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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姚波

姚家楼子小传(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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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15-1-17 18:13 编辑

    姚家楼小传(之五)
    姚用中小传


    用中,字两一,邑庠生员,康熙十六年生。
    哲得用中,年方十四。用中二十五岁,父殁;三十六岁,祖父殁。小父出走,又二父出走,家庭分崩离析。用中遂无心于科举,归里持家。言短,运筹于心,正身厉行。德厚,器量大,不笑世上可笑之人,可容天下难容之事。常思忖,向之家所以散,乃人人争胜,斤斤计较,不相让耳。持家以后,常往土门川,跪于叔父膝下,乞垂宽宥。将祖上遗银,悉数分送,又每岁地租,兑换现银送之。叔父俩感慨系之,用中曰:祖宗遗业,非我一人独有,叔父所得,该。
    用中配李氏,三岁一男,两岁一女,身多有亏。用中疼之,细心照护。每临盆,延请稳婆,用中不避。俚俗:妇女分娩,污血有秽气,丈夫当避之。用中怜惜锁母,守床前紧握其手,以慰其心。久而久之,不再延请稳婆,垫子,剪脐带,裹尿贴,桶坞澡浴,用中自能耳。李氏每每感激涕零,子夜枕上,耳语:有来世,还嫁良人。夫妻恩爱,生子六,女三:一适刘门,一适袁门,一适冀门。
    用中本一介书生,转而躬耕田亩,便寄望于犬子。晨诵暮抄,耳提面命,一丝不苟。及长,送入邑庠,先小学,又大学。兄弟六人:鼐言、巺言、慎言、嘉言、謹言、醇言,一齐奋发,皆文武生员。一时轰动商南,赞曰:好花开一树!知县罗文思,礼贤下士,宴请用中于衙内,曰:君生六子,皆能成器,邑之楷也。用中曰:鄙人无能,赖祖宗阴德尔。
    用中暮年,壮心不已。建庭院六所,依江畔姚氏高楼,东西一字排列。庭院同模,青砖兰瓦,明柱兽脊,阶高檐阔,画栋雕梁。所请木匠,乃商州苟氏,深得鲁班之术。锛、刨、凿、劈砖、挂灰,无一不精湛。上梁吉日,阖村同庆,热闹若庙会。最得能者苟氏,腰缠丈二红绸,斜别斧头一把,手挥折尺,风云叱咤。工匠数十人,肩背井绳,叱咤声中,拉柱起立。旋即数十双手,卯接横担,一道檩,二道檩,三道檩,四道檩,然后正梁。苟氏执斧走檩,敲敲打打,一卯一窍,严丝合缝。一个鹞子翻身,鹤立于正梁,凌空丢去斧头,接来彩斗一只。斗内五色彩球,乃蒸熟面食,小巧玲珑,俗曰飘梁蛋子。苟氏口喝彩令,手抛彩球。孩儿们熙熙攘攘于梁下,个个撩起衣角,接彩。彩令曰:一接天下一统,二接日月同辉,三接高照三星,四接登科五子,六接六六大顺。彩球飘过大梁,从天而落,或入衣怀,或順地而滚,孩儿弯腰捡拾,怀里所兜彩球,又哗啦洒落一地。于是,互抢、互争、互夺、互撕、互打,乱成一窝蜂。倒地者仰面于天,手舞足蹬腰乱扭,哇哇大哭,围观者大笑。李氏揽孩入怀,引入厨房,赠两个蒸馍,蒸馍硕大无比。孩儿破涕为笑,呲出豁牙,咥!
    用中一生,忠厚善良,勤恳持家。院内植果木,桃、杏、梅、柰、枣、柿,春来繁花熠熠,秋至果实累累。每果熟,先送邻里尝新。用中卒于乾隆二十二年,享寿八十岁,葬北山祖茔之侧。下葬之日,村民无分姓氏,一齐戴孝送行,北山一片皆白。长孙遇履,任甘州府训导,功德卓著,朝廷恩准,貤赠用中修职郎。李氏卒于乾隆十八年,享寿七十七岁,葬刑家沟墹下茔侧,貤赠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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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4: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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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家楼小传(之六)
    姚嘉言小传


    姚嘉言,字盖陈,康熙五十四年生,乙未相。
    用中生六子,皆文武生员,一时传为佳话。长子鼐言,重德性,规行矩步。二子巺言,纵才情,不为八股所拘。三子慎言,体健壮,邑庠武生。五子谨言,悟性高,思绪常飞于书外,六子醇言,善思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兄弟六人,嘉言居四,论才华,不比二兄巺言,论思辨,不比小弟醇言。然而,何以拔萃乎?心一也。
    时值四川解元罗文思,知商南县。一日,罗巡视邑庠,训导正犯一难。日前考试,师判嘉言满分,一生告发,卷中默写《孟子·告子下》一节,系抄袭作弊。师责问,曰:无袭。问:何以为证?曰:吾能倒诵。师试之,果然。师诧异,一时不能定论。罗闻言,再试之,嘉言肃立,从后向前逐言背诵,一字不差。罗不语,引嘉言至县衙,掩门闭户,问:汝实说,抄袭否?嘉言脸红耳烫,点头唯唯,如实交代,当时脑袋断路,偷袭之后恐师追查,故反复背诵,以致倒背如流。知县手书一纸,嘱其交予训导。纸上四字:满分无误。嘉言跪地叩头:吾知错!错!错!知县笑曰:人生在世,谁能无过,知而改之,善!遂于架上取出《孟子》,翻至“学奕”一页,令其默诵,然后倒背。罗知县一举惊醒梦中人,嘉言从此埋头苦学,专心致志焉。
    乾隆丁卯,嘉言越秦岭,进西安,入贡院,夺得陕西举人第六名。乾隆二十八年,出仕盩厔县教谕。掌文庙祭祀,教所属生员。奉薄俭而常足,官卑廉而自尊。是时,罗文思由商南,又蒲城,再升迁商州知府。嘉言每省亲,过商州,必拜谒知州大人。昔者,罗文思创修《商南县志》,书成四集十二卷,嘱嘉言跋后。跋曰:
    邑侯罗公,西蜀士,初角童子试,卓有宏声。年十五,补弟子,旋以高等食廪禄。雍正癸卯拔贡,中己酉副榜,乾隆丙辰举孝廉方正。戊午乡试第一,乙丑大理寺卿邓公保荐引见,命作关中吏,初代篆白河,丙寅补兹邑。未行,白河士庶,赴省请留不许。维时卧辙攀辕,空一邑夹道而泣者,百余里。岁正月六日来任,革陋弊,锄强暴,赌窃不敢行。案牍弹指,立办听讼,称如神。筑堰、修城、立书院、严冒籍,屏绝包苴,劝垦开荒,种桑养蚕,钱粮收纳,无丝毫扰累。恤士爱民,真父母哉!丁卯因白河前任失察被议,督抚出考语送部,时邑侯兼摄洛南。归洛四民,祖饯皆哭,邑之父老子弟,迎至无关,伏地长号无语,束装北上日,囊无余物,署内眷口三十几人几悬炊,邑馈柴米者,不通姓氏。至都门,引见勤政殿,还职回任,父老子弟迎如前。甚喜过望,三十年簿书倥偬,酬酢纷沓,委审他处,命盗大案,车马无宁刻,势难洗砚焚香,栉比字句。邑侯公余,辄搜奇访古,凡短石残碣,必亲往摹塌,其有脱遗,乃虚衷讨论而增补之,越戊辰而书成四集十二卷。是岁秋,余礼闱下第,公车北旋,受而卒业焉,爰叙其实于后。时乾隆十三年闰七月中浣三日也,门生邑人姚嘉言顿首拜跋。
    姚氏六兄弟,文才武略,名噪一时,人称姚氏六门。然而,世上不如意者常八九,此六人,命长者慎言,六十有三,命短者谨言,四十有五。嘉言五十八而卒,时在乾隆三十七年正月初一日,天公何其不作美如此也,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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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姚氏六门小传

    用中六子,皆文武生员,其生生不息,后世称姚氏六门也。

    鼐言:行一,字纶如,邑庠生员,生于康熙四十三年正月。鼐为长子,掌管家事,率弟五人,齐心协力,置祭田于山南,裕茔地于山北。正谋划创修祠堂之大计,忽然病发,卒于乾隆三十年二月。元配张氏:河南淅川县於村张姓女,归宁而殁,即葬於村。继配李氏:女三。子二:遇履,遇随。先时三弟慎言无出,将次子过继,承祧三门。长子遇履,字正吉,号坦齐,廪贡生。历任甘州府训导,调迁绥来县训导。遇履承先人之志,择祠基于庄东,脊兽砖瓦具备,嘉庆元年四月一日,暴雨冰雹从天而降,泥石流以排山之势,从邢家沟汹涌而出,将砖瓦祠基被横水一切冲压,庄东转眼乱石滚滚(即今天得前石浪)。嘉庆四年七月,遇履告养而寿终矣。遇履在任,勤恳敬业,皇上恩准,貤赠两代。祖父用中,父亲鼐言,貤赠修职郎。祖母李氏,大母张氏,生母李氏,皆貤赠八品孺人。遇履配王氏,生子一:麟趾。继配张氏,生子一:麟阁。长子麟趾,邑庠生员,继承父志,与叔父遇孚一起创修祠堂,续修家谱。麟趾配袁氏,生四子:鸣岐、鸣皋、鸣刚、鸣竹。次子鸣皋,承祧二门麟强膝下。麟趾与麟阁之孙辈,迁居鲍家垭,现迁居姚家楼,梁家湾等地。二十一世五人:平作、平成、平易、平仁 平义、平礼。二十二世六人:尔傅、尔雅、尔昌、尔霖、尔有、尔成。二十三世五人:得云、得彩、得全、得祥、得顺。二十四世共十四人:积文、积武、积贵、积才、积明、积福、积富、积茂、积满、积成、积有、积超、积义、积富。鼐言一支,为姚氏长门。

    巽言:行二,字婉如,邑庠生员。庚寅相。生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五月二十四日卯时。与兄弟一起,置祭田,裕茔地。巺有悟性,擅长诗文,创办私塾,课子读书。终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得寿五十七岁。元配王氏,继配张氏。女一:适生员段亦临。长子遇临,字宜君,号槐荫,增广生员。次子遇丰,邑庠武生,嘉庆二年,王聪儿率数万兵马过姚家楼,遇丰率乡勇守板凳岭,慷慨阵亡。三子遇咸,学问颇明。咸配周氏,有贤德。十九世共九位: 麟性、麟定、麟仁(有小传)、麟圃、麟囿、麟祥、麟强、麟宁、麟耀。二十世共十位:鸣崐、鸣秀  鸣珠、鸣珍、鸣和、鸣皋、鸣隅、鸣锵、鸣田、鸣富。二十一世共十六位:平孝、平弟、平忠、平信、平廉、平春、平敬、平发、平心、平馀、平倉、平振、平顺、平阳、平种、平昌。二十世共二十位:尔兴、尔让、尔森、尔福、尔祥、尔焕、尔益、尔厚(有小传)、尔显、尔前、尔休、尔玺、尔英 、尔祯、尔祥、尔秀、尔杰  尔林、尔和、尔州。二十三世共二十九位: 得金、得银、得财、得贵、得英、得合、得华、得山、得安、得兴、得谦、得才、得宏、得发、得陛、赖娃、得啟、得俊、得胜、得琨、得珠、得珍、得啟、得璋、得宝、得琳(有小传)、得瑜、得顺、得森。二十四世共四十七位:积和、刘记、贾女、三记、富有、富平、积田、积文、积武、积倉、新田、积庆、积水、积永、积光、积康、积熙、积林、积学、积宝、积泰、积安、忠林、积善、双林、积明、积顺、积成、积仁、银娃子、积银、春银、积魁、東平、积有、积君、积义、积臣、积忠、积发、积才(有小传)、积荣、积贵、积鼎、书明、书广。巺言一支,为姚氏二门。

    慎言:行三,字敬臣,邑庠生员,生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二月十一日卯时。协助长兄,管理祭田。乾隆三十三年,邀请商州长房姚亦陶,至姚家楼,修纂家谱。亦陶公将商山姚氏族谱,析分两卷,商州长房为卷一,商南姚家楼为卷二,使族人知其源流,敬祖归宗。慎言终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寿六十三岁。配王氏,生女三,有子二。长子遇随,系长兄鼐言之子过继,太学生。己出次子:遇萃,太学生。其后有麟兆、麟族、麟郊、麟成。再后有鸣阳、鸣嘤、鸣乔、鸣舞。又有平均、平政、平世。慎言一支,为姚氏三门(因家谱年久失修,此一支平字辈之后无法续接,存疑待考)

    嘉言:行四,字盖陈。生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终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正月初一日戍时,寿五十八岁(有姚嘉言小传)。原配郑氏,继配关氏。生女二,长适廪生陈名世;次适洛南拔贡授潼州府教谕冀鐀。子二:遇师,遇復。长子遇师,字锡命,邑庠生员,生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嘉庆二年(1797年),率乡勇于王聪儿血战,使用双刀,刃卷不能哥,抱一杠横扫,身中数十箭,拄杠阵亡。遇师得年38岁,葬庄后后泉。配关氏,生子四:麟厚、麟园、麟茂、麟庆。其后人迁居开河茶户,又返回姚家楼,住后泉。嘉言次子遇復,生麟游。游子三:鸣梁,鸣翔,名集。其后裔有迁居关中者,渐渐失去联系。嘉言一支,乃姚氏四门。(十九世至二十四世姓名待补)

    謹言,行五 字公恪,邑庠生员,生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终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寿45岁。原配刘氏,继配张氏,生女一:适商州东门外王门邑庠生员。子一:遇泰,增广瘭生,嘉庆二年四月初一日,率领乡勇与王聪儿血战,壮烈阵亡(有小传)。遇泰子二:长子麟寿,讲读生;次子麟玉,邑痒武生。二十世共四人:鸣梓、鸣邱、鸣垤、鸣桐。二十一世共四人:平民、平世、平梁、平洋。二十二世共十五位:尔喜、尔秀、尔璋、尔康、尔鳌(有小传)、尔瑞、全盛、尔昊、尔田、根娃、尔魁、尔全、尔茂、尔升、富有。二十三世共20人:得义、得长、得富、得玉、得 全、得正、得杰、得珍、得宝  得魁、得芳、得财、得强、得华、得有、福来、得祥、桂林、得林、福林。二十四世共35人:积宝、积良(有小传)、积强、积民、积刚、积银、积余、积忠、汉洲、华洲、正安、玉合、积珍、积显、均州、前州、积保、积存、积山、存山、志山、宝山、喜山、积善、积学、积保、积俊、积宽、积盛、银堂、积学、明娃、举财、积芳、改朝。谨言一支,乃姚氏五门,大多居住楼子滩。

    醇言,行六,字公纯,增广生员。生于康熙六十年(1721年),终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寿58岁。原配周氏,继配刘氏子三:长:遇观、遇孚、遇鼎。次子遇孚,告顶武生,承先人志,创修祠堂,修纂姚氏家谱卷三(有小传)。十九世共六人:麟吉、麟相、麟经、麟宪、麟角、麟綵。二十世共四人:鸣朝、鸣菴、鸣关、鸣盛。二十一世一人:平章。二十二世共三人:尔光、尔耀、尔映。二十三世九人:(两位失名)、得高、得堂、得基、新有、得禄、得明、得寿。二十四世十七人:中楠、积风、积连、财娃、积志、遇合、积业、顺财、积华、积富、中林、中群、积中、富全、积礼、中顺、新顺 。醇言一支,乃姚氏六门(别称衙门)。
         所录六门姓名,止二十四世;二十五世至二十八世,乃姚氏人口高峰期,详见家谱。此间姚氏六门,乃十七世言字辈六人后裔。上溯至十五世,有哲、鹃、简,为姚氏三房。再上溯至十三世,有凤展、凤翼,为姚氏老二门。又上溯至七世,有宽(后裔居商州)、刚(后裔迁居姚家楼),是为姚氏老二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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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家楼小传(之八)
    姚遇泰小传
    乾隆末年,丹江流域,强梁啸聚山林,土匪横行乡里,官兵至则隐,官兵去而来,时聚时散,出没无常。姚家楼一带,渥受其累,半夜犬吠,举室惊悚,战战兢兢,啼泣不绝于耳。

    嘉庆元年,襄樊王聪儿率白莲教数万众,盛况空前。商南桦栗树、麻里沟饥民入教,于刘家花屋安营扎寨,常出没丹江,杀村掠寨。姚家楼里,言字辈无存,遇字辈当家。长门遇履,行一,廪贡生,时任甘州府训导,姚氏家族,由老二统领。老二者,遇泰也,五门谨言之子,生于乾隆十年八月,同辈里排行第二,增广廪生,德高望重,人皆敬仰。受众托,办团练,以捍卫故土。

    是时,楼子之东,段氏已迁入梁家湾;楼子之西,周氏已安居周家坪,冀氏已族聚冀家湾;上游又有雷家洞、李家湾滩老户,九曲八湾累计四百一十八户。遇泰将其编为五队。巺言次子遇丰,邑庠武生,率梁家湾义勇,为二队。慎言之子遇萃,太学生,率冀家湾义勇,为三队。嘉言长子遇师,邑庠生员,率雷家洞李家湾滩义勇,为四队。巺言三子遇咸,率刘、张、袁、王、叶、郑、权等杂户义勇,为五队。醇言次子遇孚,告顶武生,跟随遇泰,率姚家楼义勇,为一队,镇中。板凳岭、北岩、南坡、庵坡、榆树梁、雷家梁、洞沟岭、界坡岭,筑烽火台八处。遭小股土匪,乡勇齐出战,同剿之。巨匪来,不可挡,烽烟起,民避之于庵坡石窖。《商南县志·山川》记载:“庵坡,在姚家湾。其坡高三百余丈,丹水环绕于前,四面多深洞。遇有警,人皆逃避其中。炊爨而食,烟火无妨。咸称此为桃源地。”

    嘉庆二年正月,王聪儿率领数万兵马,由河南卢氏入商南,与官军王文勇接战捻耳沟。王部将李全一支,走丹江,沿徐家店、师婆潭,扈家湾而上。遇泰闻讯,率一、二队,布防于板凳岭。板凳岭位于开河口,壁立百仞,背靠北岩,东、南、西三面环丹江。李全兵马至,岭上檑石滚滚,刹那间血肉横飞。李怒,勒令强攻,爬至半途,寨门洞开,家犬百条,汹涌而出,口若血盆,见人咬人,见马咬马。李部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李大怒,亲领精锐拔寨。遇泰紧闭寨门,遇丰、遇孚率乡勇放箭。李躲藏在巨石侧,瞄准遇丰,一箭射来,直中左眼。遇丰拔箭,带出眼球,自啖之。时有遇萃三队、遇师四队、遇咸五队,前来救援。送饭老叟妇孺,手无武器,揭寨石砸之。众心拧成一条,同仇敌忾,箭石齐发,杀声遍野。李全方知姚家楼人勇,退之。

    嘉庆二年四月一日上午,遇泰登上姚楼顶层,向东瞭望,心事凝重。民间已有耳闻,镇安县白莲教首领葛荣,响应王聪儿,反清起义。王亲率二万五千兵马,兵分十路,驰援镇安。忽探子来报:兵至戴溪。遇孚问:烽火否?遇泰不语,此前曾有烽烟起,百姓恐怖逃于石窖,却是一场虚惊。犹豫之间,又有探子来报:兵至白玉河口。遇孚问:烽火否?遇泰不语,想那小股兵马,遇丰依板凳岭险要,可以拒之。黄狗忽至,紧咬裤脚,遇孚解其项下竹筒,内藏遇丰一血书:敌逾万,吾死守,民速匿,急急急!遇孚大惊,血书落地。遇泰叱之:慌甚!遂点燃楼前麦糠,摇讯旗。先北岩烟起,又南坡烟起,随之烽烟四起。迅令各队头目,掩护各路民众,有序入庵坡石窖。遇泰带领遇孚一队,扎于庵坡前第一阶寨门,双手合实,默祷苍天开眼,助遇丰一臂之力,苟延强敌于一时,使民得以残喘。

    民见烽烟四起,惊恐不已!逃命仓皇,前拥后挤,妇呼子啼,有怜惜家产者,肩挑粮食,背驮被褥,拉驴牵牛。牛见被面红色,奋蹄冲撞,刹那间乱成一锅粥。各队头领,叱咤肃整,扶老携幼,上坡入洞。姚家楼在庵坡彼岸,船只争渡不及,于两岸礁石拉一道纤绳,人援绳过江。王聪儿前头部队已到楼子滩,坡下救命声急,麟强背驮段氏,陷入敌人围困。原来麟强之父遇咸,正在整顿杂户上坡,其妻刘氏与子一起,护送有孕儿媳段氏过江。敌逼太急,麟强一跤跌倒,段氏腿间血流如注。遇泰大喝一声,率乡勇冲下山,杀入重围,救段氏上坡,然后坚守第一阶寨门。此时庵坡,大路有人,鸟道有人,乱石丛中人挤人,人人脚手并用,纷纷向石窖逃命。敌数次攻寨,遇泰死守以延时,不退。

    王聪儿大兵至,高头大马列于江畔。聪儿戴雉尾,衣红锦战袍,鞭一指,先一队弩手弯弓,箭飞如蝗。又一队力士冲出,横刀立马,枪挑檑木。王聪儿亲兵戴金花,率一队女兵飞出,皆身怀杂耍绝技,或飞檐走壁上寨,或抛钩攀索爬寨,或撑杆一跃入寨。遇泰一书生,不知兵器,立于磐石,擂鼓督战,掩护乡民。乡勇奋力拼杀,刀光剑影,鲜血横流。戴金花猫腰一纵身,飞上磐石,举刀斜劈,遇泰一条胳膊落地。其面不改色,单手擂鼓。戴氏刀直刺,胸口一洞,血喷戴氏一脸。遇孚提枪,杀出二道寨门,从戴氏刀下夺回遇泰。遇师提双刀断后,刃卷不能割,抱一木杠,横扫。敌放箭,数十支穿透胸脯,遇师死而抱杠,不倒。敌搜山,王聪儿马上运双刀,矫捷如飞,所向无敌,有时跷一足,自山顶疾驰而下,注坡蓦涧,从无蹉跌。民跑之不赢者,慌入浅洞者,老叟妇孺者,数十人被逮。敌安营扎寨于姚家楼,置被捕者于楼前,鞭子蘸湿抽打,使其哭嚎,诱遇泰出洞。

    庵坡石窖大洞,遇泰一息尚存。一条胳膊不在,腰束一被单,血渗出,面若灰。遇泰配王氏,子少亡。继配刘氏,生二女一子,子名麟寿,仅三岁。庶配(失姓氏),生子麟玉,仅二岁。一时间,妻妾儿女哭作一团。洞中村妇垂泪不止,老者顿足捶胸,汉子梗喉凝噎。遇泰无言,强笑颜以慰之,令遇孚逐户清点失踪者。时来报,八十有一。遇泰与遇孚谋,挑出十八勇士,交孚统领,独子不在其列。遇泰单臂举酒,问:敢死否?异口同声:敢!泰曰:乡亲八十一条性命,系于尔等一十八身,有怯者可退出,如若无怯,请饮此酒。遇孚带头饮酒,掷碗于洞壁,瓷渣飞溅。


    是夜,庵坡大洞前,篝火熊熊。一只木椅,垫两床棉被,遇泰斜靠椅背,面前一排战鼓。壮汉交替,一擂鼓,二擂鼓,三擂鼓。时王聪儿营帐,一鼓响,皆提抢出营,虚惊。二鼓响,又提抢出营,虚惊。如此三番五次,皆笑姚家楼人,只会擂鼓虚惊,遂高枕无忧。第六鼓响,营帐四面起火,敌一时惊慌失措,人踏马马踏人,死者无算。遇孚等趁夜幕,救得被俘八十一人,悉数归来。此刻。遇泰于木椅上,已停止呼吸,无遗言。越明日,敌破洞,洞牢不可破。放烟熏,烟从裂隙冒出。晚间,遇孚效法遇泰,擂鼓不止,王聪儿扎营三日,无可奈何,将姚家楼付之一炬,遂退。

    嘉庆二年四月初一日,姚家楼之难也!整个村庄被毁,牺牲有遇泰、遇丰、遇师兄弟三人,及下一辈麟仁,年仅九岁。姚家楼人遵照家规,凡横祸献身者,墓碑横放,以记其死之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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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家楼小传(之九)
    姚麟仁小传
    麟仁者,遇临之庶子也。

    遇临,巽祖长子 ,字宜君,号槐荫,增广生员,生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元配段氏,生子二:长子麟性,次子麟定。继配刘氏,生子一:麟仁。遇临病,将长子麟性,托付于长门长兄遇履,此时已由甘州府转任绥来县训导。不幸,麟性亡于绥来县署。又不幸,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麟定猝死,妻子冀氏尚无生育。卧于病榻之遇临,经不住连续丧子重创,遂亡。一门三寡妇,仅守麟仁一棵独苗,还有一只黄犬。

    女人心软,爱惜以致娇惯,麟仁任性而为。说喝定要喝,说吃定要吃,稍有不如意,倒地嚎啕打滚。村童侮其庶出之子,施以白眼,不与共。麟仁形单影只,常随黄犬,游于野,遂性野以至刁。南瓜地里瓜正长,割一块,便于中,封其口,待瓜成熟,主人摘回置于案板,一刀切下,污秽横流。主人怒,骂上门,麟仁赌白眼咒,死不认账。三叔父遇咸,怜惜长兄之孤儿,庇护之。堂嫂姚段氏面软心善,常给食。麟仁好吃,吃油嘴了,一吃再吃。

    嘉庆二年正月,襄樊教民首领王聪儿,率部杀入商南,其部将李全,奔袭丹江中游,各地民团,举起锄头镢头斧头,奋力自救。麟仁不知大人事,见伯叔挖壕垒寨,甚觉好玩。李部已占领戴溪,二叔父遇丰率乡勇,驻防于板凳岭。麟仁牵黄犬,随其后。遇丰呵斥:吾上阵打仗,汝一屁孩,做甚!麟仁不顾叔父横眉,依然引犬尾随。姚家楼民团掌门人遇泰,见麟仁牵黄犬,忽然开窍,遂募家犬百条,阵地危机时刻,家犬咆哮出寨,若疯若狂,扑之咬之,敌大骇。犬中最凶猛者,黄犬也,咬敌甚多。一时阖族欢庆,加麟仁以青眼。


    嘉庆二年四月一日,王聪儿亲率大军,走丹江驰援镇安教民,锋芒不可挡。姚家楼烽烟四起,乡民纷纷逃入庵坡石窖,以保性命。麟仁随大母、生母、嫂嫂一起逃亡,黄犬断后。至庵坡寨门,敌长矛已抵脊背,黄犬腾空而起,咬其喉,敌大惊,遁。犬张血盆大口,穷追不舍。麟仁追犬于坡根,陷入重围,被俘。遇泰率乡勇数次冲杀,不能夺回,举寨同悲。王聪儿逾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姚家楼,遇泰在战斗中残胸断臂,命悬一线,洞中乡民,哭声大放,庵坡颤抖。此时,庵坡之下,王聪儿下马,脸上一团和气,揽麟仁于战袍中,抚摸其头,逗其笑,不笑。又摘鬓角金簪一支,供其玩,不玩。再拿酥糖许多,给其食,不食。王聪儿色变,骂:强怂也!


    王聪儿翻身上马,挟麟仁登上庵坡。至大洞前,反缚其手,令一人牵之在前,彪汉持刀紧随其后。王厉声高叫:洞中听令,今有汝儿进来,若欲杀,请出手!洞中乡勇伏于暗处,投鼠忌器,一时无措。忽然,黄犬从洞顶扑下,一口咬定牵绳之手腕,王聪儿手起刀落,黄犬一刀两断。趁牵者松手之际,麟仁挣脱,奔向悬崖,纵身一跃,空中划出一道弧,瞬间消失。聪儿大叫一声,急弯腰捂胸口,想自己揭竿而起,南征北战数年,还不曾亲手坏一儿童性命。聪儿悲戚不已。


    麟仁生于乾隆戊申年(1788),卒于嘉庆二年(1797)四月初一日,年仅九岁。姚家楼风俗,凡未成年者殇,芦席裹之,不入祖茔。麟仁例外,盛殓于棺,族人一起送行至东坪祖茔,葬于其父墓前。原先,嫂嫂冀氏,实指望小弟麟仁长成,能娶妻生子,过继一个于膝下,承祧麟定。不料今日,麟仁九岁而折,大恸!一门三寡妇,哭坟之哀音,穿透人心,瘆!众人脸迈,不忍闻。随后,冀氏抱养六门麟吉长子鸣崐,遇临一门香火,才得以延续。


    越三年,对岸梁家湾,有段氏女早夭,姚氏族人购得尸骸,阴配麟仁于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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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姚段氏小传
    姚段氏者,麟强童养媳也。
    巽言子三:遇临、遇丰、遇咸。遇咸学问颇明,继承父业,课私塾。咸生三子,长子麟强。强五岁,聘纳段氏为童养媳。段氏原籍山西晋阳,祖上于明末入陕,清康熙年间迁居梁家湾。巺言有女,嫁生员段亦临,姚段两姓始为姻亲。段氏生于乾隆三十二年,长强七岁,天生丽质,面若桃花。
    段氏视麟强若弟,又与弟不同。麟强体弱多病,段氏疼爱有加,常用一布带,袢于背上。邻居见之,逗乐,问:背者谁?段氏曰:吾弟。又问:汝弟谁?曰:吾丈夫。强贪睡尿床,段氏常晒被褥,邻居见之,逗乐,问:谁尿了?段氏曰:吾弟。又问:汝弟谁?曰:吾丈夫。某日,麟强又尿床,段氏持刀,叱曰:再尿,将汝家具割了。强受惊吓,大哭。段氏急俯身揽强于怀,喃喃细语,其情若母疼儿状。
    麟强十六岁圆房,段氏二十三岁也。嘉庆二年四月一日,段氏身怀有孕。王聪儿大军至,麟强携孕妻逃亡,跌倒于寺佛沟口,血流如注,陷入敌围。遇泰率乡勇冲下庵坡,杀入重围,夺得麟强夫妇,遇师提双刀断后,众拥段氏上坡。段氏于庵坡石窖,早产一儿,取名石头。石头生来不足月,三岁而夭折。麟强原本病秧,一口气上不来,呜呼哀哉。一家三口,同日双亡,段氏一声哭出去,气收不回腹腔,晕厥。郎中紧掐人中,艾灸有时,方才苏醒。段氏七日汤水未进,人瘦一圈,失形。
    百日过后,段氏迈出房门,弱不禁风。至正堂,跪拜于公婆前,曰:“吾生入姚家门,死乃姚家鬼,而吾不徒受此寡,欲求过继一子,续香火”。公婆心疼落泪,曰:“生死有命,吾儿命薄,吾不能以亡人累汝,又岂敢以弱子羁汝乎”?段氏意已决,掏出怀中剪刀,断乌丝一缕,以为誓。
    遂过继长门麟趾次子鸣皋,为嗣。段氏待鸣皋如同亲生,出入驮于背上。臯十岁,段氏下重金,聘刘氏为童养媳。邻人劝其金不必如此重,段氏微笑,曰:“钱无所谓,只要有人,啥都有了”。正待圆房,刘氏暴病而卒,葬西塬乾家沟口半墹中。段氏倾家中所藏,再下重金,聘纳周氏。周氏生一子,少亡,不久鸣皋又亡。段氏卧床,昼夜不寐,造化弄人时,无可奈何天。月余,段氏拄杖,行至长门,又抱养麟趾之孙鸣岐次子平讹,承祧鸣皋门户,改名平振。
    段氏已年逾六十,一如既往,出入驮孙于背上。其生活窘迫,而不失于礼。凡村中红白喜事,门户必行。有奠基筑屋者,段氏一手牵平振,一手挽菜篮,或萝卜,或白菜,礼轻人意重。有却之不忍者,段氏微笑,曰:“吾也一户人呐”。日月如梭,平振渐渐成人,媒妁跑路不少,无果。段氏心明如镜,家越寒微,女越难求。遂横下一条心,将祖上遗田悉数变卖,重金聘得李氏。李氏过门,知娘家所得重金,乃夫家全部遗田,怨父心狠。段氏微笑,曰:“地无所谓,只要有人,啥都有了”。
    道光二十四年,李氏生一子,粗茶淡饭,乳汁断流,心酸不已。段氏微笑,曰:“汝放开生,有苗不愁长也”。遂拔下头上最后一支金簪,换得猪蹄,催乳。李氏共生三女二男,长子尔祯,次子尔祥。是时,段氏年逾八十,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聋。门前,当年段氏生石头之时,曾栽香椿一株,时光荏苒,树已合包,繁荫遍地。盛夏,段氏头光面净,坐在椿树下捶布石上,曾孙曾孙女,嬉戏于膝前。段氏老而不衰,头光面净,皱纹浅浅,一脸微笑。路有行者,段氏招呼:“来——喝水”。捶布石侧,放一木桶,盛满泉水,水面薄荷叶随风荡漾。
    岁在咸丰年间,段氏九十岁无疾而终,其入殓棺木,乃亲手所植椿树也。民国十二年罗传铭主修《商南县志·第八卷·人物志》记载:“段氏——民人姚麟强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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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姚遇孚小传


    遇孚,武生也。

    《诗经·大雅·下武》:“成王之孚,下士之式”。《易·杂卦传》:“中孚信也”。醇言为子取名孚,以期此子能中正守信,不负众望也。

    孚坠地,三昼夜呱呱不休。孚生来茁壮,十二岁,能诵《诗三百》。弱冠之年,刀、枪、剑、戟,无不能。孚黎明即起,晨练之后晨诵,勤修不缀。门前练功石一式有二,形状若锁,重百斤,孚双手各举一,绕场三匝,气不喘。相传,中原一力士,背负一石八百斤,沿丹江与人较量,两岸无人能撼。至姚家楼,孚举石过顶。力士钦服,留下巨石,走人。孚将此石凿一小孔,立于姚氏楼前,为拴马桩。时至今日,拴马桩仍在。

    嘉庆元年,遇泰率乡勇战王聪儿,多赖孚之力也。是时,孚二十九岁,正当英年。第一战,板凳岭上,孚冲锋陷阵,力保山寨不失。第二战,孚提枪杀出庵坡第二寨门,从戴金花刀下夺得遇泰。第三战,孚带十八勇士,夜半过江,火烧敌营,抢回落难乡亲八十一人。遇泰死后,众推举孚为首领。守庵坡,弓箭不可缺少也,而此时,箭已尽,唯有弓。孚沉思良久,夜晚率乡勇下山,扎草人若干,陈列江畔,擂鼓造势。王聪儿于彼岸不明就里,不敢贸然过江,令弓弩手放箭。至黎明,孚率众抗草人上坡,并齐声呼:“谢王聪儿妇箭”! 翌日,王聪儿攻庵坡,孚以王聪儿箭还击王聪儿。乡亲赞孚奇人也,孚曰:“吾非奇人,效法三国奇人诸葛亮耳”。一时传为佳话。

    曩者,言字辈谋划祖庙,无果。遇履遇泰钦承此举,择祠基于庄东,脊兽砖瓦具备,不幸嘉庆元年四月一日,暴雨冰雹交加,邢家沟泥石流滚滚,以排山之势,将祠基砖瓦一切冲压。又不幸嘉庆二年四月初一日,姚氏奋起血战王聪儿,遇泰遇师遇丰三兄弟,同日阵亡矣!再不幸嘉庆四年七月,遇履归里养老,命在旦夕。临终,召遇孚至床前,口有语不成言,麟趾代为诠释:祖庙也。麟趾者,遇履长子,邑庠生员,比孚低一辈,而长孚五岁。叔侄遵照遗言,於嘉庆十六年,创修祖祠于庄西。而功未告竣,麟趾又终矣。甚且连年饥馑,族人分崩离析星散,孚孤力难以独举,爰命儿子麟经与堂孙鸣冈,共同经营祠事。祠堂竣工之时,孚手植柏树三株,石榴树三株。是夜,月光如水,孚携烧酒一坛,至长兄坟前,与遇履亡灵共饮,通宵达旦。孚大醉,三日不醒。

    创修祖祠同时,孚筹备家谱。先前,慎言邀请商州长房姚亦陶,将商山姚氏族谱,析为两卷,商州为卷一,姚家楼为卷二,距此已六十余载。卷二虽有多个抄本,因兵燹而磨灭者有之,被虫鱼以朽蠹者有之,几几乎不再传而失绪矣。孚一边令麟趾将老谱卷二,遵原迹备细敬录,一边收集资料,续修新谱。孚年逾七十,视力茫茫,白发苍苍,日间寻访族人,手拄一杖,杖上挂一布囊,遇有所得,书投囊中。夜晚残灯如豆,磨墨舔笔,仔细誊录。越三年,纂成《商南姚家楼支谱·卷三》,上自十四世高祖始,下至二十二世玄孙止。岁在道光丁酉,时在九九重阳,遇孚趁菊花酒兴,作族谱序言一篇。收笔时天已向晚,地上秋风沉醉,天空明月半缺,孚携烧酒一坛,过丹江至始祖坟前,与惟中亡灵共饮,通宵达旦。孚大醉,三日不醒。

    遇孚生在乾隆,长在嘉庆,卒在道光,身历三朝,经过了潮起潮落,看惯了月食日食。其一生嗜好,乃杯中之物,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其一生从不间断者,乃晨练也,闻鸡起舞,风雨无阻。闲散之时,翻几页闲书,最爱翻阅者,《诗经》也。这册《诗经》,乃九世姚辅读物。传至十八世,封皮早已脱落,遇孚自制一蓝绸封皮,其蓝绸内所背者,妻子李氏制鞋袼褙之一块也。

    某日,夕阳斜晖,染山地一片金色,遇孚坐千金石上,潜心于卷。行人路过,问候无应答,再问又无应。近前细察之,方知孚坐在千金石上亡。其手中《诗经》,翻在“黍离”一页:“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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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家楼小传(之十二)
    姚尔鳌小传


    尔鳌,光绪初年生人。
    姚平世子二,一子少亡,剩一子尔鳌,视若掌上明珠,遂勒紧裤带,送入私塾。鳌肯长,有蛮力,比同龄学童高一头,好打架。自己受辱,打!伙伴受辱,打!不相干者受辱,打!先生以戒尺诫之,鳌依然如故。
    先生无奈,遂告家长。平世抓住衣领提回家,扒下衣裤,持一棘条,狠打屁股,鲜血淋漓,鳌始终不告饶。平世抽出一麻绳,缚双手,吊于梁,三日无饭。母不忍心,解鳌于梁上。鳌潜逃,藏于江上行船。是夜船泊徐家店,船老板躺于卧棚,闻床下有鼾声,拖出迷瞪一子,问知其父乃姚平世,船家常过姚家楼,与江畔平世相熟,遂给食。鳌随船行,至老河口,街市琳琅满目,少年大开眼界。月余,鳌坐船回姚家楼。父母以为鳌已死,忽然返回,喜之不尽。遂不再鞭笞,随其自然。
    鳌十八岁,开始行船。挣得银子若干,遂在竹林关办造船厂。生地插铧,人欺生。有竹林关邢氏,与鳌争斗,鳌胜。邢氏不服,率一帮力士,坐船至姚家楼,扎于楼子滩。尔鳌出,族人紧相随。鳌语邢氏曰:债有主,冤有头,闲人闪开,二人肉搏,可否?邢氏应诺,遂以沙滩为角斗场,皆剥去上衣,束紧腰带,赤膊厮打。数百人围观,你一拳,他一脚,时而你骑他身,时而他骑你身。日落而息,日出再搏,如此三昼夜,皆鼻青脸肿体无完肤。午间,各食自己锅盔,鳌见邢氏锅盔少,掰手中锅盔一角丢过去,曰:咥饱,再打!邢氏终于屈服,扔下一句话:好汉怕得缠死顽。遂去。于是,尔鳌造船厂,在竹林关灿然开张。民国初年,竹林关共有刘德荣、路继文、阎麻子、姚尔鳌四家造船厂,年生产木船30多条。造船匠芮师(河南人),也随之而驰名。
    鳌好赌博。赢,钱往兜里一揽;输,死乞白赖,被赖者翻脸唾骂,鳌举手便打。人恶之输打赢要,不再与其赌博。鳌性豪爽,好张扬,喜结狗肉朋友,并与土豪魏光前为郎舅,常出入肉行酒肆,吆五喝六。西湾刘氏,见鳌势重,将子长忠,拜于鳌膝下,是为干儿。嗣后,刘长忠发达,任白青云常备队中队长。白青云,家贫寒,原一放牛娃,民国十年三月,入军旅当号兵,谋一口饭食,七年后晋级为少尉排长,八月后因父母年迈,请假归里。时值军阀割据,地方势力相互杀伐。白有心机,谋而后动,将各股力量,颠颠倒倒,玩于股掌。民国十八年,被地方推举为自卫队长,兵有百余个,枪只几十条,多破枪。姚氏与白氏乃拐弯老亲,白称鳌表叔。某日,鳌半卧于烟榻,叼一烟枪,一边过瘾,一边与白对话。鳌曰:“几条破枪,能干甚”?白曰:“汉阳造好,无钱买”。鳌曰:“世上钱多矣,敢取不敢取而已”。白曰:“吃死胆大者,饿死胆小者,吾无不敢”。鳌曰:“汝看,吾口吐出者,钱也”。遂吸一口大烟,喷出。白惊曰:“表叔所言者,罂粟”?鳌不语,眼微合,陶醉于大烟葫芦去了。鳌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青云遂令白玉区一带,广种罂粟,购买汉阳造快枪许多,遂壮大。嗣后,白晋级西荆警备团长,又被蒋公任命为国军师长,乃白青云之事,不缀。
    是时基层建制,县,乡,保。鳌乃一霸,举为保长。鳌领姚家楼事,一骂二打,简而单之。谁犁地侵占他人地畔,便骂。谁欺侮寡母孤儿,便打。谁不孝敬年迈高堂,亦打。有刘氏后人,与范哲淮后人,发生纠纷,找鳌评理。鳌卧于烟榻,听二人诉讼。原来,刘氏放牛过地畔,牛吃范氏包谷数株,范氏便骂,刘氏便打,范氏眼窝淤血乌青。鳌指刘氏,曰:“汝打人了”?刘氏曰:“打了”。鳌指范氏,曰:“汝怎不还手”?范氏曰:“吾不会打架”。鳌跳下床,随手给范氏两耳光。范氏哭冤:“为何打吾”?鳌大怒:“汝一男子汉,架都不会打,何为大丈夫!吾不打汝,打谁?”遂抓住衣领,掷于门外:“滚!”
    鳌有四子:得魁,得芳,得财,得强。长子得魁,在家务农。幼子得强,送入商南县城高级小学,可惜学业平平。得芳与得财,交予白青云,入军旅以图发达。得芳挂一盒子枪,常伴白青云左右,巍巍乎,荡荡乎。某日,得芳带一小兵出差,小兵不慎绊倒,腰间手榴弹响,当场毙命。得芳扑救,腰间湿,一抹两手血,方知自己伤,抬回家,亦毙命。鳌遂叫得财退出军旅,与老大得魁一起务农。是时,国共拉锯正甚,江上船多不得行,尔鳌造船厂遂倒闭。鳌好治地,于马家坪、檀木沟、黄石沟及东湾,购置土地多棚,雇工耕种,坐食地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鳌在土改中,划为地主分子,土地没收。越数年,鳌无疾而终。又越数年,文革暴发,凡头上有政治帽子者,皆被游斗,鳌已下葬有年,自然不在游斗之列。民私下曰:姚尔鳌,死的是时候,没受到罪。
    尔鳌坟墓,在邢家沟口姚氏祖茔,靠坡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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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3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家楼小传(之十三)
    姚得玺小传


    得玺,槐树凹姚氏二十三世也。
    十三世凤翼,凤展之弟,明经进士。凤展居姚家楼,守江北之祖基,凤翼居梁家湾,拓江南之祖业。嗣后,凤翼逝去,段氏、李氏、范氏相继迁入梁家湾,并迅速发展壮大,江南姚氏,逐渐退居南塬、槐树凹、寺佛沟,杨氏庙一带。槐树凹,在姚家楼对岸,楼子滩背后南坡之腰,因槐树而得名。至平字辈,已有瓦楼门、草楼门、上场、阳坡等分支。民国五年,挪威传教士派李茂奎(丹凤县竹林关孤山坪人),传教于商南,渗透至槐树凹。民国二十三年,挪威女牧师苏锦文,在鹿城西街设基督教总堂,下设槐树凹分堂。于是,槐树凹姚氏多信基督,俚语称之为洋教(民国期间,姚平贵之子尔鹏,从槐树凹迁居黄石沟口徐家山,其家信奉洋教,住地随之曰洋教,至今依然)。
    玺僻居槐树之凹,却因袭先祖凤翼遗风。祖父平化,乃瓦楼门一支,耕读传家,乡间绅士也。父亲士伟,清末监生,教书育人。民国十年以前,姚氏所传家谱,前二十三世谱图未有次序,士伟孝心不忍,立谱图二十字为记:“积善多余庆,存恩自祯祥。家声洪广元,万世福绵长”。士伟又名尔康,配张氏,生子五:得福、得位、得寿、得玺、十娃(少小时不幸被面汤烫死)。玺在平化之孙排行第九,乳名九娃。
    玺自幼随父读书,家学渊源,功底深厚。民国二十一年,就教于姚家楼公立国民小学。小学虽然公立,而民国政府缺乏供给,先生资费,效法以往私塾,氏族公田支出,以粮当钱,几石几斗几升几合。姚家楼国民小学,不仅有姚氏学童,也有异姓学童,异姓或钱粮,或束脩,便可入学。姚家楼一带富户,多慕先生大名,送子而来。随后,日寇侵略中原,有豫西难民,流落丹江此岸,也送子于先生,以期雕琢。
    姚家楼学堂,设在祠堂。此时祠堂,门楼依然矗立,门内两侧石榴,繁花似锦。院中柏树三株,粗合围,高数丈,结繁荫。正厅两旁,增修厢房两所,东厢居先生,西厢居学生。先生好国学,崇尚孔孟之道,学童入学,先引上正厅,拜大成至圣先师孔丘画像,再以《三字经》启蒙:“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村民不解,以苟为狗,以教为叫,诧曰:“凡狗,哪有不叫的?差矣差矣!”先生细解之,民知自己差矣,遂大笑。先生不仅之乎也者,也与时俱进,发蒙之后,便以1932年版叶圣陶编《开明国语课本》为教材,并开课算术,自然,体操。学堂旧学新学并举,朗朗书声,飞出门窗,越过院墙,与丹江波涛合为一曲。
    玺性情随和,一向笑容可掬,富户穷户子弟,无分厚薄,同姓异姓学童,同施仁爱。一旦登上讲台,笑容收起,师道尊严,逾矩者无分贵贱,一律戒尺打手心。先生一丝不苟,学童智力有别,对智力差池者,先生不厌其烦,诲人不倦也。其戒尺只打逾矩之童,不打不知之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先生常言:学问者,学也问也,问而不学,学而不问,皆非学问。凡好学并好问者,先生爱之有加。其体操课:跑步,立正,稍息,翻跟头。立正时,先生曰:白刃交于前,泰山崩于后,凛然不动,乃立正之要领。课间休息,学童蜂拥挤油:墙角一人双脚蹬墙,奋力向后,是为油楔。后边十数人,依墙拼力向前挤压,最后一人侧身斜肩,凭跑步惯性,发力狠撞,是为油夯。被挤出列者,跑到后边,再充当油夯。挤压疼痛者,唧唧哇哇,乱叫一起。先生一旁观之,连呼加油,助油夯发力。先生曰:身体者,人之本钱也,当千锤百炼!
    玺配李氏喜莲,夫妇居祠堂东厢。先生传道解惑,心无旁骛。喜莲浆洗炊烟,勤于家务。先生视学童如子,喜莲亦然。家贫者,常给食。衣破者,缝縺补缀。头疼脑热者,煎药熬汤喂之,并采一叶薄荷,贴于热者太阳穴。先生在姚家祠堂,不仅培育一批学子,还喜得一贵子。民国二十九年四月十四日寅时,东厢北间,喜莲临盆,一男婴呱呱落地。先生不顾父亲所立图谱字派,而热衷于新三民主义,遂为子取名曰:新民(十余年后,新民毕业于商州师范,也成为商南一代名师)。
    民国三十五年,玺受丹凤油房坪望族之邀,去该地做先生。此一行,携妻将孥,并带两个心爱门徒:得合,积发。此二人,随先生去做小先生。民国三十五年,又受乡绅李开来之邀,就教于开河小道达沟口。民国三十八年,就教于梁家湾小学。共和国建立,就职于梁家湾供销社,任会计。大跃进时期,各地一哄而起,大炼钢铁,梁家湾供销社,在开河大道达沟口办铁厂。一九五九年正月初八,玺于所属铁厂公干,忽然墙壁倒塌,压于墙下。是时春节刚过,就读于商师之新民,正奔走在上学途中,惊闻噩耗,疾速返回,父已断气。
    呜呼,玺殇于盛年。姚家楼一带,不胜悲戚,学子尤甚。凡民国中期,姚家楼识字者,多为先生所授,此后或有所为,常念先生当年用心之良苦。有刘氏兄弟,一曰高正,一曰高瑞,同受教于先生。一个随国民党去台湾,官至上校团长;一个跟随共产党解放军,官至飞行中队长。之后,海峡两岸,政策松动,兄弟归里省亲,怀先生贤德,悼之无已。
    得玺之墓,在梁家湾东头姚家坟始祖惟中墓旁。喜莲卒于二零零二年,墓紧贴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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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7: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家楼小传(之十四)
    姚尔厚小传


    尔厚,体宽面廓,两耳垂肩,耳坠大若枣。有异能,人或生疮,引患者至树旁,与疮等高处钉一钉,合目念念有词,噗地一吹,翌日结痂,痊愈。
    尔厚生于光绪十八年,平心次子也。巽言子三:遇临、遇丰、遇咸。次子遇丰,嘉庆元年四月,与王聪儿战,阵亡。大清江山,自王聪儿一脚踢岔气,以下道光、咸丰、同治、光绪,一代不如一代。姚家楼人,随着国力日衰,每况愈下。遇丰后嗣,麟字辈三人,贫困交加;鸣字辈四人,愈发恓惶;平字辈六人,或流离失所,或无以为继,惶惶不可终日。所幸平心一人,含人不含之辛,茹人不茹之苦,拼力挣得一份家业。又将所获余粮,开锅酿酒,久而久之,其住地名曰烧锅,至今依然。尔厚自幼烧锅边生长,得酿酒术。
    尔厚二十六岁,父殁。子承父业,继开烧锅,浓郁酒香,飘过丹江,醉方圆十余里。其兄长尓益,生于光绪十三年,拙朴忠厚,耕种田亩,生儿育女。其小弟尓显,生于宣统二年,聪明过人,而过于聪明,不幸神经了。一旦犯病,摘下腰间酒葫芦,痛饮一口,念:呀呀呸,好宝贝。随之边饮边咏,所咏皆唐诗宋词,村人多不能懂,赠一绰号:酒疯子。有不忍观者,劝家人摘除葫芦使之戒酒,尔厚曰:吾弟最爱者酒也,人已如此,无需戒之,随其喝。然则,有尔厚烧锅供给,尔显腰间所系酒葫芦,时刻有酒也。
    尔厚既耕且读。其土地不多,颇自给有余,便扶危解困,以族人之忧而忧。其读书不多,而深明大义,便乐善好施,以宗亲之乐而乐。各门族人,皆以尔厚为主心骨,遇事多与之谋。尔厚乐为人解困,亦常为他人之困所困。时有双面人肖同福(此时姓共,后投国军,再后金盆洗手),拉姚氏六门一人为丁,六门求尔厚,尔厚求乡绅,乡绅求肖,肖答应放人。不料,此人释放时,偷走肖之手枪。肖找不到偷枪之人,带人马将尔厚长子吊于树上,打之烙者,逼还手枪。事件拧拧扯扯,来龙去脉已经百口莫辩,尔厚无奈,变卖良田,购枪还肖,事方了结。尔厚长子名得华,乳名东来,幼患腿疾,此番以烧红铁锨,烙得终身残疾。家人不免埋怨,劝尔厚好自为之,无需管他人房上霜。尔厚却不能只扫门前雪,遇有难者,依然援手。
    共和国立,尔厚被定为富农分子。其三子得安,县职中毕业生,人民教师,向区政府汇报:“吾家富农不假,然为贵党有贡献也”。问:“何贡献”?曰:“家有借条,可以作证”。区府人员至姚家楼,尔厚刮去墙皮,从夹墙取一包裹,所藏粮食借条,有数十张之多,远者有红二十五军徐海东印,近者有中原突围左路军郑位三印,且有许多共党地方武装,借条无印,只署名。区政府汇报县政府,县府遂派员复查,事情确属实,而此时借条,已不存焉。其经过如下,原先时局动荡,天下乱成一锅粥,国军共军交替出没,民莫能辨其好坏。真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枪顶于脑门,刀架在脖子,胆小弱民有粮岂敢不借?彼时借出粮食者,非尔厚一家,凡姚家楼有余粮者,皆有如此之借条。共军走后,民不敢留,欲毁之,尔厚爱惜纸张,故收做日常练字之用,后局势日紧,恐国军抄家连坐,遂包裹藏于夹墙。此前区府人员阅后,尔厚以其练字,遂弃之。县府人员一脸遗憾,叹曰:“惜哉惜哉!”尔厚曰:“废纸一堆,何惜之有?”县府人员曰:“吾党言必信行必果,若借条在,必还。”尔厚哈哈一笑,曰:“吾当初借出之时,不曾想过还,已焉哉。”
    尔厚文墨不深,然学有所用,姚家楼过年门上春联,多为尔厚笔迹。姚氏前二十三世谱图未有次序,士伟君孝心不忍,立谱图二十字为记:“积善多余庆,存恩自祯祥。家声洪广元,万世福绵长”。尔厚以此为上半阙,续立下半阙,亦二十字:“源思梅天永,春景作文成。一子公门上,进朝建忠良。”尔厚大楷可观,小楷不敢恭维。君有自知之明,遂请梁家湾小楷高手范传上,于民国二十六年蕤宾月,在姚家楼村后校馆,将亦陶所纂《姚氏商南支谱·卷二》、遇孚所纂《姚氏商南支谱·卷三》,遵原迹誊抄。公元一九五九年,尔厚头上帽子日益沉重,深感力不能支,自知将不久于人世,遂不花族人一分钱,独自于油灯之下,修得《长门支谱》、《二门支谱》、《四门支谱》、《姚鹃支谱》,《姚简支谱》各一卷。
    一九六一年秋,尔厚临终,将古谱抄本暨自纂新谱,秘授族人分藏。《姚氏商南支谱·卷二》抄本暨《姚简支谱》,秘授于石香楼姚尔福。尔福者,姚简后裔也,民国十七年生人,少时随父迁居白阳关,十九岁毕业于商南县中学,民国三十六年于天子庙教学,解放后迁回东岭乡石香炉,任竹林关镇公所文书有年,文革中,尔福将家谱以油布裹之,砌于石堜中,得以保存。《姚氏商南支谱·卷三》暨《二门支谱》并《姚鹃支谱》,秘授于梁家湾姚得森。得森小名和尚,贫农成分,文革期间,将家谱转移至稻田河木渣阴一哑巴处,得以保存。《长门支谱》,秘授于鲍家垭姚氏,文革时转移至黄石沟,藏于棺木中,得以保存。《四门支谱》,秘授于四门后裔姚积祥,积祥生子善忠,又名金成,绰号冷娃,文革时也加入一派,肩挂快枪,无人敢惹,家谱随得以保存。噫吁嚱,危乎险哉!倘或尔厚不点灯熬油,姚氏家谱至遇孚以降,岂能续乎?倘或尔厚无秘授分藏之举,吾姚氏族谱,岂能流传于今乎?
    尔厚者,其德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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