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恪公文集 卷四《张母姚孺人五十节寿序》

姚波

唐文恪公文集 卷四《张母姚孺人五十节寿序》姚波收集

张母姚孺人五十节寿序
江之南岩邑以十数计，独我华亭甲。我华亭之岩族以十数计，独阳谷之张氏甲。张自东海翁以进士起家，为时名臣，相继荐科第，通朝籍者以十数计。而至于今绵亘不绝，后赫然犹有振者，惟光禄先生一支而已。光禄先生仕于朝有耆德，为子若孙者，后先荐乡书名称籍甚。里中人无不豓慕之，以为大张氏之门，而独未及姚孺人之内德。不佞则以为，姚孺人者天之所赐，以报光禄而成两进士者也。不佞以姻娅尝侍光禄先生，心岩重之顾。其嗣进士龙洲公早世，独未之识。而其元孙振伯君与不佞同游郡胶有年，修文字之雅甚笃。岁乙酉又与不佞同举乡进士榜，以故不佞于姚孺人为年家犹子。而所得于振伯君之朝夕者耳，甚熟悉焉。孺人以名家女归于张，甫笄耳。时光禄先生暨宋孺人俱壮盛，孺人为新妇，共谨无间。言进士公业就婚，日掩书斋，取祖父遗书读之，不一问治生事。夜则孺人篝灯荧然，以洴澼絖佐读也。孺人少进士四岁，甫十有九而会其夫成名，甫二十有四而㷀然为未亡人矣。比时振伯君仅六岁，其少者方呱呱襁褓。孺人出而哭于堂曰：从公乎，孰与代而子也？入而哭于室曰：从公乎，孰与代而父也？辍，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而尽斥，其生之余以供二尊人。甘脆不少杀，曩时即供二尊人之余，以资三孤之就外传，而三孤芄芄起矣。光禄先生与宋孺人老而甘，孺人之养忘乎独也。振伯君之兄弟幼而共孺人之训，忘乎孤也。盖二十有七年如一日也， 夫贞志报夫有柏舟髧髦之介，备物奉亲有礼修引慝之孝，济义导子有孟氏迁里之方，孺人于妇德三形矣。按故事，大宗伯奉诏天下之妇而节者，其子上书阙下，言状有司覆覈无异。上俞之为“绰楔”，旌其门。今年秋，孺人年五十矣。伯子成乡进士，仲叔并廪食学宫矣，于格应旌如故事。而孺人意不欲也。若有待焉异日者，光禄先生年跻耄耋，期颐称寿考。振伯君魁南宫，入秘省，膺诰褒予制冠帔以进孺人。中叔亦且联翩仕籍，而孺人依然康食无恙也。为史氏者能无一言表识之，揄扬其盛美乎哉！不佞业徒史氏之后，愿以斑管俟异日而兹因。孺人之甥郁君孟野不佞石交也，以序请，聊为次第其一二如此。

注释：
1、【不佞】谦辞，犹言不才。出处《论语·公冶长》:雍也，仁而不佞。邢昺疏:佞，口才也。《左传·僖公十五年》: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宋·叶适《上西府书》:某不佞，自以为无三者之患而独有忧世之心。
2、【豓慕】豓古同“艳”。《说文》好而长也。从丰。丰，大也。豓慕指满满的羡慕。
唐文献（1549年～1605年），字道征，更字元征，号抑所，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人，明朝万历十四年(1586年)状元，官至礼部右侍郎，卒赠礼部尚书，谥文恪。《明史·卷二百十六·列传第一百四》有传。
3、【姻娅】亲家和连襟,泛指姻亲。婿父称姻，两婿互称曰娅。
4、【荧然】光微弱貌。
5、【洴澼絖】形容事物繁多杂乱，纷纷扰扰。“洴”指河流汇聚，“澼”指水泡，“絖”指丝绸。
6、【㷀然】明代卢楠《读史》：㷀然守幽独。指孤独之意。
7、【曩时】释义为往时、以前。
8、【覆覈】审查、核对。
9、【绰楔】释义是古时树于正门两旁，用以表彰孝义的木柱。清赵翼《蔡节妇诗》有句：今日泥书旌绰楔，清芬长附《柏舟》诗。


作者
唐文献（1549年～1605年），字道征，更字元征，号抑所，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人，明朝万历十四年(1586年)状元，官至礼部右侍郎，卒赠礼部尚书，谥文恪。

姚波收集，武康姚建国录出断句标注

2025-6-17

姚波

姚波断句


张母姚孺人五十节寿序


江之南岩邑以十数计，独我华亭甲。我华亭之岩族以十数计，独阳谷之张氏甲。张自东海翁以进士起家，为时名臣，相继荐科第、通朝籍者以十数计。而至于今，绵亘不绝，后赫然犹有振者，惟光禄先生一支而已。


光禄先生仕于朝有耆德，为子若孙者，后先荐乡书，名称籍甚。里中人无不豓慕之，以为大张氏之门。而独未及姚孺人之内德。不佞则以为：姚孺人者，天之所赐，以报光禄而成两进士者也。


不佞以姻娅，尝侍光禄先生，心岩重之。顾其嗣进士龙洲公早世，独未之识。而其元孙振伯君，与不佞同游郡胶有年，修文字之雅甚笃。岁乙酉，又与不佞同举乡进士榜。以故，不佞于姚孺人为年家犹子，而所得于振伯君之朝夕者，耳甚熟悉焉。


孺人以名家女归于张，甫笄耳。时光禄先生暨宋孺人俱壮盛。孺人为新妇，共谨无间言。进士公业就婚，日掩书斋，取祖父遗书读之，不一问治生事。夜则孺人篝灯荧然，以洴澼絖佐读也。


孺人少进士四岁，甫十有九而会其夫成名；甫二十有四，而㷀然为未亡人矣！比时，振伯君仅六岁，其少者方呱呱襁褓。孺人出而哭于堂曰：“从公乎？孰与代而子也！”入而哭于室曰：“从公乎？孰与代而父也！”辍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而尽斥其生之余以供二尊人甘脆，不少杀曩时。即供二尊人之余，以资三孤之就外传，而三孤芄芄起矣。


光禄先生与宋孺人老而甘孺人之养，忘乎独也；振伯君之兄弟幼而共孺人之训，忘乎孤也。盖二十有七年如一日也。


夫贞志报夫，有柏舟髧髦之介；备物奉亲，有礼修引慝之孝；济义导子，有孟氏迁里之方。孺人于妇德三形矣！


按故事：大宗伯奉诏，天下之妇而节者，其子上书阙下言状，有司覆覈无异，上俞之为“绰楔”旌其门。今年秋，孺人年五十矣：伯子成乡进士，仲叔并廪食学宫矣。于格应旌如故事，而孺人意不欲也，若有待焉。


异日者，光禄先生年跻耄耋期颐，称寿考；振伯君魁南宫，入秘省，膺诰褒，予制冠帔以进孺人；中叔亦且联翩仕籍；而孺人依然康食无恙也。为史氏者，能无一言表识之，揄扬其盛美乎哉！


不佞业徒史氏之后，愿以斑管俟异日。而兹因孺人之甥郁君孟野（不佞石交也）以序请，聊为次第其一二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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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断句调整说明：


1.  语义连贯处拆分长句：
       原文“心岩重之顾其嗣…” 改为“心岩重之。顾其嗣…”，体现语气转折。
       “而所得于振伯君之朝夕者耳甚熟悉焉” 改为“而所得于振伯君之朝夕者，耳甚熟悉焉”，使“耳熟”更清晰。
       “孺人为新妇共谨无间言” 改为“孺人为新妇，共谨无间言”，区分主语和动作。
       “尽斥其生之余以供二尊人甘脆不少杀曩时” 改为“尽斥其生之余以供二尊人甘脆，不少杀曩时”，明确“甘脆”是供养对象，“不少杀曩时”是程度描述。
       “光禄先生与宋孺人老而甘孺人之养忘乎独也” 改为“光禄先生与宋孺人老而甘孺人之养，忘乎独也”，使“甘…养”结构完整。
       “不佞业徒史氏之后愿以斑管俟异日而兹因” 改为“不佞业徒史氏之后，愿以斑管俟异日。而兹因…”，区分作者愿望与当下作序原因。


2.  人物语言明确标点：
       姚孺人哭诉之语：“从公乎？孰与代而子也！”、“从公乎？孰与代而父也！”，用问号和叹号表现其悲怆与抉择。


3.  动作逻辑清晰化：
       “辍哭益日夜拮据治生” 改为“辍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表明停止哭泣后更加勤勉持家。
       “供二尊人之余以资三孤之就外传” 改为“即供二尊人之余，以资三孤之就外传”，突出资金来源。


4.  排比结构更醒目：
       总结妇德的三句：“夫贞志报夫，有柏舟髧髦之介；备物奉亲，有礼修引慝之孝；济义导子，有孟氏迁里之方。” 使用分号分隔，层次分明。


5.  制度叙述条理化：
       旌表制度的描述：“按故事：大宗伯奉诏，天下之妇而节者，其子上书阙下言状，有司覆覈无异，上俞之为‘绰楔’旌其门。” 用逗号分隔流程步骤。


6.  插入语标注：
       “孺人之甥郁君孟野（不佞石交也）以序请”，括号注明郁君与作者关系。


7.  展望未来分层：
       对未来的期许部分，用分号分隔不同场景（光禄寿考、振伯显贵、中叔出仕、孺人康健）。


此断句力求在保持古文韵味的同时，使人物事迹、情感表达和文章逻辑更加清晰流畅。

姚波

姚波译文 ，仅供参考


第一段 家族显赫  
江南有十余座名城，唯我华亭居首；华亭有十余望族，独阳谷张氏为冠。张氏自东海公（张蓥）中进士入仕，成为当世名臣，子孙相继登科入朝者数十人。然至今绵延昌盛，后辈犹有显达者，惟光禄先生（张承宪）这一支脉。光禄先生朝中为官德高望重，子孙接连中举声名赫赫，乡人无不艳羡张氏门楣——却未曾关注姚孺人的内室之德。在下以为：姚孺人实乃天赐张氏，以报光禄先生之德、成就两位进士之人。


第二段 姻亲见证  
我因姻亲关系曾侍奉光禄先生，内心深为敬重。惜其子龙洲公（张明正）早逝，未能相识；其曾孙振伯君（张以诚）与我同窗多年，文字交谊深厚。乙酉年又与吾同登乡试榜，故我于姚孺人当称年家子侄。从振伯朝夕言谈中，深知孺人事迹。


第三段 妇德典范  
孺人出身名门嫁入张氏，年仅十五。当时光禄先生与宋孺人正健朗，她作为新妇谨守本分毫无疏失。龙洲公婚后闭门苦读先祖遗书，不问家计。每夜孺人燃灯纺织，以浣纱所得供丈夫求学。她少夫四岁，十九岁逢夫中举，二十四岁即成寡妇。其时振伯仅六岁，幼子尚在襁褓。孺人堂前哭诉：“若随夫去，谁代你为子？”，入室泣告：“若随夫去，谁代你为父？”遂止泪勤勉持家，竭尽所得奉养公婆，甘饴之供不减往昔；供养之余更资三子求学，终使孤子成材。光禄夫妇安享晚年，竟忘独子早丧之痛；振伯兄弟承母训导，浑然不觉孤子之苦。如此二十七年如一日！


第四段 三德兼备  
其贞志守节可比《柏舟》髧髦之坚，孝养尊亲具引咎修德之诚，教子成材有孟母三迁之智——孺人妇德三方面皆堪典范。依制礼部奏请旌表节妇，经核实后皇帝敕建牌坊彰表。今秋孺人五十寿辰，长子中举，次子三子皆为廪生，合当受旌。然孺人婉拒，似待他日：待光禄先生享百岁高寿，振伯君高中进士入翰林，获封诰命冠帔加身；次子三子相继出仕，孺人犹康健无恙。史氏后人岂能无言以彰其美？我愿执笔以待他日盛事，今应孺人外甥郁孟野（我至交）之请，先略述其德如此。

姚波

结构解析

结构解析
段落	核心内容	笔法特色	思想作用
第一段	张氏门楣显赫	双重对比（城/族、支脉兴衰）	铺垫孺人德行超越家族功名
第二段	作者与张氏三代渊源	亲历见证强化真实性	建立叙事权威性
第三段	孺人守节持家事迹	哭诉场景戏剧化+时间纵深感	塑造"贞孝勤"三位一体形象
第四段	三德论证与旌表深意	用典（柏舟/孟母）+留白艺术	揭示明代妇德评价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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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解读
1. 明代节妇观的矛盾性
- 表面叙事：强调孺人"柏舟之贞"（《诗经》守节典故）符合官方旌表标准
- 深层解构：通过"辍哭益勤"的转折，暗示贞节必须以"抚养孤嗣、延续宗祧"为前提——反映明代礼法实际要求功能性守节（完成传宗接代使命）高于道德性守节


2. 士族女性的经济贡献
- "洴澼絖佐读"（浣纱供读）揭示被史书忽略的史实：
  - 纺织收入是士子科举的重要经济支撑
  - 女性劳动价值被纳入"妇德"评价体系
- 与"斥生之余供二尊人"形成呼应，体现孺人作为家族实际财政掌舵者的角色


3. 旌表制度的潜规则
- 孺人拒当下旌表隐含深意：
  - 时机策略：待子嗣取得更高功名（中进士）时请封，可获更高规格荣典（诰命冠帔＞牌坊）
  - 家族利益：通过延迟表彰，将节妇荣誉转化为激励后代的符号资本
- 反映明代精英家族将旌表制度工具化的普遍现象


4. 史笔的春秋之法
作者以"不佞"（谦称）立场暗藏褒贬：
- "忘乎独/孤"等句：用反讽揭示光禄父子对孺人牺牲的漠然
- "斑管俟异日"：暗示当前仅记述片段，留待更隆重的"史氏"书写——暗指需等振伯中进士后重写碑传，批判明代文人的势利书写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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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概念释义
- 阳谷张氏：华亭望族，始祖张蓥（1423-1494）成化五年进士，官至南京右都御史
- 光禄先生：张承宪（1505-1586），嘉靖廿六年进士，南京光禄寺少卿
- 龙洲公：张明正（孺人夫），嘉靖四十三年举人，未仕而卒
- 振伯君：张以诚（1568-1615），万历廿九年状元，翰林院修撰
- 廪食学宫：指明中期后府州县学生员经岁考列一等者，每月领廪米六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