创作。《全晋文》卷一百六十三收录鸠摩罗什的散文有《答秦主姚兴》、《答姚兴通三世论书》、《答慧远书》、《为僧睿论西方辞体》、《赠沙门法和颂》等。《答姚兴通三世论书》曰: 雅论大通甚佳,去来定无,此作不通。佛说色阴,三世和合,聪明为色,五阴皆尔。又云:“从心生心,如从谷生谷。”又云:“学人若在有漏心中,则不应名为圣人。”以此诸比,固知不应无过去。若无过去未来,则非通理,经法所不许。又十二因缘,是佛法之深者。若定有过去未来,则与此法相违。所以者何?如有谷子,地水时节,芽根得生。若先已定有,则无所待有;若先有,则不名从缘而生。又若先有,则是常倒。是故不得定有,不得定无。有无之说,惟时所宜耳。(《广弘明集》二十一) 此篇散文是鸠摩罗什根据姚兴《通三世论—咨什法师》一文对“圣人”的“三达观”的问题所作的答复。所谓“三达观”即对“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因果”的看法。鸠摩罗什没有正面回答此问题,“以此诸比,固知不应无过去。若无过去未来,则非通理,经法所不许。又十二因缘,是佛法之深者。若定有过去未来,则与此法相违。所以者何?”。而是用比喻的手法阐述三者的关系,“如有谷子,地水时节,芽根得生。若先已定有,则无所待有;若先有,则不名从缘而生。又若先有,则是常倒。是故不得定有,不得定无。”生动形象地对“过去、现在、未来”三者关系作了阐述。表述流畅、自然。为回答姚兴问题所作的散文,除《答姚兴通三世论书》外,还有《答秦主姚兴》: 盖闻太上以道养民,而物自足,其复有德,而治天下。是以古之明主,审违性之难御,悟任物之多因。故尧放许由于箕,陵让放杖于魏国,高祖纵四皓于终南。今恒、标等德非圆达,分在守节,少习玄化。愿乞陛下放既往之恩,纵其微志也。(《高僧传》六《释道恒》) 此文开头赞扬姚兴以道治国的功德,略有歌功颂德之意。接着通过列举历史事实恳求姚兴成全恒、标二人的意愿,情真意切,语言含蓄委婉。 《赠沙门法和颂》曰:“心山育明德,流熏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释藏》辇五,又《铭》六,又百四) 内容虽谈佛理,但语言生动,形象鲜明。让人读罢,感受到一种悠远的意境。可见鸠摩罗什的文学造诣也是非常深的。 逯钦立《全晋诗》1卷二十收有鸠摩罗什《十喻诗》一首: 十喻以喻空,空必待此喻。借言以会意,意尽无会处。既得出长罗,住此无所住。若能映斯照,万象无来去。2 鸠摩罗什的这首诗,旨在对“大乘”佛学思想的阐述。但句式韵步均类似于五言古诗,所以被后人收入《艺文类聚》,在《诗纪》卷三十七中也有记载。诗的开首二句便鲜明地阐述了大乘般若的空观。般若所指之“空”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非有非无,无生无灭的妙旨,是扫一切相、断言语道的真谛。但世人难以了悟,所以只好用十种比喻(假有)来阐释。在这首诗中,鸠摩罗什将佛教义理融合玄理一并入诗,对后世诗人的影响巨大。 二、僧肇 僧肇俗姓张,京兆人,(今陕西西安人)。生于东晋孝武帝太元九年(384),卒于东晋安帝义熙十年(414),寿仅三十一岁。僧肇少年时代,曾以抄书为业,对老庄的学说发生了浓厚兴趣。后来,他看到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维摩洁经》,“欢喜顶爱,披寻玩味”。于是出家为僧,研究佛理。公元四世纪末,鸠摩罗什至姑藏(今甘肃武威),僧肇赶赴姑藏,拜罗什为师。后罗什至长安逍遥园(即今草堂寺),主持译经,僧肇也随至长安,成为罗什最重要的助手之一。此后十多年间,僧肇同罗什一起从事佛教理论活动,僧肇一边译著佛经,一边著书立说。僧肇的佛教思想,有其深刻的时代烙印和明显的思辨色彩。东晋末期,玄学虽然已经在思想领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由于它自何晏、王弼创立以来,经过内部不同学派之间的论争,到郭象提出独化论思想,就其理论形态来说,已经完成了从内容到形式方面的重大演变,再也没有创新了。而佛教般若之学,作为一种外来的学说,经过罗什、道安和支道林等佛教大师的传播,开始提出和建立了一些适应中国特点的不同学说。僧肇把这些不同学说统一起来,特别是在吸收玄学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将玄学和佛学相结合,构成了文人思想界玄学与佛学大融合的开始。僧肇的最大贡献也应该在于此。僧肇佛学作品有《物不迁论》、《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等。 在《不真空论》中,对继承了罗什“非有非无”佛学思想进行了比较集中而又深入的阐述。罗什虽然提出了“有无双遣,不落两边”的思想,由于鸠摩罗什毕生潜心于佛经的翻译整理,并没有就此进行过系统的阐发。僧肇为了寻求和论证佛教般若的存在,便发挥了罗什的中观思想,对老庄思想改造的同时,也对西方文化有所继承和应用。以流畅华丽的语言形式,对崇尚老庄的玄学命题,作了深入的阐述和发挥,形成独具一格、富有中国特色的佛教哲学。对文学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僧肇虽然以佛学著作为主,但是也有文学作品问世。《全晋文》卷一百六十五记载有《上秦主姚兴表》、《答刘遗民书》和《鸠摩罗什法师诔》。在此,举《答刘遗民书》和《鸠摩罗什法师诔》二文做一探讨。 《答刘遗民书》:服像虽殊,妙斯不二;江山虽缅,理契即邻。所以望途致想,虚襟有寄。君既遂嘉遁之志,标越俗之美,独恬事外,叹足方寸。每一言集,何尝不远喻林下之雅咏,高致悠然。 此文虽是散文,但略带有骈文的形式。表达出了对刘遗民的敬仰之情。骈散处理得当,文采华丽,但不掩饰作者的写作意图。 《鸠摩罗什法师诔》:公之云亡,时唯百六。道匠韬斤,梵轮催轴。朝阳颓景,琼岳颠覆。宇宙昼昏,时丧道目。哀哀苍生,谁抚谁育?普天非感,我增催衄。呜呼哀哉。 此文表达了对鸠摩罗什沉痛悼念之情。用“朝阳颓景,琼岳颠覆。宇宙昼昏,时丧道目”。使人产生一种凄凉、沉痛之感。情感真切哀婉,令人读之欲哭泣。足见僧肇的文学造诣是非常深的。 结语 羌族是古代重要的少数民族之一,其起源和华夏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羌族在生活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自战国以后,许多生活在甘青河湟一带的羌人,开始更大规模和更远距离的向外迁徙。秦汉时,羌族部落众多;至西汉,羌族与汉族及其它各族交错杂处,客观上为羌族接触和学习汉文化提供了条件;东汉时期,遍布于河湟一带的西羌掀起了纷纷内迁的高潮,从关陇被迁到关东生活,再从江淮、河洛、河东辗转到关中。在迁徙过程中,羌族的军事实力从弱小一步步走向强大,汉文化修养一步步提升,民族意识不断走向觉醒,政治历练日益成熟,为姚兴政权在关中的崛起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后秦建立之后,姚氏家族对儒学与佛教极其重视,在思想文化上逐渐形成了崇尚儒学与信奉佛学的局面。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姚氏家族有力地推行汉化促使后秦走向了强盛,但由于过分崇尚儒教,把仁义德治推向了极致,正朔观念以及由武力强宗向文化世家转变的过程中,进取心的消弱和战斗力的丧失,使后秦最终走上了败亡之路。 以姚兴为代表的姚氏家族成员,经过与汉族的不断接触与融合,逐步汉化。在姚兴对汉文化的倡导与对儒士的推崇下,从中央到地方掀起了学习汉文化的热潮。在相对开明的政治背景之下,除本国官僚贵族和文人之外,很多文士与僧侣也纷纷投奔到后秦,形成了较庞大的后秦作家群。后秦作家与作品数量在十六国时期也粲然可观,其散文、诗歌、辞赋都有一定的成就。只可惜,由于十六国时期战乱频繁,很多作品亡佚。尽管如此,十六国文学成为北朝文学的起始,填补了西晋亡后、北魏统一北方之前这个历史时期的文学空白,为文学从西晋向北朝的迈进准备了条件,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学发展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后秦文学的贡献也是巨大的。 值得关注的是,十六国时期,社会动乱,人民生活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极力地推行佛教。僧侣文学至后秦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随着佛经的翻译和僧侣文学的兴盛,给后世文学渗入了佛学的底蕴,对酝酿、培育隋唐时期繁荣的文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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