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姚记忆(一)
一、西姚的来历与变迁
西姚,原是鱼台县谷亭镇一个普通的自然村,在县城的东边,距县城七八公里,现有三百多户,一千多口人。村庄三面环水一面向田,村东是通往江苏丰县的复新河(之前叫东支河),村西是1967年冬开挖的东鱼河(之前叫红卫河),村背后就是南四湖湖西大堤,现已修成了滨湖大道。按常理,有西姚就该有东姚,没错,还真有东姚,在西姚的东面三里远就是东姚,而且没有东姚就没有西姚。东姚隶属微山县,是南阳镇的一个自然村,与西姚一河(毛河,也是现在的湖西航道)之隔。由于东姚座落在湖区,就是一个小孤岛,如赶上涝年,很容易被淹,交通也不方便,后来全村就逐渐从湖区迁了出来,迁到了西姚的南边,这里有东姚的旱地,距离西姚也是三里路左右,这里原来叫纸坊,现在却叫东姚了。
其实,东西姚原本就是一家人,始祖兄弟三人(按巨野排为六世)于明朝年间(1500年前后)由巨野迁来,当时就安在了原来东姚那个位置。当初没有东西姚之说,在这里繁衍生息时间长了人多了,就叫了姚庄。至于后来怎么分的家,变成了东西姚,那就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也没必要在这里赘述。那时候这里没这么大水,只有几个各不相连的小水域,多是涝洼地,老百姓叫它为坡,有坡东坡西之说。微山的两城、留庄和滕州(原滕县)的岗头一带称为坡东,金嘉鱼(金乡、嘉祥、鱼台)现沿湖一带称为坡西,当时没有湖东湖西一说。真正形成目前的水域面积和湖的形状,满打满算也就400年左右的历史。

摄于1998年/姚念龙
古时候,济宁这一带曾有南四湖、北五湖一说,也就是说,济宁往南有南阳湖、独山湖(再早叫独山湾)、昭阳湖和微山湖四个湖;济宁往北有马场湖、马蹋湖、南旺湖、安山湖和蜀山湖五个湖。而且这些湖的水域当时各不相连,独立成湖。后来由于黄河多次泛滥,北五湖逐渐被淤积,现在已不复存在。而南四湖却随着京杭大运河地不断发展而逐渐形成气候。自从元朝在北京定都之后,就改修了新的漕运航道,北起北京的通州,经海河,顺黄河,穿淮河,下长江,再入钱塘江抵杭州,全程近1800公里。由于我们这一带是黄泛区,黄水经常泛滥改道。黄河改道,运河也就经常被冲毁,冲一次就要加固一次运河大堤,而且还要随着黄河的改道而改道,也就是说,有时运河可能在坡东,下一次黄水泛滥,运河可能就改到了坡西。但不论怎么改,基本上都是从南阳镇这里发岔。从南阳往偏东方向看就有建闸、马闸等,具说从济宁往南有一溜十八闸之说,再往下还有很多叫口的地方,什么店子口、石口、马口、满口等等,一直到夏镇,也就是现在微山县的所在地。这说明了运河在坡东的走向。另外,鱼台县城有运南、运北两个村名,可以推断运河也往坡西改过道。为了保护运河,就要不断加固加高运河大堤。黄河依然在不断泛滥,运河大堤外就不断被淤积抬高,久而久之,这片坡地就逐渐形成了“锅底”,周边的雨水也就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这里,水越积越多,原来几个不相连的水域也就慢慢地连在了一起,但人们还是习惯叫它原来的名字:南四湖、独山湖、昭阳湖、微山湖。由于这四个湖微山湖的水域面积较大,更是由于一部《铁道游击队》电影让微山湖出了名,所以后来对外干脆就称这四个湖为微山湖了。这样一说,大家也就好理解南阳古镇上那些大石碑是怎样运进去的了。那时候这一带就没这么多水,南阳古镇更不是一个孤岛。

西姚虽说历史不短,但几百年来变化却不大,没出过什么名人,也没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倒是后来外出讨荒要饭的不少。由于我们这一带地势越来越洼,曹县、金乡、砀山、丰县一带,一般能高出我们这三至五米不等,一到雨季,他们那边的水就毫不客气地全流到了鱼台这一带,春天好不容易种点庄稼,秋天一发水就全被淹死了。所以老百姓很形象地形容我们这一带是:蛤蟆汪,十年九灾荒。没有收成,就只好流离失所,外出逃荒要饭。我家上几代人都是在外地逃荒要饭过生活,主要流浪在徐州、宿州、蚌埠和开封这一带,直到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及热心人的帮助下,才回了老家西姚。在外一大家人,也只回来了年迈的奶奶和父亲二人。爷爷客死他乡,大伯失散,至今杳无音信,四个姑姑也都留在了异乡,其中在徐州卖掉的一个姑姑后来再无音信。1953年,我的父亲来回徒步七八百里,到安徽灵璧县用一个蒲包把我爷爷的尸骨背回了老家西姚。

1957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几乎把西姚冲没。听老人们讲,土墙全泡倒了,茅草苫的屋上帽全给冲走了,全村人蹚着水都躲到了西姚南面约十里路远的张埝桥一带。1956年春天,复新河截弯取直,加固加高了河堤,这一带地势高一些。洪水退下,西姚几乎啥都没了,全村人也没再回西姚,政府组织集体“大逃荒”,去了黄河以北的惠民县。当时我父亲在枣庄那边一个煤矿挖煤,奶奶岁数大了,被安排在八里湾村里由政府办的敬老院,我就跟着母亲随着“逃荒”大军去了惠民县。那时我还不到一岁,也就八九个月,一路就母亲一个人抱着我,还背着个大包袱,母亲一条腿残疾,那个苦,那个累,那个难,就可想而知了!在惠民县一呆就是一年多,同村在惠民出生的孩子就好几个,光名字叫惠民的就两个。直到1958年下半年要成立人民公社了,村民们才陆续回到自己的老家——西姚,开始重建家园。
从小在我记忆中,西姚几乎就没什么砖瓦房,基本都是泥巴墙苫茅草,有的甚至就用芦苇夹个篱笆子屋,里外用泥巴一糊,就那样住了。1982年春节,我从部队回家来结婚,家里没房子,就现给我们夹了一间篱笆屋,里外糊的泥都还没干,那时候条件都还如此。1964年稻改以后,有的还苫稻草。苫稻草有个好处就是不容易漏,但容易被大风刮掉,也不如芦苇撑得时间长。家境稍好点的,墙脚下就垒几层石头作基础。由于父亲和奶奶从外地回来也没钱盖屋,就寄住在近门家的一个小篱笆屋里,就这样的小屋也在1957年让大水给冲走了。1958年从惠民回来还是没有屋呀!生产队就暂时给安排在一个闲置的破牛屋。父亲还在矿上,奶奶还在敬老院,母亲和我,我们娘俩就在破牛屋里住下了。这时候,我还不到两周岁,听母亲说当时我说话已经很清楚了。上年绝收,这刚从惠民县回来,光靠点救济粮哪够吃。当时,我害眼(红眼病)很厉害,两只眼肿得像个铃铛,再加上饿,哭着求母亲:娘来,你到坑里抓把苲草,给我做个糠窝窝吃吧!不能眼看着在家挨饿,母亲就带着我一路讨饭到枣庄一个煤矿去找父亲。

1957年洪水过后,1958年冬结合湖西航道开挖,开始加高加固湖西大堤。那时施工没有任何机械,全是人工,肩挑人抬,河堤都是用木夯石夯,一夯一夯砸实的。木夯一般在1.5米左右的高度,直径在二十多公分,得用材质比较好的硬杂木做,越重越好,下面稍粗一点,有一个铁箍把底部箍起来,四周一般有四个铁环拴绳用,夯的中间还得有两个把手。打木夯一般得五个人,四个人扯绳,一个人把夯。石夯一般也就二十多公分厚,直径在三十多公分的样子,周围也有四个鼻子拴绳用,没有把夯的。打夯不但是个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四个人用力一定要均匀,劲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劲使偏了更不行,尤其是木夯,使偏了劲,上面打头下面砸脚。打夯一定要喊号子,好像有编好的号子词儿一样,一人领唱,四人同和,一齐用力,把夯高高送到头顶,把夯的把稳,再顺势往下一送,一个深坑就展现在眼前,这是打木夯。打石夯更壮观,那号子喊得更是让人亢奋,有的里面还有荤词儿。四个人一起喊,声调一致,齐心协力,用手腕的劲将绳子往上一弹,能把个石夯送到二三米的高空,然后重重落下,只听“嘭”的一声,石夯进土半截。那劳动场景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尽管那个年代生活很艰苦,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但劳动热情异常高涨,绝对没有藏奸耍滑的。大堤一直到1959年上半年才修好。
母亲带着我在父亲矿上呆到快春节了,父亲一个人的口粮再掺点别的匀着三口人吃,一点细粮全给了我吃。父亲挂牵奶奶,1959年春节前,父亲就不在矿上干了,一家三口又回了西姚。(待续)

作者简介:
姚念龙,山东鱼台西姚人,当过小学教师,1976年2月入伍,历任:师司令部战士、参谋、股长、科长。1996年转业至济宁市港航局工作,2016年退休。现为空六军网站文学版版主、《济宁摄影报》责任编辑。参与编撰过《济宁航运志》,任编委。曾在《空军报》、《中国水运报》、《山东交通报》、《齐鲁晚报》、《济宁日报》、《济宁文苑》等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和诗歌,鱼台县文学创作协会(鱼台作协)会员。
作者/来源:掌中鲁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