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繁华

姚波

锦瑟繁华 □姚雅丽

五店市津雅斋

一片炫目的红，如同缓缓流淌的红色河流，不知人世忧患，从时空深处铺陈而来。这是开在南国的一枝花，一枝永不凋谢的殷红的花儿，滚烫而又妖娆。我站在五店市红砖铺砌的巷道上，像站在一个繁华的故事里，听锦瑟江山，断肠声咽。眼前的一口同心井，一帧福禄雕，一对双飞燕，一株合欢树，莫不深沉蕴藉。每一个细节都会说话，说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说着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闽南人含蓄得像后院娇花细蕊的米兰，又张扬得如前庭气宇轩昂的石狮，他们把一切不可能圆的梦小心翼翼地嵌入一砖一瓦中。
五店市，它想留住什么呢？雕花的拱梁、彩绘的楹柱，观音送子、麒麟献瑞、丹凤朝阳、琴瑟和鸣、玉兔神驹……莫不文采焕然，呼之欲出。这，得雕进去多少心思？多少甜蜜？多少苦恨？一切徒留予后人怅惘。它锁住了繁华，也同样埋葬了自己。我打从它边上过，心里有一个凄惶的声音纠缠不休，也有一抹魅影徘徊不去。
每一堵墙都有血色黄昏的各种隐喻，每一扇窗棂都不曾空虚。是执手相依、并蒂花开的欢愉？还是倚窗凝眸、望穿秋水的相思？风窥帘栊，春尽花空，五店市依然如一阙新词，让人无端地想起佳期蜜运，也想起镜花水月。所有精雕细刻的物什都与这个世界有疏离感。它们立于尘世，又不容于世，貌似享有现世尊荣，却又被无情地抛弃。拥有它的主人，与其说是一种荣耀，莫若说是一种不幸。每一块砖石都会呼吸，每一处设计都饱含情绪，挥之不去的血脉盘亘其中，命运以各种形式潜伏其上。一念妄执，高堂华屋就成了围困自己的囚室。那些花鸟虫鱼，那些金石字画其实是作为伤痕出现的。
深巷、暖风，红砖厝、脂粉味。十指尖尖，轻抚瑶琴。倾国倾城的佳人只能住在深闺，或者高楼上。那些佳人，有多少把自己的青春掩埋于古大厝的阴影里？散落在五店市的古大厝，也和闽南所有的古大厝一样，潜藏着许多故事。下南洋的风浪跳跃于檐下的惊涛里，闯荡江湖的凶险隐匿于梁上的神像里。高堂华屋禁锢着蠢蠢欲动的心事，绫罗绸缎包裹着才子佳人的浪漫情怀。清晨推开窗扉的一声寒暄，黄昏庭院深深的一声叹息，宁不销魂？红尘滚滚，皆是天涯倦客；繁华深处，尽是千疮百孔。
风打从深巷溜过，带来遥远的信息，空气中密布一行行诗。阳光淡漠寡味，我漫步于五店市，仿若漫步于过去。一帧神秘的浮雕，一株沉默的老树，一朵寂寞的芙蓉，它隐藏了多少真相？蘸满了多少辛酸？越是繁枝密叶，越是有深不可测的伤。砖石不说话，雕花不说话，可它承载了难以计数的现实与虚幻，过去与未来。吉祥如意，金玉满堂，诗书继世，江山万代……闽南人构筑了自己的小天地，心里也装着大乾坤。他们既信奉双手打天下，也笃信神灵的力量。他们固执地根植于“乌篮血迹”，又匪夷所思地追崇异域文化。漂洋过海而来的叮咛回响于砖瓦间，也漂浮于游子夜夜的梦里。他们远眺故国的目光，聚焦于翘脊上的神驹，留恋于廊柱上的安琪儿。异域文化是一剂催生剂，发酵了闽南人独特的精神气质。他们鹰一样敏锐地捕捉着商机，又像鼹鼠一样警戒地把自己藏匿于深黑里。
踏马归来春已暮，醉眼观花花无语。五店市的春天是一场没有尾声的盛会，每一天都有人粉墨登场，从来不曾曲终人散。沿街飘荡着千载的锦瑟欢歌，那是当年从河洛故地携来的繁华旧梦。空中的杏花春雨已息，天井依然有珠泪在滴。庭院的含笑花恒久芬芳，厅堂的祖先灵位端然肃穆。我细数着每一块砖，每一方石，以及从缝隙里顽强探头、妖娆起舞的青藤绿枝，心里竟涌起不能抑制的苦涩与怅惘……
五店市，天上的街市，人间的幻境，我竟不敢久留……
“乙未年海内外五店市人文笔会”征稿启事
成片的闽南传统古厝，番仔楼、宗祠、家庙，南洋风格的连排商铺，传统街巷肌理格局……如今的五店市，已经成为闽南传统文化的直观载体、海内外闽南人的集体记忆与精神家园。
五店市传统街区位于全国百强县、全国文化先进县——晋江市老城区青阳核心地带，是晋江城区的发源地。街区占地126亩，如今被称为“闽南传统民居建筑博物馆”，保存有明、清、民国至现代140余座体式各异的闽南传统建筑。街区的开发建设以“乡土、乡音、乡情”“艺术、艺苑、艺人”“传统、传承、传播”为主题，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打造集传统文化展示、民俗体验、商务旅游、休闲娱乐、美食品尝等于一体的街区博物馆。时光在此沉淀，文明被牢牢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