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之文集_唐 孙樵撰_《舜城碑》解读

姚波

孙可之文集_唐 孙樵撰_明海虞毛氏汲古阁刻《三唐人文集》本 卷八《舜城碑》解读


原文

舜城碑
帝承天休，纂尧之勋。启宫于蒲，守不以城。
帝守以城，孰守不城？阻湖为池，限山为门。
波非不狂，岩非不崇；守不以仁，社为周迁。
将蒙监扶，理土朔方。万里捍胡，贻谋子孙。
始讫其功，阿房已墟。帝岂不城？城在民和。
自尧洎夷，罔不顺同。屹为国垣，以藩有虞。
其坚如金，其厚如坤。荡荡巍巍，牢不可屠。
四罪虽顽，莫敢来攻。一家熙熙，相视而安。
帝配商均，不私以城。帝死苍梧，授之夏家。
太甲不修，帝城乃颓。唯此帝城，哲王独知。
求之民心，乃见其基。帝城虽隳，筑之不难。
无宁无荒，帝城复高。不识不知，相传峻隅。
其板虽崇，其筑难坚；非帝之心，孰为帝城？

姚波收集录出整理



附注说明：
版本依据：本文录自汲古阁刻《三唐人文集》本《孙可之集》卷八，该版本为明末毛晋所刊，属稀见善本。据《汲古阁刻板存亡考》载，孙樵集书板后毁于火灾，故初印本尤为珍贵。

文本校勘：文中“自尧洎夷”一句，“洎”意为“及至”，指从尧舜时代至夷狄之族皆归顺。

“其厚如坤”中“坤”象征大地，喻城墙厚如地德。

末句“非帝之心，孰为帝城”强调舜以仁德筑城（民心为基），非砖石之力。

背景与主旨：
此文借舜建城之事，阐发“守国在德不在险”的思想。孙樵以舜用湖山为屏障、以仁德固民心为例，对比秦阿房宫之虚华，暗讽晚唐统治者重军事而轻民生的弊政，体现其古文“刻意求奇”“针砭时政”的特点。

姚波

译文：


《舜城碑》


舜帝承受上天的美意，继承唐尧的功业。在蒲坂（地名）建立宫室，却不靠城墙来守卫。
舜帝以（德行）作为守卫，谁又能说他没有守卫之城？他阻隔湖水作为护城河，凭借山势作为城门。
波涛并非不汹涌，山岩并非不高耸；但如果守卫不以仁德，社稷（国家）就会像周朝那样迁移（灭亡）。
舜帝将蒙昧之地纳入监管与教化，治理北方的土地。在万里边疆抵御胡人侵扰，为子孙后代留下长远的谋划。
当这些功业刚刚完成，（暴秦的）阿房宫却早已化为废墟。舜帝难道没有城池吗？他的城池在于民心归附。
从尧帝时代直到边远部族，无不顺从归服。这（德政）屹立如同国家的城墙，用以屏障虞舜的天下。
它坚固如黄金，它厚重如大地。浩荡崇高，牢不可破。
四凶（共工、讙兜、三苗、鲧）虽然顽劣，也不敢前来进犯。举国上下和乐融融，彼此相视而安。
舜帝将帝位传给商均（舜的儿子），却不把（象征权力的）都城私相授受。舜帝在苍梧去世后，将天下授予夏禹（的家族）。
太甲（商王，汤之孙）不修德政，舜帝的（德政）之城才告倾颓。唯有这座舜帝之城，只有圣明的君王才真正懂得。
向民心去寻求，才能见到它的根基。舜帝的城池即使毁坏，重建它也不难。
只要没有（太甲那样的）昏聩与荒怠，舜帝之城就能重新高耸。无需刻意标榜、无需张扬，这（德政）自会在高峻的城角（喻指统治的稳固）中代代相传。
那（砖石筑成的）城墙虽然高大，但若没有（仁德）根基则难以坚固；若非舜帝那样的仁心，谁能筑起真正的帝城？

姚波

解读：


《舜城碑》是一篇借古喻今、阐述治国理念的碑文，核心思想是强调以德治国、民心为本才是国家长治久安最坚固的“城池”。它通过赞颂舜帝的德政，批判了单纯依靠武力和物质防御的统治方式。


以下分点解读其核心思想与艺术手法：


核心论点：德政是真正的“城”


开篇点题：舜帝“启宫于蒲，守不以城”，即不依赖物理城墙守卫。接着提出反问：“帝守以城，孰守不城？” 意思是舜帝以德行守卫，这难道不是最坚固的城池吗？这确立了全文的中心思想。


对比论证：文中对比了两种“城”。


物理之城： 文中也提到舜利用了自然天险（“阻湖为池，限山为门”），但其坚固（“波非不狂，岩非不崇”）最终敌不过失德（“守不以仁，社为周迁”）。更以秦朝阿房宫的迅速覆灭（“阿房已墟”）作为反面例证，说明物质防御的脆弱。


德政之城： 舜帝真正的“城”在于“民和”（民心归附）、“仁”（仁德）。这种城“其坚如金，其厚如坤。荡荡巍巍，牢不可屠”，是内在的、精神的力量，能感化四方（“自尧洎夷，罔不顺同”），震慑奸邪（“四罪虽顽，莫敢来攻”），带来真正的和平（“一家熙熙，相视而安”）。


治国理念：民心是根基


“城在民和”：这是最核心的论断。国家的稳固（城池）建立在人民和睦、拥护的基础上。


“求之民心，乃见其基”：明确指出统治合法性和稳固性的根基在于民心。德政必须符合民意。


“帝配商均，不私以城”：舜传位于贤能的禹而非儿子商均，说明“城”（天下/统治权）非一家一姓之私产，应以德和公心传承。


历史警示：德政兴衰与国家命运


正面榜样：舜帝以德治天下，开疆拓土（“理土朔方”），安边御侮（“万里捍胡”），为后世奠定基础（“贻谋子孙”）。


反面教材：


“社为周迁”：暗指周朝失德而灭亡的教训。


“阿房已墟”：明指秦朝暴政速亡。


“太甲不修，帝城乃颓”：具体指出商王太甲因不修德政，导致舜帝奠定的德政传统（象征的“帝城”）倾颓，国家根基动摇。这强调了德政需要后世君主持续维护。


德政的永恒性与可重建性


“唯此帝城，哲王独知”：只有明智的君王才深刻理解德政之城的真谛。


“帝城虽隳，筑之不难”：即使德政一时衰败，只要君主愿意，重建并不难。


“无宁无荒，帝城复高”：只要君主不昏聩（“无宁”应理解为“无佞”，即不奸邪；或理解为“无怠”）不荒废政务，德政之城就能重新高耸。


“不识不知，相传峻隅”：真正伟大的德政不需要刻意宣扬，其稳固（“峻隅”）会在人民心中自然相传。


最终结论：仁心是根本


“其板虽崇，其筑难坚；非帝之心，孰为帝城？”：这是强有力的收尾。即使砖石城墙建得再高大（“板”指筑墙用的夹板，代指城墙），没有仁德之心作为基础，也难以真正坚固。最后一句反问，再次强调只有像舜帝那样具备仁爱之心（“帝之心”），才能筑起真正的、不朽的“帝城”。


艺术手法：


象征与隐喻： 全篇以“城”为核心象征物，将抽象的德政、民心、国家根基具象化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对比： 物理之城与德政之城的对比贯穿始终，强化主旨。


用典： 大量运用尧舜禹、四凶、太甲等历史典故，增强说服力和历史厚重感。


反问与排比： 如“帝岂不城？”“孰为帝城？”等反问句，以及“其坚如金，其厚如坤”等排比句，增强语势和感染力。


语言风格： 碑文体，语言庄重、凝练、有力，多用四字句和对仗，节奏感强。


总结：


《舜城碑》是一篇深刻的政治哲学文本。它超越了对具体历史事件的描述，提炼出一个永恒的治国理念：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在于高墙深池，而在于统治者的仁德和由此赢得的民心。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牢不可破的“城池”。 它警示统治者失德则国危，明德则国安，并强调了德政的可继承性和可重建性，其核心精神——以民为本、以德治国——具有超越时代的价值。

姚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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