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的追忆

姚波

邻里的追忆
(2015-02-16 18:57:36) 老姚的博客
   
过年，是那个年月半大孩子最喜欢的日子。除夕前的那二天，家家的灯泡都换上刺眼的那种，楼上楼下照得是非常敞亮。家家都在做着过年用的食物，特别是油炸的各种圆子，香飘满屋，真令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掉口水。我家和楼下的三妈妈（在家兄弟排行老三），似是商量好的一般，油炸的圆子总会不一样。这样，每家油炸好的第一锅总是送到你家，要你尝尝。炒花生米、炒瓜子以及烹饪的各种平时很少吃上的菜，都会互来有往，常在那几天吃得都是小肚子浑圆，响屁连连。我从小就肠胃不太好，一到过年就犯病，疼得受不了，吃上一片止疼片了事。后来，我家楼下搬来一户姓仇的人家，与三妈妈家对门。这户人家的出现，过年的气氛以及许多方面都有了改变。这在后面再说。。
非常想说说我家楼下的三妈妈家。我们二家相邻几十年，相处深厚，有着很深的情感。
解放前，这家就是居住在河边做生意的人家。解放后，所有房屋财产被充公。弟兄三个住处相距不远，就在那一块，不知怎么，好像不来往，我也从没问过原因。
三大大人很忠厚，很自爱，就是对家人的脾气非常不好，这与生活困境很有关系。解放后，他没有正式工作，靠着给人打零工养活一家人，生活是非常的不稳定。没饭吃的阴影时常笼罩着这对夫妇及六个子女的家庭，常会因此爆发家庭暴力。三妈妈经常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孩子也是时常被打得穷叫唤。一旦他家揭不开锅，这家人一点声音都没有，三妈妈终日就睡在床上不起来。此情此景，这家人一定是记忆深刻，现在想起来，也必定唏嘘不已。那时我家生活虽也艰难，但父亲有固定工作，起码可保证我们不饿饭。
不知怎么，他家的子女都有同样的一个毛病，一发烧，人就会昏迷过去（俗称痰厥）。常有夜间，三妈妈在楼下大声叫着“姚师娘，快下来，我家哪个过去了”（那时他家称呼我父亲为先生，母亲为师娘）。我妈妈立刻起身下楼，扶起病中的孩子，用手掐其后颈部，直到回过神哭出声来。第二天，这个孩子的后颈部肯定是发紫，多少天才褪去。他家有一个乳名叫小妹的女孩，约在十来岁左右，一次发烧，三大大太性急，也是太医盲，一夜竟给她吃了几片成人退烧药，致使中毒，待天明上医院已不治而亡。这个场景很悲惨，也令人难忘。穷困加医盲终是酿成悲剧的原因。
他家的几个子女，大都念书有成，蛮有出息。其中的次子，即“毛毛”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班同学，从小就是上学一起走，放学一块回的同伴，直至高中不在一个班级为止。因此，对我的情况非常了解，以至于他82年大学毕业后谈恋爱，其女友对我在中学的诸多情况可说是如数家珍，非常清楚。我和他年幼时的一件事，至今想来还是会笑出声来。那时，家住河边的孩子一到夏天都与水亲密接触，整天都在河里厮混。我们二家的妈妈害怕我们私自下河游泳，明确规定我们下水必须有大人陪同。可又怕我们不严格遵守，每天我妈妈用笔在我俩的屁股上写上名字，晚上回来检查，一下就约束了我们的“自由”。“毛毛”对此有抵触情绪，可看到我妈妈严厉的眼神，只得乖乖就范。“毛毛”从小就非常勤快，上初中时，就在家料理家务，尤其打扫卫生，即麻利，又很有质量，比女孩子都行。他也能吃苦，即使家中无米下炊也不见其出声。此外，再累再重的活也能承受。记得74年，我们在等待下放的时日，由他家亲戚介绍，我们去江边抬土方挣一点微薄的工钱。那伙计可不是我们学生娃所能干得下来的。我是干二天起码要歇一天，而他则咬着牙坚持每天出工，决不放弃每天能挣上一点工钱补贴家用的机会。相形之下，我才感到我们之间有着耐力上的差异，说到底，还是吃苦耐劳精神上的差异。这个活直至做到他下放而结束。由此可以断定，“毛毛”到农村一定是位能吃大苦、耐大劳的知青。
三大大中年时，常会在一旁捂着肚子不出声，是胃痛。长年的郁结，使得他脸色终年都是青黑色。七十来岁时，家中经济状况日益好转时，被诊断为胃癌。因为没有工作，也就没有医保之类，据说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自爱地自己解决了自己，不愿给孩子增添负担，令人感叹！
三妈妈生活的很好，高寿而终。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过得白白胖胖的，很有福态，慈善的眼睛给人以亲切感。她给我留下最深的记忆，就是吃饭很慢，一顿饭要吃上很长时间。任何食物，都得经过她的细细咬嚼而下肚，从不着急。
我时常会想到他们，想到那个年月的市民生活。尤其是如此亲密的邻里关系，有着不尽的甜蜜回味。可谓不吐不快，今天说出来，心里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