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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凤阁《父亲遇险备忘录》发在黑龙江日报副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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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7-10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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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发表于 2014-4-2 21: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父亲遇险备忘录

                                                          姚凤阁

      父亲最终告诉我,谁一生都免不了遇险,心慌神跳也正常,但只有稳下心稳下情绪,大脑才能有办法。稳就是生的转机。
      父亲一生艰难,记忆中,他有过多次死里逃生。也许遇过的险多了,父亲说起险来也就坦然得多,似乎他一生平坦,所遇的都是趣事乐呵事。
      父亲这一辈子大抵是活动于呼兰河南岸和北岸这长达不足百里的地方,极狭窄。呼兰河北岸,就是北大山,过了温家船口,爬上红石砬子,就是望奎县卫星镇的张发村,即敏字头井;呼兰河南岸是一片荒凉的草甸,一望无际的苦艾、青蒿、大叶樟、小叶樟,茫茫的柳条通,遮天蔽日,一湾一湾的,一泡一泡的水嵌于其间,便有了葱似的蒲草,紫穗的芦苇荡。在这隐蔽的深处,活动着狼、黑瞎子,也有土匪。50年前,父亲在这一带往来,就自然生生死死险象环生了。
      父亲哥5个,父亲排行老五。60年前,16岁的父亲被爷爷叫到病榻边儿说,老五,我无能为力了,你自己想办法挣钱说媳妇儿吧。一经点拨,父亲明白,这是爷爷让他自己寻求生活出路了。父亲在扛大活的淡季,挑起货郎挑,摇着拨浪鼓,往来于绥望的老官道上。第一次险就在这时发生了。
      这是一个秋季,走在老官道上的父亲也被掩于那茫茫草海和柳条通里。静,只有柳枝儿被风吹过的摩擦声,几声嗷嗷水鸟声夹杂着“臭姑臭姑”的赖毛子的嚎叫声。一些鸟落在远处大杨树上嘎嘎儿地叫。父亲完全被淹灭于寂寞、单调、惊悸之中。
      走着,父亲忽然感到头皮发奓,一丝冷意浸上心头。
      忽然从柳条通里钻出3只狼,父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停住脚步,考虑到自己年轻有力的身体,还有肩上的扁担,这榆木扁担久经岁月和汗水的浸染已黑里透红,显得格外结实,父亲想有这武器,对付一只狼还是可以,然而,狼却是3只啊……父亲百倍警惕地注视着。
      3只狼见父亲挺直身子地站那儿,也蹲在前面,伸长了鲜红的舌头。
      父亲双眼盯着狼,狼也盯着父亲,八目相视,狼的眼睛是可怕的,父亲第一次知道老辈子讲狼眼睛放绿光的道理了。
      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狼不动,人也不动。
      父亲这会儿心已稳下来,他思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比狼有头脑。父亲决定往前动动。
      父亲试探着向前走。狼们就往后退,父亲明白了,狼们也胆怯。
      狼们见父亲往前走,忽然相互望望,又蹲那儿不动了。
      父亲这时不知哪来的精神,一个高蹦起来,他前边货郎担里的铜秤砣忽然跳起来,又重重地砸在秤盘上,“咚”的一声,狼们再也撑不住了,撒腿跑进了柳条通,父亲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险,父亲知道一个道理,“野牲口也怕人”。
      几年后,还是在这条窄道上,父亲又遇险了。
      父亲到了结婚的年龄,但钱不够,就上河南我姑家借钱,借回了二十几块大洋。
      还是走在老官道上,又是单调、寂寞,加之父亲的心跳。
      一段直路,远处出现一个人的背影,父亲想,他是干什么的……如果是伴就更好了,要不是呢……会不会是胡子……父亲心很紧张。父亲紧张是因为他腰里有钱,有丁当响的大洋。
      父亲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破腰带,腰带是青帆布做的。父亲把大洋缠好了系在腰里。大洋硬硬的还在。
      忽然,从父亲的身后面蹿出一个人来,雷霆般地一声大喊:“站住……”父亲只注意前边了,根本没想到身后,一惊,撒腿就跑,父亲一边跑,一边动脑,他溜了一眼道边儿,靠近路边把青布腰带从腰里解下来扔进青草窠里。
      “截住他……”后边的喊。前边的人回过头来。
      父亲想藏进柳条通,从柳条通后侧又冲出两个人。父亲这时倒不怕了,扔掉钱,他的心就轻松多了,一个赤裸的人有什么可怕的,他猛地站住了,盯着围上的四个人。
      后边的追上来,恶狠狠地举起碗口粗的黄波椤木棒子。父亲想这一棒子下来,结婚的可能就没了。
      “慢!”父亲猛地喊了一声。胡子一愣:“怎么……”棒子停在半空。“都是穷人……”父亲又喊了一声。
      “那你跑什么,让我们露出身份。”
      “能不害怕,半道里杀出你们这帮程咬金。”父亲脸上有了笑容,父亲读过不少唱本,不说对方是胡子、土匪,而说他们是截皇纲的程咬金。
      那人把棒子放下了,“哪屯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
      “杨磨房打头的。”
      “像是姚老三啊,误会误会。走吧,回去口紧点。”
      父亲待他们走远了,这才去把丢在草窠里的腰带找回,重新扎上,乐颠颠地回到河北。
      新社会没有了土匪,狼也少见,可是父亲还是遇到过险。那是修北大山对过的水坝。水坝下面是一个水闸,闸下边的水很深,水到这儿拧着漩涡。这水里有大鲶鱼。扎几个猛子下去弄好了就能摸几条。父亲不会水,他在浅处摸,父亲连摸几条大鲶鱼,肥肥的,滑腻腻的,父亲一条一条甩上岸,岸上有我大伯和村里一帮社员,大伯接着鱼,哈哈地笑着称赞着我的父亲。
      光顾摸鱼的父亲忘了水的深浅了,他又摸到了一条大鱼,往起一蹿,没露出头来。父亲一惊,完了,我进深坑了。但他没慌,他闷了口气,脚站水底时,使劲往起一蹿,父亲利用这个机会,往四处看了一下,知道哪儿是浅处,吸口气一个猛子扎回来,往起一站,只有搂腰深了。父亲掐着鱼上岸了,鱼扑扑棱棱的,“这是勾死鬼”,父亲把鱼摔在地上,才有些后怕。
      大伙都说可真险,我大伯哈哈笑着说:“我们哥们没做缺德事,死不了……死不了……”但当时也吓得白了脸。
      父亲讲了许多他一生遇险的事,我想只有这3件挺典型,就把它记录下来,作为备忘。父亲每讲到这故事时,都好点题,他说,遇险不慌才能脱险,要是慌了,不知所措了,险就大了。他说,我碰到狼时,假如我跑就会助长狼的气焰,狼扑上来,哪里还跑得了;遇到土匪时,如果该使横时不使点横,该幽默时不幽默点儿,也就早死在土匪棒下;淹在深水,如慌了,乱刨扯,呛了水也必死无疑,如果不二次跳起来看浅处,在水里乱钻,钻进深水也就完了。
      父亲最终告诉我,谁一生都免不了遇险,心慌神跳也正常,但只有稳下心稳下情绪,大脑才能有办法。稳就是生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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