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姚波 于 2024-2-22 09:02 编辑
古语有“三不朽”之说,即“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孟子又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作为一个“士”,即使不具备立德、立功的条件,但只要有“恒心”而能“立言”者,同样也是十分体面而令人尊敬的事情。但凡有责任感或使命感的“士”,都多少会怀有通过“立言”而达成“不朽”的这种千秋之想。而言的载体,主要就是著述,它能使言变为物质化的文本而便于流传,那么,由立言而著述正是他们实现这个理想的最有效的途径。中国古代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文献传世,不外这个原因。
作为一个书法家,为了更好地获得声誉,不仅要通过作品展示其书法水平,还要于理论上有所建树——撰写理论著作,成为书法家在圈内获得话语权的一种手段。那么,即是“士”又是书法家的姚孟起,他用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撰写书法理论著作《字学臆参》,或许不外此种意图?在本章中,我们通过文献学与历史学的方法,着重讨论《字学臆参》的版本情况、命名,而最终揭示的写作过程,将有助于我们看到这一点。
第一节《字学臆参》的版本及命名 (一)版本:“楷书本”和“隶书本”。
《字学臆参》分别有“楷书本”和“隶书本”两种版本,都是由姚孟起亲自书写上板的家刻本。 楷书本《字学臆参》较为常见,为光绪十七年(1891)木刻本,扉页有“板藏苏城姚氏松下清斋”牌记一枚。(图2)武汉市古籍书店曾据以影印出版,并在“影印说明”中说:“本书一可作书学理论阅读,而又能作小楷范本。一书二用,不可多得”;11隶书本《字学臆参》,笔者至今无缘获睹,想必文字内容上与楷书本无甚区别,只是换了一种书体誊写而已。楷书《字学臆参》后附有这两种本子的书目广告,(图3)并有文字加以介绍:
每册定价楷书字学臆参弍角伍分 每册定价隶书字学臆参大洋壹圆 字学为我国国粹之一,故各学校国文科中有习字一种。惟习字有种种方法,笔势之顺逆,笔意之呼应,且宾主宜如何分明?间架宜如何妥善?初学最宜注意。是编系本斋主人姚凤生先生撰写本,其临池心得及其授徒密钥,辑为《臆参》七十五条,后附《书论》二编,有楷、隶二种,并佳妙。其楷书一种售价尤廉,洵为后学之津梁,并可作为习字教员教授法之用。
这则广告,在姚氏后人经销的姚孟起生前临摹书写及翻刻的各种字帖后面也时常能够见到,只是文字上作了个别改动。(图4)从介绍中可以看出,两种书体的《字学臆参》除作为理论来阅读,还有展示姚氏书法,进而成为范本之意图。或许是由于“楷书一种售价尤廉”,流传广泛,所以售价稍昂的“隶书本”就流传稀少,不易见到。
(二)定本与稿本。 “楷书本”和“隶书本”的《字学臆参》,如果两者的文字内容上没有差别,从版本学角度看,则可视为同一系统的本子,因此它们之间不具有相互比勘的价值。这样就可进一步认为,两者都是定本。
从版本的形态而言,与定本相对的则是稿本。稿本在学术研究中的价值自然很高,学者对之有很充分的认识:稿本一般指作者成书时的最初文字记录,亦即此书的本来面目,因此它是校勘最可靠的依据。12在稿本中往往保留着许多原始痕迹,而在印本中则难以见到。13那么,《字学臆参》的稿本是否还存在呢?就目前而言,要想获得姚孟起本人的亲笔原稿似乎不太可能,但令人惊喜的是,它的原始形态却基本被保存在近人刊印的丛书中,即名为《字学忆参》者。
《字学忆参》最早收录于黄宾虹、邓实合编的《美术丛书》第二集第八辑中,14署“吴县姚孟起凤生述”。(图5)如果将其与《字学臆参》进行比较,不难发现两者间无论是文字语句、段落先后,甚至是内容增减上都有着很大的差异。这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疑惑。由于《美术丛书》在编辑和校勘方面存在着诸多问题,15很容易让人简单地认为:《字学忆参》的形成,是源于对《字学臆参》的编辑紊乱和校勘粗糙所致,进而还影响到对它的价值判断。那么,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差异呢?回答是:《字学忆参》是《字学臆参》的“前身”——稿本,后者则是以前者为基础的——定本。当然,我们对此还须举出例证。
首先我们从两者的条目数量上加以分析。
据上引广告介绍说,《字学臆参》有“七十五条”,但笔者通过对原本的仔细检核后发现,实际却是七十八条。这是什么原故呢?原因就在于版式上。在通常情况下,古人刻书事先都会确定每一页的行数与字数,即“页多少行,行多少字”,就算是较长的文字,中间也没有段落标示,只管一刻到底,每行的字数一致,并且当前段文字的最后一字落在版心的底栏,而下段文字的首字又顶格写,就很容易使阅读者将前后两段并作一段来理解。而《字学臆参》之所以会被认作“七十五条”,原因正是出现了上述情况所致。
由于第十九条“九宫贵匀,惟第一行不妨稍疏”与第二十四条“书贵熟,熟则乐。书忌熟,熟则俗”都是十二字,正好撑满一行,感觉上分别与二十条“‘水流心不竸,云在意俱迟’,此两句极尽书法之妙。意到笔随,不设成心,是上句景象也;无垂不缩,欲往仍留,是下句景象也”、二十五条“未能画平竖直而遽求神妙,是犹离规矩以求巧,非吾所敢知也”,为同一条;又第三十二条“褚书高明欧书沉潜。学欧不成,刻鹄类鹜;学褚不成,画虎类狗”二十四字,撑满两行,阅读时与三十三条“笔画极繁之字,当促其小画,展其大画,如《九成宫》‘鑿’、‘鑒’、‘臺’、‘縈’等字皆是”,也易混而为一。(图6:1、2、3)这样,忽略了这三条就自然会误认为只有“七十五条”了。
定本与稿本之间内容的详略上总会或多或少有所差别。有时定本较稿本要详细,有时稿本却反而比定本内容多。但有一点基本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定本的文辞在通常的情况下总比稿本的要精练或详尽:稿本的文辞有时非常繁琐累赘,定本则会删改得简洁精练;反之,稿本的文辞过于简单而不充分,定本就自然会使其详尽充实。这正是稿本成为定本的过程,也是明显标志。《字学忆参》是《字学臆参》的稿本,在两者的文辞对比上可清晰地看到这一点。我们通过表格随举数例:
| | 字有九宫,犹文有层次,“九宫”贵匀,第一层不妨稍疏。 | | 由篆而隶,一画分作数画,是由合而分;由真而草,数画并作一画,是由分而合。 | 由篆而隶,一画分作数画,是由合而分也;由真而草,数画併作一画,则又有由分而合之势。 | | 摹古之法,吾乡李子仙先生曾言:“如鬼享祭,但吸其气,不食其质。” | | 离形得似,书家上乘,然此中消息甚微,不可死在句下。 | | 渣滓去,则清光来,若心地丛杂,虽笔墨精良,无当也。故扬子云:“字为心画”。 |
从表格对比中可以明显看到,《字学臆参》的文辞不光字数上要比《字学忆参》多,而且,在论述的词句上也要比《字学忆参》多所斟酌。
定本不仅对稿本会有所删改或增添,当然也会删除,以下三条应该就是《字学忆参》中被《字学臆参》删除的文字: 字可古不可旧。尘则旧,尘净则古,古则新。
圣于楷者形断意连,神于草者形连意断。 苏书左伸右缩,米书左缩右伸,皆自出新意,不落唐人窠臼。
《字学臆参》除了在内容上对《字学忆参》有增有删,后面还附有两篇《书论》。这两篇文字,可视为姚孟起精心撰写的较有分量的单篇书法论文。同时,可以证明《字学臆参》完成于《字学忆参》之后。
如果认为《字学忆参》与《字学臆参》的差异,是由于《美术丛书》的编者在编校时的疏误所致,实在是本末倒置的看法。一般而言,即使是粗心的编校者也不至于出现如此之大的疏漏,最多是产生一些误字、漏字或错简的情况而已。合理的解释就是:《字学忆参》是《字学臆参》的稿本,是后者写定前的一种原始形态。
(三)命名:“忆参”还是“臆参”? 研究者认为:“黄宾虹、邓实所编《美术丛书》把姚孟起的这卷书论作《字学忆参》似可商榷,仔细推敲这篇书论的精神实质,定名为‘《字学臆参》’更为恰当。”16在古汉语中“忆”与“臆”两字的含义是不同的,且不可通用:“忆”指回忆、回顾,而“臆”则是主观的,甚至是猜测之意,古人的著述中时常有以此字为名者,如“臆解”、“臆释”、“臆说”等,看似谦虚,实是自负,往往以此表达作者独到的见解。“字学臆参”就是作者对书法的主观体认,表达姚孟起对书法的独到诠解,确实符合“这篇书论的精神实质”。从本质上理解,如果将书名改为“字学心解”,也未必不恰当。从方法论的层面看,这样的解释,是一种“内在理路”的诠解,而以下我们还可找到“外缘影响”的证据。17
姚孟起为什么要取这个书名?也就是说,这个书名是他自己“臆参”出来的,还是别有所本?本来对这个问题的探究到此可以结束,但我们发现:它的命名却是缘于作者对佛学的兴趣。
作为一名儒生,姚孟起的处世理念和生活实践充满着当时这一阶层士人身上普遍存在的道学气息。他的好友谢家福(1847—1896)在一封致姚的姐夫黄礼让(1829—?)的信札中说“凤生既桃坞之圣人”。18他本人于一首诗中亦云“巷有佳子弟,勖以圣人篇”。19谢家福在1876年的日记中还记载有其与姚孟起等人“论心性之学”的情形。20而姚本人的书作中也经常有抄录宋儒理学言论的作品,21这种气息当然也在《字学臆参》中有所反映。22
除了对儒学具有近乎本能地反映,姚孟起对佛学的热衷也有很具体地体现。吴江凌泗(1832—1907)明确指出,姚孟起的心神气质“酷似昙僧”。23在一幅雅集图中,姚孟起被绘成“僧装趺坐”的姿态。24书法创作的环境与心理上,他尤其主张像僧人那样“每日焚香静坐,收拾得此心洁洁净净”。25
当然,对某一学说深层次的兴趣,更须表现在对这一学说经典的阅读和理解上。《字学臆参》中就有借用佛典中的语汇来阐述他书学观点的例子:
一部《金刚经》专为众生说法,而又教人离相。学古人书,是听佛说法也;识得秦汉晋唐书法之妙,而会以自己性灵,是处处离相,得成佛道之因由也。
内典《金经》云:“非法非非法。”书家悟得此诀,何患食古不化。
姚孟起对佛学的体悟程度到底有多深?固然不能妄加揣测,但至少他对佛典有所涉猎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其外甥女婿贝允章(1855—1935)在1879年10月5日的日记中就有他向姚氏借阅《楞严经》的记载:
下午,阴。阅《楞严经》二本,系从凤生内母舅处假得者,此经亦释迦所说,与《金刚经》同唐天竺沙门般剌密帝译。26 明代智旭称《楞严经》“为宗教司南,性相总要,一代法门之精髓,成佛作祖之正印”,自中唐以迄近代,倍受禅讲之士的推崇,成为后世行人认为的必读之书。27它对姚孟起书学的影响,多少能够在著述中得到反映,他的平生至交仁和人高保康在一封致信中就曾指出过此点:
凤兄师事:日前得书并屏幅、尺页拓本二种,渎神至感!大著语妙解颐,文字直合《南华》、《楞严》为一手,议论尤为精实。28
除了《楞严经》,另一部佛学经典《金刚经》对姚孟起书学的影响则更为直接,前引《字学臆参》文中“离相”和“非法非非法”两语正是这部佛学经典中的核心观念。这里有一故实值得一提:贝允章阅读的《楞严经》是从姚孟起那里假得,相反,姚孟起读的《金刚经》却是从贝氏处假得,而且一借数年,直至催讨方还。这本来只是一桩很平常的事情,但我们所关注的是:姚氏所借并非《金刚经》的正文原本,而是一本名为《金刚经臆参》的注释本。这个本子不见于著录,作者为生平不详的“兰陵净继道人”,可称是一“孤本”。此事见于贝氏1879年10月23日的日记:
晴。晨起,候凤生内母舅于家,长谈至午,携《金刚经臆参》一本归。此书不著撰人姓名,但云“兰陵净继道人”,数年前存留姚氏,今欲一阅,故取归耳。
至25日,贝氏还对此书作了一篇很长的读后感:
晴。阅《金刚经臆参》一卷,此书注解详明,毫无穿凿,卷首列六祖释名一篇,意旨简要,可为读是经者门径。篇首“无相为宗”、“无住为体”、“妙有为用”三语,确是全经宗旨,卷末附论四篇,颇耐玩绎……[图7]
据此我们可以认为,《字学臆参》的命名是姚孟起直接套用了《金刚经臆参》这个现成的书名而来,并非出于作者的一念所得。同时,我们发现在姚孟起本人及友人、学生的相关文字材料中,无一例外都写作“臆参”。我们更加可以肯定,《美术丛书》写作“忆参”是不确的。这样,所说明的一点就是《字学忆参》是《字学臆参》的稿本,在流传过程中还误将“臆”抄成了“憶”。
第二节《字学臆参》的写作过程
从尚属稿本形态的《字学忆参》,到已是定本的《字学臆参》,经历了一个写作过程。而在姚孟起本人及友人和学生所提供的文字中,就大略地说明和展示了这个过程,成为本节的论述依据。
姚孟起有个叫秦其增的姻侄,曾在一封没有纪年的致信中询问过姚氏著述的情况:
凤生姻伯大人尊座:……前闻老伯箸有论书数十则,如有刻本,乞见赐为幸!肃此敬叩福安,并颂年禧!姻愚侄秦其增呈上。十二月廿日29
信中“箸(著)有论书数十则”指得应该就是《字学臆参》。那么姚孟起撰写这部著作约起于何时,又定稿于何时呢? 在没有定稿以前,许多著作都是通过抄本的形式在知交中加以传播。其目的是听取意见,便于修改。如同现在所谓的“征求意见稿”。《字学臆参》的写作同样经历了这样的步骤。姚孟起曾命一个姓殷的学生抄写过一份给高保康。此事见于高氏的一封致信中:
凤翁我师史席:……承赐《字学臆参》抄本,藉奉师资,谢谢!弟初以为兄率意所书,今乃知为殷君手笔,工夫甚深,得兄正传,亦堪珍重。……弟保康顿首。十月廿六日30
从信中的语气可以看出,姚孟起的目的明显是在征求高保康的意见。而事实上,作为平生至交的高保康,在姚孟起的写作上,自始至终提供了不少帮助和细致的建议。他的认真细致程度,可于以下两封信中见得:
凤兄先生师事:月前接到法书《字学臆参》样本,并褚《圣教》三册,……《字学臆参》照来样字体绝妙,间有数字似有率笔,妄为角出待商。第三张有“文家有篇如股股如句”九字,弟性恶时文,此雅事不可以俗浑之。拟改为“逸少云:‘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书亦如之”,未知有当大雅否?……弟保康叩谢复上。清明后一日
凤兄师事:……又命将《字学臆参》评点圈出,如此珪璋其质,芳丽其华,弟欲下笔,实觉气馁。譬诸佛头着粪,岂不罪辜?爰为另纸录拟,仍候法家自定。弟并非自谦,实于此事未深,言之不免隔膜。惟素性真率,故承问,遂自忘其庸陋也。付点石斋印行,弟以为尚不雅观,字数尚未算多,何如镂枣永传!……十月十三日弟保康顿首。31
在征求意见的过程中,高保康不仅字斟句酌,并且还在出版方式上,提出不少中肯的建议。这些最终都被姚孟起全盘接受:在楷书本《字学臆参》中确实没有见到“文家有篇如股股如句”这句话,而且,出版印刷也是在自家的松下清斋中完成,而不是“付点石斋印行”。
在上面第一封信中,高保康指出:“《字学臆参》照来样字体绝妙,间有数字似有率笔,妄为角出待商。”说明姚孟起起稿不止一遍,期间的修改当十分频繁。在1887年春天,可以说是这部著作的最终定稿时间。高保康在此时的一封信中,让我们确定了这一点:
凤生我兄师事:……大箸写镌,慰我私淑。《书论》仍照原本甚好。来函何撝谦乃尔?命撰跋语,丰隆之门,敢陈凡响。惟雅意又不可以不文辞,容乘馀隙,谨即属稿。……弟保康顿首。丁亥(1887)仲春观音诞日。32
我们所见到的本子是光绪十七年(1891)所刻的楷书本《字学臆参》(并附“书论”两篇),后面还附有叶其斐、沈景修、许文勲三人的题跋。但高氏的这封信中却说姚氏“命撰跋语”,自己又“雅意又不可以不文辞”,那为什么没有他的跋语呢?是否最终没有写给姚氏或是写了没被采用呢?从情理上似乎说不过去。我们推测:高保康的跋语,应附见于隶书本《字学臆参》之中。同时这也证明,隶书本早于楷书本出版。楷书本后姚孟起写有一则题识:“光绪十有五年(1889)岁次己丑十月癸酉朔姚孟起并书”,证明它比隶书本书写时间要晚两年,出版时间则更晚至1891年。
我们还有一条证据显示:隶书本《字学臆参》是石刻本,而非如刻于木上的楷书本《字学臆参》。1888年夏天,同为姚孟起友人的陆润庠(1841~1915),在为一个叫朗山的前辈书写的扇面上,摘录了姚氏不久前赠与他的石刻本《字学臆参》中的几则文字:
戊子(1888)夏日,朗山世丈先生以扇头索书,适姚君凤生饷以《字学臆参》石刻本,随录数则呈教。陆润庠。33
任何一部著作都要经历一段写作过程,无论是短暂还是漫长。从上面的讨论中,基本上可以确定《字学臆参》定稿于1887年的春天。但姚孟起何时开始着手写作的确切时间,可能永远无从知晓。1891年秋,姚孟起的浙江平湖学生许文勳(1858—?)34在楷书本的跋文中忆及,他在1881、1882年间就曾读过《字学臆参》:
我师凤生姚先生书名满大江南北,辛巳(1881)、壬午(1882)间,余客吴门,从先生受书法,得读所箸《字学臆参》,窃叹发扃启祕,得未曾有。后与先生别且八年,今夏晋谒,则是编已付梓,而后增《书论》二则,读之离奇变化,意境直逼蒙庄。而所论书理,乃进而益上。盖先生之于书,始则以我就古,继则镕古为我,终则无古无我,直于天地万物之化机。仰观俛察,得诸心而应诸手,宜其诣之精,而言之微妙如此也。虽然,余读《书论》,又未尝不叹先生之文与书并工,而独惜其为书名所揜也。谨识数语,与同志者共证之。光绪辛卯(1891)仲秋月,受业平湖许文勲恭跋。
这至少可以证明,姚孟起当于1881年以前就开始着手写作了。1883年底,曾任两淮盐运使的安徽南陵人徐文达(?-1890),35在为姚孟起临写的北宋本《九成宫醴泉铭》所写的一篇了长跋中,已提到了《字学臆参》,并略有评价:
唐人楷法原出汉隶,学楷而不问塗于隶,犹数典忘祖也。吴郡姚凤生明经尝聚炎刘石刻,心摹手追,乃悟晋唐相承原委,举凡绢纸撫刊,昭陵巨制,罔不精意研求,而其天赋夐绝,又足偿其深造之志。所以精能斯事,不泥欧虞禇薛家数,独能回其殊途同归神理。曾著《字学臆参》七十馀则,皆自道其生平甘苦,譬诸无上真诠,双根并摄。数年以来,临刊《皇甫元宪碑》、《王孝宽砖塔铭》、《禇书枯树赋》各种,唯妙唯肖,视原石无豪发爽。昔人谓香光去后此席犹虚,意在唐贤正传无人嗣响,造诣至斯,真堪继绝。今又出眎所临《九成宫醴泉铭》,刚劲如金出冶,温润如玉藏辉,原石早泐,旧石绝稀,学者得此,其诸买禇得薛,不失其则与?光绪九年岁在癸未(1883)十一月南陵徐文达识。36 由这段跋语可知,《字学臆参》的写作体例,在此时已基本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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