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生 情-----姚奠中与国学大师章太炎

姚波

师　生　情-----姚奠中与国学大师章太炎
作者：  冬　宁

　　一九七四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收到国学大师章太炎夫人汤国黎女士的一封信，信中提出整理章大师遗著的要求，并附上一份可担此任的章氏弟子名单，姚奠中的名字便在其中。总理对此十分重视，他将此信转给正在召开的全国出版工作会议，打听姚奠中其人。那时，姚奠中远在山西大学，尚未完全脱身于“反右”及“文革”的劫难，辗转闻知此事，百感交集。
　　姚奠中二十二岁入章氏国学讲习所，研习国学，文、史、哲无所不窥。后经考试选拔成为章大师七位研究生中最年轻的一位。章大师的家是学生们最轻松、最愉快、也最有收获的课堂。三十年代的苏州，学术艺术空气极浓，名家济济、展厅林立、自幼研习书法、很有些功底的姚先生如鱼得水、赏书赏画，尤对当时几位书家感兴趣。一天，他特意请教大师，章大师堪称杰出的书法大家，除了他那数百万字的传世墨宝，他对书法有独特而完整的理论研究。面对弟子的发问，他既没有对他人书法大加评论，也没有让学生临摹自己的作品学习章字，而是语破天机指出一条书法成功的道路：写隶要写《石门颂》；写篆要写汉碑头；《天发神谶碑》不可不攻；魏碑要写《郑文公》……先写这放纵、有力之体，方能正真放的开，而后写一些秀气、圆转之体，如《三体石经》便可以收得住，这就是敢于打破、才能确立的至理。姚先生起初不解其意，待埋头苦练一阵之后，才仿佛登上顶峰，一览众山，真正领会了章大师主张的书法要由巧转拙的新的艺术境界。姚先生崇拜大师的行书，风格也与章氏最近，熔篆、隶、魏、碑于一炉，磅礴飘逸，有趣的是，姚先生仿大师的签名，形神皆似、难分真假，他写篆字也同大师一样单钩作书，力度非凡。但最重要的是，他沿着章大师指示的路子，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章大师一生驰骋革命与教育两大舞台，肩挑革命与文化两副重担，抱定唤起民众、拯救国家的宗旨。他曾对学生说：搞革命是爱国，传播文化更是爱国，即使国亡了、文化不亡，我们的民族就不会亡。在他投身革命的同时，开设了无数讲坛。在日本，他边革命边讲学，许多革命家、志士仁人都由此成为章氏弟子。当他身陷上海监狱，决心以身殉国时，写下了绝命书感慨道：他为之奋斗的革命是后继有人的，而他传播文化的宏硕壮美之学怕要由此中断。后来，他开办了章氏国学讲习所，把最终的希望寄托在教育事业上。姚先生清楚的记得，大师象往常一样讲完了课，忽然一阵眩晕，头痛的很，几天后竟因鼻疾永远地离开了他的讲坛和学生。姚先生每每念此，便良久不语，泪雾濛濛。大师希望每个弟子都是一颗优良的种子，将他的思想与主张传播开去。一九八六年，大师逝世五十周年，姚先生亲笔为“章太炎纪念馆”写了一幅对联：“为国为民九死一生终不悔，兴文兴教千秋绝业赖薪传。”这是章大师一生的写照，又何尝不是姚先生的终生目标。
　　抗战爆发后，姚先生也投笔从戎，积极革命，参加了抗日游击队，不料，国民党腐败黑暗、令人发指，抗日不行反害民众。先生彻底失望，痛哭一夜，既然报国无门，就将传播文化作为已任。从此谨遵师教，将其一生献给了教育，他坚持大师的用世、救世主张，以教育改变风气、振兴国家。二十九岁时，他开办学校，制定出完整的教育思想，以后在全国南北各大学执教达五十七年之久，成为全国优秀教师、知名学者。不久前，他收到了一位一九三八年时学生的来信，信中记录了他在安徽泗县任教时住所的一幅对联：“半天明月怜孤影，四壁虫声伴一人”，环境恶劣、风气污浊，先生矢志不渝、不忘大师与师母教诲，影响和教育了大批学生，被称为“圣人”。
　　一九五七年，章夫人两次回杭州扫墓，在大师墓前忆故思今，两次都把自己所作诗词寄给当时已成为“右派”的姚先生，这不是一般的书信，这是一代宗师的期望，是姚先生的精神支柱，先生一直珍藏，想公开发表却未能如愿。
　　文革中，先生怀念大师，在资料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写了《章太炎传》，亦未能公开发表。
　　今年六月十一日至十九日，姚奠中书艺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举行，并获巨大成功。可以告慰大师的是，姚先生献身教育事业，并在学术研究之余成为杰出的书法艺术家。这颗章大师精心栽培的种子，已经成为硕果累累的参天大树了。
（摘自《光明日报》1993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