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子上种着橡胶树,树下是宽阔的机耕路和厚厚的金黄色落叶。
依山靠水居住的傣家人,开门便见竹篱短扉。家家檐台楼阁悬吊,房顶绿荫遮盖。更有空中竹笕滴着“叮咚”泉水,泉水滋润着土地,土地上长出多种多样亚热带雨林植物和开出美丽无比的花朵。
如此良晨美景怎么不叫人凝神摒息,遐思无穷?
直到玉依像风吹木叶似地飒飒走进屋来,我才从沉思中清醒。
“喏,你瞧瞧,我的构思很不错吧?”
我把一叠画稿交给她,然后伸一个懒腰,闭目舒适地往床上倒下。
倾听着玉依看画时激动的呼吸和粗重的鼻息,在她无限惊讶喜悦的“啧啧”声中,我安然进入梦乡,再度游览梦中美景。
这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我翻身而起,只觉得心神通达,万象更新,精神十分饱满,两眼炯炯有神。
我一边匆匆梳洗,一边哼唱着歌曲,声音清脆悦耳,肺气无一丝杂质。
竹楼上下静谧极了。除了我的脚步走在阳台上的竹廊上发出“吱吱嘎嘎”响声,只有竹笕滴水的声音。
我蹑手蹑足走下竹楼。
我以为玉依在作坊里潜心工作,谁知却没有人影。
“人都到哪儿去了呢?”我四下环顾着纳闷,怏怏返回楼上。
我在竹编花瓶下发现玉依的留条。
“亲爱的阿姐,听你在睡梦中喃喃说要走,我难过万分,也惶恐万分。
你还没吃过我们傣家的甜粑呐,怎么能走呢? 我和阿爸阿妈上山采摘茶花去了,我要用世上最甜最香的花蕊给你做甜粑。
等着我,半个时晨就回来。
玉依留字”
我嗅到一股醉人花香。那是玉依大清早为我采来的鲜花——插在一个仿宋瓷花瓶里,有含笑,玉兰,还有洁白如玉的桔子花。
就在这个充满阳光与花香,静谧与温馨的时刻,我铺开信笺,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父母写下了有生以来第一封长信。
“爸妈:
你们不会想到我在西双版纳流浪,却以—种居家的心情给你们写信吧?
曾经,我渴望这一生能得到一次仙遇——就像《聊斋》之中范十—娘遇封三娘那样,让我惊叹,让我折服,才不枉为人一生。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生一世都不得安宁,都注定要浪迹天涯,萍踪无定。
我飘泊的目的真的就是这么单纯。
单纯到焚香祷告,自煮一杯清茶,慢慢一口一口品掉它,末了,举着空杯感叹:人生竟是这样美好……”
我的信实在太长,就像写一个新天方夜潭故事,但它却是我的真实经历,我在信中一再强调。我说:我热爱我的故事,但我必须从故事中走出来。我已决定明天离开布木寨,离开玉依,去闯下一段路程。
我的下一段路程是徒步穿越浩瀚原始森林,到缅甸去。
写完信,我翻开旅行包,清点钞票,我数出一千元搁在一边,并在上面压上我写给玉依的留言。我郑重申明,这不是药费,也不是饭钱,而是支持和帮助她改革蜡染,将产品推向市场所表示的一点真诚心意。
“如果你不肯收,便是瞧不起我,也是给我们姊妹俩非同一般的情感抹黑。”
我也给她来个如法炮制。
九 太阳收去了所有的雾气,
伞花冬青树笼罩在团团金光之中,树上一只银罕鸟曳长声音叫着:离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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