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序赏析：清姚鼐撰陆叶三修宗谱序

姚波

谱序赏析：清姚鼐三修宗谱序（原文及翻译）

陆叶家声 2025年04月11日 08:30 浙江

崇本堂 卷首 三修宗谱序

余以非才，侧跡清華。甲申歳，乞假歸里，葉子層霄以世交持文来質。余谓文者，道之英而经纬於辞者也。大之经纬於国，小之经纬于家。见其人不见其文可也，见其文不见其人亦可也。子何文與人之交符耶？
忆昔辛酉年，層霄王父樸翁八十寿，余叔祖三崧太史薦祝章以称觞，见其人而有意乎陆叶氏之文章焉。其培源敦本，文之根柢经史者似之；其秉道循分，文之检束规矩者似之。其和乐愷悌，则文度之舂容；其骏伟光明，则文情之壮阔。其俗情不染，一文之潇灑出尘塵也；其卑论不叅，一文之豪纵不羁也。其忠信而泽以礼乐，如文之佩实而衔华；其变化而不离直宰，如文之绚烂归於平淡也。谓洛中才名至今存可也。
丙寅，層霄采赋芹宫，余叔惠于为骖之靳。嗣是味和联翩而起者济济，索其文而读之，更相表裏，如出一手。余於陆叶氏之文有纪律，益叹陆叶氏之人有家范也。厥后層霄名贡京师，文视曩者而益进，余许簉羽鹓鶵，击节不置云。層霄曰：吾文如是巳乎？吾志在经纬於国，吾行将经纬於家焉。所衔者祀田虽置，祠宇弗建，宗谱不修，实既撥矣，焉用文之？余闻其言而肯首。比答云：子志就绪，吾为子序之。
阅数年，同禹拜、粹儒、殿焕、蕴山、味和诸人，弹力经营，次第毕举。層霄通牍於余曰：户事之经纬就矣，乞书数言以相诏。予曰：祀田之广，文之见于追养也；祠宇之建，文之见於成寝也；宗谱之修，文之见於收宗睦族也。恩意欵欵，蘇氏之文著矣；和气雍雍，田氏之文昭矣。宽而有节，石氏之文並美；惠而无私，范氏之文嗣音。合诸君之文，成一家之文，以徵一人经纬之文，可见余之所取於層霄者，非徒諓諓为工也。層霄以華国之文而庀家，尊卑长幼，各得其所，冠昏丧祭，悉聯其情，亲疏隆殺，胥中其节，本支百世，炳炳麟麟，追遐徽于九渊九韶，嫓骏誉於云宫金马，然后知文章之道必本诸此，豈誇多鬥靡云爾哉！是為序。
赐进士出身
诰授朝议大夫，刑部广东司郎中纪録二次，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加二级，奉旨记名以御史用，充壬辰科会试提调官，辛卯科武乡试同考，文会试同考官，庚寅科湖南大主考，戊子科山东大主考，礼部仪制司主事，兵部车驾司主事，翰林院庶吉士
年家眷弟姚鼐顿首拜譔








我虽才疏学浅，却蒙圣恩供职于翰林院。甲申年（1764年）告假归乡时，同乡挚友叶子层霄（陆叶氏族人）持其文章前来请教。他说：“文章承载大道精义，犹如经纬交织成文——大能治国安邦，小可齐家睦族。若见其人而未见其文，尚可谅解；但您为何将我的文章与为人处世之道相提并论？”
回想辛酉年（1741年），层霄的祖父朴翁八十大寿，我叔祖三嵩公（时任翰林院编修）曾撰写祝寿文以贺。那时我们便从陆叶氏的文章中窥见其家风：
如培根固源：文章底蕴深厚，恰似经史典籍的根柢；
如守礼遵道：行文严谨节制，正如家族恪守的规矩；
如春风化雨：文风温润和煦，可比族人的和睦仁爱；
如光风霁月：文势恢弘壮阔，恰似家风的磊落光明。
其文不落俗套的洒脱，堪比魏晋名士的飘逸；其不趋炎附势的傲骨，更似文坛巨擘的豪放。忠信为本、礼乐为饰，犹如文章内蕴华彩；返璞归真、绚烂归淡，正如大道至简的境界。这般才情，纵使洛阳纸贵的盛名也难掩其辉。
丙寅年（1746年），层霄于县试中崭露头角，我叔父惠于公（时任学政）对其文章大加赞赏。此后，族中子弟如味和、粹儒、殿焕等人相继成才，文章风格一脉相承，俨然家学渊源。我读陆叶氏之文，见其法度森严，更叹其家风整肃。
后来层霄赴京应试，文章造诣愈发精进。我曾赞他如鸿鹄振翅，前途不可限量，他却谦逊道：“文章至此便足矣？我志在经纬家国，眼下当先齐整宗族。”他坦言：“族中虽置祭田、建祠堂，然宗谱未修，支脉难明，犹如根基动摇，纵有文章何益？”我听罢深以为然，应允待其修谱功成，必为之作序。
数年后，层霄联袂粹儒、殿焕、蕴山、味和等族人戮力同心，终将修谱大业落成。他来信道：“家事经纬已毕，恳请先生赐序以彰其义。”我感慨道：祭田广置：如文章追思先祖恩德；祠堂新建：如文辞凝聚家族寝庙；宗谱重修：如文法收束宗支血脉。
陆叶氏此举，既有苏氏（苏轼一族）的仁厚深情，田氏（田氏望族）的和睦昭彰，石氏（石氏家风）的宽严相济，更兼范氏（范仲淹家族）的德泽无私。诸君合力修谱，正如锦绣文章字字相映，终成一家之言。
层霄以治文之道齐家，令尊卑有序、婚丧有礼、亲疏合度，恰似文章结构严整、情理交融。待其文章光耀九州，才华驰誉庙堂之日，世人方知：家族文脉的赓续，正是文明传承的根基；宗谱的每一笔墨，皆为百世子孙的明灯。此非争名逐利之举，实乃千秋大业之本。
特此为序。




   姚鼐（nài）（1732年—1815年），字姬传，一字梦谷，室名惜抱轩（在今桐城中学内），世称惜抱先生，安徽桐城市人。清代散文家，与方苞、刘大櫆并称为“桐城派三祖”。
   姚鼐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中江南乡试，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中进士，授庶吉士，三年后散馆改主事，曾任山东、湖南副主考，会试同考官。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入四库全书馆充纂修官，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秋，借病辞官。归里后，以授徒为生，先后主讲扬州梅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南京钟山书院，培养了一大批学人弟子。嘉庆二十年（1815年），逝世于钟山书院，享年83岁。

姚波

崇本堂 卷首 三修宗谱序


我以平庸之才，侥幸跻身于清贵显要的翰林院。甲申年（1764年），我请假回乡，叶层霄君因两家是世交，拿着他写的文章来向我请教。我认为文章，是道德精华的外显，并通过文辞来组织表达（经纬）。大到治理国家，小到管理家族，道理都是相通的。见到其人而不见其文是可以的，见到其文而不见其人也是可以的。你为何要求文章与人品完全一致（交符）呢？


回想昔日辛酉年（1741年），层霄君的祖父樸翁八十大寿，我的叔祖三崧太史（姚范）曾推荐我撰写祝寿文章以助兴。那时见到樸翁先生，便对陆叶氏家族的文章（指家族风范）有了深刻印象。他注重培植根本、敦厚本心，就像文章的根基在于经史典籍；他秉持正道、安守本分，就像文章要讲究法度、遵循规矩。他性情和乐平易，如同文章气度的雍容大度；他气概雄伟光明，如同文章情感的壮阔豪迈。他不沾染世俗习气，正如文章的潇洒脱俗；他不参与卑下议论，正如文章的豪放不羁。他忠诚守信，并以礼乐来润泽自身，就像文章内容充实又文采斐然（佩实衔华）；他处世灵活却始终不离根本原则，就像绚烂的文章最终归于平淡自然。说他的才德名望至今仍在洛阳一带流传也是可以的。


丙寅年（1746年），层霄君考取秀才（采赋芹宫），我的叔父姚惠于（姚范）曾像珍惜名马（骖靳）一样器重他。自此之后，像叶味和等人相继成才，人才济济。我找来他们的文章阅读，发现内容与形式相辅相成（更相表里），如同出自一人之手。我对于陆叶氏家族文章之有法度，更加赞叹陆叶氏家族人才之有优良家风（家范）。后来，层霄君以贡生身份名扬京城（京师），文章比起从前更加精进。我称赞他如同凤凰的羽翼（簉羽鹓鶵），对他的文章击节赞赏不已。层霄君却说：“我的文章仅仅如此而已吗？我的志向在于治国安邦（经纬于国），而我的行动则要先从治理好家族（经纬于家）开始。眼下需要操办的是：祭祀用的田产虽已购置，但祠堂还未修建，宗谱也尚未续修。根基（实）既然还未稳固，文章（文）又有何用呢？”我听了他的话，深表赞同（肯首）。当时就回答他说：“待你完成这些志向，我来为你写篇序言。”


过了几年，层霄君与禹拜、粹儒、殿焕、蕴山、味和等人，齐心协力，苦心经营，终于将这些事情（祠堂、宗谱等）一一办成。层霄君写信给我说：“家族事务（户事）的治理（经纬）已经完成，恳请您写几句话作为训导（相诏）。”我说：“祭祀田产的扩充，如同文章体现于追思供养祖先（追养）；祠堂的建立，如同文章体现于安置祖先神位（成寝）；宗谱的续修，如同文章体现于收聚宗族、和睦亲族（收宗睦族）。恩情深厚（欵欵），如同苏氏（可能指苏洵家族）的文章那样显著；和睦融洽（雍雍），如同田氏（可能指田真兄弟）的文章那样昭明。宽厚而有节制，如同石氏（可能指石奋家族）的文章同样美好；施惠而无私心，如同范氏（可能指范仲淹家族）的文章后继有人（嗣音）。综合诸位（禹拜、粹儒等）的文章（成就），成就了陆叶氏整个家族的辉煌篇章（一家之文），以此见证层霄君一人治理家族（经纬）的功业文章。由此可见，我所看重于层霄君的，并非仅仅是那些表面华丽的言辞（諓諓为工）。层霄君以足以光耀国家的才华（華国之文）来治理家族，使得尊卑长幼，各安其位；冠礼、婚礼、丧礼、祭礼，都维系着深厚的感情；亲疏远近、礼数厚薄（隆殺），都合乎节度。本族支系（本支）绵延百世，光彩显赫（炳炳麟麟），追寻先祖深远的功业德泽（九渊九韶），比美于云宫金马般崇高的声誉。然后才明白文章之道的根本必然在于此（本诸此），这哪里只是夸耀辞藻华丽、争奇斗艳（誇多鬥靡）所能比拟的呢！ 特此为序。


赐进士出身
诰授朝议大夫，刑部广东司郎中（任职期间获嘉奖纪录二次），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加二级），奉旨记名候补御史，充壬辰科（1772年）会试提调官，辛卯科（1771年）武乡试同考官，文会试同考官，庚寅科（1770年）湖南乡试大主考，戊子科（1768年）山东乡试大主考，曾任礼部仪制司主事，兵部车驾司主事，翰林院庶吉士
年家眷弟姚鼐顿首拜撰

姚波解读2025-6-6

注释说明:


经纬： 本义指织物的纵线和横线，引申为组织、治理、规划。文中根据语境分别译为“组织表达”、“治国安邦”、“治理（家族）”、“治理功业”。


交符： 完全相符，一致。


王父： 祖父。


采赋芹宫： 指考中秀才（生员）。芹宫指学宫。


为骖之靳： 比喻非常珍视、器重人才。骖靳指驾车时控制辕马与前导马之间的皮带。


簉羽鹓鶵： 比喻优秀人才或杰出人物的辅佐者。鹓鶵指凤凰。


击节： 用手或拍板打拍子，表示赞赏。


户事： 家族事务。


追养： 追思供养祖先。


成寝： 指建立祠堂安置祖先神位，使其有所归依。


收宗睦族： 收聚宗族成员，使亲族和睦。


欵欵： 诚恳、深厚的样子。


雍雍： 和谐、融洽的样子。


隆殺： 厚薄，指礼仪的轻重、待遇的高低。


本支： 宗族的嫡系（本）和旁支（支）。


炳炳麟麟： 光辉灿烂、显赫盛大。


九渊九韶： 九渊喻深远的德泽或功业；九韶是传说中舜时的乐曲，喻美好的声誉。此处指追寻先祖深远的功业德泽。


云宫金马： 云宫指神仙居所或华美宫殿；金马指汉代金马门，是学士待诏之处，喻显贵的地位或崇高的声誉。此处指比美于崇高的声誉。


諓諓： 巧言善辩的样子，指浮华的言辞。


夸多鬥靡： 指以辞藻繁多、华丽来争胜。


官职翻译： 保留了清代官职名称，并尽可能在括号内说明了其职能或特点（如“加二级”、“纪录二次”、“记名候补”、“大主考”、“同考官”、“提调官”等）。


年家眷弟： 科举时代，同年登科者互称“年家”，眷弟表示对同辈的谦称，表示姚鼐与叶层霄或其家族有交谊（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