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过年想到滩头年画

姚波

由过年想到滩头年画

■滩头年画 老鼠娶亲

　　■姚涯屏（广州美协山水画艺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

　　快过年了，大家都在准备买春联和利是封。允许放鞭炮的地方储存着一车车的鞭炮待售。作为最有“年”味的年画，似乎被大家遗忘了。
　　三十多年前，供销社里横拉着一条绳子，绳子上用铁夹子夹着一张张机制纸，上面印着些锦鸡牡丹和年年有余，下面附着年历，上演了那个年代年画的告别演出。然后，它在墙上的霸主地位被港台明星取而代之。二十五年前，我坐上长途汽车，转车三趟，去朝拜传说中的年画重镇——滩头。在邵阳市隆回县滩头镇，我见到了高腊梅，还从高老太太手里买回几百张土纸印的木版年画。
　　高腊梅是制作滩头年画的代表人物，据说那时用的是藏在牛栏屋稻草堆里的老版。滩头镇是个离县城有四五十里地的小镇，连条放蚱蜢舟的小溪都没有，能发展成年画的生产集散地，销售往两湖、两广、云贵、陕赣和东南亚等地，顶峰时年销售量高达七百多万张，居全国年画产地第三位。这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滩头年画因此被称为中国四大年画之一。说句大实话，我听得多的是“中国三大年画”的说法，大抵指的是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和山东的潍坊。至于这第“四大”，我估计是热心人编排上去的。但至少在湖南，它“最有名”的地位无须质疑。
　　作为蔡伦故乡，湖南每个有竹林的山坳里都会有造纸的老师傅。滩头就有着漫山遍野的竹子，还有一种叫“天应石”的白胶泥，细腻到姑娘们都拿来做粉底。白胶泥淘净，涂在黄色的土纸上，再拿来印年画，墨色益发鲜明饱和。听说四川绵竹年画也有这道工序。印年画的方法是土法流水线：经过蒸纸、托胶、刷粉处理的一叠土纸夹住一头，固定在木棍上，隔个小空档，摆个案板，把厚实的梨木黑线雕版摆正位置，先印几张黑线版来定位。然后换上枫木色版，校准，棕刷蘸匀色料，均匀扫在雕版上，覆张土纸过来，再用棕擦来回擦。擦完，把印过的那张从小空档垂下，再扯第二张土纸覆过来。一叠纸印完一个色，连木棍挂去竹竿上晾干，再印下一个色。从浅色印起，品黄品绿品桃品蓝一路印下来，最后印黑色。主要人物的五官须眉以手工绘制的方法“开脸”，显得特别精神。在风格上，滩头年画最大的特点就是古朴饱满。相对于那 “中国几大”年画产区的年画，滩头年画受中国画的影响是最小的。也正因为受影响小，它的年画味也是最浓的。至于西洋画，对它几乎没有影响。
　　讲述滩头年画的威水史时，大家还会拿“鲁迅收藏过《老鼠娶亲》”来说事。鲁迅在《狗·猫·鼠》里提到过这么一段：“我的窗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从文字看，喜欢是有的，就是滩头年画却未必。仿制甚至照抄，在很多工艺品领域似乎可以被接受，这也是民间绘画与现在所说的“艺术创作”的区别。前年，广州画家陈清平的作品被刺绣艺人照搬，还得了奖，抗议的结果是不了了之；去年，同是在广州生活的花鸟画家谢争杰的代表作品被吴某临摹一通，竟也在全国性展览上获奖，听说中国美协要对这件事严肃处理以儆效尤，就可见其区别了。扯远了，从我看过的不同地区版本的《老鼠娶亲》来看，个人最喜欢的还是滩头高腊梅那张。高老太太上个月以八十一岁高龄去了另一个世界做她喜欢的年画了，写下这些文字，纪念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湖南民间老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