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15-9-18 14:47 编辑
以徐州为大背景的社会题材长篇小说连载:那年夏天(二十一)2015-09-15 浪漫雄狮 彭城学社
第二十一章 生死之间 “有潜兄,二十万够吗?廖雄那头的确应该给你,但我担心你这么伟大的计划仅凭这二十万最终不免会因为资金短缺而流产。”怀虚最近研究演讲和辩论,中间有一种迂回战术颇令他认可,同时三十六计中的擒贼擒王、顺手牵羊两计兼而用之必能一举奏效。他知道,吴有潜对廖雄的索要和纠缠并非其本意,核心的问题是“救世计划”,这才是他心灵深处的“贼”和“王”,现在让有潜感觉到这个“救世计划”的危机,从这个角度谈起,将最有可能抓住这个痴妄的革命者的心弦。 “是啊,怀虚老师,我发明的这个救世球按照它的最佳直径可以推算出其空间是有限的,而我需要解救的至少需要一百多人,没有四十到六十个球是不可能实现的。照直讲,二十万远远不够。”吴有潜说这几句话时,眼中闪烁着迷茫和无奈。 怀虚知道廖雄的担心已经可以迎刃而解了,于是对有潜娓娓道来:“有潜,最近云山市政府将在城北影视基地搞一个改扩建项目,你知道吗?” 吴有潜道:“知道的,你牵头的云山市国学院。听说日前你在中山饭店招聘大会上舌战群儒尽显风流,云山市大街小巷无人不晓,不是因为忙着搞这救世球,正要亲自去拜访你呢!” 怀虚说:“有潜兄,舌战群儒实不敢当,无非都是些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今天来找你想给你解决些实际困难,我看这救世球非常神圣,假如有资金短缺问题,信得过小弟的话,我来给你做后盾。二百万,你看够不够?” “怀虚老师,真的是二百万,确实是恰到好处。我大略计算了一下,一个球需要四万左右搞定,五十个也就是二百万吧。只是我不想随便接受你的资助。”吴有潜说这话时语气中包含了激动、歉疚和坚定。 “有潜,前几天市委的甄书记找过我,让我配合魏副市长筹建云山市国学院,工期不长,但改扩建项目繁多,城北的影视基地你是知道的,从建好搁置了好多年,现在原址上进行扩建改制,先期投资两千六百万,下一步有一个台商过来,估计还要再行投资四到六千万,昨天图纸已经出来了,我打算让你带人去搞,云湖休闲中心那里我去了几趟,说是中间有不少出自你的手艺,我看很不错。感不感兴趣?”按照语言学的套路怀虚不知道这应该叫丢包袱,还是叫欲擒故纵。 “假如可以,那真是恩重如山,只是不知道何时可以完工,资金如何结算,我的这五十个救世球明年中秋节前必须要全部完工的。”在吴有潜的世界里,货币不过就只是换取救世球的媒介而已,而救世球工程则是他人生的最高境界。 陈怀虚知道顺手牵羊的时机已基本成熟,他沉着而又严肃的正告吴有潜道:“招投标市场我来协调,先期资金一百五十万可以先打到你的账户,至于廖总那边,我希望你不要再去纠缠他,再说据我所知在云山市黑白两道,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当然你有无坚不摧的气概,但你的救世计划能不能再推行,就要重新考虑了。昨天派出所的人去会见了廖总的律师,正在论证你这事是否可以靠上敲诈勒索,你是有文化的人,我提醒你要三思后行。” 吴有潜冷冷地看着怀虚,“让我放过廖雄绝不可能,让我给你这个面子,有潜无话可说。”怀虚一愣,我这马上不惑之龄,每天清晨洗完脸经常忘记涂抹什么乳什么霜,但是这个人却要给我面子,回去我还真要照照镜子,看这面子到底有多大,但嘴上却坦然地说:“兄弟这里谢过,后面的事电话联系,告辞!” 怀虚急急回到云湖休闲山庄的“鱼水房”,林红不在,正要抽出手机联系,却看到廖雄在两名小厮的陪护下向这“鱼水房”走来。 “怀虚,怎样?那个讨债鬼搞定了没有?” “人家要和你拼命,我又有何办法。老四,你混了江湖也算有了年数了,有一句话,你是应该听说过的。”怀虚想,不能让廖老四这种人感觉到问题太容易解决,否则对他以后的路也不见得有好处。 廖雄瞪着眼说:“哪句话?” 怀虚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我不信你没有听说过。以前做过的事情,哪些对不起人,哪些对得起人,睡倒觉也该多想想。” 廖雄默然,“鱼水房”里有短暂的宁静。直待怀虚看到林红从远处飘来才扶起廖雄说:“老四,我们也总算二十年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吴有潜那边我也给摆平了,只要有我陈怀虚在,估计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找你纠缠。你今天气色不好,去休息吧,空调建议你少吹。”廖雄幽幽而去,出得“鱼水房”,两名站在门外的小厮照例还是谨慎追随。林红与之照面时,得体的嘴角向上一翘:“四哥!”廖雄也不答话,只一点头,把背影留给了“鱼水房”里一直目送着他的陈怀虚。 “怀虚,我怀孕了。”视觉上的林红和听觉上的这句话一并进入了“鱼水房”。 “啊,红儿,你不要吓我。你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怀虚盯着她问,正看到林红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来,那纸上印刷着的空格中填满了游龙一般的硬笔字,怀虚明白也只有医院里的大夫才能挥洒出来,纸片上方标明了云山市立医院化验单的字样。 “哥哥,这两天总觉身体有反应的,就到你们这边的医院去看看,结果医生说就是这样的。哥哥,你不高兴吗?”林红抱着怀虚的头说。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红儿,这事可是马虎不得的。······不能要这孩子,必须不能要的······流了吧,我知道这里条件不好,我带你去省城,找最好的医院,听哥哥的。”怀虚思绪凌乱,语言好比擂台上节节败退的拳手的步伐,已经没有了完整的章法。然而,他看到林红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已经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一张单薄而又沉重的所谓的“化验证明”。“红儿,你听我说······”走过去,怀虚看到那一张纸已经湿了半页,林红的泪水汩汩而下,但嘴中竟没有发出半点抽泣之声,怀虚目睹此景,心都碎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这名千里来寻的女子,只是嘴中喃喃地说:“不该,怎么知道是这样,不应该啊,红儿,别哭,容我思考一下。”说着这话,双重的进退两难已将怀虚紧紧缚住,孩子的去留的进退两难以及今晚在黎平和林红二者之间何处下榻的进退两难。抉择,是人生中最艰苦的事情,怀虚此刻有了这样的总结。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他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脆弱而无助。 同样的感觉在怀虚的人生历史上好像还有过这么一次,但是处理起来的难度系数远没有现在的庞大。那是在他的大学时代,省城,大学里面的文学院。当时面对的是一个南方的女孩子,同学之间朦朦胧胧的感觉,终于发展到了牵手,而后是接吻,而后有了初次,有了数次,有一天那名叫伊青的女同学把他约到学校图书馆告诉他说:“我怀孕了。”那时候的怀虚只是担心校方的追究和家长的怨尤,他告诉伊青说:“你想怎样处理?听你的。”记得当时的伊青似乎极为执着,她望着仅仅二十一岁的陈怀虚,坚定地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名字就用我们两人的姓氏,叫陈伊。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怀虚那时候尽管已经是体育场上的健将,但是他发现在关键的时刻女人往往比男人有主张。 后来那个青春版的剧情出现了料所未及的突发性逆转,那伊青不久就消失在了怀虚的世界里——跟她自认为更有魅力的男同学走到了一起,那男生比怀虚高大得多,而且和怀虚也认识,一起打过篮球。至于伊青肚子里的秘密再没有人跟任何人提起,那件事在怀虚青青涩涩的校园生活里消失、消化、消亡。 二十年过去了,假如将困难比做成一座山,伊青和林红给自己带来的无异于杜甫眼中的东山和泰山。一个可以小鲁,一个却可以小天下。在他人生的湖面上,同样是短短的恋爱岁月,一个扬起的是小小波浪,一个却是冲天的狂涛。 “哥哥,记得你跟我讲过,人活一世总是要死的,你还记得吗?”林红擦干泪眼望着怀虚道。 “是啊,我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就为这事苦恼恐惧。”怀虚幽幽地说。 “你现在还在为这事苦恼恐惧吗?其实我也是想过了的,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一只飞蛾,是一只来去匆匆的孤苦的鸟,离开这世界只在一瞬之间。但我想在这一瞬间假如可以找到一个我爱和爱我的人,也就算是无怨无悔了。哥哥,你说还有其他好办法吗,你能不死吗?我们真的能长生不老吗?我们的爱情会随着我们的年龄老去,最终连一粒微小的尘埃都不会留下,活着就是要把握当下,把握住眼前的人。”林红的未干的泪眼里分明透着无限的坚毅。 “是的,红儿,诚然如你所说,但人活着不能因为自己而令别人增加苦痛。还记得林语堂说过的那句——离婚之可恶,在有一新欢必有一弃妇。弃妇,红儿你知道吗。假如因我们而起,社会和家庭又如何会宽恕我们。错就错在我们的相识相爱发生在一个不应该的时空交汇点上。”怀虚的眼睛躲避着林红,望着窗外,视线仿佛被树梢间千万条嘶嘶的蝉鸣纠缠住了——很难解开和收回。 “怀虚哥哥,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深深地爱着你,从你的三十九岁生日开始,从你拉住叶致敏不让他倒下的那一刻开始,从那个很大的榕树林开始,我今生今世就不愿意离开你,你还记得你在飞机上初次看我的眼神么,何等忧郁和深邃。我知道你是很深的山谷,很厚的书,是一般的女人永远无法体会无法读懂的男人。”林红走到怀虚背后,抱住他,将自己的头紧紧贴在怀虚宽厚的背上,然后说:“怀虚,让我为你生一群孩子好吗?女孩子我来教她们识字读你的文章,男孩子你教他们练武打拳,我知道你很爱我的,我不要你再忧虑不要你再疲惫,红儿永远是你的女人,你也永远是红儿的男人······”怀虚闻言真是肝肠寸断心乱如麻。 说话间,却闻得救护车的嘶鸣由远及近,到了极近处又没有再划远的感受,潮湿而酷热的天气仿佛被这声音切割得没法弥合,唤出了许多听闻者的惊讶。怀虚的心绪被这声响霸道地牵扯了去,而视线也终于得以放开蝉鸣的纠缠。“红儿,你身体不便,就不要过去了,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怀虚望着林红,然后说。不待林红首肯,却健步随了从救护车下来的几名白衣者而去。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廖雄被抬上了担架,装进了闪着红灯发着“呃呃啊啊”声音的救护车,远去了,朝着救护车出发的方向——云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驶去。怀虚急急去“鱼水房”别了泪痕犹在的林红,“红儿,今晚我晚些回来陪你,等我!”说罢,驾车寻廖雄而去。 云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病房。怀虚赶到时,已经很多人围在廖雄的病床前,走廊里、楼梯口站满了面色凝重的江湖人物,由于是夏天,他们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展现着各种刺青图腾,或者龙尾,或者虎头,或者各等文字各等怪异画图。看到怀虚,知是“四哥”的密友,纷纷让开了路,怀虚看到廖雄昏迷在病床上,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者传唤说:“谁是病人家属,来一下。”怀虚看无人应答,便跟过去说:“大夫,我是他的二十多年的朋友,请告诉我,他怎样?”“应该属于肝癌晚期,观察几天去北京换肝。希望你能够通知他的家人做好心理准备。”那医生冷冷地说。 怀虚闻言,一种切肤之痛爬遍周身。太快了,也太短暂了。一场电视剧里,有的演员还没等观众记清他的容貌,却不再有出场表演的机会。现实往往就是那么残酷和冷漠。回想和廖雄相处的一幕一幕,猛然意识到他曾经带着一种怎样的疼痛来面对自己的世界,猛然解读出廖雄的笑容里为什么总有一种不易体会的凄苦。怀虚研究过中医,深知怒气伤肝的道理,然而在他的记忆里,廖雄是一个极易发怒火气极大的人,也许正是这种性格导致了他今天这个结局。宁可在无人处舔着自己的伤口,也不愿意把脆弱外示于人,这也许就是廖雄心中的江湖。 说到廖雄的亲人,让人愁闷到不便表述。父亲十年前去世,母亲由于五年前突然半身不遂,一直处于卧床不起的状态,廖雄看不惯妻子照顾婆婆的不周全和不情愿,一阵暴打之后竟愤然提出和她离婚,尽管身边各种类型的美女走马灯式的交替陪伴,至今都未有再和谁走进民政局登记大厅,儿子去年送进了部队,怀虚想,这种情况须通知魏仁义和李大成来方为万全之策。正思想着,有人来告知说:四哥醒了,要见怀虚。怀虚急急走到廖雄床前,看到他右手向自己伸出,怀虚急忙握住,听到廖雄低声说:“都出去,我要和怀虚说话。”而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怀虚,看到了吗,你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用自己的命来还,这够不够?”怀虚闻言,泪水涔涔而下,嘴中却说:“老四,早不给我讲,你何必拖延到今天,这个病不算啥,我们有办法的。” 廖雄却不去接他话茬,双眼凝望着怀虚道:“老弟,你的路走得比我成功,比我强。但你要答应我,做好几件事。”怀虚手上用力,感受到的廖雄曾经充满活力的手此刻变得滑滑沉沉,听到廖雄继续说:“我看那重庆女孩对你特别执着,你应该娶她,这是哥给你说的第一件事;家中老娘卧床多年,不要告诉她我的情况,我走后你帮我照顾她,代我给她养老送终,儿子从部队回来后,请你让他做你的徒弟,你教他立世做人;我那山庄是我奋斗了半生的基业,不扔也是不可能了,你和那重庆女子代我打理,儿子以后如何继承,你来做主。怀虚,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要不答应我,我睡在这床上一直等你,不过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几天来,我一直听到父亲在唤我的名字,怀虚,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的电影吗,无论多精彩,总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大约到时候了。” “老娘和孩子的事情,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担心;林红和我的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山庄毕竟摊子太大,我看还需要喊仁义、大成来一起计较。” “怀虚,你咋就如此糊涂,人活一世该干的事没有去干,是最大的罪过,怀虚我没你读书多,但你做事的犹豫和摇摆我最不认同。至于你说我们这两位同窗,我认为魏仁义心术不端,你别看他当着副市长人模狗样,他都不如外面站的这一群纹身的社会青年义气,而李大成缺少智慧,终难成事。切记切记!”
那年夏天》,浪漫雄狮最新创作小说,连载进行中···
作者:姚永,笔名浪漫雄狮,社会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