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經典《唐诗纪事_(宋)计有功撰》姚崇等九位姚姓

姚波

唐诗纪事_(宋)计有功撰_明崇祯壬申(5年_1632)海虞毛氏汲古阁刊本
①15卷《姚崇》②27卷《姚係》③《姚發》④29卷《姚倫》⑤49卷《姚合》⑥50卷《姚向》⑦《姚康》⑧55卷《姚鵠》⑨66卷《姚巖傑》


姚波收集錄出 整理 解讀，僅供參考


姚崇


  龙池，兴庆宫池也，明皇潜龙之地。张九龄撰《龙池颂》，刊石兴庆宫，玄宗以为不称，更命嗣泽王璆为颂，建花萼楼北。初，睿宗五子，赐第隆庆坊，号“五王宅”。明皇为太子，制大衾长枕，将与诸王共之，睿宗喜甚。明皇先天后，尽以隆庆旧邸为兴庆宫，而赐宪、薛第于胜业，申、岐第于安兴，环列宫侧。天子于宫西南置楼，西曰“花萼相辉”，南曰“勤政务本”。
《享龙池乐章》云：“恭闻帝里生灵祉，应报明君鼎业新。既叶翠泉光宝命，还符白水出真人。当时舜海潜龙跃，此日尧河带马巡。独有前池一小雁，叨承旧惠入天津。”又云：“帝宅王家大道边，神马潜龙涌圣泉。昔日昔时经此地，看来看去渐成川。歌台舞榭宜正月，柳岸梅洲胜往年。莫疑沙上春云少，只为龙飞直上天。”
  张曲江有《和姚令公哭李尚书诗》，姚亦时有述作，然少见于世。
  《口箴》云：“君子欲讷，吉人寡辞。利口作戒，长舌为诗。斯言不善，千里违之。勿谓可复，驷马难追。惟静惟默，澄神之极。去甚去泰，居物之外。多言多失，多事多害。声繁则淫，音希则大。室本无暗，垣亦有耳。何言者天，成蹊者李。似不能言，为世所尊。言不出口，冠时之首。无掉尔舌，以速尔咎。无易尔言，亦孔之丑。钦之慎之，可大可久。钦之伊何，三命而走。慎之伊何，三缄其口。勉哉夫子，行矣勉旃。书之屋壁，以代韦弦。”

  李德裕《舌箴序》云：“余宿于洞庭西，梦与中书令姚公偶坐，如旧相识。问余曰：‘君见仆所作《口箴》乎？’余对曰：‘去岁居守东周，于公曾孙谏议郃处睹金石之刻。’遂莞尔而笑曰：‘孙子犹能藏之。’”又曰：“余感姚公之梦，乃为《舌箴》云。”

姚波

原文整理与译文：


背景：龙池与兴庆宫


原文： 龙池，兴庆宫池也，明皇潜龙之地。张九龄撰《龙池颂》，刊石兴庆宫，玄宗以为不称，更命嗣泽王璆为颂，建花萼楼北。初，睿宗五子，赐第隆庆坊，号“五王宅”。明皇为太子，制大衾长枕，将与诸王共之，睿宗喜甚。明皇先天后，尽以隆庆旧邸为兴庆宫，而赐宪、薛第于胜业，申、岐第于安兴，环列宫侧。天子于宫西南置楼，西曰“花萼相辉”，南曰“勤政务本”。


译文： 龙池是兴庆宫中的池塘，是唐玄宗（明皇）登基前居住（潜龙）的地方。张九龄撰写了《龙池颂》，刻在石碑上立在兴庆宫。唐玄宗认为写得不够好（不称），改命嗣泽王李璆另作一篇颂文，并将石碑立在花萼楼的北面。当初，唐睿宗的五个儿子（包括玄宗），被赐予宅第在隆庆坊，号称“五王宅”。唐玄宗（当时为太子）制作了宽大的被子和长枕头，打算和兄弟们共用，睿宗（其父）非常高兴。唐玄宗在先天年间（登基初年）之后，将隆庆坊的旧宅全部改建为兴庆宫，然后把（他的兄弟）薛王李业（原文“宪、薛”疑指薛王业，或泛指诸王）的宅第赐在胜业坊，申王李撝、岐王李范等人的宅第赐在安兴坊，环绕在兴庆宫周围。天子（玄宗）在兴庆宫的西南角修建了楼阁，西边的楼叫“花萼相辉楼”，南边的楼叫“勤政务本楼”。


姚崇的诗歌：《享龙池乐章》

原文： 《享龙池乐章》云：“恭闻帝里生灵祉，应报明君鼎业新。既叶翠泉光宝命，还符白水出真人。当时舜海潜龙跃，此日尧河带马巡。独有前池一小雁，叨承旧惠入天津。”又云：“帝宅王家大道边，神马潜龙涌圣泉。昔日昔时经此地，看来看去渐成川。歌台舞榭宜正月，柳岸梅洲胜往年。莫疑沙上春云少，只为龙飞直上天。”


译文： 姚崇所作的《享龙池乐章》写道：
其一： “恭敬听闻帝都生发祥瑞福泽，理应报答圣明君主开创的鼎新基业。既契合翠色泉水的灵光彰显天命，又应验了‘白水’出真人的祥瑞预言。当年如舜帝治下深海潜龙腾跃（喻玄宗早年），今日圣主在尧河畔策马巡行（喻玄宗登基）。只有我这前池边的一只小雁，承蒙旧日恩惠得以飞入天河的津渡（喻受恩得见圣颜）。”


其二： “帝王之家与诸王府邸排列在大道旁，神马（祥瑞）与潜龙（喻玄宗）涌现出神圣的泉水。过去经过这个地方，看来看去（龙池）逐渐变成了宽阔的水泽。歌台舞榭在正月里最是相宜，柳岸梅洲的景致胜过往年。不要疑惑沙洲上春云稀少，只因为真龙已飞上九天（喻玄宗登基）。”


姚崇的著述与《口箴》

原文： 张曲江有《和姚令公哭李尚书诗》，姚亦时有述作，然少见于世。《口箴》云：“君子欲讷，吉人寡辞。利口作戒，长舌为诗。斯言不善，千里违之。勿谓可复，驷马难追。惟静惟默，澄神之极。去甚去泰，居物之外。多言多失，多事多害。声繁则淫，音希则大。室本无暗，垣亦有耳。何言者天，成蹊者李。似不能言，为世所尊。言不出口，冠时之首。无掉尔舌，以速尔咎。无易尔言，亦孔之丑。钦之慎之，可大可久。钦之伊何，三命而走。慎之伊何，三缄其口。勉哉夫子，行矣勉旃。书之屋壁，以代韦弦。”


译文： 张九龄（曲江）有《和姚令公（姚崇）哭李尚书诗》，姚崇也时常有诗文创作，但很少流传于世。他的《口箴》写道：


“君子说话要迟钝谨慎（讷），吉祥的人言语稀少。把伶牙俐齿当作警戒，把多嘴多舌当作灾祸（诗，通‘灾’）。言语不善，千里之外都会招致反对。不要说（说错的话）可以收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唯有安静沉默，才能澄清心神达到极致。去除过分和极端，置身于物欲之外。多说话就多过失，多生事就多祸害。声音繁杂就是放纵（淫），声音稀少（希）反而宏大。房间本不昏暗（指隔墙有耳），墙壁也长着耳朵（指说话易被偷听）。沉默不言的是苍天（不言而化），（桃李）树下自然成路（指德行感召）。看似不善言辞的人，却被世人所尊崇。言语不轻易出口的人，位居时代之首。不要摇动你的舌头，以免招来你的灾祸。不要轻率你的言辞，那也是极大的耻辱。要恭敬要谨慎，才能成就大业保持长久。恭敬体现在哪里？（如同孔子在周庙）见金人三缄其口而快步走过（三命而走）。谨慎体现在哪里？就是（如金人般）封口三重（三缄其口）。努力啊君子，前行吧努力吧。把它写在屋内的墙壁上，用来替代皮绳和弓弦（时刻警醒自己）。”


李德裕《舌箴序》与传承

原文： 李德裕《舌箴序》云：“余宿于洞庭西，梦与中书令姚公偶坐，如旧相识。问余曰：‘君见仆所作《口箴》乎？’余对曰：‘去岁居守东周，于公曾孙谏议郃处睹金石之刻。’遂莞尔而笑曰：‘孙子犹能藏之。’”又曰：“余感姚公之梦，乃为《舌箴》云。”


译文： 李德裕的《舌箴序》写道：“我夜宿在洞庭湖西边，梦见与中书令姚公（姚崇）相对而坐，如同旧相识。他问我：‘您见过我所作的《口箴》吗？’我回答说：‘去年我在东都洛阳留守时，在您的曾孙谏议大夫姚合那里，看到了刻在金石上的《口箴》。’他于是微笑着说：‘我的孙子还能保存它。’”李德裕又说：“我因姚公的梦而感动，于是写了《舌箴》。”

姚波

解读：


这段《唐诗纪事》的记载围绕唐代名相姚崇，提供了多方面的信息，展现了其作为政治家和文人的不同侧面：


历史背景与政治象征（龙池、兴庆宫）：


核心地点： 龙池作为兴庆宫的核心景观，是唐玄宗“潜龙”之地的象征，具有强烈的政治寓意，代表着皇权的来源与祥瑞。


“五王宅”到兴庆宫： 详细叙述了兴庆宫的由来——由玄宗与兄弟们（睿宗五子）早年共居的“五王宅”改建而成。其中“大衾长枕”的典故，生动体现了玄宗早期对兄弟情谊的重视和展示，也暗含了笼络与控制的双重意图。


政治安排： 玄宗登基后将兄弟们迁至兴庆宫周边的胜业、安兴坊，并建造“花萼相辉楼”（象征兄弟和睦友爱）和“勤政务本楼”（象征励精图治）。这既是手足情谊的延续（至少在象征层面），也是一种精明的政治安排，将宗室置于皇帝可控的范围内。


《龙池颂》轶事： 张九龄所作颂文被玄宗否定，改由宗室嗣泽王李璆撰写。这反映了玄宗对龙池这一具有特殊政治象征意义之地的极度重视，以及他对相关颂文内容、作者身份的严格要求，可能与当时的政治氛围或玄宗个人偏好有关。


姚崇的诗歌：《享龙池乐章》：


性质： 这是姚崇创作的宫廷乐章（应制诗），用于祭祀或赞颂龙池祥瑞。


主旨： 核心是歌颂玄宗承天受命、开创伟业（“鼎业新”、“光宝命”、“符白水出真人”、“龙飞直上天”）。运用了大量帝王祥瑞典故（舜、尧、潜龙、白水真人、神马）和象征。


艺术手法：


对比： 用“当时舜海潜龙跃”（潜龙时期）与“此日尧河带马巡”（登基御宇）形成今昔对比，突出玄宗成就。


隐喻与自喻： 将龙池的形成（“渐成川”）归因于“龙飞上天”的祥瑞；将自己谦卑地比作“前池一小雁”，表达对昔日玄宗（潜龙时期）恩惠的感激（“叨承旧惠”）和如今得见天颜的荣幸（“入天津”），既符合臣子身份，也暗示了他作为玄宗潜邸旧臣的特殊地位。


描绘盛世： 第二首诗具体描绘了龙池周边帝宅王府、歌台舞榭、柳岸梅洲的繁华升平景象（“宜正月”、“胜往年”），是对开元盛世的赞歌。


价值： 虽然艺术上可能不算顶尖，但提供了了解宫廷礼仪、祥瑞文化和姚崇与玄宗关系的珍贵文本。


姚崇的处世箴言：《口箴》：


核心思想： 慎言、寡言、戒多言。 这是整段记载的重点和亮点。通篇强调言语不慎的巨大危害（“利口作戒，长舌为诗[灾]”、“多言多失”、“以速尔咎”、“亦孔之丑”）以及沉默、谨慎的极高价值（“君子欲讷，吉人寡辞”、“惟静惟默”、“为世所尊”、“冠时之首”、“可大可久”）。


思想来源： 融合了儒家（君子讷于言）、道家（“去甚去泰”、“音希则大” - 源于《老子》）、法家（严刑峻法下的自保意识）以及世俗智慧（“室本无暗，垣亦有耳”）。


论证方式：


引用古训： “驷马难追”。


自然与人事比喻： “何言者天”（天不言而化育万物），“成蹊者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 德行感召）。


历史典故： “三缄其口”（金人铭文典故，强调极度谨慎）。


利害分析： 直言多言多事带来的失、害、咎、丑。


目的与意义：


自我警醒与修养： “勉哉夫子”、“书之屋壁，以代韦弦”表明这是姚崇用以自律的座右铭。


政治智慧： 作为历经武则天、中宗、睿宗、玄宗数朝，并在激烈政治斗争中屹立不倒的名相，姚崇深知在权力中心“祸从口出”的道理。《口箴》是他从政生涯中提炼出的核心生存法则和政治智慧结晶，体现了其老练、深沉、自律的性格特点。这不仅是个人修养，更是为官从政的护身之道。


传承与影响：李德裕《舌箴序》：


传奇性： 通过晚唐名相李德裕的一个梦境，增添了《口箴》的传奇色彩。


传承印证： 李德裕在姚崇曾孙、著名诗人姚合处亲眼见过刻在金石上的《口箴》，证明此文被姚氏后人视为传家宝，精心保存和传承。


历史回响： 梦中姚崇对其曾孙保存箴言的欣慰（“孙子犹能藏之”），以及李德裕受此感召而作《舌箴》，都凸显了姚崇《口箴》对后世士大夫，特别是身处复杂政局中的政治家的深远影响。它被视为关于言语修养和政治智慧的经典文本，其“慎言”的核心思想具有超越时代的价值。李德裕作《舌箴》，本身也是对姚崇思想和精神的致敬与延续。


总结：


《唐诗纪事》这段关于姚崇的记载，内容极为丰富：


它提供了重要的唐代政治地理（龙池、兴庆宫、花萼楼）和历史事件（五王宅、兴建兴庆宫）信息。


它通过《享龙池乐章》展现了开元初期的宫廷气象和颂圣文学的面貌，揭示了姚崇作为玄宗重要辅臣的角色。


最核心的价值在于完整收录了姚崇的《口箴》。这篇箴言超越了一般诗文，是姚崇一生政治智慧的凝练，深刻揭示了在权力场中“慎言”的极端重要性，体现了其作为杰出政治家的深邃思想和自律精神。


李德裕的序言，以近乎传奇的方式，印证了《口箴》的真实性、传承性及其对后世精英（尤其是政治家）的深远影响。


因此，这段文字不仅具有史料价值、文学价值，更因其《口箴》而具有极高的思想价值和处世哲学意义，是理解姚崇其人及其所处时代政治文化氛围的关键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