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碑偶记

姚波

寻碑偶记

稿件来源：湖州日报  
               

               
　　忍 冬

    龙年初秋，寻访德清，我们登山时路见岩石题刻：“吴兴武康计筹山，越大夫计然隐此成道。后千年，葛仙翁炼丹在此。又千年，当涂杜君道坚来登白石崖。两仙游侠，为四大域中建万古福地。大梁赵孟頫书。”常言有道“纸寿千年”，那还得是传统的宣纸，据说许多图书馆藏的民国洋装书刊都已发脆。若想“千年又千年”惟鐘鼎碑碣当属。

    秦代纪功曰刻石，汉代以后称立碑。碑可分类为“宫中之碑，识日景也；庙中之碑，以丽牲也；墓所之碑，以下棺也。”推而广之还可细分为界碑、禁碑、桥碑、题名碑、功德碑、纪事碑、书画碑等等。宋代孙觉在湖任知州时建“墨妙亭”贮碑，邀苏东坡作亭记而名闻遐迩（因亭藏三汉碑，故乌程有“三碑”之乡名）。元时赵松雪书额。民国初年，废府治建公园，郡人俞宗濂集旧碑嵌于亭壁，陆树基题匾。 1962年沈尹默回故里留迹“墨妙亭”。 1980年叶浅予来公园读碑并著文记此事。 1983年费新我倡议重建“墨妙亭”。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湖城塔下街是我每天的必经之地，常看到由各处迁来的碑石，躺在路旁的竹篱内。后来飞英公园扩建，重修轩廊曲折的“墨妙亭”，壁嵌十余通完整的历代碑刻。散落着残碑断碣的园内墙脚边，成了我时常光顾与盘郁之地。十多年过去，近日，我旧地重游时，欣喜地发现那些元、明、清碑石已被重新整理过。雨后初晴，修篁影幽，斑斓的古碑仿佛都似活物，行、楷、隶、篆的碑文是什么内容其实已不重要，要的就是那种古雅悠远之趣。

    湖城古时“一府二县三文庙”，故历来碑石如林。淘宝者“老窑”曾在大通桥堍的堂子弄内发现过清同治十年的《重修姚氏宗祠记》碑石。某年路遇时，我听他言道：“海岛的体育场东北侧工地，近来频出石雕文物，有唐、宋、明、清巨碑数通，宋代的高浮雕盘龙、牡丹纹饰的石础，更是精妙绝伦。”湖城海岛地块南朝建宫殿，宋代设王府，既有天宁禅寺，又是明清府学，所以称之为地下文物库也不为过。

    飞英公园的碑廊里，嵌有明嘉靖四年《归安县重修儒学记》、清嘉庆十年《归安县学重修泮池记》。东街博友“菲博”说：“少年路小学原是归安县学文庙，我们读书时就把那些石碑当作乒乓球桌来用。”现在新天地的位置则是“乌程县学旧址”，开工前尚存两座文庙泮桥。今在劳动路旁西北角处，新立石阙明示，以续古城文脉。独爱石刻文物的QQ群友“火焱”说：“在一路之隔的铁佛寺内倒还保存着两块原属于乌程县学的残碑，一是《乌程马邑侯重建明伦堂记》，后半段无存，因此不知道是那个朝代的；另为《乌程县重修儒学记》，亦仅存前半段，因有‘皇明’、‘圣祖初入金陵’等字，可判定为明碑。”乌程马邑侯即明代天启年间的乌程知县马思理，他任内搞过许多民心工程，是福建长乐人。

    2009年我因工作原因，远离朝夕相处的旧城，因而中断了跑工地的历程。好在新老交替，淘宝自有后来人。新入门的淘宝女士“秋韵”，善于将跑工地与写博文相结合。 2010年6月衣裳街改造时，她在馆驿河头接官厅旧址发现石碑，于是，通过上网搜索现学拓碑法，工具准备就绪，傍晚就与友人结伴去工地现场如法炮制，经过反复试验，当第二张拓好时，已是次日霞光初照时分。如此这般“发烧友”级别的淘宝者，在本地也数凤毛麟角。此碑现立于新修的碧澜堂前，为明代之碑，上有沈淮、沈淙、朱汝器、朱国祯、沈儆炌、张远庆、钱士完、丁浚、冯伟、朱汝鳌、夏炜、夏爋、施寿明、唐世济、温体仁、闵洪学、闵宗德、姚祚端等等晚明乡宦以及本地绅耆的题名。读碑如穿越，名都见经传。

    淘宝“秋韵”谈起：“2010年8月，我在勤劳街牛棚头发现清嘉庆四年的《炎帝庙碑》，为湖州府乌程裘县官所立。碑文所述此庙年久失修，因里人呈请重修此庙，报经乌程县府批准，建庙所耗银两、地皮、所占房屋等用度，除帐单外，另立碑记录此事。”炎帝即火神，祝融君是也。可见那时城里除有城隍庙保一方平安以外，还有专业分工的菩萨和寺庙各司其职。此碑保存完好，边饰为仙鹤祥云纹。勤劳街后来还出过雕刻精美的碑首，右鹤衔桃枝，左鹤口衔书卷。淘宝博友“古月”说：“去年发现埋没在小西街一隅的清代钮氏老宅石牌，我马上提请市文保部门予以关注和保护，避免古碑损毁于拆迁中。”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本地有幅入选全国农村摄影大奖赛的作品《谁主沉浮》，据称，摄于城郊的水利工地。主图为乌黑发亮又青筋起伏的泥足，有力地踏在双龙断碑之上，我当年看到时，就拍案叫绝！金石碑碣本意上是历朝历代的政治载体，因而在江山易主时毁鼎砸碑总是首当其冲，这就叫“熔古铸今”。惟当其政治色彩褪尽后，旧物才会演化为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