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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历史] 茶话潮汕(三三):揭阳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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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14-6-28 10:48: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有才能、品德又高尚的人,假如生逢浊世,“进无以行道,退无以保身”,处处为生活所逼迫而又无可奈何,您认为他会怎么样呢?“无所为谋,乃一谋之于酒”,这应该是其必然吧。但假如是生活在“圣明”的年代呢?有本事的人,应该都在积极准备,以争取“称于天下、显于后世”吧,他们忙于“徙义修慝”都忙不过来,又怎么会有闲暇去买醉呢?

    开篇即“阔论”如此,并非一郎竞选总统(或业委会主任)失败受了什么刺激。这般“高谈”,出自姚柬之姚县长——大清朝揭阳县的第64任知县(道光十三年到任)。当然,姚县长这是有感而发,但“感”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

    姚柬之刚到任,我热情洋溢的老潮州就“做大水”来“欢迎”他,但是,“三面环水”、本身就是“海之尾闾,其积水也尤多”的揭阳县城,却在这场水灾中安然无恙,这让姚县长感到很奇怪。于是,他就找了众人前来询问,大家告诉他说,这都是“醉侯”的功劳,因为他之前“濬城濠、通沟浍”。有一年冬日,天寒地冻,“醉侯”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却亲自带领吏员备齐工具,又召集邑中“士大夫”凑钱集资雇工来疏通城河,“濬必深,疏必畅”,搞得很彻底。虽然居民平时经常把垃圾灰尘往河里倒,但三年时间过去了,也没有阻塞。也因此,姚县长才不致于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得投入到“抗洪抢险”的“伟大战斗”中去。而这个被众人称为“醉侯”的人,大名叫做许联陞,大清朝揭阳县的第63任知县,姚县长“感”的,就是他。

    许联陞,陕西关中人,“拔贡生,道光中任揭阳令,为人嗜酒而有吏才”,即使喝得大醉,但判起案件来,照样清清楚楚,使诉讼双方都能心服口服,那本事、风格,就跟三国时的庞统一样。后许联陞“以事罢官,贫不能归,侨居邑中十余年,士民咸爱戴之”。许因何事罢官,方志上没说,姚则认为是醉酒的原因,“其仕也以酒成,其不仕也以酒败,酒而败亦其所也”,尽管如此,姚对许的评价却不低:“然按其行事考其政绩,卒不类于醉者之所为,且并举天下之所谓醒者以相较,无以加乎”,并且,对许的被罢官,姚也是很同情:“其醉也然,则众人醒而一人醉乎,醉而败何必醒而败乎?”因此,姚才发出了一番意有所指的感概:“士苟怀才毓德,遭否塞之世,进无以行道,退无以保身,其慷慨不平之气,恢奇闳肆之情,辛苦、垫隘、委琐、龌龊、怨怒、嬉笑、风雨、饥寒之所迫,无所为谋,乃一谋之于酒,固其所也。若夫遭逢圣明,明明扬侧陋,凡有道艺之士,莫不争自濯磨以求称于天下、显于后世,则皇皇然,谋徙义修慝之弗暇,奚暇谋酒哉?”

    醉侯许联陞的人与事,记载于光绪十六年(1888),由知县王崧倡修、李星辉主纂的《揭阳县志》(四卷),因该志之记述“起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迄于光绪十六年(1890)”,自“续”之乾隆四十四年(1779)刘业勤纂《揭阳县志》(八卷),故也称《揭阳县续志》。1938年,有个姓黄的揭阳县长,把两志合订为1部,铅印出版,称《揭阳县正续志》。一郎觉得,黄县长的这种做法,值得表扬,但名字这么叫法,则比较狗血。王志叫“续志”没问题,但因其“续”而将刘志扶“正”,这感觉就别扭了:刘志是正房“正妻”?王志成了偏房“续弦”(今词曰“二奶”)?当然,一郎这样解读,也属于狗血的另一种,“德智体全面发展者”慎戒之。

    言归正传。如前所述,许是姚的前任,姚是许的继任,而之于东土政治生态及官场常态,面对许联陞这个“犯错误被免职”的前任官员,姚柬之既没有“避而不谈”、更没有“划清界线”,反而是为之写下了这种深表同情和由衷赞美的传记文章,使“醉侯”故事得以传世,其行为虽有“不把朝廷当政府”之嫌,但却很人性,是真君子,一郎敬佩。

    古人纪事,惜墨如金,醉侯的故事,就只有这么多文字了,但简简单单的一句“后以事罢官,贫不能归,侨居邑中十余年,士民咸爱戴之”,却也起码传递出了三个重要信息。
    其一,醉侯于官场没有后台,即俗之所称“上面没人”,一次被罢,终身歇菜。不像我辈于古于今所能常见的其他被免职官员,不管再大的罪或恶,只要“上面有人”,拐上一两个弯(甚至连弯都不拐),就能“复出”或“平调”了。
    其二,醉侯是个超级清廉的官,当了几年揭阳县长,居然却穷到连买张回关中的“牛车票”的钱都没有(火车票、飞机票就更别扯了),只能“侨居邑中十余年”。“侨居”是个雅词,今曰“暂住”,被指称者自属于“流动人口”、即每逢重大节日、重大活动,就会受到暂住地“有司”(今曰“有关部门”)重点保护和特别关照的一类人。堂堂县太爷,就此沦落为揭阳县外来暂住人员,连个榕城户口都没有(有的话就得叫“落籍”而不能称“侨居”了),矣耶矣!矣耶矣!
    其三,醉侯之为人也绝对很棒,不然,以国人(当然包括我潮人)喜爱并勇于“痛打落水狗”的天性和能耐,他老许在我潮地,肯定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更遑论“十余年”了。并且,他还受到了揭阳广大干部、群众的广泛爱戴——原文“士民咸爱戴之”,由此更可见其做人是顶呱呱的,是不关“在位”或“不在位”、并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但这句话,也给一郎留下了两个疑问。其一,既然大家这么爱戴他,难道就没有想到要给他凑点盘缠,以让许大爷落叶归根?你再怎么爱戴他或他老人家再怎么热爱揭阳,但这毕竟没有他的祖庭耶!难道这“爱戴”都是些“嘴头甜话”?如前面提到刘业勤,乾隆三十二年就已任职揭阳,刚到任没多久即要回家丁忧,也是没有路费,刘县长只好拿衣饰去典当,店主郑治“知之,还其物而赠以金,始得行”。同样,以许的为人,相信我潮人是不至于如此寡义的,一郎认为,估计是许大爷不愿接受。其二,侨居揭阳十余年后,许大爷最后是“终老于斯”呢?还是终于攒够了路费、买上了车票、回到关中老家了呢?未见交代。

    事关揭阳,并且编纂、出版时间要在光绪之后的“正史”,一郎现时所能看到的,也只有民国饶宗颐《潮州志》及当代版《揭阳县志》这两本书,其官员名录中都有许联陞,但也就仅此而已。因此,事关醉侯,也就没有更多的东东可以给您介绍了。剩下的、还能做到的一件事,就是看看道光十三年潮州“做大水”是个什么情形。综合王志饶志及各邑当代版方志,谨汇总如下:道光十三年夏、秋,韩江水涨,海阳崩了起码三条堤,澄海苏湾都、饶平龙眼都一带,田园房屋均被水淹没,最严重的则是大埔。揭阳当年的确是没有闹水灾,有记录的是咸潮,而咸潮之成因,则是源于上一年(道光十二年)的水灾:“道光十二年壬辰八月十三日,飓风大作,沿海民居屋瓦皆飞,海潮汹涌而上,桃山、地美、渔湖各都,禾稼尽没。逾年癸巳,以咸潮透地,田秧种下旋枯”,不知这是否可以佐证“姚言非虚”、进而说明醉侯“其事非虚”?

    补白:姚柬之本身,也是个很可爱、很有水平的官员,其故事,待一郎另择吉日良辰,再来与您抽风。

    ―――――――――――――――――――――――――――――――――――――
    附录:《许联陞传》原文(光绪版《揭阳县志》“卷二·职官志·宦迹”)

    许联陞,关中拔贡生,道光中任揭阳令,为人嗜酒而有吏才,虽大醉,判决如流,两造无不折服,人以为有庞士元之风。后以事罢官,贫不能归,侨居邑中十余年,士民咸爱戴之。后令姚柬之为作《醉侯传》,至今脍炙人口,其辞云:
    士苟怀才毓德,遭否塞之世,进无以行道,退无以保身,其慷慨不平之气,恢奇闳肆之情,辛苦、垫隘、委琐、龌龊、怨怒、嬉笑、风雨、饥寒之所迫,无所为谋,乃一谋之于酒,固其所也。若夫遭逢圣明,明明扬侧陋,凡有道艺之士,莫不争自濯磨以求称于天下、显于后世,则皇皇然,谋徙义修慝之弗暇,奚暇谋酒哉?
    有人焉,其仕也以酒成,其不仕也以酒败,酒而败亦其所也,然按其行事考其政绩,卒不类于醉者之所为,且并举天下之所谓醒者以相较,无以加乎,其醉也然,则众人醒而一人醉乎,醉而败何必醒而败乎?
    道光十三年,余宰揭阳,揭阳本汉县,屡分析,今之所治,汉县西南一隅而已,县治三面环水,又治为海之尾闾,其积水也尤多,今年五、六月间,潮郡所属邑,皆被水浸,郡城水不没者三版,惟揭邑无是患,予怪之,询于众,众曰:是前醉侯之功也,盖尝濬城濠、通沟浍矣,又曰:是醉侯醉中之所成也。盖一日者,天寒被酒,侯醉甚,亲率吏、具畚锸,集邑中士大夫醵钱作资,督工濬必深,疏必畅。兹三年矣,居民日弃灰土于河,未尝塞。又曰:吾邑侯多不满任,吾见侯之醉者多矣,未有如侯者也。予闻而异之,为作《醉侯记》,醉侯许姓联陞名,作“醉侯”记者,其乡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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