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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姚天福神道碑校点注释
摘要:姚天福及其神道碑介绍姚天福神道碑,位于山西稷山县南阳里村,现移至青龙寺,是现存山西元代名碑之最,《山右石刻丛编》全文刊载。碑身高2.73米,宽1.37米,厚0.46米。碑石四面镌刻,碑文5023字,碑额篆书50字(与碑文首段50字同)(图一、图二、图三)。据《元史·姚天福传》及有关资料,姚天福一生反对官吏贪赃枉法、行贿受贿、勒索民财、欺压百姓,其事迹可与宋代包拯媲美,而知名度远不及包拯。姚天福,字君祥,系唐玄宗李隆基朝名相姚崇之后。姚崇原籍陕州硖石,后代曾在金代中叶任绛州判官,遂家居稷山县南阳里。姚天福父居实,金代末年避兵雁北怀仁县, 作者:刘舒侠 山西石刻研究会 出处《文物世界》1993年第2期84-96,共13页 关键词:姚天福山右石刻丛编阿合马君祥怀仁县稷山县行贿受贿里村世祖昂吉 分类号K87[历史地理—考古学及博物馆学]
元代姚天福神道碑校点注释
刘舒侠 (山西石刻研究会) 一 姚天福及其神道碑介绍 姚天福神道碑,位于山西稷山县南阳里村,现移至青龙寺,是现存山西元代名碑之最,《山右石刻丛编》全文刊载。碑身高2.73米,宽1.37米,厚0.46米。碑石四面镌刻,碑文5023字、碑额篆书50字(与碑文首段50字同)(图一、图二、图三)。 据《元史·姚天福传》及有关资料,姚天福一生反对官吏贪赃枉法、行贿受贿、勒索民财、欺压百姓,其事迹可与宋代包拯媲美,而知名度远不及包拯。 姚天福,字君祥,系唐玄宗李隆基朝名相姚崇之后。姚崇原籍陕州硖石,后代曾在金代中叶任绛州判官,遂家居稷山县南阳里。姚天福父居实,金代末年避兵雁北怀仁县,婿于进士赵泰家,生姚天福。 据碑文推算,姚天福生于金正大六年,即蒙古窝阔台汗元年(1229)。及长,以才辟怀仁县吏,旋为宪宗蒙哥及世祖忽必烈行幕宿卫。蒙古至元初,为怀仁县丞。五年(1268),世祖立御史台,以天福为架阁管勾。八年蒙古改为“大元”,至元十一年(1274),姚天福擢任元朝御史台监察御史,首先劾奏宰相阿合马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弄虚作假、欺骗皇帝等罪行二十四款。忽必烈听奏,才及三款,即以“罪不容诛”谕之。为褒天福忠勇,赐名“巴儿思”(蒙语“老虎”)。继派天福赴大名,查处府尹小甘浦专横跋扈、为非作歹、勒索民财、奸淫妇女等罪行。天福微服出访,取得人证物证,押小甘浦至大都。忽必烈以小甘浦罪恶昭彰,不宜再为庇护,遂诛之。京师大震,赃官惶惶不可终日。宰相阿合马趁皇上北行之机,左迁天福为河东路提刑按察副使,驱其出都。之后,天福拜中顺大夫、治书侍御史,先后出任淮西、湖北、山北辽东、陕西等路按察使。至元十六年,南宋灭亡,淮西初附,守将以缉盗为名,大掠旁郡,并诬良为盗。天福出为淮西按察使,阅察得实,放还者数千家,民为之立碑建祠,颂扬其功德。十八年徙节湖北,首劾行省平章某不法事,人心大快,州郡称治。 北京(即大宁路,治大定﹐故治在今昭乌达盟喀喇沁旗)宣慰使阿老瓦丁,为阿合马党羽,多行不法,屡以恩幸免。至元十九年,忽必烈拟再次东征日本,阿老瓦丁闻讯,抢购粮食万余石,顿使粮价暴涨,民众骚然。皇上追问,阿老瓦丁佯死,府尹束手无策,上无以禀明朝廷,下无以安抚百姓。皇上遂特旨,派姚天福为提刑特使前往。姚查访得实,在其宅院停棺株守,阿老瓦丁知天福不可抗,遂伏罪。时,权臣阿合马已被义士、千户王著击毙。姚天福开庭公审,没收抢购粮食,押解京师,并以贿金平抑物价,民复安。遂于至元二十年,留姚天福为山北辽东道按察使。当地郡民原以游猎为业,天福始教民稼穑,广立学校,民由是安乐。武平县刘某告其嫂与奸夫杀其兄一案,府、县无据不能决,恳请青天受状。姚歇马武平,勒令限期结案,验尸中﹐从死者头骨上取出三寸铁钉一枚。同时察得县尹之妇以同样手法杀害前夫,改嫁县尹。一状破两案,名噪一时。 至元廿二年,姚天福擢刑部尚书,部属多为阿合马党羽,难行职权,遂家居焉,寻出为扬州路总管。至元廿六年,复任淮西按察使,不畏强暴,缉杀与元师昂吉儿勾结之地方盗匪,查实昂吉儿贪赃钜万,并执其谋害天福兵校,发其贿上贿金。昂吉儿伏罪,政行大化。 至元廿八年,宰相桑哥诛,党徒多在平阳,遂迁平阳路总管,多所建树。三十一年,移任陕西汉中道肃正廉访使,寻除真定路总管,广驿传之需,为天下式。元成宗铁木儿大德三年(1299),奉使山东。四年,任参知政事、大都路总管、大兴府尹。大德六年,薨于任,享年七十三,归葬稷山祖茔。其神道碑今犹完整无缺。 姚天福自持严谨,胸怀坦荡,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虽官高位显,仍处之若素,阿合马抄其家时,仅得脱粟米七升。他为官刚正不阿,蔑视强暴,明察秋毫,体恤民情,终生反腐败不懈。读其碑文,莫不肃然起敬。吾人宜反躬自省,当以天福为之楷模! 书法自辽、金、元入主中原,渐趋活泼,向以楷书为正之敕赐碑,也不免楷行并出,此碑即其一例。此碑书者,为元代书法家虞集。虞集书法,师承柳公权,兼容并蓄,而自成一家。《书史会要》谓其“真、行、草、篆皆有法度,古隶为当代第一”。仅就此碑而言,其书法结体严紧,运笔自如,劲峭而显活泼﹐游弋而不失法度。其行书尤为潇洒、隽秀。文微明《停云馆十跋》谓其“札似伤佻”,正说明其隶改前人偏颇工整之流弊。
文中()内者,或为碑误之文句,或为用作纪年之数字;〔〕内者,乃校正之文句。谨识。
二 大元姚天福神道碑校点 大元[1]故通奉大夫[2]、参知政事[3]、〔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4],赠[5]正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6]、护军[7],追封平阳郡公[8],谥忠肃”[9],姚公神道碑[10]并序。 奎章阁侍书学士[11]、翰林直学士[12]、中奉大夫、知制诰[13]、同修国史兼经筵官[14]臣虞集[15]奉敕撰并书、篆额。 至顺元年(1330)五月丁卯,有诏命国史臣集撰姚忠肃公神道碑,又诏臣集曰:“鉴书博士柯九思[16]其婿也,可徵其家世、行事、岁月。”臣集奉诏,再拜稽首而言曰:“臣前未奉诏书,忠肃公子侃,尝以其父事求臣为文。臣以为天下、国家之方治也,天必为之生刚毅正直之材,奋其百折不回之气,发奸邪之机而夺其魄,摧强暴之锋而坏其势,婴犯危难若嗜欲然[17],然后不仁者远,而君子之道行矣。譬诸农夫之无利器,则无以芟薙稂莠(18],而遂嘉禾之成;虞衡[19]无强弓劲矢,而继夫火烈之举,则龙蛇保菹泽[20],豺虎横道路,民物何以为生乎?若夫掩、阿、巽、懦之徒[21],日为苟容之计,不顺从则委去,朝廷缓急,何所望乎?世之论治者,徒知雍容廊庙[22]之为美,曾不及先事驱除之助者,殆非通论[23]也。 “昔我世祖皇帝[24],既一海内,临御三十五年,隆平[25]之效,近古所无也。然方其图治之切,而共、鲧[26]之流,因其俭壬[27]之材以自售,其贻毒于当时,盖亦几矣。而去凶除暴,从谏如流,卒不蹈其弊者,固出于聪明睿知,而任耳目之寄,当弹劾者,亦厥有其人哉!尝考诸记载[28],揆[29]乎见闻,而得之忠肃姚公其人也。” 公讳天福,字君祥,姓姚氏,系出唐宰相文献公崇[30]。其后有讳伯禄者、为绛州观察判官[31],卒于官,遂居稷山南阳里。大父[32],处士[33]敬,父,处士居实。当金季避兵雁门,婿于赵泰[34]进士家,生公。稍长,有材器,怀仁县推择为吏。同列或弄文墨,嘬胾甘歠[35]为得志,公鄙之,去。从儒者学《春秋》,通大义,固以节谊自期矣。父母亦奇公日勖忠孝之事,而公之所见已不与常人等矣。 当宪宗[36]皇帝时,世祖以太弟[37]驻兵白登[38],怀仁当以葡萄酒进行幕,公以吏在行,应对敏给,上奇之,留备宿卫。至元(1264--1294)初,遂为其县丞。丞相塔察儿[39]奉旨睦亲于北藩,代守杨阔阔出,以其材荐,丞相与之偕,以为能。 〔至元〕五年(1268),立御史台,丞相为御史大夫[40]。为之属者,声名、风采必极天下之选,以公为架阁管勾[41]兼狱丞,即猎猎言事如御史(42]然。十一年真拜御史,服其服,入论事。当是时,群臣奏事皆便服[43],众见公朱衣抱笏以入,骇汗相顾,莫知所为。入见上,首论省臣阿合马[44]擅政柄为奸利事。出诣中书省,执之以见上。阿合马亦期得对,必杀公。及至上前,探皂囊出二十四事,抗声论之,才及其三,已情露引伏。上为之动容曰:“即此已不容诛,况其余乎?”国人谓虎为“巴儿思”[45],上嘉公之詟众犹虎[46]也,因赐为名,以表之,而谕之曰:“有敢违太祖皇帝成训,而干纪犯法者,御史击之勿纵。”时方以利权为上所倚,未即罢,而公迹危矣[47] 公按事北边,道过家,拜母赵夫人于堂下。母见之大怒曰:“汝为御史,胡为私至家!”即遣去,诲之曰:“汝第[48]尽职,勿以吾为虑。苟以御史言事,得罪不测,吾虽为汝死亦甘矣。”廷臣闻其母之言以告,上曰:“贤哉!非此母不能生此子。”命近侍董文忠公[49]以其言付史官书之。 大名[50]守小甘浦,恃宿卫之近,冬猎于郊,民不保其家室。有诉于朝者,上命御史按之,反为所殴而还。更以命公,公则微服廉问得实,即召驲[51],驰至府。设狱具,立捕至庭,劾治之,连及他淫虐不法事。其人素贵暴[52],出不意,见折辱,皆款服,械以俟命。近臣救之,幸得释。骑过台门,故有谇诮语[53]。公适坐察院,曰:“敢尔耶!”驱吏卒执之。于佩囊得其与侍御[史]行赇自免之记。诘之,知赇在某道士处。公因夜巡,入道士家,得赇如书,而侍御史不知也。明旦,方坐府,公入台,叱左右撤其桉,手执之,绝衣以逸。公持其赃入奏,上曰:“小甘浦之释也,得勿为朕私之,今其迹见矣。虽然,朕尝贳[54]小甘浦,死罪至十犹免之。”公曰:“今其罪十有七,陛下赦其十死,其七谁当之?且太祖之法其可坏耶?”遂诛之。而侍御史虽免官,犹得以近侍与大夫孛罗宴见,奕于榻前。公入奏事,引其衣而出之,曰:“罪人也,不可与大夫偶。”众失色而罢。. 时,台有两大夫,事牵制多不决[55],台臣患之。公抗论上前,上曰:“朕亦惟之,御史言是。”大夫孛罗自以年少求退,而专任月鲁那演[56]矣。 初,立台之明年(至元六年),各道立提刑按察司[57],以通远情、去民害、察隐慝,以防未然;肃庶政,以一风俗,天下甚赖之。有近臣私党布在中外者不便,奏罢之。上既许之矣,公为大夫反复言所系之重,大夫默然。久之,曰:“非御史,几失此计!”夜,上在卧内,大夫避人入告,上亦大悔。未旦,趣命中书复立之。上尝谕曰:“昔唐太宗嘉魏徵之言无隐,尝有赐,朕今赏卿勿辞。”公曰:“言,臣职也,忧以不尽言得罪,敢受赏乎!”固辞。上始怒,终悦其言。 而阿合马畏公之久在御史也,谋所以去之者。车驾时巡上都[58],行既远。托他事,使兵马司[59]帅骑士猝缚公以去,大索其家,无所得,徒有脱粟数升耳。因欲罗以他事而无其说,徒执公而锻炼[60]成罪。公曰:“宰相反!无诏旨自行在[61]来,而欲擅杀御史,固将反耶?”虽得释,犹左迁同知衡州路[62]事。左司[63]召之受命,公曰:“吾先受旨:‘毋远去台’俟得见上乃行。”而省臣亦不敢强也,台臣亦惧其激怒致伤沮,奏公为河东[64]按察副使。时,朔方兵兴,方冬盛寒,役太原民转粟,民不堪命。公奏曰:“外患未宁,而先失内郡民心,可乎?”上悟。太原饥,公先发廪而后奏。有司观望,反劾公。诏:“勿问。”入拜治书侍御史。 十六年(1279),除淮西[65]按察使。江南方内附,民未安,蕲、黄、宣、饶、徽、婺等路[66]或相铤为盗,辄起兵诛之,而大掠其旁郡。淮西之地,故宋宿将家多在焉,而守将每造事称警,辄屠略之;或使人夺良家子女,托为俘获,而转■■,率以舟计。公曰:“是皆天子赤子也,孰敢尔!”即津隘置吏阅察,非临阵之俘,悉还之。痛绳、掠卖之罪,得还者数千家,人至今祠之[67]。 十八年,徙节湖北[68]。时官江南者,乐富庶之可渔,斯新民[69]之无告,以掊取[70]为当然。行省平章攻战功多,因留镇之。公劾其不法,以闻不报﹐公入朝亲言之。出境而遇盗,或过之,皆曰:“此姚按察船也。”盗曰:“公,正人也,不可犯。”其为人感慕如此,相告远去。台臣既以所劾者有功,当议宥[71]。 (征乃颜)〔东征日本〕之役〔72〕,(辽东)〔北京〕宣慰使〔73〕阿老(凡)〔瓦〕丁〔74〕,以军兴,擅盗粟万石者。事觉被问,辄佯死,吏不得诘,狱久未决。台、省以上旨,俾公问之。公察得实,即至其处,命树杙于庭〔75〕曰:“尸赃吏于此狱,必竟遣捕。”其人曰:“我讵能支姚公哉?”遂伏罪。内或救之,幸免,得见裕宗于东宫〔76〕,泣告曰:“巴儿思鞠臣如执豕然。”裕宗曰:“巴儿思无滥刑﹐汝罪当尔!”故虽得释,而众莫不震肃矣。 十九年,阿合马死。阿老(凡)(瓦)丁其党也,有不法事,数以恩幸免。至是,又遣公继问狱,即具械以归报。 廿年,因持宪山北〔77〕,辽东境内蝗,公至而蝗死;又有蒿藜虫方害稼,昼稳而夜食,人莫致力焉,一夕亦不知所在;民饥,相率逃去,公使止之,而发公廪以赈其民。郡言于朝,遣使止之。公留使尽赈乃已,朝廷亦无以为罪;平滦〔78〕吏有巧文法为酷害者,民甚苦之,至形于歌谣,莫能治,公得其情,罪之,更悦服,一郡皆喜;郡民以畜牧、游猎为业,始教之农桑,其民日以富庶;所至,立学校,延师以教之;民有性至孝者,庐墓〔79〕以尽哀,人莫知贵,公责有司上闻而旌〔80〕之;有亲叔侄争田者,数十年不绝。公按其事,先问其侄曰:“今有殴尔叔父者,尔救之乎?”曰:“救”。又谓其叔曰:“今有戕尔之侄者,尔仇之乎?”曰:“仇”。公曰:“然则,尔何争耶?”皆感泣相持而去,不复争,民亦大化。 廿二年,上选六部尚书,问巴儿思所在,召拜尚书〔81〕。有疑狱,谳〔82〕上,不肯署,而同列遂决之。公以不得其职,去。居岁余,所谳事白,如公所疑,而朝廷亦知公之明,而非苛奂。 初,朝廷以昂吉儿〔83〕有军功于淮西,授中书右丞、宣慰使,事权特重。其子昂阿秃为万户〔84〕,父子总兵者廿年,寖〔85〕为不法。淮海之间,有盗七人,自宋末为暴,莫敢捕治。宣慰使父子交通〔86〕,愈不可制。(至元廿六年],复命公为淮西宪使,捕得七人者,并获所匿军器,或蔽之几逸,或援之不得,急考问所连逮,踪迹甚著,尽击杀之,而劾宣慰使赃钜万。(时行台扬州〔87〕,公亲诣台言之)。昂吉儿使私人兵校丁文虎,将盗杀公于途。不能杀,公并得而执之。事闻,诏遣近侍阿木治书万僧按问。昂吉儿惧,贮黄金馆人米囊中以入。公知之,随之入,发囊案上,具得金,昂吉儿情得伏罪,杖之。昂吉儿还京师,以擅杀贼事潜公,上曰:“杀贼何罪?” 廿八年,丞相桑哥〔88〕诛,其党人多在平阳者,移公尹平阳。时有男子伪为女巫,言祸福,民为惊惑。公曰:“乱常而污俗者,立命扑死于市。”平阳郡大,统州、县数十,四方之使过者甚众,又多贵近,而供亿〔89〕无从出。岁给之费,什不及一。公决平湖〔90〕之水,为硙者四,生财以足用,种树以供薪,民力以纾。而贰宪〔91〕速鲁蛮行部反沮〔92〕公,公不为动。速鲁蛮受赂以还,公邀阅〔93〕而劾之,贰宪坐废。三十一年拜甘肃行省〔94〕参知政事,以母老辞行。 元贞元年(1295)复为陕西宪〔95〕,安西郡〔96〕守亡其印,吏议悉罢一府官。公曰:“罪在掌印吏尔。”省府不从,两上之,卒如公议。 朝廷以真定〔97〕为难治,择旧人守之。六月,以公守真定。自东、西、南入朝者,皆会真定而后入;出使者,至真定乃分道;又多宗王、贵臣往来,亭驿不具为■,舍亦不足,杂处之民间,室家弗宁焉。公大为馆舍,而民不觉劳。推其法于属邑,皆便之。刍荛〔98〕不给,又甚于平阳,广平阳之政而行之,民又以为便。而部使者不以为可,两言于朝,天子以公为是,命书诸令甲,使他郡仿焉。 新乐〔99〕,小邑也,有驿在焉,民尤不堪于过客,公迁驿远之,且便道。而水暴至为害,公草檄〔100〕喻水神。明日,水退二十里,驿成。 隆福太后作佛刹于五台山,郡于山最近,地大民众,受役者多真定之人。方麦熟,徵役甚急,公辄止之。他吏咸惧,恐不测,公遗吏上言,请俟农隙,卒从之。 滦城〔101〕有过贾,见杀于逆旅〔102〕者,县长吏暴急,不能得贼,执逆旅主人隆氏父子三人,鞠治〔103〕之诬服。狱三上,公三疑之,县吏卒不肯改。朝廷遣决狱使者且至,则就竟〔104〕矣。公问死者之母曰:“尔子所赍〔105〕钞有私识乎?”曰:“有。”取隆氏所纳赃则无。公曰:“信冤矣。”乃假他死囚之辞,留其状〔106〕居一月,得真盗于德兴〔107〕,冤者释。 郡有罢吏,朋党数十人,援宪府为声势,渔猎良善,民不得息。公悉知其名执而击杀之。惧而逸去者,弗追也。其后,公道过他郡,有儒衣冠来见者,公问其乡,曰:“昔居真定有罪,畏公逃去。因折节改行〔108〕,求为君子,故愿见公矣。”公待之如未尝得罪者,而其人益自励云。 (元贞元年,天子遣使分道问民疾苦,公奉使山东〔109〕,二年乃还。)大德(三)〔二〕年(1298),拜江西行省〔110〕参知政事,病,不赴。〔三年,天子遣使分道问民疾苦,公奉使山东,一年乃还。〕四年,以通奉大夫、参知政事,行京尹之事。公明敏,吏无敢欺,民大悦服。三河县〔111〕耕者得古铜印于田中,未及送官,怨家告以为反。县吏究之,既诬服,事上府,一府愕然。公取印观之,则故三河县印也,笑释其缚而遣之,立治县吏与告者罪。 民有寡妇朱,属其弟以钱为商者,弟因以富,而姊日贫。姊徵诸弟,弟弗与,更苦之。姊告诸官,率以无券不为理。公得状,令其姊还家以待。而招其弟曰:“尔昔贫今富,何也?今某盗言尔实与偕,信乎?”弟惶惧,言某因姊钱经营,粗有余,有簿书可徵。公即召其姊,按簿书分其半与姊,皆感悦而去。其断决明识,类如此。 六年(1302)正月,以疾薨〔112〕,官护其丧,归葬之稷山先茔之处。且有遗言曰:“必归葬我。”公之尹平阳也,尝归拜墓下,郡人刻石识之。至是,公父子以次还葬先茔矣。赠正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平阳郡公,谥忠肃。夫人赵氏、杨氏,皆封平阳郡夫人。子男三:长寿童,早卒;次祖舜,秘书著作郎,先公卒;次侃,内藏库副使〔113〕,杨夫人出也。侃子,椿童。女一,归柯九思。 呜乎!古人有言曰:“太刚必折。”公为御史数年,六持宪节,一为台官,所劾治皆权奸强酷之吏。及治民大邦,摧强扶弱,理宪肃化、尤为诚厚切至,逾于在风宪时。向非明主在上,一举事,不死则斥,不复起矣,安能屡成其功哉!此固非特公之能也,实由世祖之圣明焉。故曰:“天下、国家之方治,则天为之生斯人。”岂不然哉?臣所书如此。 国人称治狱(二)〔三〕事殊神怪,不敢书。察问故吏,考其事实,今奉明诏,得而并书之。 公为山北辽东按察使,武平路武平具〔114〕车坊寨刘义,军籍也,其兄成暴死,诣官,告其嫂阿李与建州〔115〕王怀通,疑其为所杀。县令丁钦验尸无死状。言诸府,府不能决。以告公,公曰:“安得无死状?期三日,必如期复命。”府以责钦,钦忧不知所为。其妻韩问之曰:“何为忧若是?”曰:“刘成之狱,有其情而无其迹,府期责甚急,且姚公不可违,奈何?”韩问其事始末,曰:“验尸时曾分发〔116〕观顶骨乎?”"亦观之,无见焉。”曰:“子不知,是顶骨中当有物,以药涂之,泯其迹耳。”钦即往,濯而求之,顶肯〔117〕开,得铁三寸许,持告府。府诣公言,公曰:“敏哉!令胡为前迷而今得也?召钦来赏之。”钦至,具言得妻韩教事。公曰:“法当赏韩。”以他事苛留钦,而以钦言召韩于家。韩至,即引至公前,公曰:“汝能佐夫不及,甚善!汝归钦几何时?”曰:“妾莱州〔118〕人,嫁广宁〔119〕李汉卿为妻。汉卿死十月,贫无所依,适丁令半岁矣。”公曰:“汉卿今葬何所?”曰:“寄殡广宁某寺中,贫未能还葬也。”乃以韩付有司,曰:“是有事当问。”即遣宪吏刘某昼夜驰四百里,至广宁,会官吏即其寺﹐果得李汉卿棺,启而视之其顶则果如刘成也。取广宁文书,封顶铁以还。公以铁示韩,韩即款服,而钦亦自缢。不旬日,两狱皆具。 平滦守捏古伯,盗用年销钱事觉,御史府檄公亲问之。捏古伯逃,吏张仲威请追之。公曰:“勿追也,汝往城西桥候之,并执以来。”仲威伪为渔人坐桥下,果有舟至。府官吏在舟中,持其印、文书。仲威突登其舟曰:“按察召汝。”夺其印与文书,则年销桉也。遂并执其人以至,款立具,公囚其人而亲入报。 道过景州〔120〕,今遵化县也。未至州数十里,有羊角风〔121〕起马前,公曰:“此必有冤告我。”吏心诮而不敢言。公曰:“苟有冤,风当先我至驿。”即不见,及至州驿庭间,蓬蓬然转旋不去。公召尉,选老于游徼〔122〕者二人,曰:“汝随风往。”仍喻风曰:“人行勿逾山越水。”三人者从风行,尽一日野宿。旦,风复作于前,从之又半日,至泽中葭苇深处,得杀死者五人,皆无所考辨,独一人腰间系小印,持还,以为左验。公曰:“吾得之矣。”乃召州长吏,语之曰:“我密奉檄,市布帛,赏工数甚夥,尽括逆旅所有。”徵验之,印文不类。曰:“殊少,不足用也。”使人四出邀行贾,吏出西门,有四人载布五驴北行者,即止之曰:“官市尔布。”曰:“吾弗粥〔123〕也。”曰:“官市,汝安得辞!”即尽驱以至州。视布上印文,如所得者。即推此四人,问以苇中杀人事﹐款服无异辞。事闻,取而尸之。 京城内外云此(二)〔三〕事,世所传说,多有之。而姚公之事,岁月、地理、人氏、名姓,悉详如此,故可书。 铭曰: 昔在世祖,百度维新,乃崇宪纲〔124〕,以励具臣〔125〕。维时择人,网或不正〔126〕,才或不齐,职各思尽。 岳岳〔127〕姚公,百炼之刚。疾风震霆,烈日严霜。孰狠孰诈,孰暴孰幸,孰恩而肆,孰党而横。 彼为患失,念在子孙,若昧不知,若隐不闻。公曰皆然,天子何赖?有奸必击,矢死无悔。 柄臣盗权,谓天不知。朝服出简,尽抉其私。上壮其勇,锡名曰“虎”。赏视魏微,亟出少府〔128〕 徵受公否,实迈昔贤〔129〕。盗索其家,粟无余檀〔130〕。古之遗直,岂以为厉?视民如伤,莫敢不至。 相时〔131〕小人,叹愧心降﹔孰谓君子,不与其忠?至元之盛,地大物众。容有奸黠,乘间以纵。 纵而卒诛,伊谁之功?君能用言,臣悉敬恭。用能贻谋,以遗孙子。有劝有惩,孰谓风纪。 虽或其人,不皆如公,贪廉薄敦,凛其下风。持宪终身,评击日报;而实仁恕,爱民有道。 稷山之墟,善复其神,焄蒿〔132〕上升,肃瞻伟人。圣皇有诏,信史纪实,何千万年,来者敬式。
元统元年(1333)岁在癸酉三月十三日,奉训大夫、大名路同知开州〔133〕事男〔134〕侃立石。 茅绍之模刻,郑百通成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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