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时喆中举的有关史料

姚波

万时喆中举的有关史料

  贺亮

潜江万氏家族的首名举人万时喆（注：喆，音zhé，同哲，亦作啠。曹禺高祖二叔），他的科举功名以及出仕后的循吏美誉，对万氏子孙在书山学海的奋发进取，起到了承前启后，鼓励后辈的重要励志作用——继万时喆中举后，他的子侄辈中，万际云（曹禺曾祖父）、万际韶、万际循先后考中举人，万际轩（曹禺曾祖叔，万钢曾祖父）更是于光绪元年、二年由举人连捷进士。笔者收集了万时喆中举后的相关史料，辑录如下，以期与大家一起探寻更多历史的细节。

一、清代科举专著《清秘述闻三种》中的考官、考题

道光五年（1825年），乙酉科湖北乡试的榜首——解元万时喆，不仅是潜江万氏家族第一个考中举人的，也是此科湖北乡试的第一名。

清代科举史料笔记《清秘述闻三种》（中华书局，1982年5月第一版），包括：法式善撰《清秘述闻》、王家相等撰《清秘述闻续》、徐沅等撰《清秘述闻再续》。此书记录有清一代历次会试主考、同考官姓名、籍贯、履历和考题以及会元与三鼎甲的姓名、籍贯；也记录清代各省历次乡试主考、同考官姓名、籍贯、履历和考题以及解元姓名、籍贯；还记录各省历任学政的姓名、籍贯、履历。总之，它为研究清代科举，提供了较有系统的资料。《清秘述闻三种》，记载了道光五年乙酉科湖北乡试的考官、考题以及考生中的第一名——

湖北考官：洗马许乃普字滇生，浙江钱塘人，庚辰进士。御史王赠芳字霞九，江西庐陵人，辛未进士。

题“迩之事父之名”，“天地之大”一句，“若伊尹莱，下节知之”。

赋得“李杜文章在”得“光”字。

解元万时喆，潜江人。

正考官许乃普(1787—1866)，字季鸿，别字滇生，清钱塘(今杭州)人。嘉庆十九年(1814)由拔贡生考授七品小京官。二十五年充军机章京，殿试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道光壬午科河南乡试副考官。癸未科会试同考官。是年二月，入直南书房，充日讲起居注官。四年八月大考二等第十名，升司经局冼马（注：其职为专掌书籍）。道光五年(1825)，以洗马出任乙酉科湖北乡试正考官，提督贵州学政，升翰林院侍讲。嘉庆、道光、咸丰三朝三迁内阁学士，五度入直南书房，五充经筵讲官。历官贵州、江西学政，兵部、工部、刑部、吏部尚书，实录馆总裁，获赏太子太保衔。自道光二年至咸丰九年，还历充殿试读卷官三次，武殿试读卷官一次，新贡士朝考阅卷大臣五次。任内获道光御笔“迎祥”和咸丰御笔“宜尔子孙”匾额。同治五年(1866)卒，御赐祭葬，谥文恪，谕称“许乃普学问优长，供职恪慎”“屡司文柄”。国史馆列传。著有《堪喜斋集》。

从许乃普后来多次充任殿试、朝考读卷官、阅卷大臣的经历，可见其确实具有丰富的阅卷经验，能够慧眼识英才。他在乙酉科湖北乡试正考官任上，录取的解元万时喆，在诸多考生中自然是具有独占鳌头的学识才能。

副考官王赠芳(1782—1849)字曾貤，号霞九，江西庐陵县(今吉安县)人。嘉庆十六年(1811)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二十一年充广西乡试副考官；二十四年充会试同考官，又充福建乡试副考官。道光五年(1825)充湖北乡试副考官，旋任湖北学政。历官福建、河南、陕西、山东、江南、贵州等道御史。升户科给事中，转兵科给事中。后出知山东曹州府知府，调济南府知府。又升云南盐法道。因疾辞职归乡，以著述自娱，后卒于家。学宗宋儒，以身体力行为主。好学博览，购书至5万卷。工诗古文词，不拘体格，不主门户家数，以性情出之。重视地方文献，与人同撰《济南府志·经籍志》一卷。著有《毛诗纲领》、《春秋纲领》、《纲鉴要录》、《诗集》、《湖北表微录》、《华皇日记》、《书学汇编》、《慎真余斋文集》、《续集》等。

从王赠芳著述丰富的书目中，可见其也是位能诗能文，博学多才的考官。那么，万时喆得中魁元，可算是众望所归了

清代科举考试八股文题目，出于四书五经。

考题之一“迩之事父之名”，语出《论语•阳货》，全文是——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译文即——孔子说“学生们为什么不学诗呢？诗可以激发情志，可以观察天地万物及人间的盛衰与得失，可以交往朋友，可以怨刺不平。近可以侍奉父母，远可以事奉君王，还可以知道不少鸟兽草木的名称。”这是对诗歌社会作用最高度的赞颂。现代诗歌批评所津津乐道的认识、教育、审美三大作用，在孔子的这段话里实际上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

考题之二“天地之大”一句，语出《周易•系辞传》：“天地之大德曰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道德是爱护生命”。

考题之三“若伊尹莱，下节知之”。见《孟子•尽心下》：“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大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这里依次说到了尧、舜、禹、汤、文王、孔子，成为著名的道统说的起源，先儒列道统说皆自尧舜禹汤开始，皆政治之统治者，足见五千年来道统与政统的一致。

试贴诗考题：赋得“李杜文章在”得“光”字。按诗题要求，必须依“光”字押诗韵。这是出于韩愈（昌黎）的名篇《调张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仙官敕七丁，雷电下取将。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我愿生两翼，捕逐出八荒。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从这首诗里可以看出韩愈这样的大家对于李（白）、杜（甫）的推崇。

虽未见到万时喆的科举朱卷，但不难推测，正是诗文俱佳的答卷，让他从成百上千的湖北乡试考生中脱颖而出。

二、“乡试齿录”中的乡试榜和履历

齿录，即科举时代收录、汇刻同榜者姓名、年龄、籍贯、三代等的册籍。《道光乙酉科各省乡试齿录》分别收录了全国各省乡试榜，以及举人姓名履历，其中包括：

湖北乡试中式举人五十一名（道光乙酉科）

万时喆谢道垲蔡以僖史佩玱李攀桂李士燮李烈文任盛勋万渭吴逢吉黄士箕达哈逊徐瀛孟汝崑周汇淙周镳任润刘铭本张廷华戴正垲李先芳汪士俊吴开第刘学耀黄文琛岳鸣阳郝庆熊张世校程鹏郑昌谷蔡绍瀛程度傅懋修朱美恕贵山高维藩刘利宾陈廷弼明翼高文源蒋傚濂呼松阿张德昉桂常青刘际飞张道进蔡训绅牆翊运张衍豫李藩

万时喆字号、出生年月日、籍贯、三代等简要履历内容为：

万时喆

字吉双，号槲香。行五。嘉庆甲子年五月二十五日吉时生。潜江县廪生，中式第一名，乙未大挑广东知县。

曾祖仕鸿，妣李；祖锟，妣郑；父廷琇，母魏；妻郑，子际（勋、华）。

嘉庆甲子，为公元1804年。万时喆的长子万际勋、次子万际华，均出生于道光五年（1825）之前。但在同治六年（1867）万际循举人朱卷、光绪二年（1876）万际轩进士朱卷的族系谱牒中均未见记载，是否未成年而夭亡，不得而知。第三子万际循（字子良，号肖槲），出生于道光甲辰（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肖槲”，肖，义即相似，像。万际循确实像父亲万时喆（号槲香），后来也于同治丁卯科湖北乡试考中举人。

三、湖北《姚氏宗谱》中的谱序

万时喆荣获解元，一时在省城士子中声名鹊起，意气风发。在暂时寓居汉阳门旅店期间，除了师友间的诗文唱和，来请他写序的也不乏其人。比如湖北红安《姚氏宗谱·濬哲堂》（民国戊子年重镌）八篇序言中，就有万时喆的序文：

姚氏族谱序
盖闻天子有世系，诸候有世本，大夫士庶有家谱也者。昉周官繋世，汉史尊周所由作也，顾谱法之详与谱例之善则存乎，其人化而裁之，变而通之，期於尽善以传於后世而无舞弊斯可耳。第世之修谱者不一其类，欧氏谱有远胄之谬，苏氏谱又太率，详其所自出廖渺难知，且不知郭公、夏五之例而妄存己见，又且胃华胄为己族，误拜汾阳，若此者，其弊伊于胡底能不蹈诬祖之罪哉。
余宦游南京桐城县魏正寰处，作实进士姚林、玉林，翰林姚元绂、元芝，每於功之暇，诸乡宦叙及鼻祖钧宝公由豫章迁楚，注籍上中和里姚家田，即今黄土嘴。衍三大支，上分显公居麻王阁，传八世祖世佳公，迁居京口。魏正寰事实详於后传。
余於乙酉秋得中魁元，寓汉阳门旅舍，适姚族诸公问序於余，於是寻旧所闻于两翰林、两进士之言，敢竭朴词以弁於首则。由上分之谱推之中分、下分，其本原一法皆美，其例从同，而了如指掌、灿若日星者，不啻汇异代於同堂矣，姚族诸君后嗣发越庸可量乎。
余为诸君庆，且为诸公之后嗣庆，因乐书之。

道光六年（1826）岁次丙戍春二月谷旦
乙酉科解元万时喆拜撰

据湖北省红安县《姚氏宗谱·濬哲堂》记载，自隋唐一世祖姚彦国传二十五世祖姚子泰（又名钧宝），于元末明初团练御敌有功，诰封中宪大夫（五品衔），妣舒老诰封夫人，奏旨自江西南昌县东门外瓦屑墩迁往湖广黄州黄冈县之中和里，卜居姚家田（即今黄土嘴）。至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此处割地建邑为黄安即今湖北省红安县。

万时喆此前宦游桐城县魏正寰处，曾与姚氏家族的进士姚林、玉林，翰林姚元绂、元芝交游，听他们讲述姚氏先祖迁居繁衍的家族历史和渊源关系。既有与桐城姚氏英才的交情，又有湖北姚氏族人索序，万时喆欣然命笔，“因乐书之”。这篇不可多得的轶文因此得以留传下来。

四、万时喆和房师张维屏的酬唱诗歌

万时喆湖北乡试的正考官和副考官，分别是浙江人许乃普（字滇生），江西人王赠芳（字霞九）。按惯例，考生对考官都执弟子礼，互以老师、门生相待。明清两代举人、进士对主考官尊称为座师。

参与阅卷的同考官广东人张维屏，也与万时喆结为师生之谊。诗文酬唱，交往密切。同考官，是明清乡试、会试中协同主考或总裁阅卷之官。因在闱中各居一房，又称房考官，简称房官。乡试、会试中分房阅卷，应考者试卷分发各房官先阅，须经某一房同考官选出，加批语后推荐给主考官或总裁，方能取中。因此，明清两代科举制度中，举人、进士对荐举本人试卷的同考官尊称为房师。所以，同考官的首荐（房荐）之恩，也是相当关键的。

张维屏（1780—1859），字子树，号南山，别号松心子，晚号珠海老渔。广东番禺人。嘉庆九年（1804）中举。道光二年（1822）中进士，朝考入选以知县用，八月，充湖北乡试同考官，有诗《壬午湖北乡闱分校二首》；三年，署湖北黄梅知县，遇水灾，悉力救灾赈济、民咸称之，十月，调赴松滋县；四年，调广济县，以收漕费事告病弃官，上司留署襄阳府同知。过三年，因父亲去世返粤。道光九年（1829），被聘为学海堂学长。居家数年，致力于教育事业。道光十年（1830），张维屏守丧期满除服，同林则徐、黄爵滋、龚自珍等在北京结“宣南诗社”。后又出任了几年的地方官员，但他最终看透官场腐败，产生“一官无补苍生，不如归去”的念头，终在道光十六年（1836）五十七岁时告病辞归广州，隐居“听松园”，悉心著述讲学。道光十九年（1839），林则徐在广东禁烟时专门拜访，征求禁烟对策。鸦片战争爆发后，张维屏写下反对外敌侵略、赞颂人民抗战的不朽诗篇，其中《三元里》和《三将军歌》最为著名，有“爱国诗人”之誉。著述十种，诗作二千余首。其诗名远播海外。著有《张南山全集》，汇集其各种著述刻本，其中包括：《松心诗略》，亦称《松心十录》，共十集；《松心文钞》十卷；《松心骈体文钞》。尚有《听松庐诗话》、《艺谈录》、《国朝诗人征略》等有关谈诗及文献掌故著作。

在万时喆参加这次湖北乡试期间，留署襄阳府同知的张维屏充任同考官，参与了阅卷等工作，先后多次以诗纪事，诗中可见谨慎阅卷择才之辛勤，又体现了择得英才的欣喜：

乙酉楚闱分校，中秋日与许、王两主考话旧，有作
锁院严扃静不哗，十房排列似蜂衙。冰心敢忘三条烛?雾眼重披五色花。自有葩经供组织（原注：题“迩之事父”三句，文多用《诗经》），要从荆璞辨瑜瑕。八千矮屋同看月，今夕何人不忆家？

楚材翘秀蔚成林，得失由来问寸心。天上星辰谈旧雨（原注：话京华旧事），江边桃李盼新阴。簪缨梦澹思鲈脍（原注：余方引疾求退），文字缘深感爨琴（原注：已卯会试荐卷出霞九先生房）。报道风高移玉节（原注：滇生宫允奉命视学黔中），汉南樽酒约题襟。
九月廿一日，新孝廉招陪许滇生、王霞九两主考公宴蔼园，即席成咏二首（录一）
霄镜悬卿月，仙槎聚使星。云连江渚白，山接汉阳青。燕喜浮三雅，鸿文本六经。楚材勤采采，兰芷接芳馨（原注：前科榜首黄经塾，今科榜首万时喆，皆出余房。）

考中举人后，万时喆接连参加了四次会试，在道光乙未（1835年）进京会试仅得房荐后，打消了对进士功名的念头，接受“大挑”获“一等”，分发广东，补授龙川县知县。所谓“大挑”，清乾隆以后定制，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挑取其中一等的以知县用，二等的以教职用。六年举行一次，意在使举人出身的有较宽的出路，名为大挑。挑选的标准多重形貌与应对，须体貌端正，言语译明，于时事吏治素有研究。据万际循举人朱卷，其父万时喆历署广东龙川、徐闻、乐昌等县知县，题补信宜县、调补曲江县、调署番禺县知县，历任连平、德庆州知州。充丁酉科、己亥恩科广东乡试同考官，在粤十余年。

道光庚子年（1840年）秋，张维屏曾写了《门人徐铁孙荣、冯子良洵、徐海年瀛、万槲香时喆、程谨侯度皆为县令，皆有诗来，以诗答之》：

诸君皆现宰官身，想见鸣琴治谱新。造福定称贤令尹，知难敢谓过来人。

竟无法可防胥吏，只有心能对鬼神。便祝亨忂到开府，莫忘风味本清贫。

毛道海先生撰有《曹禺高祖叔万时喆“循良第一”》，详述其清廉为官的事迹，此不赘述。万时喆的清廉官风，除了潜江淳朴民风、万氏廉洁家风的影响，也包括了张维屏这样正直老师的勉励和鞭策。

道光丙午（1846年）春社前，张维屏号召文友门生有张有弛，春游酬唱，集成《新春宴游唱和诗》。其中收录了万时喆为政之暇的一首诗作（注：此处署名以哲字通喆）：

春游次南山师韵

潜江万时哲槲香

春风吹傍越王台，几度相从捧杖来。胜日宾朋同雅集，游仙境界又新开。（原注：师有《游仙词》三十首。）笙歌到耳皆诗料，忧乐关心自秀才。漫说中年籍陶写，旷怀何待酒筹催。

早辞簪绂返山林，善政流传有好音。抚字辛勤原吏职，歌谣质实见民心。（原注：师宰黄梅，遘水灾，乘小舟往抚恤，舟为急溜所冲，得树乃免于溺。民歌有“官要救民神救官”之句。）当时命向蛟龙夺，此日情同鸥鹭深。闻道绛帷容女乐，汉儒余韵尚堪寻。

字里行间，万时喆赞誉了老师为官时勤政爱民，卸任后坦荡优雅的品格情操。

万时喆仰慕前辈操守而能身体力行，最终以“循良第一”的美名，为万氏后辈读书、为官做出了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