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苏南整理｜（父亲口述）激战焦家岭

姚波

姚苏南整理｜（父亲口述）激战焦家岭

2021-10-01 08:20:06　来源: 一夜奈良雪景

姚慕涛口述 姚苏南整理1947年的初冬，东北大地上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气温在零下40度左右。我东北民主联军北满的部队为配合我军南满部队的作战行动，调动和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置天寒地冻于不顾，发起了“一下江南”的战斗。当时，我在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第十六师第四十六团二营机枪连一排三班任班长。一月五日我们部队于双城附近地区出发，当天在五棵树一带徒步越过松花江，向江南挺进。一月七日，我师四十七团在焦家岭一带与敌军遭遇，该团迅速展开兵力和火力，将敌军堵截在焦家岭村。我师其他部队也迅速投入战斗，将焦家岭村之敌团团包围。

焦家岭村位于九台县东北， 焦家岭高九十多米，宽八百多米，是一座大土岗，上面有好几座地主的庄园。这些砖石砌就的大宅院是这一带的几家大地主联合修建的，目的是防御当地胡子劫掠烧杀。这些宅子在民国以前就有了，经几代人的翻修加固，其坚固程度足以媲美军事堡垒。地主们家里都有枪，看家护院的家丁有几十人，1946年夏，我军九台县县大队打了几次都没有攻下来，其防御能力可见一斑。被围之敌系国民党军五大王牌之一的新一军的一五零团团部和二个营及部分地方保安团。这个一五零团是新一军的主力团，装备精良，全部美式装备，训练有素，官兵中大多数人在印度接受过美军的训练，参加过密支那，印缅战场的对日军作战，曾大败日军第十八师团，攻克密支那城，是当时国军中战斗力最强悍的团队。据军史称："当时新一军五十师一五0团搜索连配有迫击炮六门，轻机枪九挺，二百余名士兵头戴钢盔，人手一支弹夹三十发子弹的美制汤姆逊冲锋枪。当我47团尖兵连与之遭遇，战斗一打响，一五0团搜索连士兵的清一色M4汤姆式冲锋枪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搜索连将对手放入射程内,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予以杀伤。当民主联军士兵端着九九式步枪，士气高昂扑上来的时候,对方冰雹般的迫击炮弹便劈头盖脑地砸下来,暴雨般的机枪子弹、冲锋枪子弹始终构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火海。国民党军士兵充分发挥了自动武器近战的长处,把密集的子弹泼水般扫向对手。尽管我东北民主联军经过秋季整训受过严格的射击、刺杀和肉搏训练,而且战斗意志极为顽强,但是他们手中的步枪毕竟敌不过自动武器的威力,不待靠近，冲锋枪就把他们打得血肉横飞"。敌新一军五十师一五0团动作很快，刚与我军接触，就紧缩阵地，敌团长谭云生和副团长周云带领团部退到焦家岭，一看地形很好，在几个独立院落加修了地堡和火力点，准备固守待援。敌我双方武器装备及技，战术特点决定了此役肯定十分艰苦和惨烈。敌一五0团被我师包围在焦家岭后，开始是由我军四十七团担任主攻，四十六团准备打援。但是四十七团从七日下午发起进攻，连续冲击了好几次，都没有突破敌人的防御，一整夜也没有解决战斗，还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有的连队打得只剩下十多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师首长决定我们四十六团接替四十七团任务，继续向焦家岭被围困之敌发动攻击，力求歼灭敌一五0团。我们团是在八日拂晓进入阵地的，当时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没膝深，气温在零下40度左右，非常寒冷。当时我们连有二个排，一排是重机枪排，三个班共装备有六挺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二排是炮排，装备了2到3门迫击炮。上级给各班划分了战斗区域，明确了战斗任务。进入阵地后，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我们的阵地在焦家岭的西北面，进攻方向朝东南面。我们阵地地势比敌人的工事要低，是块洼地，而且没有什么遮蔽物可以利用。上级赋予我班的机枪掩护正面宽度约300米左右，距敌军防御前沿约200多米，当天虽然下大雪，但能见度不错，在我们的阵地上能较清楚地看见敌人阵地上的动向。待看清敌我态势和阵地的情况后，我就寻思道，一会战斗打响，我们的机枪火力点肯定是敌人射击并消灭的重点目标，而且敌军居高临下，他们的美式冲锋枪，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猛且打得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个人流血伤亡不足惜，但我军攻击的部队没有重机枪火力掩护，是很难完成任务的。这时既要消灭敌人，又要保存自己是同等重要。此时，天已蒙蒙亮，我又一次仔细地察看我们的阵地，发现南边有一棵树高约2米多，树上的枝条较密，上面挂满了冰凌，还蒙上厚厚的积雪。我马上意识到这个位置应该可以利用，于是跑到树下卧倒观察，看到从这里向前望去，视界开阔，敌人前沿阵地上的动静用肉眼都能够比较清楚地观察到。而且树下是洼地的底边，从这里到敌人阵地有些坡度，近似天然的反斜面，这种地形对于发扬火力消灭敌人，保存自己非常有利。于是我决定把自己掌握的重机枪就选择在树下，以此作为射击阵地。我班的另一挺轻机枪射击阵地选择在北边，距离重机枪阵地大约300米，轻机枪射手是杜志宝同志，重机枪付射手是副班长张友才同志。当时我们约定：轻机枪不主动射击，主要任务是在重机枪换弹匣时，做替代射击。等弹匣换好，重机枪开始射击时，轻机枪便停止射击。在特殊及紧急情况时，按我的命令向敌目标射击。当时我们排的排长因伤病在后方医院住院，只有一个姓王的副排长在排里负责。我把想法向他报告并得到批准。当我们把机枪架好后，我让张友才先打几发子弹，热一热枪膛和枪管，谁知道他连扣几下扳机，枪就是打不响。是重机枪出问题了吗？我觉得不会。眼前这挺重机枪是日军用过的“九二式”，它是我用过的几种重机枪里最好使的一款枪。因此，我琢磨是因为气温太低所致。于是我和张友才戴着棉手套使劲磨擦枪膛和枪机，用大衣捂了一会枪管，再试着先打单发预热枪管，结果一扣扳机，枪管发出清脆的响声，子弹拖着火光飞向半空，终于打响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砰“，一声枪响，团指挥所发出了冲击的信号，上百名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的突击连战士，勇敢地向焦家大院冲击，“冲，杀”的吼声震天动地，闪亮的刺刀在月光和冰雪的辉映下分外耀眼。当冲到距敌人阵地前沿不足百米时，敌人开火了，霎时间几十上百道火舌喷出，冲锋枪，轻，重机枪及迫击炮连续射击，火力异常凶猛，织成了绵密的火网。咱们突击连冲在前边的战士一下子被打倒了几十人，见此状我操着重机枪向敌人的火力点猛烈射击，我军阵地上其他的轻，重机枪以及迫击炮也向敌人猛烈开火。突击连在我们的掩护下继续向前冲击，但是敌人的火力太猛了，我们无法有效地压制，所以突击连在冲击中大部伤亡，只好中止进攻，退下来休整。经过几个小时的准备，第二次冲击又开始了，嘹亮的冲锋号一响，突击连的战士就无所畏惧地向前冲，我们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也向敌人阵地猛烈射击。有了上回掩护冲锋的经验，对敌人主要火力点的位置以及对我威胁大的目标有了大致的了解，我操纵重机枪对这些目标连续射击，打掉了敌人好几处火力点，消灭了一些敌有生力量，为我突击连提供了短暂而有限的支援。由于我们的重火器少且弹药不足，不能有效地压制和歼灭敌人的火力配系，所以这回冲击又没成功，在伤亡了几十个战士后，突击连仍无法突破敌人的防御，只好又退回我方阵地。这时候敌人盯上了我的重机枪，当时我排的几挺重机枪除了我使用这挺之外，其余的都由于天气的原因，或打不响或故障较多，不能正常发扬火力。而我的重机枪打得又猛又准，打得当面之敌抬不起头来，消灭了其不少有生力量。所以敌军就想千方百计打掉我这个火力点。由于我是在小树下又有小土坡这个天然反斜面的掩护，再之我们把大衣反穿，白色的里子与白茫茫的大地混为一色，敌人在工事里很难发现我的具体方位，他们只要一露头就被我们打掉。有几次敌人派兵站在高处向我阵地观察，想找到我的这个火力点位置，都被我或杜志宝的机枪给消灭了。敌人恼羞成怒便用迫击炮向我们的机枪阵地发射炮弹，因为找不到我这挺重机枪的准确位置，只能够瞎打盲打，整个白天在我阵地的前后左右落下了几十发炮弹，但对我始终没有太大威胁。杜志宝的轻机枪阵地被敌人的炮弹击中，他的肚皮被弹片炸裂，肠子都流了出来，最终因流血过多而英勇牺牲。就在八号这一天我们团又组织了几次冲锋，从白天打到晚上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其中还调上来几门山炮对着敌阵地轰击，可是炮兵的水平真是不行，炮弹不是打高了就是打偏了，加之炮弹不多，根本压制不了敌人的火力。尽管如此，我们的战士仍然士气高亢，不畏生死，前赴后继，英勇战斗，哪怕尸横遍野，血流如注，没有一人畏缩或退却（军史上讲我团共打了七次冲锋）。我还记得，在我班掩护的地段除了有本团的连队向敌军冲击外，还有47团的连队及18师的连队在此打冲锋。接二连三的冲击完全把敌人震慑住，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抵抗在动摇，火力也不断地在减弱。终于在半夜时分我团突击连突破了敌人的防御，将焦家岭村中最坚固的据点老焦家大院攻克，迫使残敌向村中逃去，为全歼敌新一军一五0团创造了有利的态势。我在这次战斗中始终坚守在阵地上，我们班上来时带了一万四千多发子弹，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中，我操纵重机枪打了近一万发子弹，打掉了不少敌人的火力点和有生目标，为我突击队提供了有力的支援和保障，被掩护的连队纷纷向上级为我及战友们请功。团首长得知这一情况后，便询问营里和连队，这挺重机枪的射手是何人？营里和连队向上级报告了我的基本情况。团首长对营、连指示：把姚慕涛提为排长。为此，上级经过研究，决定任命我为二营机枪连一排排长;并在8号的中午利用战斗间隙，指导员冯亚洲同志到火线上宣布了我的任职命令。这对于我以及战友们是莫大的鼓舞和激励，为夺取战斗胜利增添了巨大的动力。战后，上级又为我记大功一次，并颁发勇敢奖章一枚。焦家岭之战共毙伤敌人666人，其中击毙了敌副团长周云;还俘虏了敌150团团长谭云生以下800多人。此战尽管歼灭敌人不多，但它的意义重大，面对国民党军最强悍的王牌部队，我军敢打敢拼，殊死搏斗，最终将其打垮并歼灭，对敌军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同时，对调动我军积极性，提高部队的技，战术水平有着重要的作用。由于我们的装备差弹药少，部队的技，战术素养差，各级组织指挥能力不高等条件限制，亦导致我军付出了重大代价，仅46团就伤亡了4，5百人。其中有不少人员在敌阵地前倒下时只是负伤，由于敌人火力太密，我们的救护队担架队上不去，造成许多伤员被冻死或流血过多而牺牲，令人痛心不已。军史称：16师连打六次冲锋都没有冲上去。一般部队三次冲不上去就没劲了，而16师却从来不服输，说：“六次没冲上，就再冲六次也要冲上去！”这时大雪没膝，血肉飞溅，他们照样冲，嗷嗷叫着继续上。最后，在第七次终于冲了上去，全歼国民党精锐主力新1军一个团部和二个营。

焦家岭战斗已经过去七十多年了，围绕村子上空的硝烟早已散尽，长期生活在和平环境中的人们，早已淡忘了这场血雨腥风的生死较量。我作为这场战斗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却永远无法忘却那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悲壮情景。当年我和我的战友们继承和发扬了铁军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为了解放全中国，英勇顽强，机智灵活，前赴后继，无所畏惧，永远“当尖兵，打头阵”，打出了铁军的英名和威风。今天的天下并不太平，越是在和平环境里，越应该居安思危，警钟长鸣，须知敢战方能言和。无论风云如何变幻，保持和发扬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传承红色基因，保证“打得赢，不变质“，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我们老一辈军人对新时代军人的期望和要求。初稿于2018年9月20日二稿于2018年10月6日三稿于2018年10月30日姚慕涛：1925年8月出生于江苏省淮安县顺河乡中姚村的贫农家庭。1941年参加革命工作，任乡民兵队长。1943年春入伍，在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二营任重机枪手。抗战胜利后随军北上进入东北，先后在东北野战军六纵十六师四十六团，四野第四十三军一二七师三七九团任战士，班长，排长，副指导员，代理连长，指导员等职务。战争年代荣立过三大功，两小功，负轻伤重伤各一次。1950年冬入汉口高级步校学习，1951年冬毕业后在二十五步校和汉口高级步校战术系任主任教员。1960年被选调到武汉军区司令部军训部工作，历任参谋，副科（处）长，科（处）长；十二测绘大队大队长，军区司令部管理局副局长，军区“五七”干校长，军区装甲兵副参谋长。1983年离休，享受副军职医疗待遇。

姚苏南当年军装照姚苏南，男，1955年元月出生于革命军人家庭。1970年12月入伍，在首都警卫一师二团一连当兵，曾经在军委办公厅大院站岗执勤3年多。1974年12月调入武汉军区部队工作，先后在装甲兵，军区后勤部和院校工作。历任战士，班长，排长，管理员,，教员，参谋，副处长。1995年转业后在国税系统工作，先后任湖北省国家税务局办事员，科长，武汉市硚口区局副局长，省局副处长，处长。2015年3月退休，现在居住在广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