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旧照]西康路，消失的“南姚”

姚波

[上海旧照]西康路，消失的“南姚”

2014-03-30 王海 

【费里尼码字了】

[上海旧照]

西康路，消失的“南姚”

文/王海

《解放日报》1951年6月24日见报的外埠版第4版有篇署名“江帆“的200字短文，长短、结构与今日的微博十分接近：“我的住处附近，人民政府正在为人民修建马路，这一段路（自新闸路常德路至新闸路西康路）原定六七天完工，但工人兄弟们为了以实际行动来迎接党的生日，展开了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这段路大约二天便可完成了。各里弄学校都自动的设立了饮水站、休息室、纠察队等，装了扩音器，写了大标语来向修路工人致敬。”

而在解放日报摄影资料库里找到的一张照片似乎可以为上述文字背书，照片上，两人站立手持锦旗，上书：“上海市人民政府工务局第四工务所全体同志惠存 提前完成工作任务  西康路337弄 375弄 427弄 441弄 人民冬防队敬献”。照片标注的时间为1951年6月25日，地点为西康路。冬防队即今日街道居委会的前身，防什么东西？——防特、防匪、防盗、防火，与后来的“防火防盗防记者”只差一点点。

除了路名和个别弄号尚留存，今天你在照片上看到的一切均已湮灭。如果摄影者留下的手记无误，题图照片当年应该是站在如今的西康路新闸路口面北背南拍摄而成——这个路口今天是冠生园食品公司，紧邻就是西康路339弄，再朝北经过武定路直达康定路口，正好把原照图说里涉及四条弄堂的地界全部覆盖。

当年向筑路工人献旗的居民，门牌号码在西康路，居住区域朝西延伸至常德路，朝北至康定路，当初大多以产业工人为主要住户的这片区域今天以两大高档楼盘静安枫景苑和怡景苑闻名楼市。

大多数上海人也不会知道，上述区域从百年前直至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直有一个乡土意味十分浓郁的名称：南姚。

清朝末年大约1900年前后，公共租界工部局越界筑路，新闸路、西康路、康定路、常德路等均为这一时期开拓，开始是土路，继而演化为碎石头路、柏油路。在马路将上述地块围成现代城市意义的“街坊”之前，“南姚”的名称已然存在。在上海成为都市之后很久的时间里，“南姚”依旧是“都市里的村庄”，阡陌纵横河流潺潺，俨然世外桃源——这样说并非毫无根据，在“南姚”以北如今康定路西康路附近，在1990年代上海大规模拆迁之前，一直有“蒋家桥”的地名。有桥自然有过水，至于河流几时断流不得而知。

“南姚”得名自然是因为姚姓在此集群而居的缘故，既曰“南”肯定与“北”相对存在，那么“北姚”安在？与“南姚”相隔一条武定路的康定路常德路区域也。

1920至1930年代，上海城市化的脚步加快，在“南姚”地界内各式新式民居耸立，大量外来人员涌入，原本族群聚居的概念被大幅稀释。与此同时，各类业态围绕“南姚”，也发展出各自的特色，足以轻易贴上标签。比如，新闸路开始走“高大上”概念，沿街的漂亮别墅小楼起了不少，从新闸路西康路朝西，静安区中心医院老建筑（已拆）、静安区第一中心小学、上海市儿童医院和培明女中等保留下来各具特色的建筑群中，亦可感受到历史的积淀。

与新闸路平行的康定路的商业同样十分发达，沿街商铺林立人声鼎沸，从西康路口到常德路300米间，左侧有脚踏车行、中药房、万红照相馆、沈大隆百货店、烟杂店、点心店、协和饭馆、旧货店、理发店、点心店、绸布店、蒋家桥菜场、南阳南货店、日用杂货店；右侧马路对面有“合作社”（食品店）、寄卖商店、大同文具（图书）店、理发店、棉花店、草席店、粮油店、双麻皮弄堂点心店、皮鞋店、洗染店、糕团店、家具店、中药房、五金店、西药房和邮局……

商业和地产的繁荣也带动了工业发展，西康路等马路成型之后，武定路的南阳电机厂、西康路上的华通开关厂等纷纷建立，之后还迁来了沙利文面包厂、中国最早的塑料厂胜德塑料厂等。在此背景下，产业工人纷纷涌入“南姚”，在本文照片涉及的西康路337、375、427、441弄等，内里的生存环境日渐逼仄，在新闸路等沿街还算光鲜建筑的包裹之下，“南姚”从1940年代直至1990年代被拆迁从地图上抹去之前，实际上一直是城市里的“贫民窟”。早在1930-1940年代，邻近“南姚”的高档住宅弄堂也并不与之相通，居民同样很忌讳说自己住在“南姚”近旁。

进入1950年代，新生政权开始关注民生。据《解放日报》报道，仅1950年在沪东、沪西、南市、闸北等四个工厂区和工人居住区域，即整修了约七十万平方公尺的道路，共疏通雨水沟管六十三万二千余公尺，疏浚大沟浜十六条，清出污泥约七万六千立方。据报载，沪西西康路等的沟管在“八一三”战事以后就没有疏通过。本文照片就是对这段历史的忠实影像记录。

而此举在新闻媒体上无疑被赋予了些许政治含义。在上述沟渠改造的报道中写道：“居住在附近的工人都说：‘现在沟渠也翻身了’。”

1990年代起，新闸路、西康路、常德路、武定路圈内开始大规模拆迁，拆迁前南姚已经成为上海最核心地段的“经典棚户区”。所有住户被悉数迁走，在原址上房产商建造了静安枫景苑、怡景苑等高档住宅，作为“南姚”曾经存在证据的“南姚居委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景苑居委会。

沿常德路走到武定路转角，如今还能看到一批未拆迁的老房子，残垣断壁，莫名凄凉、不知名的野草顽强地在墙缝中蜿蜒成长，透出明亮的绿。这是“南姚”最后的物理存在。

（原载《上海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