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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悬疑惊险探案传奇 《大唐“救时宰相”——姚崇》 刘临川 第一部《衙门谜案》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488321-1.shtml 姚崇,字元之,是与唐玄宗、宋璟共同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盛世顶峰时代——“开元盛世”的良相,对大唐历史影响深远。姚崇少年时随父亲习武,大时刻苦学习,又修成文才,在以儒学为主的中国古代属于不可多得的不拘一格型人才。为人豪放,胸怀远大,智谋高远,同时又为人机警,通于世故,在当时多次激烈的政治斗争里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因办事干练,用心公正,姚崇当宰相时亦常身兼数职,常一人十几天内就把官衙积压的大量案件和公务妥善处理完毕,因此当世有“救时宰相”之称。姚崇入朝理案刑狱时,执法公正,不畏权贵,察微鉴细,平反冤狱,在唐朝司法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地位,是唐朝继狄仁杰之后又一位以擅长断案著称的名臣。对于姚崇,唐朝国史《旧唐书》的评价是:“履艰危则易见良臣,处平定则难彰贤相。故房、杜预创业之功,不可俦匹。而姚、宋经武、韦二后,政乱刑淫,颇涉履于中,克全声迹,抑无愧焉。”“姚、宋入用,刑政多端。为政匪易,防刑益难。谏诤以猛,施张用宽。不有其道,将何以安?”?
后世编写的唐史《新唐书》评价:“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观开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诬已。宋璟刚正又过于崇,玄宗素所尊惮,常屈意听纳。故唐史臣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兴也。”
《大唐“救时宰相”——姚崇探案传奇》一书,就是根据姚崇这个历史人物而创作的长篇系列悬疑惊险探案传奇小说。本书第一部《衙门谜案》现已完成,共36万字左右。这也是本人创作的第三部著作。本人是本书作者刘临川,值此新春佳节即将来临之际向众位看官诚挚拜年,预祝大家欢欢喜喜过大年、万事如意享幸福!在此,我先将书稿拿出与众位看官分享,希望大家也能喜欢这部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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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前途未卜
大唐仪凤二年五月,永州以北五十里的山路两旁,正是千花吐芳、万木滴翠的好时节。天空上飞鸟自在飞翔,山谷里百鸟清音回荡,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山间官道上,路旁垂柳的重重枝条随着小风轻轻拂动,如舞如歌。随着一阵悠闲轻松的“得、得、得”马蹄声,沿山间官道上走来了一位骑马、一位骑驴的两位行人,坐骑上还驮着稀疏几箱行李。两人有说有笑,游山观水,迤逦而前。
但见那位穿着一袭青衣的骑驴青年男子喜笑颜开地说道:“姚兄真是聪慧过人,人家是十年寒窗苦,方得金榜名。年过三十四十还在辛苦考个功名者,也大有人在~~ 而您年纪刚过二十,第一次上京赶考,便荣登当今进士一榜!”
听到这话,旁边那位身着一袭浅色长衫、头戴文士帽的年轻人不由得面露志得意满之色,一面尽力克制,一面不乏得意地用手轻捻两撇轻髯,说道:“哪里,哪里。某不过小试牛刀而已,不意竟然侥幸中榜,想来仍觉惭愧,岂当如此过奖?”那骑驴的青年却越说越自豪:“姚兄自幼就聪明过人,绝步常人,小时候咱们村里一起读书的少年,不论学业成绩,还是临事应变,我们哪个能和您比?真是不服不行。”
那青年文士听得此言,反而稍有慎独之心,正色说道:“诶~~~杨武啊,你我从小同乡挚友,如同手足。如今我侥幸得中进士,刚赴县令任上,正是容易意气飞扬、头脑发飘之时。世人云:不畏荆棘碍眼警觉处,却怕高处忘形跌落时。你身为我同乡好友,更应在为官赴任之时多提醒我啊!”
那位骑驴青年杨武接口道:“姚兄说的是!其实以咱家姚兄学识,本来考中本科进士三甲应该没问题。但姚兄到京城后就是有些托大,还要到处逛街观景,尤其还要到城郊名胜古迹写诗作赋、怀古咏情。若非如此,恐怕高中三甲、金殿面圣也已然了!还岂能只是名列进士一榜末尾~~”
那位青年文士听到这里,不由也有几分尴尬,刚才正在轻捻胡髯的手也停在了那里,上下不得。
杨武也忽觉有点失言,又说道:“不过老爷指教的是。杨武今后一定注意。”那青年文士也恢复了常态,说道:“杨武啊,这里并非公堂之上,你不用老爷老爷这么叫着,听来实感别扭。仿佛一朝登得金銮殿,几年故人变陌人啊!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的名字——姚崇吧!你我不光要游山观景,还需加紧赶路,争取明天赶到道林县县衙上任啊!”——原来,他就是新科进士、道林县新任县令姚崇。姚崇又正色说道:“我此行赴道林县上任,定要体恤民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官清廉,当一个令老百姓喜爱的好官。你是我同乡好友,跟随我赴任,一定也要严于律己,万不可做那苟且贪赃之事!”
杨武激动地回道:“姚兄放心!我从小家穷,家中无半亩薄田,全靠姚兄的高堂不嫌我家贫,不但资助我上学,还让我在你家吃饭。这等恩情,杨武没齿难忘!姚兄高中进士后,本来我也无攀附新贵之意,但老先生老夫人年事已高,希望我在旁照顾一下姚兄。而且我看其他新官上任,多车马排场、五六随从洋洋而行,唯恐路人不知。而姚兄竟然连一个随从都没有,行李也只有那么一小箱,全无新官大老爷的排场。所以杨武愿为姚兄鞍前马后搭个台场!姚兄寒窗苦读才得来金榜题名,而又格外好运恰逢吏部对道林县县令一职有空缺,未经等待即赴任县令,杨武决不会贪赃而断送了兄长的大好前程!”
姚崇也知杨武所言真诚,不由几分感动。但转瞬之间,姚崇的脸色又转为几分严峻,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杨武啊,我这趟赴任,还未必好说是福是祸~~搞不好,还要~~~”
见杨武面露诧异之色,姚崇缓缓说道:“别的新科进士都要等待一年半载、待监察御史秋评各地官员政绩、擢优汰劣之后有了空职缺,方可上任。而为兄之所以能直接赴道林县上任,全是因为道林县前任县令王治涯几月之前竟然在县衙内被人公然下毒害死!此案至今未破,而且竟然连一丝线索都没有,连王县令是被凶手以什么手法在县衙内毒死都至今毫无头绪,已成满朝皆知的怪异悬案。中书省已下最后期限破案!名列我之前的新科进士都不愿意去揽这个烫手山芋!”
杨武听了不由一惊:“怎么个案情,竟然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姚崇也叹了一口气:“是啊。当时我在吏部听闻此事时,也觉诧异不已。据简报记载:王治涯县令中毒暴毙身亡前一天晚上,还与另外三人在一起吃的晚饭,其他三人都安然无恙。晚饭后王县令还在县衙院落里踱步了几圈,之后又招同吃晚饭那三人入县令衙署内闭门谈事许久。直到天色已晚,那三人才同时告退而出。走时王县令还亲自到门口相送,外面其他人也看见此时王县令还是好好的。
这一晚,与王县令同吃晚饭的三人中的一名公差始终在王县令衙署外站岗巡视,未离半步,也没有听见任何异常响动。第二天天色大亮时,与王县令同吃晚饭的三人中的另一人到门口等待县令起床后汇报县情,那名值哨的公差才回衙舍略加休息。
然而直到这一天接近晌午,仍不见王县令起床。衙门公务人员反复隔窗喊叫县令,仍不见动静。那晚值哨的公差听见县令衙署外喧哗,也紧急赶来,觉得情况不妙!众人反复呼喊,屋内毫无动静。最后众人打破大门一拥进入,才发现王县令端卧于床榻之上,七窍流血,结成紫黑之痂,已于前天晚上中毒暴毙!而门窗皆从屋内紧锁,无任何撬动或破损之处。王县令在关门休息后,未进餐食。而王县令屋内只有一壶茶水,也是王县令自己从县衙院内的井里打来的,他与其他三人共同喝过。而其他三人都好好的,并无异样。桌上还摆着王县令睡觉前喝的半壶剩茶。”
杨武插话道:“会不会凶手就是三人中的一个?他在离开王县令衙署之时偷偷在剩下的半壶茶里下了毒。所以之前与王县令共同喝茶的其他三人都没事,而只有最后留在屋内的王县令喝茶后中毒身亡!”
姚崇轻笑道:“嗯,你想的不错~~但是,经过仵作检验,最后留在王县令屋内的那半壶茶并没有毒。在仵作赶到之前,那名当夜值哨的公差也曾将那半壶剩茶倒出一点,给县衙外的一条癞皮狗喝了一点,那条癞皮狗也确实安然无恙!”
杨武不由抓耳挠头:“竟然这样~~~那屋内还有什么可能的手法下毒?或者还有什么物品可能携带毒物?”
姚崇摇了摇头:“据简报记载,屋内所有剩余物品都做了查验。没有任何带毒的物件。王县令明明是中毒身亡,四处却找不到下毒的手法。在场者无不觉得案情诡异。如果说县里的仵作衙役缺乏办大案的经验,水平不够,之后紧急从州里赶来的高级仵作和衙役也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查到王县令究竟是从何中毒。此事上报后,上级官府也觉难以置信,大理寺亦派出得力仵作和衙役亲临道林县,竟然也无所收获!”
杨武不由惊呼:“怎么会有这种事?!”
姚崇点了点头,沉重地说道:“一县之令,竟然被人公然毒死于县衙之内,此事非同小可。何人如此猖狂,竟然敢在县衙之内公然毒死朝廷命官,这背后隐藏着怎样巨大的利益冲突?不能不发人遐想、令人深思。州、县两级反复盘查,竟无半点线索。为此州、县各级层层上报,吏部、大理寺层层过问,朝廷限期破案,诏谕不断呵责,而至今依然无任何头绪。中书省已传达圣谕:逾期再不破案,道林县官员将全部就地免职!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今年各位新科进士大人都不愿赴道林县任职,都暗自盘算道林县之案如果没有告破把握,朝廷破案限期一到,就得遭到弹劾。岂不是把十年寒窗苦读换了个几个月任期就撤职?把一声前途押在了一个最没保险的险象上?所以,我才能毫无竞争地轻松获得这个职务。”
杨武也不由面色严峻:“姚兄,不想这次上任背后竟然有如此凶险的事情。。。那如果,,,万一不能如期破案,你的官职会不会也受到影响?万一,,,要是没能按期破案,以后还能在其他地方重新就任吗?”姚崇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杨武顿时也明白了事关重大。
杨武又问道:“姚兄这趟上任,距离中书省给出的最后破案期限还有多久?”
姚崇伸出了三个手指。杨武惊道:“只剩三个月?”姚崇道:“错!只剩三十天。”杨武顿时无言,全没了来时一路兴高采烈的轻松。
姚崇面色沉峻地说道:
“我学成为官,为的是与民兴利,为民除弊,而非自己个人宦海仕途能否飞黄腾达。此案如此恶性,其背后必有重大纠葛,如不告破,对天下又多一挂账陈年悬案。而行凶杀人者,仍有可能继续以类似手段,行凶作案。此案不破,终有后患。我想天下案件,既是人为,也必有蛛丝马迹,岂有完全不留痕迹之事?相信我们到现场后,一定能有所发现。你我速速赶往道林县衙!”
两人轻拍坐骑,加快了速度,一路而去。
第二天上午,姚崇、杨武两人已进入道林县界,距县城只剩三十里地方。在城北的官道上,只见大车往来,辘辘不停,南北商贾,各自奔忙。官道上车来人往,尘土飞扬,人声喧嚣,而且来往的尽是拉着重载的大车。姚崇不由暗暗说道:“看来这个道林县的官道,倒是很繁华啊!我在吏部询问时,吏部主事告诉我:道林县是个穷地方,每年连朝廷财税都收不上来。可它这官道往来商贸情况看,倒真看不出是个贫困的地方。”
姚崇二人在这十字大路口左右打量,见路旁有一个较为整齐的饭铺,在这尘土飞扬的路旁显得格外干净雅致,于是下马进去歇口气喝点水。刚一落座,店小二就殷勤地跑过来看茶。姚崇摸了摸腰上的盘缠,说道:“来一壶,,,来一壶最大路的茶吧。能解渴就好。”店小二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一身绸缎长衫干干净净,文士帽斯斯文文,怎么瞅着也不像只要一壶最大路的便宜茶的人。店小二又殷勤地问道:“二位来点什么点心?小店的鲜肉包子、开花肉龙,都是远近闻名的。您二位若不喜欢包子之类食零,小店的绿豆糕、酥皮饽饽、赤豆千层饼也是远近喊好的。”
姚崇不由暗中叫苦,这新科进士尚未正式上任,还没拿过一文钱俸禄。任期又极紧,若在都城长安等待户部发“赴任给薪”,户部那帮大爷“按惯例”把钱发下来时起码是十一二天。这道林县衙奇案限期又太紧,故此连“赴任给薪”都没来得及领,就一路赶紧而来。他姚崇家本来就不过中等光景,光宗耀祖高中进士,老先生老夫人喜得给儿子和杨武各做了几身体面衣裳,又给拿了路费盘缠。姚崇也是个顾家懂事的人,知道自己的家境哪里还有能力让自己在外面胡吃海塞充阔少?不意这身衣裳,竟让店小二觉得眼前这两位应该是出得起钱吃顿“大餐”。
面前那店小二见姚崇二人面露踟蹰之色,顿时心中明了。他马上换了个建议,热情地说:“本店也有热腾腾的阳春面,一碗只要三文钱。如若不够,还有白白的大馒头,两文钱一个。”姚崇闻听暗喜,叫了两碗阳春面和两个馒头。
不一会儿,阳春面和馒头端上了,店小二旁话没说,还捎带送了一小碟红豆腐,姚崇二人低头吃上了。那店小二如一阵小旋风般在周围端茶送饭,十分熟练。姚崇见这店小二不过十三四岁,长得机灵伶俐,甚是可爱。又想起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囊中羞涩、却不张嘴点破,还奉送一小碟红豆腐,却说是店家常道,真的是在这个交通要津南来北往的小店里观人阅世不少,却又有着一颗善良热情之心。不禁多观察了这个店小二几眼。
旁边杨武西里呼噜吃得很香,姚崇却一面吃饭,一面低头听着旁边各位客商聊天。姚崇深知,在这南来北往的交通要津上,往来的客商往往都是见多识广、消息不少,如果能在他们聊天中听到一些有关前任王县令的言语,对办案也会有帮助。不过姚崇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旁边的客商大多是些“哪里的茶价高”“哪家的出货快”之类的信息,与王县令被杀一案毫无关系。姚崇正在失望之时,突听一位客商操着外地口音说道:
“这道林县以后又没法来了。前面那位王县令没了刚两月,这道林地方又开始横关设卡,一辆大车过竟要收五十文钱!这还只是过一个卡的,再往前走不到几十里,有一个卡又收五十文。一个道林县穿过来,这一车山货要加五六百文钱的成本。这样做,谁还能挣钱?这趟凑合跑完了,以后又不能来了。”
这话一出,旁边那几位客商也像打开了苦水锅,顿时沸腾起来。一位把一只脚踩在长凳上的客商接着说道:“就是就是!这道林县啊,又回复原来那世道了,县衙像坐地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嫌收你五十文多啊?下回人家官老爷一嘬牙,收你小子一车八十文!看你小子还敢不敬他们?”
邻桌一位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说道:“谁让你们不是‘朝远号’?你要是‘朝远号’的车,路上还能有人拦你?在道林县的地界上做生意,不走走‘朝远号’的路子你能走得通?”
旁边另一位中年客商也气愤地说:“妈的,偌大个道林县,只许他朝远号四处行得通!这王县令真是走了~~~朝远号又牛皮起来了!这好人咋就干不过坏人呢?”
几位客商都带了点火气,言谈之中蹦出了几个脏字。那位面色沉稳的中年人忙道:“诶~~且住,且住!虽说距离道林县城已经三十里了,大家这可还没出道林县地界呢啊,谨防祸从口出。各位压火,压火,,出门在外,别惹事。”
相邻一桌另一位胖子客商说得更绝,这位吃完了面前的小菜点心,抹抹嘴说道:“哥们,你在这里发发牢骚还没什么,要是在道林县城里说这些,,,呵呵~~~现在怕是已经在县衙的大牢里呆着了。众衙役的棍棒,只怕已经在几位身上招呼了!”说罢,拎起包袱,起身结账走了。一位客商愤然道:“没办法,谁让这里是道林县!”
一时间各桌客商都哑然无语,纷纷埋头吃饭。
那店小二正端着一盘子绿豆粥加肉包子走来,听到了这些客商的话。见众人都不吭声、绝口不提道林县的事了,小孩子忍不住一时激愤地说:“王县令是好人!王县令虽然没斗过那帮子坏蛋,但他真是为咱老百姓好~~~要不然他咋能莫名其妙就走了~~~”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皆不吭声,那位面相沉稳的中年人好心劝了句:“小孩子懂什么?何苦掺和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话。”
那店小二激动得胸口有点起伏,刚想要说什么,一位短打扮、系着围裙的店老板走出来了,断喝一声:“小虎!小孩子家,端你的饭菜就是了,和客人乱搭什么腔!”说罢,店老板已经一阵风地走到这个叫小虎的店小二跟前,扬起手巾,做了个要打的动作,却没有真打下去。一手一拉小虎,赶紧地回后厨去了。
姚崇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感到王县令遇害一案不那么简单,真是有点背景,连民间都知道有一些冲突。但是周边的客商都不再说话,姚崇刚想向其他桌的客商打听有关有关王县令的话题,却见饭铺外面款款来了一辆带蓬马车。马车停稳,先是一名老家仆从车辕上跳下来,随即,一名公子模样的十七八岁青壮男子也从另一侧车辕上跳下来。
这位年青公子高兴地说:“可算到了一个能吃早饭的地方了!这一路上我早就饿坏了!都怪姐姐,非得这么早赶路,害得我连懒觉都睡不成!”
这时候,车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车里传出,随即一只白皙的玉手半挑开了一点门帘。只听车里那女子嗔怪而又仁爱地说:“家陆,出门在外,你怎么还是一副大少爷习气?在家时爸妈就把你宠坏了,现在家里经此剧变——”说到这里,语调不由有些伤感:“哪里还能由得你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好弟弟,你也该长大了——”
这时,一个丫环掀开门帘,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伶俐地说道:“公子总是还像在家的时候那么骄纵!——公子虽是青壮男子,可这一路上,哪里有公子照顾小姐的时候,倒全是小姐在照顾弟弟!公子公子长不大!”
这丫环身穿一件淡紫色的裙装,两边扎着两个发髻,一双大眼睛明亮照人,煞是活泼可爱。一下车,许多正在闲聊的客商就不由停住了闲聊,刷的一下都向这丫环看去——真是个好漂亮的姑娘!那名公子却脸一红,略有点生气地说:“要你管?哪来多嘴多舌的丫头片子!都是我姐姐仁慈,把你这个小丫头给宠坏了!”那丫环嘴一撅,就要斗嘴!
这时候,马车里再次传来了那个悦耳动听的女声:“你们二人不要斗嘴了——家陆,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婉儿和你说笑一句,你至于这样当真么?”那名叫婉儿的丫环连忙在车下撩开门帘,准备接小姐下车。门帘撩开了,只见一位身着一袭白色衣裙的姑娘款款地下了车,果然是行为端庄娴雅,举手投足之间无不体现着大家闺秀风范!这位姑娘一下车,旁边许多客商的眼光就刷一下移到了何佳秀身上!
一位客商小声说:“刚才那丫环一下车,我就觉得这真是好漂亮的女孩!不想这大小姐一下车,立刻就把丫环的光环全比下去了!”另一位客商也小声说:“这样漂亮的女人,在咱们道林县的这么个小店里真是难得遇到!”
那白衣裙姑娘也发现几名客商都直直地盯着她看,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用手略输理了一下飘在额前的发丝,顺便挡住了自己的面容。旁边那丫环婉儿更看出不少客商都盯着自己家小姐看,不由得有些好笑,当仁不让地走在了白衣裙姑娘前面,挡住那些客商的视线。那年青公子也看出不少客商都在盯着自己姐姐看,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着姐姐,胸脯一挺,雄赳赳地走在姐姐身旁。
白衣裙姑娘一行走进小店,有两名客商还在盯着她看。那年青公子不由得有些生气了,他严肃地嗯、嗯了几声,厉害地盯着那些客商。那两名客商自知失态,连忙尴尬地回过头吃饭了。姚崇见这两名客商如此现眼,不由得也有点好笑,也更引起了他对那位白衣裙姑娘的注意。
姚崇定睛一瞧,这位白衣裙姑娘一袭长裙,容貌俏丽,气质飘逸,温婉可人,果然是好漂亮的女子!那姑娘也见到姚崇定睛看着自己,不由得有几分别扭。旁边那年青公子一看,不由得有几分生气,他厉害地嗯了几声,瞪着姚崇。姚崇忽见这个小伙子气呼呼地盯着自己,不由有几分尴尬,连忙转开视线。那年青公子一面盯着姚崇,一面略有点余怒未消地点菜。他们一家很快也安静地吃起了早饭。丫环婉儿看着那年青公子狼吞虎咽、没出息的吃相,不由偷笑。
姚崇试着和其他客商搭讪了两次,想继续聊聊王县令的事。但这些客商见到两位完全陌生的客人,都只是礼貌地简单回话,谁也不往深谈。不一会儿,客商们就纷纷起身各自赶路了。
姚崇又想找那位叫小虎的店小二聊几句,可是好半天始终不见他出来,换了另一个伙计跑堂。那伙计跟哑巴似的,半句话都没有,只管跑堂端饭。姚崇无奈,只好叫了声“店家,买单!”那位店老板很快就来到了面前,殷勤地说:“您这边正好十文,吃得还凑合吧?”姚崇点了点头,拿出十文钱,一面端详着这位店主。只见这位店主身材不高,貌相忠厚老实,一副小心的样子,穿着简朴,一点儿也不像个生意这么不错的饭铺的店主。姚崇一面与店家寒暄着,评价着“您这儿的阳春面虽然用料也很简单,但汤料配得地道,确实是好吃。”店家听见客人夸自己的饭食,也自然高兴了,话也多了几句。姚崇抓住机会问了一句:
“那个王县令是啥样人啊?怎么好像刚才那几位客商都挺怀念他。他怎么就离开道林县了呢?”
那店主张开了嘴,却最后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店这里位置偏僻,距离县城足有三十里远。城里有些什么事,小店这边也不太清楚。”
姚崇知道他不肯说什么,也就不再勉强,结账走人。
一路上,姚崇似乎思绪重重。杨武沉不住气了:“老爷,从这些客商的闲聊里看,我看这个朝远号肯定有问题!听起来不过是个商号,了不得最多是大一点的大商号,可怎么弄得在道林县很有势力的样子,连官府与他关系都不一般!我看王县令遇害这个案子,会不会和朝远号有关!”
姚崇嗯了一声:“你所言不错,虽然现在是否和朝远号有关尚不能确定,看来王县令被杀一案背后肯定确有隐情。”
杨武接茬道:“听他们言谈的内容,这道林县衙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在道林县城说句朝远号的恶行,居然要抓到县衙大牢?”
姚崇低语道:“看这意思,似乎道林县里面利益关系复杂。如果县衙里的人身涉利益其中,几次三番找不到任何线索也就十分正常了。我们到这里查案,对这一点不能不防!”马蹄声得得,两人的背影并辔消失在大路上。
第二节
吃罢早饭,姚崇和杨武两人又经过一路急行,终于到达了道林县城。到了县衙门口,只见两个衙役躲在门旁的树荫下,拄着两条杀威棒,斜倚着大树自管聊天。老大的升堂鼓摆在大门一侧,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暴晒,周遭空无一人。姚崇轻笑一声,拱手说道:“还请两位往里通报一声,新科姚某这厢到任了。”这俩衙役正自聊得口沫横飞,压根就似乎没听见姚崇说什么。
姚崇又拱了拱手:“还请两位通报一声,姚某,,,”话还未说完,那俩衙役扭头一看,望见一个书生和另一青年站在衙门门口,牵着一匹拉着一只马和毛驴,只有小小两只行李箱。一个衙役不耐烦地一挥手:“起开起开!闲杂人等,不得在此停留!!这里是县衙,不是客栈!找客栈到街上去问行人去!”
姚崇见他们如此无理,也不由暗生一股反感,他不再理睬这两个蛮横的衙役,带着杨武大步直奔县衙之内。
那俩衙役这才看见两位陌生青年直入县衙,不由急得大吼一声:“站住!干什么的?这地方是你随便进的吗?!”
姚崇听闻此言,不由更觉心中微火。说话间,他已经和杨武步入大堂,只见得满地一层细细的灰尘,桌椅摆放随意,全无半点庄严之象。姚崇在堂上站了好一会儿,都照旧空无一人,无一人前来过问。
姚崇正在打量着,那两个衙役才手拎杀威棒、气喘吁吁地追进公堂。人未到,声就已经到了:“小子儿!你他妈找死啊?叫你们俩站住听见没?这地方是你们随便进的吗?大爷叫你们听见了吗!”说着就过来揪姚崇的衣领。
杨武不动声色,手一格,已将这衙役一抓化解了。姚崇坦然笑道:“难道你不应该先问问我是何人,来此有何事吗?”
那衙役被杨武扣住了手腕,动惮不得,脸涨得通红。另一个衙役登时气粗火壮:“操你娘的,管你妈的是谁?竟然擅闯公堂,老子就该打死了你白打!”话音未落,已经抡起杀威棒,呜的一声带着风响向姚崇头部打来!姚崇面色一寒,移步微躲,杨武眼疾手快,把原本扣住手腕的那个衙役一推一甩,那家伙就趔趔趄趄出去几米,杨武急闪身形、飞起一脚,直接从侧面踹在那抡棒打人的衙役软肋上!扑的一声、那家伙直飞出几米开外、杀威棒脱手,咚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上!前面刚被放开的衙役竟然拔出刀来,恶狠狠要砍人的样子,嘴里还大喊大叫:“有大胆强贼竟敢强闯公堂,各位弟兄快来捉贼!不要让反贼跑了!”
姚崇剑眉一挑,从怀中拿出一张东西,说道:“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那凶恶的衙役定睛一看,正呜哩哇啦喊人的嘴巴顿时僵住了!
——虽然距离稍远,看不清那张东西上的文字,但鲜红色的官方大印格外扎眼,那衙役是看得清的!他也看出眼前两人无意趁机害他,就往前凑了凑,一字一字地读这张东西上的文字。转瞬之间,这位衙役的表情就由凶神恶煞变得难以置信、随即尴尬万分、最后汗如雨下!
只听扑通一声,这衙役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说:“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小的~~~”那个被踹倒在地的衙役此时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捂着剧痛的软肋直抽筋,看到另一衙役此时居然跪在地上,不由破口大骂:“四哥,你发什么神经?!还不快拿刀劈了这俩小子!这俩小子擅闯公堂,按律砍死也属正当!”那个被叫四哥的衙役暗自叫苦不迭,哪有心思应他?
这时候,一堆衙役拎刀提棒,松松垮垮地冲了进来,叫嚣着说:
“三哥、四哥,哪个贼厮找死?竟敢到我们道林县县衙上来作死?莫非是要强挑大唐律法吗?”
姚崇听闻此言,不由心头火起。他左手将手中那张东西往空中高高一举,右手又去怀中一掏,拿出一个黄布包着的方形东西来!那班衙役久在官场混,再不济这两样东西也是认得的,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雷劈的瓜菜,个个脸色僵硬,身形如泥。
原来,姚崇左手那样东西,就是吏部任命他为道林县令的官凭,而右手那样东西,正是道林县令的官印。过了好一晌儿,一个领头的衙役才想起来说:“原来是新任县令姚大人!我等误听有人喧哗,还以为有人强闯县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姚大人此番上任,怎么也没预先来个函件让我等几时到城门外迎接?小的们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还请姚大人高人高量~~~”那帮衙役这才想起来,纷纷跪地向新任县令行礼。那个被踹中软肋、刚才还叫嚣要刀劈姚崇的衙役,更是尴尬万分、手足无措。
姚崇面沉如水,直接入后堂先换了官袍。一进一出,只见得新官姚崇身穿一身簇新的官袍,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平地里就增加了几分威严!新任县令姚崇命令招县衙全体工作人员见面听唤。衙役慌忙跑到门外通知各人,过了好久,县衙各工作人员才哩哩啦啦来到。
姚崇听罢县衙里的人员报到,发现还少县丞、县尉、主簿、以及一名公差。姚崇问道:“为何不见县丞、县尉、主簿三人,且还少一名公差?”下面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答。姚崇又再问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这些人还不来到?”下面众人仍无一人回答。
姚崇用手一点衙役里的领班张怀宝,说道:“你来回答!”
那张怀宝正是后来一群衙役拎刀提棒进来的领头那个,见新任县令指明让自己回答,只得无奈地应道:“嗯,嗯,,这个,这个,,县丞大人何处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姚崇又问:“时常如此吗?”
张怀宝答道:“并非经常,只是恰巧今天不在。”姚崇冷面说道:“恰巧?办公时间却不在县衙,哪里的县丞如此逍遥?”姚崇又追问:“那县尉、主簿、以及另一名公差到哪里去了?莫非你又不知?”
张怀宝顿了一下,答道:“噢,这个小的倒知道一点。蒲县尉、林主簿和公差冯占海都是前任王县令生前最后一晚与他共同吃晚饭的人。王县令被杀后,此案异常难破,我等竭尽全力,也找不到线索。此案案情又十分重大,朝廷十分关注,屡屡下诏严查。王县令是中毒身亡,县丞何大人觉得这几人脱不了干系、必有一个是嫌疑犯,因此暂时将他们全部扣押了。所以此时他们自然不能来。”
姚崇一听,顿觉荒唐。既然还未找到任何线索,怎能因这三人是最后一起与他吃饭的人就全部扣押?但新官上任,不便于这样公开评论其他官员的举动,姚崇说道:“这三人现在扣押在何处?”
张怀宝接道:“有的在县衙后面的监狱里。”
姚崇说道:“距离可远?”
张怀宝脱口答道:“不远。不过几分钟路程。”
姚崇点头:“那正好将他们提出来。本官调查前任王县令遇害一案,正要查勘现场,还想要询问这三人一些问题。你现在就去提三人到堂,本官要见他们。注意,此三人现在还并非确认是否罪犯,你态度要好一些,不可打骂虐待。你快去快回,我在堂上等候。”
张怀宝听得此言,不由一怔,随即改口说道:“呃,,,大人,,,”
张怀宝改口说道:“这三人,本属同案之犯,县丞何大人怕他们串供,因此下令将他们三人分头关押。可是,本县实属山区小县,县里监狱条件有限,面积不大,牢房数量有限,且彼此都能望见和说话,实在无法做到将他们三人隔离。因此,只有将他们分别关押在不同地点,其中另两人关押在县衙监狱之外的可靠院落,卑职实在难以马上同时押到。还请县令大人同时另遣两批衙役到各处提人。”
姚崇闻听此言,不由觉得真是匪夷所思!既然是已经作为人犯收押,为何还有监牢内外看押之分?他微眯双眼,暗暗观瞧这位衙役领班张怀宝。只见张怀宝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抬头上望,面色自若,并无胆怯或犹豫之色。姚崇依旧说道:“那何县丞知道此事吗?”
张怀宝回答:“当然知道。正是何县丞下令,我们才这么做的。何县丞说,王县令一案事关重大,朝廷极度重视,万不可出现串供等任何娄子。因此必须将这三名嫌犯分别关押在三处地点。监狱外的两处地点,也是何县丞亲自选定的。县丞大人还说,这三人现在只是有嫌疑在身,而并不能确定哪个是凶犯,因此只要在监狱外的可靠地点严加看管,也是可以的,并不一定关押在监狱内才可。因此小的们照此执行。若无县丞大人下令,我们岂敢将嫌犯关押到县衙监狱以外?”
姚崇不再说什么,只与在场的县衙各人做了互相认识:“我姚崇不才,侥幸得中今科进士。奉朝廷之命,承圣上垂顾,前往道林县任职,抚民安境,上报朝廷天恩,下抚黎民百姓,同时勘破前任王县令在县衙内被害身亡一案。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出力,大家戮力同心,精诚合作,忠君之事,共同把这几件事做好。姚某在此有礼了!”
堂下众人听这位新任县令如此文质彬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答道:“我等定与县令大人同心同德,我等愿殚精竭力,听从县令大人差遣!”
姚崇不慌不忙地说道:“各位,今天我们是首次相见,今后还要长期共事。鄙人做事,喜欢以诚相见、雷厉风行,不喜欢阴阳两套、推诿逡巡。鄙人对待身边之人,亦以诚相待,不欺良善。日久天长,可见此心。还望各位亦以君子之道立身,共处夫子之大道。鄙人有言在先,鄙人绝不接纳赃贿,绝不行任何违法乱纪之事,亦请各位自重。今日公开提之,以请各位共同监督、互勉!”
堂下诸人都觉得这位新任县令真是个掉书袋的书呆子,哪里有这么多废话,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难道说不贪腐就真的不贪腐了吗?难道你说自己不贪腐就等于别人也自动不贪腐了吗?不由心中暗暗好笑,但依然齐声应诺:“我等皆愿以县令大人为楷模,同心同德,严于律己,共拒贪腐!”.
姚崇下令:“今日我要马上前往王县令遇害现场进行查勘,还要询问蒲县尉、林主簿、公差冯占海三人一些当时情况。张怀宝,你马上差几名衙役,分头提这三人到堂。”
张怀宝领命后,转头差遣七八名衙役分头去提领王、林、冯三人。姚崇定睛一瞧,发现刚才与杨武交手的那两名被叫做“三哥”、“四哥”的衙役也在其中,正往外走。姚崇不急不慢说道:“那二位且住。”那“三哥”、“四哥”顿时面如土色,僵立当场。姚崇问道:“敢问你们二位姓名?”那两人自知不妙,那名要棒击姚崇头部的衙役勉强应道:“小的叫陶力。”那个要提刀砍人的衙役回复:“卑职蔡勇。”
张怀宝见事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们二人平时都是县衙里很忠勇任事的好衙役。但因确实不知新任县令大驾莅临,所以言谈行为确有冒犯。请县令大人念在他们也是忠于职守、职责所在,就不要与两位小小衙役过于计较了。大家也一定会感念县令大人高宇大器,记住县令大人的风骨气度啊!这又成就了一桩佳话美谈啊!”
姚崇缓缓笑道:“忠勇任事?忠于职守?呵呵,我在县衙门外时,亲眼所见这二位吊儿郎当、荒废职守。亲身经历这二位对于通报一事不闻不理。亲身体验这二位蛮横跋扈、凶横混沌。这两个衙役,有那么大特权吗?上传下达本是你的职守,结果不但是荒废职守,相反还倒打一耙、反诬我是强贼!而且还说要趁此机会打死白打,这到底是官差啊还是强贼?有这样的忠勇任事、忠于职守吗?幸好本官是如假包换的县令,如果来者不是本县令,而是一个闯公堂告状的普通老百姓,莫不是真的已经被你们打死了!这等的无法无天,颠倒黑白,岂能与忠勇任事、忠于职守拉上关系?!”
那张怀宝接茬道:“嗯,,,他们两人此次的确有错,对大人实在太不敬了,简直是该打、该死!但还请大人念在他们实属初犯的份上,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将功补过,定能更好地报效大人的恩德啊!”
姚崇不由长声而笑:“领班的口才的确很好嘛,这两人如此凶横残忍,竟然要把良善之人定性为强贼来用刀砍杀,这样的‘初犯’,不知还要有几回才行?”
姚崇面色一凛,凛然说道:“如果此二人以后有功,本官也定当奖励。但今天此二人明明有过,本官也必当责罚!唯有奖罚分明,才有可能令行禁止,方有可能树信于人!来人啊,将这蔡勇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至于这陶力,凶蛮强横,视人命如草芥,竟然号称要打死了白打,,,性质更恶!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此二人停权停差,听候调查!”话音一落,姚崇也已手起签落,两支令签掷落在地!
众衙役这才脸色大变,各自惊悚,这才知道这位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不是个好对付的面瓜学究!杨武更是目光炯炯,直视这伙衙役。衙役们也知道刚才这貌不惊人的小伙子一出手就将两个衙役打翻在地,显然也不是好对付的。姚崇更是横眉冷对,不怒而威。
这帮衙役们磨磨蹭蹭地拿起杀威棒,将蔡、陶二人放倒在地,又磨蹭了一会儿,见竟无一人再出来相劝,只得装模作样地一棍棍打起来。那棍举起来颇高,下去时收力,落下颇轻,打在二人身上几乎只出个轻微的“扑、扑”声响。那两个衙役倒是颇懂得顺势装傻,哎哟啊呀惨叫声不绝于耳,以期蒙混过关。
姚崇看得清清楚楚,但不动声色。待打板子的那几名衙役表演完毕,姚崇沉声说道:“看来堂下诸位久疏职守,这板子打得也荒腔走板啊。这等打板子,可是给二人按摩?”
众衙役大窘,未待狡辩,姚崇已经怒道:“给我重新打!认真打!”
衙役们无奈,只得又抡起杀威棒,再演了一遍。那陶、蔡二人嗷嗷惨叫,比刚才表演得更卖力,以图早日过关。姚崇还是不动声色,再一直等到他们打完第二遍。这一回放下棒子,各衙役都纷纷擦汗。——这倒不完全是装的,杀威棒如此高高举起,抡圆了挥起,却要在落下之前巧妙收力,最后轻轻落下,这一举一抡再一收力之间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姚崇断喝一声:“按摩改成搓澡了吗!尔等这样偷奸耍滑,是表演给谁看?”话音还没落,啪嗒两声,两支令签已经飞落在地!“蔡勇改打四十大板!陶力改打八十大板!”
众衙役这才心中惊慌,没想到这白面书生一样文绉绉的新任县令,竟有如此眼力,识破了堂下这一幕幕小把戏!再一见旁边的杨武也怒目而视,这帮衙役万般无奈,只好又抡起杀威棒。这一回,这班衙役刚才作弊已经累得不轻,再一看新任县令如此能折腾,继续作假只能继续折腾自己,那棒子已经想收都收不住了。一下一下,如雨点般落下,打在蔡、陶二人屁股上噼啪作响!蔡、陶二衙役只咬牙忍了没几下,就杀猪一般哭爹喊娘起来:“哎呀!妈呀!”“啊,娘啊!要出人命了!”“太重了,你们好狠!”“县太爷,饶命啊!再也不敢了!”
姚崇一言不发,眼瞅这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完,直打得蔡勇、陶力二人鼻涕眼泪横飞。打完了,蔡勇、陶力二人哭号声不已,堂下一班衙役无不肃然,再无一个敢懈怠造次。姚崇正色说道:“今后各班衙役,都应遵纪守法,爱护民众!再有敢作奸犯科、欺压良善的,这两人就是前例!堂下衙役,按令前去各处地点接回蒲县尉、林主簿和冯占海公差,其余的跟随我前往王县令生前所住衙署,先行踏勘现场!”
张怀宝带着一部分衙役去各地点提人,其余众人簇拥姚崇来到了县衙内一个紧锁的院落门口。衙役连忙打开院门让姚崇进去,姚崇细细打量,只见灰砖院墙高大,院门口的大锁上、院门的青砖漫地上、窗户的窗台上都落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看得出是有一段日子没人来了。院子里的鲜花盛开正旺,满院遍地都是各种花草,一派生机蓬勃之意,全不知院内所住的人已经物是人非。姚崇问道:“这是王县令生前所种的花吗?”
旁边的衙役答道:“是的。这些花草都是王县令亲手所种,王县令十分喜欢花草,平时未经允许的话,我们都不准进院。”
姚崇一听,不由说道:“哦?王县令爱花到这种程度,亲自种植吗?没有园丁帮忙?”
一旁的衙役回答:“确实如此。没有园丁帮忙。王县令觉得种花种草是一种乐趣,休息时白天刨土松土浇水,连晚上夜色擦黑有时还听见他刨土松土。王县令嫌其他人手脚粗笨,踩坏了他的花,因此不愿让其他人进院。”
姚崇又问:“那平时都有什么人可以进他的院子?”
一名衙役想了一想,答道:“蒲县尉、林主簿和冯占海三人可以经常进出他的院子,何县丞偶尔也进出。”
姚崇平静地追问:“那这几人进入王县令所住院子又大多是什么事呢?”
一名衙役回答:‘“听说王县令、蒲县尉、林主簿、冯占海他们几人都是茶友,都爱喝什么茶,,,什么茶来着,我不懂茶,记不清了。听说王县令家里就是种茶的,所以对那种茶特别钟爱,每当家乡捎来茶叶,就亲自在院内焙煮。还在院里架起炉架,亲自烹鸡烤肉,配以果蔬,几人先品茶再吃饭。”
姚崇笑着说:“那王县令就让你们在门口看着,都不请你们一起吃点吗?”
那名衙役摸摸头回答:“没有!王县令他们在里面烤鸡烤肉喝茶的时候都是关着院门的,我们也看不见里面,也不会在门口看着。”
姚崇一笑:“那你们是如何知道那几人在里面喝茶烤鸡烤肉的?”
衙役答道:“我们是后来听林主簿和冯占海他们说的。另外,如果那时从院子旁过,也能听到里面人谈笑品茶的声音,还能闻到烹鸡烤肉的香气~~”
姚崇笑道:“原来如此。”但随即就突然追问道:“你说的经常一起品茶吃饭的这些人里,为什么没有何县丞呢?”
那名衙役一时语塞,说道:“何县丞似乎对茶没有什么兴趣。他如果有空喝点什么,哪有功夫轮到喝茶啊?他进院,似乎多是出于公事。”
姚崇立刻笑问道:“何县丞不喜欢喝茶,那喜欢喝什么?”
众衙役发出一阵低低的嘻嘻声,但随即无声,也没人回答。
姚崇轻捻胡须,说道:“我猜,何县丞是喜欢喝酒吧。”
那衙役大吃一惊:“县令大人如何知道?县令大人好像还没有见到县丞吧?”
姚崇轻轻一笑,并未回答。
院里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姚崇随即跟着衙役来到屋内。一进屋,一股久未开窗的气味。一名衙役道:“老爷,小的这就去开窗。”姚崇一摆手:“嗯,不必!就保留屋内的原貌。”
只见青砖铺地,这房屋坐北朝南,分为正堂、东房、西房共三间。正堂有一张方桌屋内,几把凳子,方桌上有一只插花的大瓷瓶,花早已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一个瓷瓶。东房是王县令生前所住,里面有一张床榻,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床榻另一边,摆着一张水盆架,水盆还在上面,毛巾仍然挂在一旁,却已经几个月没有人再用了,总体而言陈设十分简单。
姚崇从门口开始,缓步向屋内走进,一步一步都看得十分仔细。他先端详了房间门的门栓良久,亲手试了一试。然后又亲手开关了一次门,门轴发出了清晰的“吱扭”的声音。姚崇又将门栓拉到最开状态,两面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他走出门外,再次关上门,试看门缝的宽度。又打开门,从侧面细看门板的情况。众衙役皆不出声,看着新任县令的行动。可就在这时,外面县衙大堂传来了咚、咚、咚的连续击鼓声,打破了县衙内下午的宁静!
姚崇不由眉头一锁,此时他刚开始踏勘案发现场,却又有人击鼓告状!按照大唐律令,任何人是不得无故击打衙门外的升堂鼓的,如有击鼓,必是报案或紧急情况。而按照大唐律令,任何时刻,县令听见有人击升堂鼓,都必须马上升堂接办,不得延误。违者将处以撤职之罚。本来办案的限期就非常紧迫,还偏偏要有其他案件前来分身?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么节外生枝的事!
姚崇也无可奈何,虽然现场踏勘刚进行了开端,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搁置踏勘,升堂接案。姚崇一坐到大堂上,向下扫视底下告状的两人:只见底下两人兀自争吵不休,在堂下竟然还在互相吵骂。其中一个瘦子,扯着嗓门说另一人恶意骗他五两银子,话音未落,另一人立刻反唇相讥,说绝无此事!两人顿时又在堂下扭作一团,闹闹哄哄。
姚崇啪的一拍惊堂木,断喝道:“公堂之上,岂是你二人污言相争、揪斗搅闹之所!如你二人再行辱骂打斗,将以搅闹公堂之罪先各打二十大板!”这两人这才愣了,规规矩矩,再不吵闹。两厢衙役也齐呼“威~~~武!~~~”姚崇细看这二人貌相,两人穿绸戴帽,一身长衫,都像是中等市民打扮。
姚崇手一指:“你二人,各报姓名,所告事由。谁是原告,谁是被告,原告先讲。”
那左边的瘦子拱一拱手,说道:“禀报县令大老爷,本人范可,家住本县南门胡同16号。今天中午,小人在街上恰巧遇见了朋友朱建。那朱建见到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老母卧病在床,急需花钱买药,可偏生他这几天手头缺钱,没钱给他老母买药~~因此向我借点钱急用。我见他说得可怜,也就借给了他五两银子。这可是我身上仅有的全部银两啊!!”说着面红耳赤,急火攻心。
那瘦子范可又说道:“可谁知,,,没多久,我又看见朱建,不想竟然见到他满面春风,在街上玩耍,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炸糕,边走边吃,好不得意!我见此情此况,就上去问他,我的五两银子是否已经用于给他老母买药了?不料,朱建竟然翻脸不认帐,竟然否认他向我借过五两银子!!”
说到这里,范可忍不住着急万分:“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小民做主,那五两银子可是小民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啊!!那朱建竟然将我这仅有的五两银子赖去,让我如何回家跟我老婆说啊?也让我一家老小这个月吃什么啊?”说着几乎要流下眼泪。
姚崇一点右边那朱建,问道:“朱建,可有此事?”
朱建忙不迭直摇手:“青天大老爷明察啊!!小人冤枉,冤枉啊!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这范可是血口喷人啊!老爷,您看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如果干这赖账不认的事,还怎么能在街坊四邻面前抬头做人呢?范可这样造谣污蔑,毁了小人的名誉,真是害人不浅!让我以后如何做人啊?青天大老爷,您定要还我清白啊!”
姚崇问那范可:“你在借钱给他时,可有借条?”
那范可急火攻心地答道:“老爷,本有借条!可刚才小人向他讨要还钱时,他竟然厮打于我。小人体瘦力小,拿在我手里的借条竟被他抢去,撕碎扔进了排水沟,被水冲走了!青天大老爷啊,小人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小民该怎么办啊?所以才来找县令大老爷求救啊!请大老爷秉公执法,帮帮我一家老小讨还公道啊!”说着,又着急不已。
那朱建也喊道:“大人,不要听那范可胡说八道~~~简直莫名其妙,我好好地走在路边,那范可上来就诬陷我欠他五两银子,强行向小人要钱。小人从来就没有借过范可的银子,简直是莫名其妙啊!小人当然不能给他钱,可这范可居然揪住小人的衣领扭打,还吵吵闹闹找我去告官!小人到现在还觉得晕乎,怎么飞来横祸就成了欠人银两、被告官了呢?我真是冤啊~~~”
姚崇问道:“你可曾抢夺范可手里的借条?”
朱建脑袋摇得和拨浪鼓差不多了:“绝无啊!小人压根就没见过他手里有什么借条,更上哪里去抢夺啊?小人真的根本不欠范可银两,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青天大老爷一定要明察啊!”
范可气得怒目圆睁,指着朱建骂道:“借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能借钱给你这种人!”
姚崇又问范可:“你借给朱建钱的时候,可有他人看见?”
范可为难地说:“当时正值午后,街上无人。。。”
姚崇又问:“你是在何处如何写下借条的?”
范可说道:“小民出来上街,身上当然也没有带笔墨纸砚。小人和朱建是在菜市场外面恰逢一名外地走方算命先生,借用他的笔墨,写的借条。”
姚崇问道:“这名外地算命先生现在何处?”
范可急得虚火上升:“我也不知道啊!这外地走方算命先生背着卦旗,全城四处走方而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去了啊!~~请县令大人派几个衙役跟我一起上街找一找,一定能找到他!”
姚崇一听,就不由暗皱眉头——这无故飞来的一个案子本来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让自己无法及时去踏勘王县令被害现场,现在居然还要跟着他去满县城转悠找寻一名走方郎中,岂不要耽误更多时间?可是,自己身为新任县令,上任第一天,岂能无所作为、有案不破、失信于民?
姚崇又说道:“你不要着急。好好想想,你们二人在路边因要账而打架时,可有旁人看到?可有路人看到朱建撕碎了借条,扔到排水沟里?”
范可欲哭无泪:“当时正值午后,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朱建接口道:“县令大人明察啊!范可本就是胡编乱造,诬陷于我。小人真的从来没有欠赖范可的钱啊!请大人明察,还小人的清白啊!~~”
堂上衙役纷纷交头接耳,无不说此案扑朔迷离,实难判断。有的说“这范可为什么都这么巧,处处都没有证据?”
也有的说:“这范可太可怜了,那朱建真是处心积虑,处处都让范可拿不出证据。”
还有的说:“没证据你打什么官司?拿不出证据,就该直接轰出县衙,等什么时候有了证据再来官府告状!”
也有的说:“难道苦主自己拿不出证据,就不能来官府告状了吗?那还要我们官府干什么?”
范可万般无奈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姚崇叩首不已:“恳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救我全家老小一命啊!~~那朱建定是处心积虑、设下这个圈套,要赖掉小民的钱啊!五两银子对于小民之家绝非一个小数字,凭空被骗去了这钱,小民家可怎么活啊?”
那朱建也随即跪倒,喊道:“青天大老爷在上,不要听信范可胡编乱造啊!小人真的是清白的啊~~~”
范可大喊:“无耻朱建!我刚才借给你的那五两纹银现在还在你身上,前后还没一会儿呢,量你也没来得及花出去!刚才我与你推搡的时候摸到了那一锭纹银就在你身上!你还敢不承认?!”
这一句话一出,众人都直盯着朱建。朱建面色大变,喊道:“我,,我,,,我确实有五两银子。但,,这五两纹银,,,是我自己的啊!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身上有五两银子~~就是你的?!”
许多衙役都小声议论了:“看来此事确有其事!要不然范可怎么会知道朱建身上有五两银子?”“就是,朱建身上怎么会就刚好自己带着五两银子,不多不少,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看来这银子还真是范可的!”
朱建大急,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地说道:“一定是刚才我在路上时曾拿出这五两纹银看了看,被你看到,你起了贪欲,于是反诬陷我欠了你的银子!大人,大人,一定是这样的!”
范可忍不住骂道:“赖了我的钱还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还动手殴打债主,这种人还有何脸皮?”
那朱建一听就蹦起来,喊道:“我本来就压根没借过你的银子,明明是我自己的钱!县令大人,千万别听范可撒谎,我根本就没借他五两银子!”
范可忍不住气愤地大骂:“你还要脸吗!赖了我的钱,还动手打我!你看看我的衣服领子,都被你揪成这样了~~为了五两银子,你就这样对待朋友,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交你这样的朋友!我这件衣服也值五百文,现在被你揪成这样,还怎么穿?你也得赔!”
朱建也气愤地说:“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打你了?明明是你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揪我的衣领!”
姚崇细细观瞧这二人,见两人都面露情急焦虑之色。两人的衣服也确实都有撕扯过的痕迹,连衣领都有些扯豁了。姚崇走下堂,来到二人身边,一边转,一边看,一边慢条斯理劝道:“你二人都不要着急,事情终能查清。你二人既有纠纷,就应及时报官,官府自然会主持公道。你二人在街上打打扯扯,弄得互相有所伤害,对事情有何裨益?所以啊,以后有事要保持冷静,到官府总是可以说清的~~~”说着,姚崇转了一圈,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堂下衙役全看得发傻,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县令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堂下两人有重大案情要理清,现在正无法理出谁是谁非、谁真谁假,而这姚崇县令不着边际、不痛不痒说这么一圈废话,究竟有何意义?
但见姚崇落座后,又不急不慢地问道:
“范可,你刚才遇见朱建时,他在干什么?”
范可回答:“当时他正在街上像没事人一样玩耍,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炸糕边走边吃!这等赖了别人钱却还吃吃喝喝之人,还有何脸皮?”
姚崇追问朱建:“你说当时范可上来厮打你的时候,你是正在边吃油炸糕边走路吗?”
朱建答道:“确实是。但小人真的没有欠他的钱啊!”
姚崇一摆手,又问道:“你可曾动手打过范可?范可的衣服可是你动手时撕扯坏的?”
朱建有点吞吞吐吐地回答:“这,,,这,,,小人应该没有打过范可。。。”
姚崇立刻追问道:“什么叫应该没有打~~打了就是打了,没打就是没打,哪里来个应该没有打~~”
朱建慌忙说:“我,,,我,,,我确实应该是没有打他!当时范可一上来就揪住我的衣领谩骂,我一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懵了!后来范可还死揪住我的衣领不放,我一生气,就推了他几下。但混乱之中我也没注意推在他什么地方~~但我确实不是打他,,,而且,他的衣领也应该不是我揪坏的~~~应该,,,应该是他自己揪的!”
一名衙役听了,不由怒声呵斥:“胡扯!什么叫应该是他自己揪坏的?他揪坏他自己衣裳干什么?!”
朱建被衙役一训斥,更加着急。一着急,连话都不利索起来:“我,,,我,,,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
姚崇打断朱建的话,果断地问范可:“你的衣领可是朱建撕扯坏的?”
范可恨恨地说:“就是他打我时撕扯坏的!”
朱建一听就急了,连忙又要为自己辩护。正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姚崇突然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阻止朱建继续说下去的手势!众人忍不住都转向这位新任县令、看他作何见解,姚崇突然指了指范可:“大胆小人,你见利起意,竟敢诬陷他人的银子是你的!”
姚崇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不知县令大人为何如此说。范可更是忙不迭地喊冤!
姚崇呵呵一笑,说道:
“你说:朱建欠你钱还打你,并且撕坏了你的衣领!”
范可喊道:“确实如此啊!”
姚崇眼睛里突然放出一种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
“你还说他当时原本在吃油炸糕。既然是这样,他打你的时候,他手上的油也必然沾到你身上!你一口声称你的衣领是被朱建撕扯坏的,可是你的衣领上为什么没有半分油渍?”
众人的眼神顿时全都落在范可的衣领上,果然,虽然衣领被扯豁了,但衣领上却干干净净、毫无半分油渍!范可一时张目结舌,但随即就说道:“这能算什么理由?只不过凑巧而已,朱建撕扯我衣领的那只手恰巧没有拿过油炸糕!”
姚崇不由含蓄地一笑,随即走到朱建身旁,翻开了朱建两只手:果然两只手都是油光光的!姚崇又用手一指范可的两只衣袖,众人一看:果然上面都有油乎乎的手印!衙役们顿时都议论起来:“这个范可果然在撒谎!”“原来范可的衣领真的不是朱建撕坏的!”
这一幕如同一记重锤,范可顿时慌乱不堪,溢于言表!姚崇一指范可,说道:“大胆范可!你在路上遇见朱建翻看他的银两,就起了贪念。于是你先将自己的衣领撕扯坏,制造朱建赖账打人的假象!然后上前厮打朱建,并喊叫他恶意赖账!朱建突然遇到这一幕,自然莫名其妙,他在与你的推打之中确实多次推了你的双臂,因此在你两只衣袖上留下了多个油乎乎的手印。而你就达到了制造混乱的目的。但是,你声称被他撕扯坏的衣领却是毫无半点油渍,这正是你恶意制造假象、诬陷朱建的证据!”
众人这时无不点头称是。那范可面色煞白,浑身乱抖,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巧言令色。姚崇略沉思了片刻,说道:“将他暂时关进监狱一段,以示惩戒!”
好容易处理完范可状告朱建赖账一案,姚崇不由心生轻松,恨不得马上回到县令衙署查勘现场。可还没来得及前往县令衙署,堂下又传来咚咚咚的击鼓声!姚崇也不由大感挠头,自己上任第一天,而且王县令遇害案期限甚紧,可怎么偏偏有如此多其他案件来占用时间?
姚崇只得打点精神,又开始处理第二件案子。原告被告二人上得堂来,不料此案更加无聊,竟是邻里两家因宅基地产生的纠纷。两人在堂上絮絮叨叨,各抒怨气,各告对方侵占自家宅基地,可见平时积怨已久。案情虽然异常简单,但还需要到现场观看情况,占用不少时间。姚崇到场观看后,确认这是被告家确有在公用胡同道上侵占他人面积的问题,判定被告应将违章占用过道的建筑拆除。可这一去一回,往县衙回去时天色可就开始擦黑了。姚崇不由得暗中恼火:“今天怎么这样背?一心要急着要早早踏勘现场,却来了这许多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官司!弄得我看来只能晚上掌灯踏勘了。”
姚崇正这样想着,不料还没到县衙,已经有一名衙役颠颠儿地跑来:“禀报县令大人,州里太守大人到了,现已在县衙等您!”姚崇不由一惊,想道:“我与这太守大人非亲非故,又不相识,怎的太守大人亲自到我的县衙里来了?莫非又出了什么大事?!”想到这里,不由心下更加沉重,和杨武等人加快速度回到县衙。
刚到县衙大门口,已经见到里面已掌上了灯,灯火通明,一位身穿高等级官袍的官员正在里面喝茶。姚崇赶忙几步,上前施礼:“下官道林县县令姚崇,参见太守大人!不知太守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太守大人恕罪!”
那太守也热情地站起来:“诶~~~姚县令不必如此拘礼,我乃永州太守方嘉礼,你在我属下治道林县。你我同在永州为官,本就应上下齐心、通力合作、携手共同努力,才能将这一方治理好。何必如此多礼呢?来来来,姚县令快请就座。”姚崇谢过,坐在一旁。
方太守亲切地笑道:“姚县令一看就是新科进士,一心为公,只愿早日造福一方啊!今天首日上任就处理多个案子,令人赞叹啊!”
姚崇应酬道:“大人过奖了。姚某也是初出茅庐,偶中金榜,一心只想不负圣上恩遇,对于政务和办案是毫无经验。还需要向太守大人多多请教啊!”说着又站起身来。方太守笑着摇摇手:“哪里,哪里,姚县令才华横溢,将来若有上峰擢举,必成大器,前途无量啊!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姚崇连忙又站起来拱手:“谢太守大人过奖!姚某定当加倍努力!还有劳太守大人多多指点!”旁边的杨武看着,简直烦透了,这么短短一会儿,一个太守连说请坐,而一个县令却已经连续起身三次,官场礼节繁冗,虚伪透了。姚崇明明是心急火燎想要赶紧踏勘现场,但太守一来,就不可能不立时奉陪一旁。两人说了许多这文绉绉、酸不拉叽的话,还没进入正题呢——这太守到底为何而来啊?有何急事?
可杨武身为姚崇的随从,知道官场事多,也不敢随意插话。却见方太守诚挚地笑着说:“姚崇啊,我说一看就知你是新科进士,也并非完全客套。我永州几十年来,新官上任必先在州府与上官相聚一番,把酒问欢,共叙政务。你上任路过永州州府,竟未停留,而直接先去了道林县,可见姚县令一心为公,赤子诚心,但一看就是完全不懂官场习俗,也破了我永州几十年的规矩啊!”说罢大笑。
姚崇连忙又站起来,拱手道:“下官实在是不知咱们永州有这规矩,实非有意为之。。。还请太守大人及诸位同僚海涵则个~~~”
方太守爽朗地摇摇手:“姚县令请坐,请坐!你我及众同僚这是私聚场合,而非公务之见。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姚崇和杨武都暗中叫苦不迭,自己赶着想尽快踏勘现场,哪有心思在这官场应酬的宴席中吃吃喝喝?!原以为太守大人突然到临道林县衙是有什么惊人的大事,想不到竟然是这么无聊的官场陋习!杨武忍不住侧头看着姚崇,却见姚崇虽面露不喜之色,但仍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既然太守大人如此美意,下官岂敢不尊?谨从各位大人入席。”杨武气得暗自憋火,破案期限近在眼前还得有心思陪上官吃饭!
随着方太守拍拍手,如同变魔术般,堂下一名名月枫楼跑堂就端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酒食开始上桌。姚崇忍不住惊叹:“这么多菜啊!”方太守笑道:“姚县令是新科进士,太客气了!这么一点菜,不成体统,也值得姚县令当回事吗?来来来,今天我等初次相见,日后还要一起共事,姚县令请尝尝月枫楼这些小菜做得可还顺口?”一行人有说有笑,尽宾主之欢。
姚崇只见这道道美食上了一道又来一道,不一会儿就将县衙大堂中间临时摆放的大条桌摆得满满当当,各色精美大菜、拼盘小菜、精致点心,琳琅满目,不胜枚举。姚崇有些不安地说道:“区区下官,何足各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办此大宴!”
方嘉礼笑道:“姚县令,不必客气!区区小吃而已,登不得台面!”杨武坐在末席上,嘴里也正吃着饭菜,听到此言,不由心里大骂:“这一桌酒席如此丰盛,恐怕不是十两二十两银子可以办下来的!如果寻常百姓农家,全年下来收入也不过合五六两银子!而县衙内随便这么一摆就是好几桌。官府众人吃着如此豪奢的宴席,却还腆着脸说是区区小吃而已,登不得台面!你们还要吃成什么去!”
姚崇也很有些不安:“太守大人,我看咱们这一桌酒宴只怕价格不菲吧~~~不知要顶多少个农户一年的收入。我们身居官位的人,如不崇尚简朴,而尽事奢华,只怕下必甚焉,民力消耗必沉重矣!”太守和其他官员,略有几分尴尬,但随即方太守就笑道:“姚县令不愧是新科进士,心怀民间啊!值得我等学习,值得我等学习啊!来,本官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姚崇只得也举起杯一饮而尽。
方太守大笑:“新科进士果然好酒量!豪爽,痛快之人!来来来,本官再敬你一杯!”姚崇忙道:“下官不敢让上官连敬两杯,这一杯下官敬太守大人,以后还要向太守大人多多讨教政务之事!”方太守哈哈一笑,两人再尽一杯。方太守一个眼色,下面其他官员纷纷站起,向姚崇敬酒。姚崇有心推辞,但方太守一直说笑着“新科进士可不能自傲漠视同僚哦”,姚崇无奈,只能一杯接一杯饮酒。
正在这时,一名家仆匆匆跑到县丞何林身边,耳语了几句。何林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十分高兴,拱手说道:“禀报太守大人、县令大人,下官的侄子、侄女从兖州远道而来,刚刚到道林县城!恰好遇见了我的老家仆老李,这就来通知于我。下官向太守大人、县令大人及列位同僚告声假,暂时离席片刻,与我那侄子、侄女见个面,将他们送到我家中,然后就赶回酒席!”
方太守笑道:“既是何县丞的侄子、侄女到了,兖州距此千里迢迢,一路上定然是疲劳不堪、舟车劳顿,我们永州府的官员同僚也自当尽地主之谊啊!岂有让人家经过县衙大门、却不热情招待之理?再说何县丞又不是外人,与我等都是同事我朝的同僚好友,何必那么见外!来来来,就不要请人家回何府吃饭了,快快请进县衙大堂!”说着,命令一名衙役到后厨通知加菜。
何县丞连连辞谢,说自己的侄子、侄女赶来投亲,怎敢惊动太守大人和县令大人!再说了,今天的宴席本是为姚县令接风洗尘的酒宴,还是不要多叨扰众位大人好~~~方太守却是十分热情,他笑着说:“何县丞真是太多礼了——咱们同事我大唐王朝,本为同心同德、精诚团结,悉心协作,岂能那么见外?那岂不是反倒失了我们永州府列位大人的精诚团结?何县丞还是不要再多说了,快快请令侄、令侄女入内吧!不要让远道之客老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一位白衣裙姑娘和一位青年公子以及一位丫环就走进堂来。姚崇不由得一愣——惊讶地发现何林的侄子和侄女原来竟然是自己在城外三十里路口那个饭铺偶遇的那两位青年公子和漂亮姑娘!而他们俩也认出了姚崇,不由得也微微一怔,但没说什么。何林高兴地说:“这就是我的侄儿何家陆和侄女何佳秀——来,家陆、佳秀,快快见过太守大人和县令大人以及列位大人!”
何家陆和何佳秀上前给众官行礼。方太守笑眯眯地说道:“何县丞的贤侄果然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啊!真不愧是自古才俊出少年!——哎呀,何县丞,看你长得胡子拉碴,一副粗糙模样,想不到竟有如此水灵漂亮的侄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那青年公子何家陆见有人称赞自己,不由得很是自豪高兴。而白衣裙姑娘何佳秀见官员们称赞自己美貌,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官场之上,又不便于立刻回避。
与何县丞的侄子、侄女寒暄完毕,官员们又开始把注意力转回向姚崇敬酒。何佳秀拉了拉弟弟何家陆的衣袖,找了最边角的一张桌子旁悄悄坐下。何佳秀和何家陆、婉儿三人低调地吃着饭,也不多言语。
这时,酒席上气氛以及很热烈起来,这群官员果然久经宴席考验,个个酒量十足。酒过三巡,姚崇已经开始东倒西歪,而这帮官员仍不尽兴,依然排队敬酒不止。姚崇忍不住摇手道:“卑职,,,卑职,,,不胜酒力,,,真的是不行了~~~”这些官员哪里肯干,纷纷嚷道:“诶~~新科进士太过谦了!县令大人酒量过人,怎能不放开共饮一次?”
杨武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拱手道:“各位大人,我家老爷确实不胜酒力,已经喝高了不少~~~要不然,后面的酒就由我来替顶吧!”
方太守闻听此言,不由一愣,说道:“此乃何人?”
姚崇连忙站起身,拱手说道:“这是我的——随从,,,从小同乡,情同手足。乡野村夫,如有冒犯各位大人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方太守这才脸上缓和了一些,但仍不大客气地说道:“既是县令随从,那对于礼仪规矩可要适当多学习些~~下去吧~~~”
杨武气恼不已,正想顶那太守一句,忽觉姚崇暗暗拉了拉他的胳臂,又一拍他的肩膀,顺势送他退下。杨武并没有再顶撞——因为他清楚地听到姚崇压低声音对他嘱咐了一句话!
方太守转头对姚崇笑道:“何县丞的贤侄、贤侄女今天远道而来,我们也别把他们晾在一角嘛——来,姚县令,随我前去敬酒一杯吧!”姚崇只好跟着方太守走到何家陆、何佳秀这一桌。
方太守热情地笑着说:“来,贤侄!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何家陆也连忙站起身,举起酒杯说:“小侄不敢当!还是小侄敬太守大人一杯!”两人饮了一杯酒。
方太守又笑着走到何佳秀面前:“来,贤侄女也千里迢迢、一路辛劳!本官这里招待不周,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贤侄女见谅啊!本官也请贤侄女同饮一杯——”
何佳秀站起身,略有点尴尬地应道:“谢太守大人厚意!——但小女实在不会饮酒——小女还是以茶代酒吧!”说着,举起了茶杯。旁边的人不由有点尴尬。何林脸色略微一变,连忙想要说话。
姚崇却解围地说:“既然何小姐不会喝酒,就不妨以茶代酒吧!”方太守看了看姚崇,哈哈大笑。饮了这一杯酒。何佳秀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以示敬意。
方太守自己敬完酒,却还没完,他笑着对姚崇说:“姚县令也敬两位远道之客一杯吧!”
姚崇只好又举起酒杯。可是何家陆瞪着姚崇,却毫无好印象。但官场之上,也不便于当场难堪,也只好勉强拿着酒杯。姚崇举杯过去相碰,不料何家陆却瞪着姚崇,声音很低地嘟囔了一句:
“哼,好色之徒!”
姚崇没想到何家陆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差点大惊失色!心中不由十分委屈!他尴尬万分,压低声音说:“我,我,我怎么就——”何家陆眼睛一瞪,看着姚崇。方太守却没听清何家陆刚才那句话,正好感兴趣地凑过来:“贤侄说什么?”
姚崇大为尴尬,连忙接下话茬,假装自然地笑道:“啊——的确是幸会,幸会!”
何家陆不屑地看了一眼姚崇,却没说什么。何佳秀显然也听见了自己弟弟的话,忙过来打圆场,举起了茶杯,温婉得体地说道:“我姐弟二人千里到此,恰好逢得姚县令新官上任破案的喜事。真是要十分感谢姚县令的盛情招待!”
姚崇异常尴尬,只好说道:“哪里,哪里——要感谢的话,还是感谢方太守大人的热情盛意吧!”何佳秀饮了一杯茶,姚崇饮了一杯酒。方太守和姚崇又回到主桌。
这官场上的接风宴果然是耗时持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奉承声、夸奖声、应和声、劝酒声、划拳声交织一处,异常热闹,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仍毫无结束之意。既然太守有令,不少官员纷纷上来围着姚崇敬酒,热情地称颂新任县令的“文才过人、精明干练、年轻有成、前途无量”。姚崇已微微有几分醉意,已经喝得脚步微乱,官帽微斜,却还要忙于应酬。但仍不得不应酬着。何佳秀看着姚崇和这些官员醉醺醺、东倒西歪的德性,不由得更加暗暗反感,暗暗蹙眉不已。但在官场上,她也不便公开说什么。婉儿更是厌恶地看着姚崇和众官员。
就在这时,姚崇突然听见堂下远处夜幕中似乎有一声“唉!~~~”的长叹声,随即就消失了。姚崇再仔细听,却只听见夜间微风摇动树叶沙沙的声音,似乎还有几个人匆匆走过的声音,尤其奇怪的是这脚步声还夹杂着一种不协调的沉重。姚崇尽力绕开眼前微醺的官员,往堂下看去。可是夜幕黑沉,从灯火通明的大堂往外看去只见一片漆黑,看不见远处任何光景。刚才那一声轻叹,似近还远,如同鬼魅一晃,而再不见踪迹。难道是自己耳鸣了吗?莫非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应酬久了,自己听错了哪位小吏在宴席上的一声轻叹?
姚崇方自诧异,方太守已经上前亲热地说道:“姚县令年轻有成,本官一看到姚县令英姿勃发的样子,不由想到了本官二十多岁的时候啊!那时候本官还在苦读寒窗,哪里比得了姚县令少年得志,年轻有为,看看姚县令英姿勃发的样子,真是羞煞本官啊!”
姚崇只得又一次拱手客套:“方大人实在是言过了,姚某才疏学浅,不过仰仗运气,侥幸得中进士榜尾。想起侥幸中榜之事,至今仍觉阵阵后怕。在为官和处理政务方面,姚某还要向方大人多多求教!”方太守轻拍姚崇的肩头,哈哈大笑。
又一阵交杯错盏、热烈非凡后,接风宴终于到了尾声。众官酒足饭饱,肚皮肥圆,酒嗝冲天,纷纷面露倦色。方太守笑道:“今日天色已晚,赶回州府实在辛苦。我等就在道林县住一晚吧,明早再走!”
姚崇连忙躬身说道:“太守大人留宿本县,本县求之不得啊!何县丞,快快安排一下!”
方太守大笑:“姚县令新来乍到,对道林县恐怕还不如本官熟悉。本官已经提前安排下去,今晚就住在县驿馆吧!”姚崇连忙表示:“小县条件粗陋,太守大人肯于赏光留宿,还请太守大人将就一晚!”
方太守摆手说道:“不知姚县令在道林县住宿何处?本来历届县令都是应住在县令衙署的,但这王县令在衙署内遇害身亡,衙署成了案发第一现场。此案仍未侦破,因此案发现场仍需持续保护。故而姚县令也不便住在县令衙署,只有先在其他地方暂住一时了。”方嘉礼顿了一顿,又说道:“要么姚县令就随本官一起住在县驿馆吧!我让何县丞他们把最好最干净的房间留给姚县令,本官在道林县只是住一晚,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姚县令你看如何?”
姚崇先连声称道太守大人想的周到,然后,才胸有成竹地说道:
“秉太守大人,卑职刚才已经查看过了:紧贴县令衙署小院旁边有另一个小院,我方才看里面是空的,现无人员居住。卑职想,卑职和随从就住在这个小院内吧。县衙内既有空院,又距离大堂很近,卑职感觉很是方便啊!如果住在县驿馆,一方面要长期占用一个房间,另一方面也要麻烦县驿馆工作人员,且徒增百姓负担。卑职不如就在那个小院住下吧,也节省些公费!”
方太守沉吟了片刻,问道林县衙诸人:“县令衙署旁边那个小院,是空的吗?原本是何人所住?”
何县丞拱手回答:“回禀大人,那个小院原本是空院,专供县令身边亲友来访时所住。”
方太守略沉思了一下:“既然姚县令这么想,也是守职爱民之举,那就依姚县令之意吧!”
衙役领班张怀宝接过了话茬:“县令大人,这旁边小院久无人住,灰尘很多。不如今晚姚县令先随太守大人住在县驿馆吧。”
姚崇笑道:“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姚某出身也是普通人家,自己打扫房间也习惯了。姚某今晚先入住其中,只需自己把床榻卧室略微打扫一下就行,至于桌椅陈设,明天麻烦各位差人来帮忙打扫一下。”
方太守笑曰:“好了好了,不要争了,姚县令所想也十分周到,大家就按他的意愿办吧!”
不料那张怀宝却突然面色大变,深有难色、畏惧犹豫地说道:“太守大人、县令大人在上,,,,小的还有一事没有说,只因此事太过诡异,很不吉利,因而小人不愿在县令大人接风宴上说起。。。但是,现在姚大人执意要住在县令衙署的隔壁院,小人不得不,,,不得不说了。。。那个地方,非常蹊跷,十分恐怖!”
方太守厉声说道:“怎么如此吞吞吐吐的!快快报上详情!”
张怀宝拱了拱手:“是。太守大人有令,小人就斗胆尽言了。那县令衙署,,,自从王县令在其内遇害身亡后,,出了一件怪事——”张怀宝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方太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斥道:“怎么这样罗唣?快快报上详情~~”张怀宝这才开始一五一十往下讲那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
原来,就在王县令遇害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夜里,一名值夜的衙役手持灯笼在院里例行巡逻。一切都像平时一样平常,深黑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县衙大院,大地是那么静谧安详,县衙里的花花草草依然吐露着芬芳。很难想象到就在不久前,这里的最高官员——县令竟然就在县令衙署里被谋杀!不过虽然县令不在了,但夜间巡逻也还是要照例的,反正都是每天全一样的点个卯,衙役们都人人习以为常。这名衙役悠然地从大院里一处处走过,然而当他走过王县令衙署附近时,突然感到一阵阴风从脑后吹到了他的脖子后!这名衙役不由吓得一哆嗦,连忙回头一看,可后面道路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诧异地揉了揉眼睛,继续往前走,突然一滴凉凉的液体滴进了他的脖领!这衙役困惑地用手一摸,再把手拿回眼前,借着灯笼的光一看——这一下,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因为他的满手上竟然全是殷红的鲜血!一股惊恐顿时升上衙役的心头,他恐惧万分地抽出了腰里的刀,却不知该往哪里砍。他恐慌地连忙四处看,然而,周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阵阵风吹过,吹得这名衙役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
正当这名衙役高度紧张之时,一大团东西却就在他面前飞落,啪嗒一声落在地面!这名衙役连忙低头——只见满地的鲜血,还有一只惨白的人手!那只地上的断手竟然缓缓地抽搐着,由五指分散,转为了五指握紧!目睹这匪夷所思一切,这衙役不由吓得魂飞天外,他一手紧紧握住钢刀,一面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事!地上那只断手还在不断抽搐着握紧,衙役手里的钢刀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厉害!眼看着断手越来越缩小,逐渐溶化在鲜血中,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就在这名衙役不断地揉着眼睛中发生着,简直令他魂不附体!就在这时,突然呜的一阵阴风刮过,衙役手里的灯笼顿时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就在一片难忍的黑暗中,一阵诡异的“呜——呜——呜——”如泣如诉声由远而近,在黑暗里迅速就来到近前!转瞬间,那哭喊声已经就在对面:“啊——啊——我好惨啊——我好惨啊——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破案——你们为什么——呜呜呜——我好惨啊——哈哈哈——”
这衙役简直是恐惧万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谁?谁!”他慌乱地举起火石,却只见一个修长的黑衣白面鬼就站在他对面,煞白无半分人色的脸上毫无半点表情,一张嘴却在痛苦地哭嚎着!这名衙役吓得踉跄一步,只剩下本能地乱挥着钢刀自卫!修长的黑衣白面鬼却诡异地笑了:“啊——啊——你不想着破案为我报仇——却还想着杀我——你们为什么——呜呜呜——我好惨啊——哈哈哈——”说着,又向前一步步靠近过来!
这名倒霉的衙役已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一边有气无力地挥动着钢刀,一边惊恐地喊道:“别过来!别过来!我,我砍了你!”鬼影这一次却诡异地哭了:“呜——呜——我平时待你们不薄,你们却都不想着破案为我报仇——呜呜呜——我好惨啊——哈哈哈——”这句话如同一道霹雳,突然划过了衙役的心头!他忽然想到什么,惊恐地指着鬼影说道:“你,你是!”然而没等他说完,那鬼影的两只冰凉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这名衙役恐怖万分,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有玩命挣扎着!然而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慢慢地开始翻起了白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脖子上的手却突然松开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半天都差点没找回自己的魂魄。对面那个鬼影却诡异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快点为我报仇——我实在是冤啊——你们不破案——我就无法轮回转世——呜呜呜——我好惨啊——再不加快破案,我就真的要找你们来作伴了——哈哈哈——”
这时,县衙院里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衙役提着刀,拿着灯笼,快步跑来!那鬼影却只是从容地一转身,一团烟雾升起,就平白地从平地上消失了!然而,这些衙役却并没看见什么异常,见到瘫倒在地的那名衙役,跑在最前面的另一名衙役着急地上前抱住他说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在哭嚎?”这名倒霉的衙役已经接近精神错乱了,他本能地重复念叨着:“难道你们都没有看见吗?鬼,鬼,鬼啊!——”
众衙役不信地说:“哪有什么鬼?我们一路跑过来,什么也没有看见啊!”那名衙役又哭又笑,惊魂未定地向众衙一指自己的脖子上——深深的掐痕依旧明显!那深红色的印迹格外醒目!
众衙役这才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说到这里,张怀宝心存恐惧地说道:“此后逢到夜晚,县令衙署内时常传来哭喊和叫屈声!!听过的人都说,那声音和王县令生前一模一样,恐怖至极!那哭喊和叫屈声时常泣诉不已,自喊冤啊、、、冤啊、、、还我命来!~~~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哭喊声渗人心脾,闻者无不失魂落魄!为这事,都已经吓到了县衙里好几名当值的衙役,无不觉得恐怖至极!”
其他衙役也纷纷接茬道:“真的!真的!太恐怖了!”“我上次遇见一次,吓得我差点都要昏倒了!”
张怀宝也说道:“起初我们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装鬼吓人,为此还组织了多次捉鬼行动!就在第一次闹鬼后的两个星期后夜里,小人安排一名衙役照常去王县令衙署附近巡逻,小人自己暗中带几个兄弟到附近埋伏。等这个装鬼的人出来,我们就抓住他!可是,就在这一天,却出现了更诡异的事!”
方太守厉声说道:“什么事?快讲!”张怀宝擦了擦脑门上流出的汗,幽幽地继续往下讲~~
就在张怀宝定计捉鬼的那个夜里,一名衙役按照布置,手持灯笼,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县衙院里巡逻。这又是一个漆黑的夜,道林县城早已寂静无声,整个县衙只有这衙役手中一只灯笼摇摇晃晃的一点光芒。这名衙役又走到了王县令衙署附近,不由得心中有一点嘀咕。一阵风吹起,灯笼又开始左右摇晃起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这名衙役装作自然地往四外看了一看,期待地寻找着在这里埋伏的同伴身影,壮着胆子勉强一步一步向前挪去。眼看已经基本走过了县令衙署,到了前面的拐弯处,鬼影却依然没有出现,这名衙役长吁了一口气,放下灯笼,擦了擦满脸的汗。
可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的鬼影却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冷冷地朝他笑着!依然是那样毫无表情的惨白色长脸、依然是那样披散着的长发!这名衙役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抡圆了一刀就向鬼影砍去!
鬼影不躲不闪,这一刀直劈下去,却突然当啷一声、钢刀就飞到了几米开外!那衙役吓得魂不附体,此时手上又失去了兵刃,他想挤出一丝笑容对鬼影微笑,可笑出来比哭都难看恐怖!那鬼影面无表情,一阵阵烟雾升起,鬼影若有若无,看不清楚。
衙役浑身哆嗦,几乎要出溜到地上去!可就在这时,扑的一声,地上的灯笼竟然自动熄灭了!在一团黑暗中,传来了这名衙役“啊!——”的一声惨叫!
就在这时,张怀宝领着支援的衙役赶来了!他们手持钢刀和灯笼,照得院里一片光亮!张怀宝大吼一声:“捉鬼的在此!装鬼的,你休想逃走!”衙役们就冲了上来。
可鬼影却是不慌不忙,始终不紧不慢地前面移动着。根本看不见鬼影的腿脚迈动,但鬼影却异常迅速平稳地在前面走着!衙役们紧追不舍,很快,鬼影就走到了县衙里假山前,却突然停步回眸诡异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如此的吊诡、如此的邪恶,衙役领班张怀宝突然觉得不对,大喊一声:
“小心有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有四名衙役手持钢刀和火把,勇猛地冲了上去!然而一阵烟雾升起,鬼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四名衙役已经追得红了眼,哪里肯罢休,一名衙役带头冲过烟雾,追向假山内的小径!其他三名衙役也提刀跟上!张怀宝大喊:“等一下~~”
就在这时,假山里面传来了第一个冲进去的衙役一声惨叫,随即就是几声沉重的倒地声,此后再无声息!
张怀宝和剩下两名衙役吓得面无人色,僵立在当场!可毕竟前面还有四个衙役生死不明,身为衙役领班,张怀宝只得带头向假山一步步挪过去。过了好久,他们才提着刀,勉强一步步向前接近了假山。然而就在此时,里面却突然蹿出一条身影!张怀宝鼓足勇气、举刀正要砍过去,那身影却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哭喊着:“鬼,鬼——鬼啊!”原来正是刚才进去的四个衙役之一!张怀宝极力抑制着恐惧,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那衙役却已经昏昏沉沉,只是不停地哭喊着:“鬼,鬼——啊!”连半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张怀宝心一横,和两名衙役壮着胆子拿着刀走入了假山内的小径。只见另三名衙役都躺在地上。
张怀宝连忙俯身观看三人的情况,发现三人却都活着,只是昏倒了而已。张怀宝着急地大叫:“你们醒醒!醒醒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三名衙役先后苏醒过来,然而却没有一个能说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没有一个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就摔倒了~~
率先冲进假山小径的那个衙役只是迷迷糊糊地回忆着:“我怎么——一下就——摔倒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另一名衙役更是突然一声痛哭起来:“鬼,鬼啊!”一场精心筹划好的捉鬼行动,就这样在混乱和恐惧中失败了。。。直到说话的这一刻,那几名参加过捉鬼行动的衙役仍无不骇然变色,浑身冰凉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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