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传记《姚奠中》节选（四）与乐景溪的情谊

姚波

人物传记《姚奠中》节选（四）

与乐景溪的情谊

上期提示：姚奠中和袁步淇都考取了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开始了求学生涯的又一段历程。姚奠中和袁步淇刚搬入“国专”宿舍住下，就来了一位陌生的学长乐景溪。

在江南这地方，北方人就算是老乡了，何况河南、山西还是近老乡呢！这位乐景溪学长非常热情，接着就向他们介绍“国专”的情况、作息时间，要注意些什么和校长唐老夫子的博学与高风亮节，等等。此人非常重情重义，1936年“国专”毕业到上海工作后，还专程到苏州看望姚奠中。抗战开始后，各自分飞，音信杳无。一直到五十年后（1983年）的一天，姚奠中突然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乐景溪三个字让他不禁老泪纵横。

原来乐景溪从报纸上看到姚奠中的消息，不胜感慨，旋即赋诗一首，并附上一信寄来。姚奠中喜出望外，也即兴含泪和诗一首奉上。万幸姚奠中的诗稿尚存：

一别三千里，山河更九州。

从兹衣食足，不为稻粱谋。

戮力著青史，无心叹白头。

永怀携手好，盍复梁溪游。

和诗与回信寄出数月，一心期盼着与老友一起重作“梁溪游”的姚奠中，却突然得到老友乐景溪逝世的噩耗！真是人生苦短，来去何速啊！

1990年5月，姚奠中曾经参加山西省委省政府组织的一个代表团，到上海、浙江、江苏等地访问。到无锡时，姚奠中故地重游，自然首先要寻找国专遗址。只是让他十分遗憾，“国专”的旧址已被几排西式楼取代，那神圣的“茹经亭”已全无踪影。无锡市政协的领导与学界的新人只能指着一条现代化的大马路告诉他，可能就在这个方位，但谁也说不清到底在哪个方位。江山易递，人世沧桑啊！“欲说古今兴废事，须平自己是非心”！姚奠中先生一时惘然若失，不胜感慨。虽然还没有到“怀古伤今涕泗涟”，心里却也不禁漠漠的酸涩。

“国专”校园校舍虽然早已无存，但母校师生的音容笑貌却永远铭记在姚奠中的心中。读姚老的《“国专”师友散记》，你会感到当年的无锡国学专修学校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提起国专，首先想到的就不能不是老夫子——唐文治先生。唐老夫子是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校长，但全校上下几乎没有人称他为校长，而一律称他为老夫子。这是别的学校所没有的。老夫子做过前清的工部侍郎，代理过尚书；丁忧在家，受命接办南洋公学，并改建为交通大学。这个学校人才辈出，声名远扬。前几年交大校庆，上海本校和部分迁西安的交大，都有隆重的纪念活动，都为老夫子铸了铜像。这也是全国少有的，足见老夫子教泽之深远。

记得老夫子的办公室，在学校三进院北楼东侧楼下。他按时办公，常坐在大会议桌的里端，面向门外。他虽双目失明，但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白须垂胸，慈祥庄严。座后悬挂着一副木刻大字对联：“名世应五百，闻道来三千”。当然是及门弟子所作，作者的名字记不得了。他的右面坐着秘书陆先生，同样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真是一片肃穆。

老夫子虽然失明，但对一切工作却都严肃认真。他除自己讲课，由陆先生板书外，还不时听课。他站在教室窗外，听教授们讲课和课堂反应；他查饭厅，站在饭厅窗外，听到有大声喧哗或碗筷撞击之类的声音，就用手一指，陆秘书立刻前去所指的地方，进行批评：“太浮躁了！”大家一看，老夫子在窗外站着，立刻鸦雀无声。据说老夫子家里也是如此。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国外留学归来的；儿媳俞庆棠，当时正担任江苏教育学院院长。但在家里老夫子正襟危坐，不但无人喧哗，连走路也都踮起脚尖轻轻走过。否则也会受到“浮躁”的批评。原来老夫子在学问上虽然主张通、博，毫无门户之见，但立身行事却坚持着理学家的规范。年轻学子虽办不到“沉静”二字，但这种要求、示范，却不能不触及他们的心灵。

1935年冬天，我随全校同学参加了太湖边五里湖畔“茹经堂”的落成典礼，读到老夫子的大弟子、著名教授陈柱尊所撰碑记，记中以太湖浩渺，喻老夫子的胸怀，多年以“大圣人”为颂，足见其仰慕之深。（《姚奠中讲习文集》卷五之《“国专”师友散记》）

在姚奠中的记忆中，因为有老夫子这样资历深厚，治校严谨的校长，无锡“国专”的学风非常好，尤其是学术气氛非常浓。

下期介绍：老夫子行为举止虽然恪守程朱理学一套，但学术上却大度宽容，所以“国专”兼容并蓄，学术空气异常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