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姚铉传》笺说

姚波

《宋史·姚铉传》笺说

范欣，任晓勇

(合肥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摘要：铉为宋初名臣，一生仕宦沉浮，为官敢于进谏，为民建树颇多。而在文坛上，姚铉更是因《唐文粹》一书名流千古。十年呕心沥血，百卷《唐文粹》开革了五代以来浮靡不实之文风，展现了有唐一代“古雅”文风的面貌，成为北宋古文运动之先导，是中国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历代文人学者探道诣极之重要参考。
关键词：宋史；姚铉；文学
中图分类号：1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1-5993(2019)01-0097-04


原载：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年3月第18卷第1期
收稿日期：２０１８-１１-１２
作者简介：范欣（１９９８-），女，安徽池州人，合肥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本科在读。任晓勇（１９６０-），男，安徽寿县人，合肥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教授，文学博士。


姚波原文录出，以原文为准


一、《宋史·姚铉传》句读
姚铉，字宝臣，庐州[1]合肥人。太平兴国八年[2]进士甲科[3]，解褐[4]大理评事[5]，知潭州湘乡县[6]，三迁殿中丞[7]，通判简、宣、升三州[8]。淳化五年[9]，直史馆[10]，侍宴内苑，应制[11]赋《赏花钓鱼诗》，特被嘉赏，翌日，命中使[12]就第赐白金[13]以奖之。


至道初[14]，迁太常丞[15]，充京西转运使[16]，历右正言[17]、右司谏[18]、河东转运使[19]。俄[20]上言曰：“伏见诸路官吏，或强明莅事[21]、惠爱及民者，则必立教条[22]，除其烦扰。然狡胥[23]之辈，非其所便，俟其罢官，悉藏记籍，害公蠹政，莫甚于此。《礼》云：‘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又《语》[24]曰：‘旧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斯实圣人之格言，国家之急务也。欲望所在官吏，有经画利济[25］事可长久者，岁终书历[26]，受代日[27]录付新官，俾[28]之遵守。若事有灼然匪便[29]，听上闻，俟报改正。”诏从之。


咸平三年[30]，河[31]决郓州[32]王陵埽[33]，东南注钜野[34]，入淮、泗[35]，城中积水坏庐舍，以铉知州事[36]，徙州于汶阳乡[37]之高原，委以营度[38]，许便宜从事[39]。工毕，加起居舍人[40]、京东转运使[41]，徙两浙路[42]。


铉隽爽，颇尚气[43]。薛映知杭州，与之不协，事多矛盾。映摭[44]铉罪状数条，密以闻，诏使劾之，当夺[45]一官，特除名，贬连州文学[46]。吉州之[47]万安，抵虔[48]，江有赣石，舟行其中，湍险万状，铉过，感而赋之以自况[49]。大中祥符五年[50]，会赦[51]，移岳州[52]，又移舒州[53]，俄授本州团练副使[54]。天禧四年[55]卒，年五十三。


铉文辞敏丽，善笔札，藏书至多，颇有异本[56]，两浙课吏[57]写书[58]，亦薛映所掎[59]之一事。虽被窜斥[60]，犹佣夫荷担以自随。有集二十卷。又采唐人文章纂为百卷，目曰《文粹》[61]。卒后，子嗣复[62]以其书上献，诏藏内府，授嗣复永城[63]主簿[64]。幼子称，俊颖美秀，颇善属辞，裁[65]十岁卒。铉纪其事为《聪悟录》，人多传之。


二、注释
[1]庐州：合肥别称。庐州是隋朝所设的行政单位，治所为今安徽省合肥市。北宋初庐州治合肥，属淮南道，下辖合肥、舒城、慎、庐江、巢五县。


[2]太平兴国八年：太平兴国是北宋君主宋太宗赵匡义的一个年号，太平兴国八年即公元983年。


[3]进士甲科：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通过最后一级中央政府朝廷考试者，称为进士,是古代科举殿试及第者之称。直到北宋后期，甲、乙科还都是进士分档的概念,甲科优于乙科。


[4]解褐：脱去粗布衣服，喻入任为官。《世说新语》中有“绍惧不自容，将解褐，故咨之于涛。”


[5]大理评事：大理寺，官署名。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元丰官制，隶左断刑，则司直、评事详断。


[6]潭州湘乡：今属湖南湘潭。


[7]三迁殿中丞：三，第三次。迁，古代称调动官职，此处应为“升迁”意。殿中丞：官名。唐改殿内省为殿中省，殿中丞为其属官。


[8]通判：通判，官名，在州府的长官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9]淳化五年：淳化是宋太宗的年号，淳化五年即994年。


[10]直史馆：即馆职、贴职，表示其文学与学术地位。


[11]应制：应制由皇帝下诏命而作文赋诗的一种活动，主要功能在于娱帝王、颂升平、美风俗。


[12]中使：即宦官。


[13]白金：古语“白金”并非指今天的铂金（因为技术水平达不到）古语“白金”是对一大类白色金属的统称，此处应指白银。


[14]至道：至道是宋太宗的最后一个年号，北宋使用这个年号共3年。


[15]太常丞：太常的属官有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令丞，分别执掌音乐、祝祷、供奉、天文历法、卜筮、医疗，称太常丞。


[16]京西转运使：宋太宗至道三年始定天下为十五路，京西即京西路，行政区划名，约在今河南洛阳县以西的位置。转运使是中国唐代以后各王朝主管运输事务的中央或地方官职，北宋前期转运使职掌扩大，实际上已成为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


[17]右正言：宋朝官制，改右拾遗为右正言，属中书省，掌对皇帝规谏讽谕。


[18]右司谏：唐朝设左、右补阙，分属门下省与中书省。宋端拱元年改左、右司谏，掌讽谕规谏。


[19]河东转运使：河东即河东路，今山西长城以南、闻喜县以北全境、及陕西葭县以北之地。“转运使”见注释[16]。


[20]俄：短时间、突然间。


[21]强明莅事：强明，亦作“彊明”，强干精明。莅事，处理公务。


[22]教条：条规或律例。


[23]狡胥：狡猾的小吏。


[24]《语》：此处《语》指论语，这句话出自《论语?公冶长》。


[25]经画利济：经营筹划，救济施恩。


[26]书历：书写于官府的历书档案。


[27]受代日：前任官吏任期满由新官吏替代的日子。


[28]俾:使,把。


[29]灼然匪便:灼然，指明显貌。匪，通“非”。便:此处应指顺利，没有困难或阻碍。


[30]咸平三年:咸平是宋真宗的年号，咸平三年即1000年。


[31]河：黄河。


[32]郓州：今山东东平县。隋开皇十年置郓州，北宋宣和元年，改郓州为东平府，至此不复置郓州。


[33]王陵埽：王陵指郓州王陵山，系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平宪王刘苍所葬之地。埽：治河时用来护堤堵口的器材，用树枝、秫秸、石头等捆扎而成。


[34]钜野：古湖泽名。在今山东省巨野县北五里。


[35]淮、泗：淮水、泗水。


[36]知州事：姚铉时任郓州知州。


[37]汶阳乡：今属山东泰安。


[38]营度：谋划；规划。


[39]便宜从事：自行决定适当的措施或办法。


[40]起居舍人：官名，隋炀帝时始置，属内史省。唐显庆三年（658年），另置起居舍人于中书省，掌记录皇帝所发命令。


[41]京东转运使：京东即京东路，行政区划名，约在今河南商丘。“转运使”见注释[16]。


[42]两浙路：北宋时期的一个地方行政区，至道三年（997）置，包括14州2军。南宋建炎南渡后，两浙路分为两浙西路与两浙东路。


[43]尚气：此处意为重气节，重义气。


[44]摭（zhí）:挑剔；指摘。


[45]夺：削除，剥夺。


[46]连州文学：连州今属广东省，在宋代属于偏远地区。文学是官名，汉代置于州郡及王国，或称“文学掾”，或称“文学史”，为后世教官所由来。


[47]之：动词，往、到。


[48]虔:江西省赣州市的简称。古代赣州先称为虔州，宋朝时，虔州更名赣州，赣州的简称由此而来。


[49]自况:自己介绍自己，含自嘲的意思。此诗未见于《全宋诗》，或已不存。


[50]大中祥符五年:大中祥符是宋真宗的第三个年号，大中祥符五年即1012年。


[51]会赦：恰逢大赦。


[52]岳州：今湖南岳阳。


[53]舒州：位于安徽省西南部、皖河上游，今安徽省安庆市的前身。


[54]团练副使:团练副使是宋代散官官阶之一，授予官员，是一种级别的象征。


[55]天禧四年:宋真宗年号，天禧四年即1020年。


[56]异本:此处意为珍本。


[57]课吏：考核官吏的政绩。


[58]写书：抄写书籍。


[59]掎:此处应即“指摘”之义。


[60]窜斥:贬逐。


[61]《文粹》：即后来的《唐文粹》。


[62]嗣复:姚铉之子的名字。


[63]永城：今属河南商丘。


[64]主簿：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


[65]裁:同“才”，仅，方。


三、姚铉政绩及其学术贡献
姚铉，字宝臣（另有说法为“宝之”），今安徽合肥人。太平兴国八年，姚铉以进士甲科解褐入仕，自此步入北宋政坛，与田赐、张咏、王禹偁等同为宋初名臣，在政途与文坛上都颇有建树，然一生亦不乏浮沉。


前期，姚铉的仕宦之路十分顺遂，自任大理评事起多有升迁，曾为殿中丞、太常丞，历任右正言、右司谏，尝充任京西路、河东路、京东路、两浙路转运使。为言官时，姚铉敢于诤言直谏，曾上书天听，指出官吏应将推行效果良好的政策以及在地方施政的优秀条例加以记录并传递，以实现地方的长治久安。这一建议被朝廷采纳并下诏推行。在地方任职时，姚铉也很好地展现了其实干素质。咸平三年，黄河于郓州决堤，城中庐舍皆坏，但在姚铉的治理下，经营调度顺遂，防洪工程建设及灾后重建顺利，他也因此被朝廷嘉奖，升任为起居舍人、充京东转运使，又调任为两浙路转运使，均担重任。


在两浙路时，姚铉因与地方长官薛映不和，在众多事情处理上的矛盾日渐激化，最终被薛映弹劾，褫夺官职，被贬到偏远的广东连州。此后姚铉逢天下大赦，多经辗转，流徙湖南岳州，最终回到安徽舒州，充任团练副使，终卒于天禧四年，落叶归根，享年五十三岁。


除姚铉在政治上的贡献外，姚铉更为人所熟知的原因则是《唐文粹》一书。


宋朝“崇文重学”，但宋初文风承接五代，浮靡不实，其后西昆体又风行于世。姚铉为振兴“古道”，对抗当时“非章句声偶之辞不置耳目”的流行趣味，最终决定编纂《唐文粹》以促进诗文革弊。


姚铉开始编纂此书时约为咸平二年，至此书编纂完成，已是大中祥符四年，历时约十年，终得《唐文粹》百卷，古赋、乐章、歌诗、赞、颂、碑、铭、文、论、箴、议、表、奏、传、录、书、序等以类相从，各分首第门目。《唐文粹序》云：“止以古雅为命，不以雕篆为工，故侈言蔓辞，铉皆不取。”这便十分清晰地体现了姚铉择选文章之标准———以质重之文，正本清源，重塑文章典范。《唐文粹》偏于收录“文之纯粹”者，这或许无法全面反映唐朝文章之菁华，但却专注地展现了有唐一代“古雅”文风的面貌。而对于文章踵事增华之趋势，姚铉也并非一味批判，他在尊古的同时并非唯“古道”马首是瞻，对于贞元、元和年间“辞人咳唾，皆成珠玉”的现象亦有颇多肯定与赞扬。在矫正时下的文风之弊这一基础上，姚铉更多地也考虑到了如何承前启后，推动一代文章之发展革新。


《唐文粹》最终成为继《文选》后的又一部重要文集。其编撰一是适应了国家的政治需要，呼应了时代“崇文重实”的风气，成一代之经典；二则促进了有宋以来文人对唐人文章的继承与弘扬；三则是对于宋代文体的革新及文风的转变提供了驱动作用，对于宋代诗文的写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十年于兹，始就厥志，让姚铉不枉此生。《唐文粹》为北宋古文运动开拓先路，成为一代乃至代代“志于学者”探道诣极的重要参考。至今，《唐文粹》依旧是我们学习古文时整理校勘唐代文章的必备参考书籍，影响深远。《唐文粹》因姚铉而面世，姚铉之名亦随着《唐文粹》而千古流传，可见，文章不朽。

姚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