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浔江／清明行

姚波

清明行

文/姚浔江

  4月2日，天色微明，修水县姚氏家族十个祭的代表，已陆续聚集在村口。十路人马，各执香烛纸钱，面色肃穆，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期待。这清明扫墓之事，向来是族中大事，何况今年是轮值扫墓的第二年，更是马虎不得。
  先是乘车往平江石牛寨去。山路曲折，车窗外掠过一丛丛新绿的灌木，间或闪过几株早开的杜鹃，红得刺目。众人少有言语，偶有交谈，亦不过是关于路况天气之类的闲话。到了石牛寨景区外停车场，下车后步行入景区。我走在后面，望着前面几位长辈的后脑勺，他们的白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到了云岩湖畔，大家排成队伍，向二十七世祖守道公与鲁氏夫人的合墓走去。墓碑历经风雨，字迹已有些模糊，但“元延祐丁巳”与“明洪武辛酉”这些信息仍无记载。族长取出族谱，高声诵读守道公生平事迹，众人垂首静听。我偷眼望去，但见几位老者眼中竟噙着泪花。想来这守道公离世已有六百余年，血脉却延续至今，着实令人感慨。
  祭扫完毕，又驱车前往平江县土龙铺。守道公之子桂芳与邓氏合葬于此，墓地位于有名的“二龙戏珠”风水宝地。桂芳生三子，用昭、用常、用希，这三支后裔如今遍布修水各地及省内外。祭扫时，族中长老特意指出这一点，语气中不无自豪。我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些虔诚祭拜的面孔，忽然想到：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滴水，却因这血脉相连而有了意义。
  完毕之后，我们返回沙湾村希公庄屋后，祭扫守道公之孙用希的墓。用希字思贤，只生一子名琼，字性善。性善之妻吴氏早逝，年仅二十八岁，留下一子。站在吴氏墓前，我不禁想象这位年轻母亲的模样。六百年前的春天，她是否也曾带着幼子来此扫墓？而今她的后人们又站在她的墓前，这轮回着实奇妙。
  接着又去了二十三世祖文扶公的墓。文扶公是南昌斗门迁修水的始祖，墓碑上“醒庵”二字笔力遒劲。我讲述文扶公当年如何跋山涉水来此开基立业的故事，众人听得入神。我注意到一位年近九旬的老者，站立墓前久久不肯离去，他的小儿子及侄儿在一旁搀扶，却也不催促。想来这老者心中，定有我们这些年轻人无法体会的感慨。
  其他几路人也陆续完成了各自的祭扫任务。有去圣峰寺后祭扫二十五世祖国宝公与其妻姚母赵氏之墓的；有去祭扫水源南峰岭，地形为“猫儿洗脸”的二十六世祖胜公之妻姚母沈氏墓的；有去西尹村车洽洞祭扫二十九世祖姚母张氏之墓的；据家谱记载张氏是用希公的德配，其孙五子，俊、启、昇、爵、端，如今这五支人丁兴旺；还有去祭扫沙湾老街附近大路旁用常公之墓。
  我们季环支系的午饭是堂弟姚儒国安排的，他专程从东莞回家参加扫墓。
  吃完午饭后，队伍分散开来，各自前往不同的祖墓。我随八祭一支继续扫墓。
  归途中，我感觉有些疲惫，夕阳从树林中透出几缕金光。车上的人比来时活跃了些，开始谈论族中事务，筹划来年祭祖事宜。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今天走过的这些墓地，从元代到明代，再到如今，姚氏一族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繁衍生息了数十代。那些墓碑上的名字，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过欢喜，有过忧愁，而今都化作了族谱上几行冰冷的文字。
  清明扫墓，说到底，不过是活人对死人的一种纪念方式。而这纪念，又恰是生者为自己寻找根脉的过程。我们这些后人，踩着先人的足迹，在同样的季节来到同样的地方，进行着同样的仪式，仿佛这样就能对抗时间的无情流逝。
  车到村口，暮色已深。十个祭的代表们互相道别，约定明年再见。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明白了清明祭祖的意义——它让散落各处的族人每年都有一次相聚的理由，让那些陌生的面孔因共同的祖先而变得熟悉，让血脉的延续不仅仅停留在族谱的字里行间。
  雨后的晴空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二十七世祖姚公守道妣鲁氏合墓




石牛寨云岩湖畔


二十八世祖姚公桂芳之墓


二十九世祖姚公用希，字思贤之墓




三十世祖姚母吴氏之墓






二十九世祖姚公用常，字思安之墓




二十三世祖修水姚氏始祖文扶，字醒庵之墓




十祭扫墓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