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新书《百家姓》的发布会现场，钱文忠似乎变成了一位慈祥的邻家大叔，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姓的由来、故事以及一些小八卦。
但是最打动人的，是他说：孩子问你为什么姓这个，你得知道，告诉他。
这句话，就是他为什么要克服种种麻烦去研究《百家姓》的答案。他不想让每一个人忘了，自己的祖先，自己的根。
1在中国，所有的姓氏都是平等的
山西晚报：在准备讲座内容的过程中，你觉得这次讲解《百家姓》与上次讲的《三字经》《弟子规》相比，是简单了还是难了？原因是什么？
钱文忠：应该说是困难了。《百家姓》虽然只有区区几百个姓，但姓氏包含的文化内涵太深厚和博大了，我也不是万事通，因此很多细节我需要去一一查实，并转换成读者能听懂的语言表述出来。比如关于一些姓氏之间的传承关系、某个姓的迁徙路线，都要查阅好多资料才能确定。
山西晚报：与其他的国学经典相比，《百家姓》的教化意义似乎没有那么大，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来讲它？
钱文忠：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家族血缘观念是很强烈的，强调的是一种归属感、认同感，但随着现代社会的变迁，这种观念正逐步动摇，很多人都“数典忘祖”。为了唤回人们对家族的认同感，多一些传承感，我觉得《百家姓》还是值得一讲的。此外，通过讲解《百家姓》，也可以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因为通过了解这些姓氏的起源发展，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都是炎黄子孙。
山西晚报：仅仅是出于这个原因吗？我认为很多国学典籍都能够起到这个作用。
钱文忠：我之前讲的是《三字经》，所以按顺序接下来应该讲百家姓，这是一个考虑。第二种考虑是出于一种忧虑。因为最近几年让我出现了这种情况，就是人为分化的意识，强调血统，你这个血统比较高贵，你这个家族比较高贵；强调地域，比如不同地域人们之间的排斥，这几年越来越厉害。第三个，各个民族之间这种相互的交往也跟过去不一样，我讲《百家姓》主要是想传达这么几种概念，其实在中国所有的姓氏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姓氏，讲到现在为止，只有碰到一两个姓氏比较纯正。而且我要强调中国的姓氏在历史上，它的迁徙、移动非常地频繁。比如我这个“钱”姓，我们在江南形成一个很独特的家族，但是我们的来源就在陕西、山西一带。
讲了以后，大家比较欢迎，我很欣慰，我也非常感谢很多朋友给我很多教益，有些事情不搞这个系列还不可能知道。比如我讲到中国有个姓“死”，原来我知道只有在台湾有这个姓，而且才三个人，这三个人第三、四代没有儿子，所以就真“死”了。我讲完以后有一位河南的朋友在微博上发评论给我，说他们那个村庄都姓“死”，这真的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2每个姓都能讲一年
山西晚报：研究《百家姓》是不是一个很好玩的过程？
钱文忠：在这个过程当中，也碰到过无数的困难，这个困难主要是难在资料太多，任何一个姓的资料，其实都可以讲一年，人再少的姓都可以讲一年。在这个过程当中做减法非常困难，就是你要去掉哪些，把哪些留下来讲，这个特别困难。又要考虑到电视这个东西，所以我就做了这么一个选择，就是讲大家比较容易忽略的，大家不太知道的一些典故。比如“千金”，现在“千金”是小姐，但是“千金”以前是称男的。比如“珠圆玉润”，最早是形容男的，也不是形容女的。还有这些典故跟今天的认识完全相反，比如“一意孤行”，今天是贬义的，但是最早的时候，说这个人有坚持，绝不受旁人左右。
做完减法，其实资料还是多。所以在《百家讲坛》讲的过程当中，我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弄，真要摊开了讲，光四个姓一讲就要讲一百多集。咱们目前为止播了二十多集，后面还有四年，每年二十多集，总共也就一百多集。这是我面临的一个最大的困难，这得感谢《百家讲坛》，《百家讲坛》拥有一支确实是在中国最好的团队，他们处理这种电视和比较枯燥的文化内容的节目，已经有很长时间的经验。做《百家姓》有很多的困难，但是这个困难不是单凭我个人的力量能克服的，而是央视的好多编导，有些人我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在那里剪，他们帮我克服了很多困难。
山西晚报：姓氏对于当代人的影响远没有过去那么重要了，比如有的小孩不再随父姓，而随母姓，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钱文忠：这是必然的，随着西方文化、商业文化等的冲击，女权主义也在中国有了市场，人们的个人意识越来越强烈，以后出现某人既不姓父姓也不姓母姓的情况也未可知。这种趋势有利有弊，好处是人们少了些束缚，人格更加独立，思维更加开放，利于社会的创新进步；坏处同样是因为少了束缚，有的人可能会变得更加没有敬畏之心。
山西晚报：当代中国人普遍的一种感受，就是精神上的焦虑感，信仰上的空虚感，而这几年又兴起了一股“国学热”，你觉得这两种现象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钱文忠：应该说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吧。国人精神上的失落是一件事，与所谓“国学热”的兴起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后者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商业现象。国人并没有主动去古代典籍里寻求答案，是被动接受的。
3每个姓有多少人竟无确切数字
山西晚报：解读《百家姓》都有史料依据，还是里边掺着一些古代八卦？
钱文忠：会有一些古代的八卦，但是古代八卦尽量能够追寻它的出处。我在书里边都会注明，这个是民间的传说，这个是见于记载，这个都有区分。另外一点很重要，也许不是八卦，但是我得说明一下。到今天为止，实际上中国每一个姓氏都没有准确的数字，这个我觉得很奇怪。现在中国第一大姓是王，原来是李，但现在已经是王，超过一个亿，它的数字经常在变更，这一点也是要跟各位朋友说明，根本找不到一个大家公认的数字。比如姓乔的，到底有多少人口？按说是很容易的，但是我们没有看到有关部门公布这样的数据。
山西晚报：崔永元说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知道出处，他说上半句，你肯定知道下半句。是这样吗？
钱文忠：这个不敢当。其实我跟他们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我有一个想法，人要一直学习，因为一直都有不足的地方。比如《三字经》我到现在都不敢说自己背的全，因为我们小时候没有读过，我出生在1960年，文革当中，是后来背的，后来背时岁数大了，记不住。比如《百家姓》，我更不敢保证说按照顺序背下来。所以我想在很大的过程当中是一种重新学习，现在我们都在大学里教书，你对传统文化的知识不如过去的小学生。比如这些百家姓在过去的小学生那里是常识，但是我们现在都做不到。所以有的时候我在讲这个过程当中，之所以感受到一种快乐，其实是一种重新学习，倒不是说我已经学得很牛，然后我深入浅出，我有一桶水，拿出一桶水，不是这样的。去接近《三字经》《百家姓》的时候，我那个桶是空的，或者是没有满桶的水，然后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地汲取，往里头注满了水，然后大家一起分享，一起交流，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快乐。
山西晚报：也八卦一下，百家姓里，你的姓氏排第二，为什么？
钱文忠：“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这个姓很奇怪，我们这个姓原来来源于周朝，类似于管钱的。后来在形成的过程当中非常复杂，比如我们说是彭祖的后代，族谱里头规定钱氏彭氏是要相互支撑的。在我们老家那边非常有意思，钱彭之间来往非常密切，但钱陶不准通婚。在目前保存较好、时间较久的一本家谱里头，像钱学森是33代，钱伟长先生是34代，钱穆先生是33代，都是在江浙一带。但是并不等于说钱姓就这一支，我发现钱姓在哈尼族里是大姓，而且很厉害。我当时很惊讶，怎么会有这事。后来听哈尼族的钱姓讲，我们是临安来的，后来才查到明朝的时候有一个姓钱的到云南去当官，当了一个知府，他在当地没有回来，他的子女在当地结婚以后也没有回到浙江临安。我们每年祭祖要么回临安，要么回无锡。这一支到现在很多人还记得是临安来的，但是他是哈尼族。再比如蒙古族里面有姓钱的，原来的蒙古姓闵汗（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蒙古族的人问你贵姓，我姓千，就译为我姓钱，所以这一支姓钱的复杂到如此。说姓钱的原来管钱，确实是有一支是这么来的，但是别的说不清楚。
我觉得大家对自己的姓氏有一种好奇心，你如果把自己的姓氏理清楚，传统文化活生生的知识可以装一肚子。因为现在我觉得很多家长面对孩子没有办法回答。比如孩子问爸爸，爸爸我为什么姓张，家长没法回答，这不行，得知道自己为什么姓这个。如果能够把自己的姓氏搞清楚，自己来自于哪里，其实好多传统的东西就顺着姓氏补足了。
本报记者 康少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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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6 09:58: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