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胜迹坊，与梦无关

姚波

少林胜迹坊，与梦无关

                      姚雅丽

      暮色苍茫，黄昏肃穆，喧嚣沉寂，万象清虚。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震慑众生。我转山转水，转过繁华人间，站在泉州南少林禅寺大路口的“少林胜迹”石牌坊前。
       黑夜吞没一切，一切都跑到别人的梦里。只有少林寺，与梦无关。它一直清醒着。梦是对现实最好的抚慰，只有清醒者才是大无畏的，因为它在思考，在担当，它把一切不切实际都挡在门外。
       四周的翠色在轻柔似梦的一缕微光下，把天地悠悠，我自逍遥的旷远出世隐匿于薄暮里。刀光剑影几度，玉碎宫倾几回，缓缓诵出而又缓缓飘散的佛音，天上流传的旋律，荡去了硝烟，抹去了血腥。2003年，澳门居士王彬成用虔诚的欢喜心，调工遣匠，勒石雕花，重修泉州南少林石牌坊。簇新巍峨的碑坊宛若尘埃里开出的一朵花。重生的喜悦恰似早春枝头的新绿。我靠近它，是皈依千年的信仰，又是寻找一种新生的力量。
       牌坊是典型的闽南风。雕琢进去的是心思，展露出来的是豪气。主间的石额枋上是双面浮雕“双龙戏火球”，两次间的石额枋上则是双面浮雕“双狮戏球”。蛟龙腾云，雄狮低啸，世间翻云覆雨，丛林却安如磐石。
      闽南的土地是最为慷慨的，它在千万次的震荡中煅铸了形似铁，质如玉的岩石。坚固的岩石给人江山稳固、地老天荒的感觉。花岗岩身上的星星点点铭记着火山爆发的记忆，辉绿岩也携带着玄武质岩浆竭尽全力冲出地表的呼吸。辉绿岩本身就是天然的工笔画，色调柔和得像江南的春水，质地细密，纹理优雅，携带着造化的玄机。花岗岩则温润含蓄，地动山摇，光阴漫漫成全了它。它在深黑里潜藏，怀抱着一个信念，向着遥远的希望，汇聚四面八方的能量，等待着一个契机，来完成上苍托付的使命。
       少林石牌坊，正是花岗岩和辉绿岩的水乳交融。这两者的完美结合让碑坊在簇新里有了蕴藉深沉的思绪。高3.6米的四柱三间冲天式碑坊，矗立于花岗岩砌筑的长方形台基上，也把一种地老天荒的力量植入泉南佛国。能工巧匠们精心打磨，慢慢雕琢，把佛陀的智慧，慈悲的力量灌注于每一个细节处。镂空透雕龙纹的云罐立于方形花岗岩石柱的柱头上，长久地与日月星辰对话。四柱四面青白相间的斗拱和螭首也端然四顾，昭示着善恶因果。石头会说话，雕花有语言，千年万载的修行始得洞察世事人心，天地玄机。
      我抬头，仰望，寻找着南少林的前世今生。或近或远的记忆，在古老的晨钟暮鼓里，在鎏金焕彩的镌刻里。牌坊正中上方横额上镌刻的“少林胜迹”与背面的 “名谊万国”遥相呼应。舒展劲逸的笔力，有俯视苍生的威仪，有吸纳万象的包容。把佛陀播洒的慈悲甘露和少林弘扬的人间正气揉合于撇捺之间，心气之上。左右两边的“果成自然”、“花开五叶”气定神闲，深不可测的宇宙玄机和六道真相尽在静默处深藏不露。正中石柱上的“沧海遗珠域东重现旧灯光，青山挂剑天下争传南少林”是历史的缩影。风云无常，岁月艰难，唯有一灯佛光，从北向南，照亮了世道沧桑。青山佩剑，玉胆琴心，冲天豪情只为家国恩怨，不为儿女私情。是的，没有家国情深，何来少林豪气，何来佛法无边？
       踏过几级石阶，转身，是牌坊的背面。我又一次抬头仰望，读起正中石柱上镌刻的楹联：“道起南山嵩岳兴禅承教运，心传少室温陵衍武辅宗风”。浓缩的字句，精妙含蓄，印证着少林武术在闽地的一脉相传，发扬光大。闽南先祖穿过风烟，越过迷障，从河洛故地山水迢迢而来，要丢弃什么，要携带什么，心中自是权衡再三，自是选择融于筋骨和血脉里的精髓。故都洛阳的繁华旧梦，交给了宫廷古乐，成就了缠绵悱恻的南音。而梦醒之后，生存的要义谁来诠释？他乡落地生根的艰难谁来承担？那就交给少林武术吧。佛法的加持，棍棒的威力，是两颗定心丸，让漂泊的脚步不再踉跄，纵使浪迹天涯也有了底气。如果说，南音是旧梦的偎依，少林武术，则是拒绝一切的梦。它清醒地看到现实的残酷和生存的血腥，它知道必得有坚不可摧的体魄和抵挡一切侵犯的力量。闻名天下的功夫，守住本心的佛法意念，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你看，两边横额上的“心无内外”、“三界云祥”安然恬静，莫不是在警醒自我，劝诫红尘内外，芸芸众生守朴抱拙，安守初心呢？
      牌坊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又是一种指向。心术不正者，望而却步；迷途知返者，自有因果。我抬起头仰望这昂然矗立的碑坊，顿觉人之渺小和生之短促，以至于我心生戚戚。当一种事物需要我们去仰望时，它已经向你施加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会在你的灵魂里发酵、演变，从而与你的命运纠缠不休。宗教的力量，就是这样，虚无得难以捉摸，又真实得无从回避，在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空间里，不动声色地掌控一切。
      越过牌坊，是一段斜斜的绿荫道，是牌坊与庙宇之间的连接，也是红尘与方外的过渡。它在现世里崭新，在时光里荒芜。你的到来，或者是一时兴起的造访，或者是思谋许久的朝圣。但总得有缘起。这个缘，不问来龙去脉，如丝线般，缠绕在你生命的枝节里。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坊外徘徊。就算你左冲右突地闯入禁地，或者是莫名其妙地置身其中，你依然在门外，你无法与之较量。
      是进来，还是出去？问菩萨，菩萨拈花而笑。进出之间，该有一把天平。你不断加在天平上的砝码，就是你整个命运的总和。你无法预知，但必然会在某一天，以一种水到渠成的方式出现。世上没有强扭的瓜，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就如我此刻站在碑坊前，夜色迷漫，世间万象坠入梦中，我却看到少林寺，清醒无梦。


个人简历

姚雅丽，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福建省散文高研班学员，泉州市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丰泽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丰泽文学》副主编,《丰泽文化丛书》副主编。作品频频发表于《美文》、《散文诗世界》、《散文百家》、《散文选刊》、《都市文萃》、《青海湖》、《读者》、《福建文学》、《福建日报》《福建论坛》、《青春潮》、《厦门文学》、《厦门晚报》、《厦门文艺》、《世界日报》等各级刊物。作品曾获福建省“中华赞·乡土情”诗词歌赋大赛二等奖、“清新福建”美文奖和全国冰心散文创作大赛金奖等，并多次获泉州市文学奖、泉州市刺桐文艺奖，多篇文章入选全国散文精品集。2005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散文集《雨夜的浪漫》，2008年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荒凉》，2009年年底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香水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