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素有“玉石王国”之称。我们的祖先曾经雕琢了无数玉器珍品，不但广传于人间，而且大量深藏于地下。然而，玉器在国人的心目中，却是一个既神圣又陌生的符号。说它神圣，是因为它曾经至高无上，承载着人世间一切美好的憧憬与梦想，始终铭刻在国人的心里；说它陌生，是因为古往今来好像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玉的真正因果。为什么玉器世世代代受人景仰崇拜？这可是泱泱中华独有的玉石文明现象。特别对于近现代中国人来说，玉简直就是一个谜，大家都在谈论玉文化，但很少有人知道玉文化究竟是什么。在玉的世界里，古代文明和现代社会的差距似乎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姚士奇先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有关中国玉文化理论的探索研究，近四十年来，先后三次推出玉文化学术专著，发表论文数十篇，总计超过120万字的规模。在这些岁月里，他在这一学术领域先后实现了三次重大跨越。
1990年7月，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姚士奇的《玉宝和中国文化》。这是我国第一部玉文化学术专著，填补了自人类有玉以来近万年的历史空白。其价值贡献不仅在于从无到有，更在于实现了“突破‘三礼’（《周礼》、《仪礼》和《礼记》），铸成玉论”，成就了该领域第一个学术高峰。
玉的概念和本质究竟是什么？它在华夏祖先心目中曾经是天地之圣物、宇宙之精灵，是至高无上不可亵渎的崇拜对象。在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历史时空里，玉器演绎了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豪情壮举。然而，自古以来，由于统治的禁忌，我们罕见历代文人学者有这一方面的专门研究和论述，更谈不上具有真正学术价值的专著，以致这一段极其丰富的历史湮没过久，甚至一直到近现代，都无人能够说得清玉、玉器、玉文化的概念与涵义。
据姚士奇介绍，他是从国学领域开始中华玉石探索之旅的。他先是从大量民间传说和经史子集文献中，发现了小小玉石跟古代政治的紧密关联，再从经学典籍、古代礼制的理论与实践当中，破译了玉器和古代国家统治的依存关系，最终以“三礼”为突破口，运用现代学术理论的观点和方法，对古代政治用玉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归纳出中国古代玉器遍布于五大礼制门类（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和十大政治用途（礼用、祭用、丧葬用、佩用、财货用、军用、节用、嵌用、乐用、食用）的历史事实，并分析和论述了它的指导思想、礼仪程式、作用意义以及对后世的深远影响，从而推出了“‘三礼’玉论”，解析了“礼仪之邦”的来龙去脉，进而阐明了玉文化在中华民族的地位、作用和意义。他不仅第一次向世人说清楚了中国玉器的本质，还为推动今后整个玉学领域的研究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中国素以礼仪之邦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本为举世公认，但若要把这一段历史说清，却非易事。玉礼仪起源于远古洪荒，成就于无文字时代，涉及古代文明的探索，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苦读经书、深研礼制，曾让诸多学者望而却步。其繁文缛礼，艰深古奥，非有深厚功力不能为之。更何况又恰逢那一段中华礼学屡遭非礼的年代，也确有许多学者曾为之承担了莫名的风险。然而，姚士奇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并直至成功。
第二次跨越实现于本世纪初。2004年4月，凤凰出版社出版了姚士奇第二部学术专著《中国玉文化》。这部著作是在《玉宝和中国文化》的基础上，运用现代文、史、哲相关学科的基本理论和方法，特别是以历朝历代大量玉器文物为据，结合现代政治史论，对中国古代玉器五大主要历史阶段（新石器、夏商周、春秋战国、汉代、唐清五朝）之中的玉器现象和发展规律，进行了全面归纳、总结和论证。其价值贡献可谓“攻克文博，破译玉史”。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心愿，成功地登上了《中国玉文化》这一学术领域的高峰。
如果说《玉宝和中国文化》之中的《“三礼”玉论》，是通过梳理中国玉器和古典经学的关系，揭开了中国玉文化的根脉，那么，《中国玉文化》则是在玉学领域第一次运用了古典文献和古玉实物相互印证的“二重证据法”，勾勒出中华玉史这棵参天大树的基本轮廓与运动形态。这是真正的学术研究成果。它必须凭借深厚的古典文献基础、广博的理论知识和丰富的实践经验，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这样的课题对一个与考古专业毫不相干的人来说，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深沟大壑。然而，姚士奇为之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他不仅自学考古文博专业的知识理论，还几乎通读了解放以来全部《考古》《文物》《文博》《考古学报》《故宫博物院院刊》等学术期刊，以及一大批与之相关的书籍，将中国古代玉器发展进程中主要历史时代的实证文物，和历代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特征、礼仪制度，进行了综合详细的分类、比对与分析，最终选用五百多条古今各种文献资料，引用两百多篇考古发掘报告，清晰地展示了中国古代雄伟壮观的玉器发展史及其总体发展脉络，详述了古代玉器在中国历史发展各个阶段中所发挥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论证了中华古玉和社会发展脉搏始终休戚相关的客观规律，揭示了玉器和中国古代国家统治相互依存的紧密关系，从而全面地论述了中国的玉文化。
《中国玉文化》无疑是我国第一部玉文化史专著。全书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玉器现象的本质是古代社会文明进程核心内容的表现。如果一定要用今天的语言来表达，它属于标准的社会政治现象。当然，这也是以它无与伦比的天然属性和不可抗拒的民生与民俗基础为前提。该书出版后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好评。2008 年1月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出版了杨永年的著作《时尚玩玉》。杨先生在书中写道：“笔者特别推崇姚士奇先生著的《中国玉文化》一书，姚氏站在文、史、哲的认识高度，从所占有的丰富史料中，逻辑、辨证、清晰地梳理出中国玉文化的许多脉络，笔者跟随姚先生全新的独到的视角去观察、认识中国玉文化现象，常有拍案叫绝、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个观点应该说是代表了当今玉学界普遍的看法。
第三次跨越成就于近年。最近，云南科技出版社再版了《中国玉文化》。虽说是原书再版，但其面貌超越往昔。在这一次出版的文本中，不但新增了中国古代各个发展时期的代表性玉器图片五百多幅，更重要的是在全书最后，增添了一个全新的篇章——《玉文化在当今学术理论研究中的地位和作用》。这是将传统玉文化理论运用于当前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研究之中。其价值贡献体现于“博涉深研，服务当代”。
近年来，“当代玉文化”一词常见于新闻媒体和一些书籍读物之中。显然，国人在当今珠宝玉器热潮中，已然萌生了关于古为今用的思考。研究历史就是为了服务当下和未来。原版《中国玉文化》所论述的主要内容都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那些用玉礼制，无论是从属于君统或宗统，都已成为过去，但是，它对当今社会发展具有什么样的价值和作用？这可是每一位研究古玉文化的学者都必须面对和回答的问题。
姚士奇是从剖译玉的本质属性和时代价值两个方面入手，揭示了它的深刻内涵和发展规律，第一次从根本上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中国玉的本质，是指由“石之美者”衍生出来的两重属性和两项基本功能。
所谓两重属性，一是玉的社会属性，二是玉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又包括政治、经济、文化三大属性。这些属性之内涵，无论就其内容而言，抑或就其高度而论，都具有高屋建瓴，令其他物产难以比拟的的特征。
所谓两项基本功能，一是指玉作为玉器产品创作材质的功能，二是指玉作为人类思想载体的功能。我们中华民族可敬的祖先，在近万年的历史时空之中，以表现宇宙之大美、自然之和谐和人类永恒之爱的博大胸怀，将玉操之于切磋琢磨之间，演绎于政治舞台与历史进程之上，并通过它创立了民族的信仰、建树了社会的规范（礼制）、推动了古代国家的建立、引领了人类文明的进程。这的确是史实俱在，让后人叹为观止。
通过以上破译，我们能够比较轻松地理解，玉在当今时代的真正价值和学术地位。第一，从人类思想文化源流的角度而言，中国玉文化天然位居古代学术发生的源头，并最终登上人类社会上层建筑的顶峰，确实是中华文化的本源和文明的奠基石；第二，从社会地位和历史贡献的角度而论，中国玉文化始终凌驾于历代社会政治事物和学术理论之上，始终俯瞰和指导着许多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运行和发展，影响和派生了众多学术门类和科学技术的发生和发展；第三，从中国玉文化的运行规律和发展进程的角度来看，它从来都是从实用到观念、从物质到精神、从自然到社会、从原始到文明，始终发挥着推动中华文明进程的伟大力量。
中国的玉文化既然拥有如此悠久强大的科学功能和生命力量，它的价值理念必然会渗入当今各类学术理论的研究领域之中。诸如文明探索、价值规律、哲理思辨、开发创造等等，无一不与之发生紧密的关联。如果说玉文化在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诸如文学、史学、哲学、美学、民俗学、宗教学、社会学、语言文字学等等，都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和意义，那么，玉文化在自然科学领域也依然大有用武之地。例如在几乎涉及所有工业产品研发在内的工业设计系列学科当中，玉文化依然有着更加广阔的前景，而且它所涉及的学术领域和理论深度，还将远远超出我们目前的视野。关于这一点，亚洲设计文化学会对之作出了非常确切的评价：“中国玉的全部文化理论、实践成果、发展历史和它对人类文明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或许早已超越现代工业设计理论的范畴，但是它确实是一部源自远古的最完整、最科学的设计文化体系与传统。”（《亚洲设计文化学会〈ADCS〉 2011国际研讨会论文集》）这一切都有力地证明，通过对中国玉文化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认识和掌握中国文明萌发的规律，大力推进现代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建设，为人类创造更高的文明和更大的福祉。
玉之所以为器，并不仅仅因为石美，更在于人类的意识与创造，并最终汇聚而成以玉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为主要内容的系统而又完整的玉文化体系。这个体系的核心轨迹正是从远古先民认识“石之美者”开始，逐步学会琢磨玉器，继而形成崇拜与习俗，以致上升为礼物、创立为礼仪、演绎为礼意，飞跃为政治礼制，构成中国古代国家几千年统治理论的基础，成为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中国玉文化》一书的最重要特点，正在于通篇沿着中国古代文明进程的客观规律，对这一举世无双的近万年中国玉石体系的发展过程，作出了前所未有的破译和揭示，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解析和论证了有关玉、玉器、玉文化以及中华玉石诸种事物的定义和内涵。其涵盖范围之广，确实令人赞叹，这也是该书的一大特色所在。例如，在关于玉器的论述方面，书中笔墨所至，涉及各个不同时期的历史背景、玉材源流、艺术品类、形态规律、时代风格、用途分类、工具特征、皮壳变化和鉴别判定等等。而在礼制建设方面，更涉及古代国家的政治纲领、礼仪制度、道德规范、等级制度、刑法教化，以及职官、经济、宗教、军事、邦交、舆服、婚丧、祭葬等各种领域，甚至延及历代宫廷用玉礼仪的修撰沿革、秦始皇创制传国玉玺的变迁传奇、儒道释关于玉宝理论的运用逻辑、《红楼梦》中通灵宝玉历劫的礼制内涵等等，洋洋大观，四十万言，堪称一部中华玉石的百科全书。该书文辞生动、语言流畅，不但具有较深的学术性，而且具有极强的可读性，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纵观姚士奇研究与撰述《中国玉文化》的全部过程，我们发现，他在这数十年间，曾先后经历了四个学术平台：
第一个平台，是通过玉研究玉。这是说他最先是从中国古代到底有过哪些玉石种类、这些玉石到底是什么样的矿物、我们的祖先曾经用这些石头琢磨过什么样的玉器、他们要通过这些形态表达什么样的涵义、是为了追求什么目的等一系列课题的研究开始，逐步从理论上梳理并回答了中国玉的源头与历史作用等最基本问题；
第二个平台，是通过玉文化研究玉。这是说他通过玉器在人类近万年历史进程中真实而广泛的表现，特别是在人类社会物质与精神两个重大领域的财富积淀，逐步认识到中国玉的表现形式、艺术规律、社会功能、本质力量，以及对人类文化的重要影响；
第三个平台，是通过礼制研究玉。这是说他从传统玉文化理论在融入中国古代国家典章制度和儒学领域的过程中，通过玉器在礼制中的规定、地位、作用、成因，及其对不同历史朝代的不同影响，阐述了玉文化和中国古代国家统治的依存关系、从而破译了玉之所以成为中华民族特质与符号的根本原因；
第四个平台，是通过观念史研究玉。这是说他通过不同时代的主流思想观念和玉器形态的因果关系，诸如玉器诞生的原始图腾文化背景、顺应礼仪文化需求而产生的大量艺术创造及其理论说教、历朝历代社会观念变迁在玉礼上的反映、以及它对民族价值观的形成与发展所产生的重要作用，从而揭示了玉对中华文明历史进程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与内在规律。
人们经常会用“十年磨一剑”的说法，表达开拓的艰辛和不易。姚士奇前后耗费将近四十年的心血，终于铸成一部完整的玉文化专著，开拓了一个全新的学术领域，从而也奠定了他在中国玉文化、玉学领域的主导地位。国内学术界常以“北杨（北京故宫博物院前副院长）南姚”对他加以褒扬，便是有力的证明。
中华礼制源远流长、绵延不绝，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内容和载体，对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大力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改善社会风气、提升国人道德，凝聚中华儿女共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今天，姚士奇的这部从政治礼制的高度解读中国玉文化并探究中华玉礼制变迁规律的力作，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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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30 08:4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