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清代布衣文人姚世钰研究》

姚波

第三节姚世钰的交游

姚世钰于湖州时，便已结识诸多文人，《孱守斋遗稿》序曰：“性嗜友朋、山水于其乡，与厉太鸿、金寿门称莫逆。过江则交西秦张喆士及马嶰谷、佩兮昆仲。其老友则宣城家㯉崖翁，气谊学问，相与劘切。”①此外，姚世钰寓扬期间参与韩江吟社，广结好友并唱和往来。本节将选择与姚世钰有亲密往来之人做交游考，以期将姚世钰与好友之间的交游过程展现于世。

一、同乡交游

金农（1687-1764），字寿门，号“冬心先生”，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早年曾读书于学者何焯家。善诗文，工书画。著有《冬心先生集》。久寓于扬，与郑燮等并称扬州八怪。晚年靠卖书画自给，不屑仕进，乾隆初举博学鸿试，以布衣荐，不就。性好游历，交游甚广，曾引荐厉鹗、陈章、石文与姚世钰缔文字交。在扬时分，金农与姚世钰齐登蜀冈，揽平山诸胜，堪称莫逆。雍正甲辰年（1724），写诗示金农忆及当年同游汪园见丛竹数百竿之壮观。姚世钰寓扬期间接到金农自平阳来信，欣慰万分，其诗《江都寓斋得金寿门平阳消息因寄》云：“病榻劳存问，分携箭在弦。天涯方远梦，书札又残年。汾曲秋风雁，西湖春水船。近游何日共，漂泊易华颠。”②姚世钰分外感念知交关怀。雍正庚戌年（1730）后，姚世钰又曾多次写诗寄赠金农，集有《和寿门斜阳次韵》以及《送寿门往四安镇偶忆旧游》③。乾隆乙巳年（1738），姚世钰于钱塘江上观潮时，怀念起江上故友金农，特为此写下《戊午八月初三日钱唐观潮有怀江上故人金寿门陈授衣江皐久客》，诗中“故友临江宅，他乡信客旌。酒同京口饮，（谓授衣江皐）鱼厌武昌羹。（谓寿门）安得如潮信，联翩归计成。”④观钱塘江并忆及好友，以诗记怀。金农亦在集中怀好友，康熙壬寅年（1722），金农年三十六，冬日，作《雪夜怀吴兴姚秀才世钰》：“密雪厅空闭，明灯叶扫多。思君苦㰂酒，寒夜可来么。”⑤雍正壬子秋（1732），金农至湖州，岁暮隆冬诗人应姚氏兄弟之邀重

①（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98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9页。

③（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12页。

④（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15页。

⑤（清）金农著：《冬心先生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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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故地，忆及当时情景，有感写下《岁暮复寓吴兴姚大莲花庄之寒鉴楼，杂书五首》（选一）：“鸥波亭外水濛濛，记得今秋携钓筒。消受白莲花世界，风来四面卧当中。”①题中“姚大”，因姚世钰在兄弟中排行第一，故称之。一二句记当时游鸥波亭烟水迷离之情事，三四句抒萧疏闲逸之情趣，笔墨简淡，情景交融。“记得”一词挈领全诗，追忆往事，“消受”二字，诗人恍如置身白莲世界，传达出其舒适惬意之感。

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号樊榭。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康熙五十九年庚子年（1720）中举。少孤贫，发奋读书，学为诗，是后于书无所不窥，所得皆用之于诗，其擅长尤在词。其一生前后寓居扬州三十年，扬州“二马”延于馆，是小玲珑山馆座上客。著有《宋诗纪事》一百卷、《樊榭山房集》二十卷行世，又有《辽史拾遗十卷》。康熙乙未年（1715），好友金农示厉鹗诗于姚世钰，及庚子年（1720）才得以初见厉鹗，据姚世钰《石贞石遗诗序》曰：“岁庚，子始晤太鸿于钱塘湖上。”②厉鹗曾与姚世钰多次同游，《樊榭山房集》中多记载二人交往。雍正丁未年（1727）正月晦日，厉鹗作《正月晦日同姚玉裁念慈游道埸山》。姚世钰居莲花庄，厉鹗作《寄题姚玉裁莲花庄图》。雍正己酉年（1729），厉鹗作《同玉裁大宗集皐园》，同年秋，厉鹗复至邗上，姚世钰亦适至扬，因与同宿闵廉风斋中，作《玉裁来广陵同宿闵廉风斋中即事》。次年，姚世钰与厉鹗重会邗江，是年冬，厉鹗与马秋玉、佩兮自京口放船至焦山金山，旋归作诗《有怀玉裁授衣》：“我梦吴兴好，看山兼著书。远游成计左，归去与人疏。水阁三间隐，家风一曲渔。焉知陈正字，不共采秋蕖。”

③乾隆庚申年秋（1740），姚世钰作《庚申秋日入黄鹤山怀厉樊榭》：“游记曾披画不知，笋舆香篆路纡徐。与君同有幽栖志，黄鹤山中好著书。”④后厉鹗作《答姚玉裁庚申秋日入黄鹤山见怀》：“十里秋松泻暗泉，参差游事又三年。著书未遂名山志，纔说幽栖一怅然。”⑤

陈章（1696-1760），字授衣，号竹町，浙江钱塘人。精于诗，尤工楷法，作诗文，虽属稿不作行书。乾隆间举鸿博，因亲老力辞不就，侨居扬州，因就马氏聘，遂家焉。时坛坫甚盛，同人唱和，章咸与焉。诗载于《韩江雅集》。著有

①（清）金农著：《冬心先生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84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36页。

③（清）厉鹗著，（清）董兆熊注，陈九思标校：《樊榭山房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56页。

④（清）厉鹗著，（清）董兆熊注，陈九思标校：《樊榭山房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070页。

⑤（清）厉鹗著，（清）董兆熊注，陈九思标校：《樊榭山房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0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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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晋斋诗集》二十四卷、《孟晋斋文集》二卷。雍正丙午年（1726），陈章访姚世钰莲花庄居，同年江都唐绍祖延至幕中，后姚世钰亦入唐绍祖馆置，二人交好。唐公诏举博学鸿词，二人皆不就，时人谓之“陈姚”。

王豫（1698-1738），字敬所，号立甫。长兴人。妻姚世鉴，姚世钰姊。不事生产，弃举业专治诗古文。古文初学柳州，继而归于半山。诗则醇乎唐音。与厉鹗、杭世骏、全祖望友善，与姚世钰同窗并齐名，其才相埒，唱酬时相厄，同致力于诗古文词，时人谓之“王姚”。全祖望《姚薏田圹志铭》言“归安姚薏田、长兴王敬所，皆今世仅有之材也。”①后敬所不慎择交，遭奇祸，以事逮系西曹，迨解网归，壬子六月妻以望夫死，立甫亦不逾年死。著有《孔堂小稿》。全祖望为之作《王立甫圹志铭》。岁辛丑与薏田过钱塘，有诗记。姚世钰称王豫为知音，《送立甫往桐乡因寄霞山第□季》中有“知音倘相忆，为说半焦桐。”②还曾作怀之：“忆君独往青山日，凄断黄公旧酒炉。”③诗中流露对好友的思念。

全祖望（1705-1755），字绍衣，号谢山，浙江鄞县（今宁波）人，清代浙东学派代表人物，杰出的史学家，素以气节自励。雍正七年贡生，乾隆元年进士，改庶吉士，次年返里不仕。其著作有《鲒埼亭集》内编三十八卷、《鲒埼亭集》外编五十卷、《经史问答》十卷、《鲒埼亭诗集》十卷等。谢山羸弱多病，其著述多成于病中，得年仅中寿。乾隆庚午春（1750），病甚，一目忽眚，舌间无故涌血，心气忽忽若欲尽，先是姚薏田谓先生曰：“子病在不善持志，理会古人事不了，又理会今人事，安得不病。”④语虽责善雅谑，但却传其学风。（《全谢山年谱》中记“按先生有病目疾，当在是年”，然姚世钰殁于乾隆己巳年冬（1749），其记有误。）乾隆丙辰年（1736），全祖望劝薏田应试博试，并作《答姚薏田书》，云：“日者捃摭陈作，定为三十二卷。因忆盱江之言，谓天将假我以年与，必有所进也；如其不然，亦足借手以见古人。仆文岂敢求古人而见之，而惧其不复有进，聊复存之，以充异日覆瓿之用而已。”⑤盼其来京攻己之阙，后姚世钰应试落选。其《鲒埼亭集》有诗记二人交往，如：《韩江诗社，浙中四寓公豫焉：樊榭、堇浦、薏田与予也。然前后多参错。予不到韩江二年矣，今夏之初，馆于懈

①（清）全祖望撰，朱铸禹汇校：《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58-360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0页。

③（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2页。

④（清）全祖望撰，朱铸禹汇校：《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2-23页。

⑤（清）全祖望撰，朱铸禹汇校：《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7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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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畲经堂中，同人喜予之至，而惜三子之不偕，即席奉答》、《薏田问予东武西先历颠末，以诗代札》、《题薏田夜雨图》、《嶰谷生辰为其先太恭人下世之日，每岁必哭墓下。今年六十，薏田约同人，以诗慰之》、《薏田扶疾渡江，订予同行，予疾更惫，弗能也。薏田既发，雨大作》等。姚世钰殁，全祖望作《姚薏田圹志铭》。姚世钰曾作《送全绍衣归宁波》：“武林谈旧事，淮海共飘蓬。相索形骸丙，频逢羁旅中。一官君落魄，多病我成翁。珍重南雷学，离心㴑浙东”①，后注中交代二人初定交于大宗座间。

陈撰（1679-1758），字楞山，号玉几。浙江鄞县（今宁波）人，为钱塘诸生。学问渊博，乾隆元年举“博学鸿词”，未与试。善草书，工写生，尤精画梅，间作山水，以书画游江淮间，流寓江都。著《绣铗集》、《玉几山房吟卷》、《玉几山房画外录》，存集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楞山曾以书画游于江淮，是当时为数不多不以卖画为生的书画家，为人品性孤洁，不与贵交。寓扬期间，于小玲珑山馆与厉鹗、汪士慎、高翔等赋词作画风雅之交。姚世钰诗集有《冬日答陈楞山寄画白莲》、《寄陈楞山并乞画水仙花》二首，诗中赞其《绣铗集》清吟句奇，若不经意而萧疏简远，清新简淡，具闲逸之感，画如其人，格调清雅，淡远之致。

沈廷瑞，生卒年不详，字樗崖，号顽仙，宣城人，文贞先生寿民之孙。山水笔意疏落，擅画松树，取法石田。诗笔豪放，年八十余，犹能游。姚世钰与之交好，有《秦淮游草》。集中有《雨中同沈丈樗崖》、《雨中题樗崖书赠别》、《冬日留梧桐乡有怀樗崖霅上》，有文《送沈㯉厓归宣州序》寄怀好友，还尝令沈樗崖为绘莲花庄图，自为文记之，而征序于厉鹗。

施安，生卒年不详，字竹田，号石友，又号南湖老渔，浙江仁和县人。监生。著有《旧雨斋集》，有诗《寄吴兴旧游王立甫沈勉之姚玉裁》、《题姚玉裁莲花庄图》、《和姚玉裁》等。姚世钰文集中有《施竹田诗集序》。

严遂成（1694-），字崧瞻，号海珊，浙江乌程人。雍正甲辰年（1724）进士。官云南嵩明州知州，卒于官。能诗，著《海珊诗钞》，《明史杂咏》4卷，入《四库全书》，人称“诗史”。与姚世钰交，其诗《为姚玉裁题莲花庄图》：“无数垂杨遮不住，好风吹出读书声”②句吐辞自然工致，言情婉约。姚世钰去世后，严遂成作《怀前人十六首·姚薏田秀才》，诗中“那能病作栖泉鸟，（善

①（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30页。

②（清）阮元，杨秉初辑，夏勇整理：《两浙輶轩录》，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1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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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屡征不应）未屑贫妆䛕墓金。便渡江来无好梦，玉人箫不是知音”①。严遂成多次劝姚世钰入仕，姚世钰因病弗就，更不屑于此。

二、扬州交游

姚世钰一生久寓扬州，沈德潜称其“过江则交西秦张喆士及马嶰谷、佩兮昆仲。”②与姚世钰交往的除张四科、马氏昆仲外，还有汪士慎、闵华、高翔、程梦星等，下文择要考述。

“二马”，马曰琯（1688-1755），字秋玉，号嶰谷、沙河逸老，著有《沙河逸老小稿》、《嶰谷集》。马曰璐（1695-1773），字佩兮，号半查，著有《南斋集》。马氏兄弟为雍乾年间扬州著名盐商，二人以诗名于时。马氏昆仲贾而好儒，为著名的“好学博古”之士，不同于一般的附庸风雅的盐商，好读书，喜招文士，故而当时有很多寒士投其门下。姚世钰便是其中一位，贫穷且羸疾，来依马氏兄弟。马氏兄弟将他安置在丛书楼，供应他的饮食，医治他的疾病，珍本秘籍供他研读，其《题马佩兮桐阴小像》：“矻矻穷年万卷余，偶来萧洒送居诸。树根片石能分我，恣展君家未见书”③，诗中提及姚世钰可随意翻阅书籍。此外马氏兄弟甚至在他回乡时还派船送他渡江，以至发出“作客浑如在家好”④之叹。一年以后，他又前往扬州，被风阻京口，他赋诗《去年九月初三日，秋玉、昆季以红船送余，归舟渡江。今重往淮南，阻风京口，亦正是九月初三日，即事感怆，赋此遥赠》⑤。姚世钰年过半百时，马氏兄弟招集诗友祝贺，觞咏竟日，姚世钰作“君家兄弟间，地主宿心亲”⑥，从中能看出马氏兄弟对这位才高而命途多舛的朋友的真切关心。

马氏兄弟的丛书楼卷帙浩繁，姚世钰居此读书、校书，受益匪浅，也以此成为著名学者。姚世钰也曾作诗描绘小玲珑山馆及其活动，如约乾隆辛酉年（1741）所作《马秋玉佩兮兄弟街南书屋杂题》十二首（《小玲珑山馆》、《丛书楼》等）、《题马佩兮桐阴小像》、《秋玉佩兮昆季招游黄家园率题》四首、《秋夕寓丛书

①（清）严遂成著：《海珊诗钞》，《清代诗文集汇编》第27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48-49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97页。

③（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20页。

④（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20页。

⑤（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22页。

⑥（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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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同人各以事散去独坐有作》、《扬州马氏小玲珑山馆咏荷竹有怀故园》二首，以及作文《丛书楼铭（并序）》。马曰璐《南斋集》中还有《题姚薏田莲花庄图》、《山馆坐雨和薏田》。

姚世钰一生穷厄不堪，又涉文字狱风波，但居小玲珑山馆期间却是舒适惬意，养心安神的，好友汪巢林有诗《薏田寓马氏丛书楼，以近稿见示，因成一律博笑》：“但喜朝昏亲卷帙，自成疏放懒逢迎”①，可见其适意。及殁，马氏兄弟悲伤不已，马曰璐作《五君咏·姚征士薏田》。马曰琯作《题薏田书册》、《哭姚薏田》、《五君咏·姚薏田》等悼念亡友。姚世钰去世后，全祖望在《姚玉裁圹志铭》中记载：“马氏兄弟为之料理其身后，周恤其家，又为之收拾其遗文，将开雕焉，可谓行古之道者也。”②

汪士慎（1686-1759），字近人，号巢林，别号溪东外史、七峰居士、晚春老人等。安徽休宁人，寓居扬州最久。其《巢林集》七卷，收古、今体诗490首，皆巢林生前手定。由马氏玲珑山馆刻印。姚世钰至扬州，居于二马丛书楼，每日卷帙不离，唯与汪士慎、金农相投契，时常在一起或吟诗唱和，或相互切磋、勉励，或聚会吟诗作画，汪氏有诗《薏田寓马氏丛书楼，以近稿见示，因成一律博笑》。姚世钰离开扬州后，常与之互寄书信抒怀，有《寄怀汪近人二首》。巢林亦有《秋夜怀姚薏田、沈大田、孙养恬，家援鹑》二首、《雨中怀西冈、薏田梁先生》三首，《寄怀薏田》中“相爱偏离别，相思思不穷。”③更是直言相思。汪士慎善画，并以翰墨见赠，《巢林集》中有《写梅寄吴兴姚薏田》，姚世钰作《题近人花卉画册》十首、《题汪近人梅竹水仙》三首以及《汪近人画梅见寄并自作长歌题其上赋此报之》，聊复寄相思之情。后闻汪士慎患眼疾，姚世钰到处寻找能医其目疾的茶叶。乾隆己未（1739）春，汪士慎游浙，在桐乡与姚世钰相会，姚氏作《桐乡客舍喜晤汪近人，即书其“移居图”后》、《饮茶怀近人桐乡》、《余病不饮茶近人以煎茶图索诗走笔戏成》，汪士慎作答诗《薏田惠杼山野茶》、《对月煎茶有怀薏田》，后姚世钰因病逝世，汪氏作《哭姚薏田》诗志哀，诗中“卅载交深一夕违，客窗重见事全非。韩江秋老吟魂散，苕水帆收旅榇归。多病寡妻伤薄命，能文爱女化仙妃。遥怜春雨春风日，寒鉴楼空燕子飞”④抒永别好友的悲戚之情。

张四科，生卒年不详，字喆士，号渔川，陕西临潼人。贡生，官候补员外郎。

①卞孝萱编：《扬州八怪诗文集》，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102页。

②（清）全祖望著：《全祖望集汇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58-360页。

③（清）汪士慎著：《巢林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25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54页。

④卞孝萱编：《扬州八怪诗文集》，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1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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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侨居扬州，与马曰琯昆季相邻，结集诗社，一时名流，觞咏其间。徐世昌称其“诗格甚正，意境不凡。虽才力未尽变化，要是雅音。”①著有《宝闲堂集》六卷、《响山词》四卷。生平事迹见《全清词钞》卷九、《清诗纪事》乾隆朝卷。②乾隆庚申年（1740），姚世钰结交张四科，并居其家四年，期间二人唱和往来，《孱守斋遗稿》中有《次韵张喆士春夜听余闲话旧事之作》、《喆士移吴中白苹种盆池满作花邀诗友同咏》、《喆士邀游渟川环溪庄余懒不行归示新诗因亦戏作》、《玲珑馆主分饷于酒与喆士对酌率赋报谢》、《与喆士别后归舟夜宿京口对月有怀》，张四科有《题与姚秀才（世钰）唱和后卷》③。后喆士亡女，姚世钰亦有同怅，作《为喆士悼殇女》三首，《答喆士病树之句》，顷喆士和诗云：“坚我与君同病树，更无生意向春风。”乾隆己巳岁（1749），姚世钰乞身归里，经维扬，过张喆士家，时为西宾，相与剧饮呼啸，订卞山、岘山之游乃别，不一月而玉裁遽成古人矣。④乾隆癸酉（1753）十月既望，张四科《孱守斋遗稿》卷末题跋：“薏田与余定交十年，而主余家者四年。乾隆己巳冬以痁疾殁。当病亟时，举他文稿悉烧之，独以诗册见属曰：‘平生学诗，思苦言艰，了无成就，若六诗之教可讲，或亦不大背谬。子似知我者，幸为我藏弆。然勿以示人也。余泣而受之。’后十许日，遂不起。哀伤之暇，方拟稍为缀葺而。”⑤姚世钰殁后，喆士梓其遗集，问序于沈德潜，并刻其集后作《书姚（世钰）孱守斋遗稿后》。

闵华，生卒年不详，字玉井，号廉风，又号莲峰，江都人。监生。工诗。撰有《澄秋阁集》。雍正己酉年（1729），厉鹗复至邗上，姚世钰亦适至扬，因与同宿闵廉风斋中，金农、陈章、陈皋等人先后契集于此。厉鹗作《玉裁来广陵同宿闵廉风斋中即事》，姚世钰同作，即《冬日客江都与太鸿会宿闵莲峰书斋太鸿次余赠大宗韵见示重用韵答并示莲峰》。姚世钰至扬便初宿闵华家，并与之交好，据《孱守斋遗稿》中《闵节母姚夫人六十寿序》记载：“已酉庚戌，世钰两过邗沟，辄主莲峰许命酒赋诗，相视莫逆。”⑥姚世钰归里，闵华作多诗记怀，《澄秋阁集》有《秋日怀竹町玉裁》、《怀玉裁》，并题《题玉裁莲花庄》。及姚世钰殁，闵华作哭诗以怀，《哭玉裁》：“白首研经道未非，即今才识似君稀。琴

①徐世昌编，闻石点校：《晚晴簃诗汇》，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268页。

②钱仲联著：《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392页。

③（清）张四科著：《宝闲堂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3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537页。

④（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98页。

⑤（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四，《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78页。

⑥（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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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业在将谁付，葠术功多与病违。地主岂辤朋友殡，旅魂应逐弟兄䢜。从兹苕霅双溪棹，忍过诗人□钓矶。”①其《五君咏·姚征士薏田》：“读书穷根源，奇才乃沦迹。生为在野臣，死作离乡客。西风栁恽汀，秋水鸥波宅。栗月更无人，扁舟荡凉碧。”②“生为在野臣，死作离乡客。”句揭露世钰一生在野并客死异乡的凄惨境地。

唐绍祖（1669-1749），字次衣，号改堂，江都人。康熙己丑年（1709）进士。由庶吉士改刑部主事、湖州府知府、刑部员外郎，又任《大清律例》纂修官等。著有《改堂先生文钞》。尝于康熙四十六年集扬州，雨中于平山堂作会。朱彝尊以诗送蔡㺱、唐绍祖入都。事迹略见《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四、《改堂文钞》提要，即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二二。③《吴兴诗话》卷一三谓：“唐改堂太守绍祖，江都人，康熙己丑（1709）翰林，由刑曹出守吴兴。先祖赋五古赠行，极陈郡中積弊。到任时，鲍西冈为长兴蜀吏。上诗云‘二分明月六朝苹，乡梦官心两绝尘。一代门才推览举，千秋地望等荀陈。白云楼畔曾题字，玉筍班中早致身。不独吴兴颂名守，由来廊庙得贤臣’太守初以汉军轻之，读诗相见恨晚。西冈即延姚薏田等名士入署，论文外无他事。”④雍正庚戌年（1730）姚世钰入唐绍祖馆置，乾隆丙辰年（1736）因唐绍祖奉旨入京而返乡授徒，时七年。期间，曾作《四十初度辛浦先生分俸见遗并赠长句依韵奉酬兼呈改堂先生》、《岁暮舍馆郡斋写怀并简诸同志作》、《安溪李文正公送改堂先生南归诗（附抄）》，代改堂师作文《驿西桥重修牵路记》、《新修六客堂记》、《通奉大夫陕西西安布政使赠太常寺卿方公墓志铭》。

程梦星（1678-1755），字伍乔，一字午桥，号讲江，又号香溪。江都人。康熙壬辰（1712）科进士，官编修。康熙丙申（1716），即告归筱园。著《今有堂集》，诗格在韦、柳之间。于艺事无所不能，尤工书画弹琴，肆情吟咏。乾隆丙辰（1746），程梦星作《丙寅夏五集行庵喜谢山至因憶樊榭堇浦薏田诸游好》⑤，将韩江雅集的盛况作了概括性的描述，后全祖望、马氏昆仲亦分别作诗以记。“有客浙西东”即指厉鹗、全祖望、杭世骏以及姚世钰等人，四人亦是韩江诗社中的浙人代表。

①（清）闵华著：《澄秋阁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27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57页。

②（清）闵华著：《澄秋阁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27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77页。

③傅璇琮主编：《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史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471页。

④《丛书集成续编》集部155，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590页。

⑤（清）程梦星著：《今有堂诗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第42册，济南：齐鲁书社，第166页。

姚波

乎真爱山’”①。诗人才情并貌，情随景生，后“脉脉欲与语”句便是其情感的自然流露，也形象勾勒出其喜爱山色的动容情态，末句随即发出无奈之语，慨叹人生短暂。又如《春泛碧浪湖》云：

如此溪山不易哉，红亭白塔恣洽洄。

夕阳古岸明翘鹭，春草间房见落梅。

他日蹇驴䭾梦去，几时烟艇载诗来。

风前我亦忘机客，鸥鸟沙头莫漫猜。②

此诗开篇发出山色难得的感慨，作者笔下之景，声色兼具，“夕阳”、“古岸”、“翘鹭”、“春草”、“间房”、“落梅”这组充满生活气息的意象，将春的幽静、盎然刻画殆尽。诗人观察细致，体验入微，一“落”字以动衬静，亦是诗人心静至此，与此幽境契合弥甚。“红亭”、“白塔”与背景“碧湖”、“春草”、“落梅”，明丽的色彩组合，绘出了诗人舒展开阔的心境。作者怀着隐居幽意置身于此，“鸥鸟沙头”营造出一种淡然悠远的境界。全篇以画入诗，诗意缠绵绮丽，清新隽永，如临其境，不失为佳作。再以《早春雪后泛夹山漾》为例：

群峰绵西南，玉立一色净。

寒溪何泓峥，舟逆风力劲。

微和开新霁，百里见澄莹。

云阴复干阳，湖天杳然暝。

岩壑无春姿，松篁自幽映。

戢翼方恋巢，隐鳞未窥镜。

望岫心暂息，临川泪潜迸。

故人同逝水，怅望茅堂近。

流凘塞断港，积雪没荒迳。

空感乔公戏，重类林雍鑋。

浮生良局促，尘梦几时醒。

山中负长鑱，江上理孤㮄。

何当谢嚣纷，弥年遂清兴。③

这首诗整体上明净开阔，虽已早春，但“寒溪”、“阴云”、“积雪”、“流澌”等意象却表明寒未褪尽，一切都还蛰伏于冬，诗人似乎也因这时节待时而动，遁隐息心，继而发出光阴流逝、浮生局促的怅惘，结句表达了对不问世事隐逸生活的向往和对清雅兴致的追求。

除了湖州山水风光，诗人常在行迹途中且行且吟，用锦心绣口记下沿途美景。试看下面几首：

《后湖》

渌浄后湖水，逐门多种蓤。

娟娟扶翠竹，纚纚缚胡绳。

弱女或孤棹，单舟时共乘。

比邻来往熟，掇拾故相应。④

①（宋）苏轼著，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50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10页。

③（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28页。

④（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499页。

姚波

（《横塘》）

横塘秋意正清华，岸嘴风清漾钓查。

谁放白鸥三四点，避人争入水葓花。①

（《莺脰湖》）

莺脰湖边趁夕曛，湖烟湖水晚氤氲。

分明碧浪城南路，只欠苕山似书云。②

上诗都用了白描的手法，语言朴实无华，信手拈来。第一首前半部分诗人通过“娟娟翠竹”、“纚纚胡绳”刻画了后湖的绿意盎然、恬静优美，接着发出怡然自得的感慨。第二首清秀韶美的横塘之上，渔船正悠闲自适地荡漾，一种流动、飘然的美，令人心驰神往，几只争入的白鸥更是增添了些许妙趣。该诗化用张炎《湘月·行行且止》中的“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③，诗人寥寥几笔便描绘了一幅横塘秋意图。第三首描绘了傍晚时分的莺脰湖，湖面上水气弥漫，朦朦胧胧，与碧浪、苕山相映成趣，让人想象不尽。

此外，还有一类写景诗以日常题材为主，诗人往往即景抒怀，阐发心志，试看这首《晚步庄上》：

尘土生涯岁又阑，意行偷得小盘桓。

低迷晚黛当窗岫，暗暧残芦钓雪滩。

高树露巢栖鸟畏，荒陂丛木聚鱼寒。

年来渐识江湖味，只觉乡州不厌看。④

诗中描写的是岁暮晚步，“残芦”、“荒陂”给人凄迷清冷之感，尽管冬景如此衰败，但结句诗人“只觉乡州不厌看”，表达了看淡世俗，安于隐逸的情怀。

姚世钰的登临诗，有的写景如画，以独特的视角和笔触，疏工几笔便勾勒出所见之景；有的是诗人触景时情感的真实流露，亦或抒发对人生的感悟，总而言之，研究此类诗，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体会诗人的内心世界。

（二）题画诗

姚世钰《孱守斋遗稿》中所收录的题画诗有50余首，甚至多过诗“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根据诗歌内容，可分为以下几类。其一，以细致传神地再现画中之景为主，如《题书孟襄阳<松月风泉诗意图>》、《题沈㯉翁<长江万里图>》二首、《题陈丈泽<山诸孙受经图>》、《题程友声画》、《题学山所藏徐幼文画》、《题姜学在双幅小画六言绝句》二首、《题听莺图》等。试看这首《题书孟襄阳<松月风泉诗意图>》：

①（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3页。

②（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0页。

③（宋）张炎撰，袁真校点：《山中白云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46-47页。

④（清）姚世钰著：《孱守斋遗稿》卷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77，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0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