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依也笑着点点头,把内心的愉快用含蓄的眼光传递给我。
在这间充满阳光的傣家竹楼里,空气中飘溢着蜂蜜与竹液的清香,而玉依活动的身姿又像是清澈水面上摇摆的一枝风荷。我被这美好的感受深深地打动着心腑,病魔迅速退缩,逃遁。
三 摩雅再次来时,我已能下地走动了。
我换了玉依的傣式衣裙,头发洗干净绾在脑后,踏着一双海绵底人字拖鞋在竹篙院墙的芭蕉树和酸角树荫下散步。
摩雅的名字叫岩坎。傣族人的姓氏很有趣,他们遵从祖先旨令,以“玉石”拆开为姓氏,男人姓岩,女人姓玉,十分简单,却又十分富有诗意。
岩坎看见我在树荫下散步,高兴地以西南人特有的曳长声温柔地说:
“哟嗬,折羽的鸽子一下子变成了孔雀,不仅羽毛换新,而且还能够飞翔了。”
岩坎的话显然是对我穿傣式衣裙的费美。的确如此,不论天南地北,或是东西方女性,只要穿上傣族女性所穿的这种既简单又大方的窄衫筒裙,就会神奇般变得美丽典雅,婀娜多姿。
“谢谢岩医生的赞美。如果没有您的精湛医术起死回生,我这只垂死的鸟儿也不会这么快地飞翔起来。”
在这里住了几天,我也学会了用傣家人的方式说客套话。不料,话一出口,就惹得玉依风摆荷花似地笑起来。
原来是我称呼出错了。傣家人不像汉族人可以拆开姓名称呼,比如:李医生,张医生。他们的姓名是不可以分开的。
岩坎在玉依的笑声中紫红了脸,窘得手足无措。他有着一张西南人常见的黝黑色脸膛,线条刀削一般方正刚直。仅看这张脸,也许会叫人联想到盘古开天时手里拿着的那把斧头,但只要你一看他那双眼窝又深又凹的浅棕色眼睛,你就会相信他有牛犊般的真挚和善良。
傣家人对医生是非常尊敬的,玉依的阿爸阿妈听到声音,双双走到竹楼门口迎接。我们脱了鞋子上楼,阿爸阿妈躬着腰身把岩坎请进南邦(客厅)。
玉依早己摆好了饭菜。一个精致的镂花上漆双层矮圆竹桌上摆了四样菜,—碗蘸水,一壶酒。摩雅享受特殊待遇,坐在上首铺垫上,铺垫是大红黑边绣有卍字花的毡毯,岩坎致歉地欠身坐下,双手合掌向每一个人祝福,然后用筷子蘸少许酒洒在地上,说:这第一杯酒,感谢傣家的保护神——蛇曼蛇勐!
“来来来,根老根老(喝酒喝酒)。”阿爸作为一家之主,与岩坎打对坐下,和善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劝酒。傣族人十分尊重女性,阿爸的话实际上是冲我说的。我十分感谢地举起杯,与大家共同饮尽。
“根帕,根井啊(吃菜吃肉)。”贤慧善良的阿妈见我喝下一口酒立刻满脸绯红,便温柔地叫我吃菜吃肉。她夹了一箸焯白花放在蘸水里浸泡一下,然后搁在我的碟子里。她像爱惜自己的女儿一般懂得我喜欢吃这道滑嫩细腻的小菜。
在这温柔谦恭而又热情如火的氛围中,有那么一纵即逝的片刻,我的眼睛湿润了,被泪水蒙住视线。激动使我张嘴喃喃,说不出说来。
我是一个容易激动,容易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自从到了这里,受了玉依姑娘的再生之恩,见了她惊人的美貌和超凡脱俗的德行,我就自觉彻底失去了自我,一切都处于玉依所散发出的光芒包围之中。
由于我甘心情愿受她的光芒包围,所以觉得一切皆美,皆好。
但这一顿饭时刻,我感受到玉依有心事。从她无意中闪烁不定的眼光中,我看出她内心深处隐藏着某种不安和失意,以及因希望而产生的星光灿烂和希望落空的黯然失色。
吃过饭之后,接着是上茶上烟。
一杯浓浓的滇茶(普洱茶)飘着乳白色雾气,淡淡清香就像流动的水弥漫在整个竹楼间,渐渐与金黄色夕阳融为一体。
岩坎一边沉醉地抽着水烟,一边认真地给我切脉。他手指按在我的腕脉上,头微微低着,双眼半闭,目光从自己鼻端投到水烟筒的枝节上,那枝节末端的烟头忽明忽灭,他的眼睛也一闪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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