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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姚波

姚筱琼作品选(授权发表)转载请联系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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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6:21 | 显示全部楼层
      翡翠从清朝初年入滇,流入我国,深受人们青睐。由此,交易中又有一种说法,叫做孔雀东南飞。因为南国孔雀多为翠羽绿翎,含有翡翠的意思。
    听额卫说,沿着街衢的路一直走到公路背后,就能看到一座座劈开的山脉,那一线线一摞摞连成片的透明或半透明的石头,就是翡翠的原石。


      “姚小姐既有玉石情结,何不好好逛逛,走,进店看看,说不定就碰上了动心的珠宝。”


    额卫说话突然客气起来。这种客气,似乎有一种富人揶揄穷人的意味,我心里立即产生条件反射的抵触情绪。


      “这些石头记里的爱情故事化成的精灵,不知骗了多少痴情人,我才不会轻易动心。”


    我的话还没落音,就瞪大眼睛禁了声。我刚踏进一家珠宝店,就看中了一串翠玉项链,公开标价是3800万元,这个天价使我突然想到张爱玲的一个小说题目叫《倾城之恋》,心想,难怪额卫说黄金有  价玉无价啊。


      我抽空甩开两个“影子”,独自溜进一家僻静小店。


      这样一个小老板,又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非黄金地段所开的小店,我想碰碰运气。


      一进门,我又瞥见了“倾城之恋”。


      粉粉的,嫩嫩的,圆圆润润的豌豆绿竖在一个长方形盒子里,衬着雪白丝绸垫底,颗颗粒粒显得灵动娇柔,晶莹剔透。我对自己说:哎呀,阳春白雪就是这模样,没错。


    我摒息敛神地站一会儿,心想站久了它会攫去我的灵魂,于是,拔腿往外走。老板在身后喊:小姐,买串项链嘛。


      我邪火一窜而起。冷丁回过头,恨恨瞟他一眼,问:多少钱?


      “系(四)千啦。”老板一拧脖子,鼓起青筋回答。


      “系千太多了啦,少一点嘛?”我以调侃语气模仿老板的腔调,内心却实实—震,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货色看样子差不多,为何价格悬殊如此大?


      “少就少点啦,三千系怎么样?”老板装出气馁的样子,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我。


      “三千行吗?”“三千我要亏本啦……不过,你诚心买我可以考虑。”“拿出来看看货色。”我知道凭他装出这模样,还可以砍价。但我心跳很急,已无心再砍价。


      老板拿出货交给我,我激动得一双手微微发抖。我拆掉包装,拉掉白色丝绸衬垫,将玉串搁在手心里仔细端详。我知道,真正的A货,就算赤裸裸丢在尘埃,也不会黯然失色。只有那种劣货,才离不开包装的掩饰。


      这一看一握一摸,我的灵魂又开始出窍。在老板飘来荡去的眼神中,我叹息自己完了。彻底让“鱼目充珍珠,珍珠充鱼目”的概念弄糊涂了。听额卫说,刚开始做玉石生意不识货,常常将上好的A货当B货或者c货出售。这样的情况在行当里被称为“珍珠充鱼目”,反之,就是“鱼目充珍珠”。说不定,我现在看到的玉串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混在一盘鱼目里哩。


      我咬了咬牙,生怕自己再犹豫,伸手拉开钱包——突然,我的手被一只粗手捏住。


      额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从我手中一把将项链夺去,啪地丢在柜台上。他以粗鲁的声音对老板大吼两句缅语,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走。


    走出很远,狠狠地摔开我的手。


      气得我直杵在太阳下大口喘气。


      “小姐呀,那不是玉,是渗了镍的玛瑙哇。”额卫一急,说话也溜出了“呀哇”。他硬着脖子瞪起眼睛生气的样子格外使人丧失理智。我也横蛮无理地顿足叫喊:是玉,就是玉!


      “什么是‘就是玉’?我看你是利令智昏。”


      额卫居然用中国成语骂我。


      我气噎。


      “额卫,你——你简直莫名其妙。”


    吵架是我的弱项,尤其遭到攻击或驳面子的时候,我只会脸红耳赤。


      “呀,小姐你搞清楚,到底是我莫名其妙还是你莫名其妙?叫岩雨来评评理——”额卫得理不饶人,还拉上同盟军。


      “好啦,不要吵了。阿姐,听人劝是好事。”岩雨及时赶来打圆场。


      “我靠做玉生意发财,有一万条经验可供参谋,可你为什么情愿上当受骗也不听我的话嘛!”额卫依然忿忿不平。这人平时话不多,激动起来却甚是厉害。嗓门又大,连珠炮似的。


      “不听,我不听。你那都是卖狗皮膏药。”


      “你呀,对玉一窍不通……还不谦虚。”


      “我不谦虚?那你虾子过河行了吧?”


      “虾子过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夸奖你。”我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岩雨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


      额卫瞟我一眼,嘟哝着说:那倒不至于,你过奖了。


      话到这刻,我和岩雨放声笑起来。一场吵嘴,烟消云散。




    作 客
      
      额卫家的园子里饲养着一头名叫曼丁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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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岁的曼丁站在毗黎勒树下,微眯着两眼,耷拉着荷叶似的耳朵,长鼻子卷缩在象牙里,一副逆来顺受的温柔相。


      在摩洛,只有富甲一方的人才会饲养大象。因为大象特别能吃,一般人家养不起。这就好比买私家车,买得起车的人必须养得起车才行。


      淳朴的摩洛人对拥有大象的人十分尊重,在他们心目中,大象是代表吉祥的图腾,寨子里有什么喜事都会请出大象和它的主人一同参加。小男孩进奘房受戒是一件荣幸的事,寨主巴龙老爹几天前就跟额卫打了招呼,请曼丁去驮这位寨主的孙子入寺。


      作为额卫的客人,我们也被请去喝喜酒,随全寨人进寺院赕佛(烧香拜佛)。


    缅甸边境的风俗大致与傣族风俗相同,寨民虔诚信佛由来已久,所信的也是公元六世纪斯里兰卡大寺派南传上座部传入的小乘佛教。一家一户,如有小男孩“变人”做“普毫”,全寨要举行盛大赎佛活动,杀猪宰牛,欢庆三天三夜。


      摩洛寨是一座年代久远的边境圩口。四面八方的生意人和牛帮马帮从这里过路。所以,这里人有好客之遗俗,不仅风貌古朴,异域人情和宗教色彩也都十分浓郁。


    我们来到寨口,欢乐的人群敲着排铓和象蹄鼓热烈迎接。


      曼丁被人们披红挂彩地簇拥而去。


      男女老幼,见了额卫都高兴得一叠连声道喏:达途达途(善哉善哉)。


      额卫向主人介绍我和岩雨,我们也学着额卫的样子,向主人拱手回喏:达途达途。


      在一片槟榔树和一丛凤尾竹掩映的木楼前,我们按照民族礼节脱鞋上楼,在执事者指引下,来到一间宽大的四柱大厅。


      地板上铺着大花纹缅席,缅席下面是草垫,脚踩上去柔软而光滑,由此可见主人家的殷实富裕。


    我们刚坐上帕垫,便有几个身穿红绿色闪光碗赛(缅甸衣裙)的姑娘,托着小竹杌儿摆在我们面前,然后,一大碗毫甩(一种粮食制品),一椰缸缅酒便摆在了竹杌上,请我们吃喝。


      原来,这就叫入席。据说,善饮的客人就这样不停地喝三天三夜。第一回合完了,第二回合又接着上,一直到上芭蕉叶包饭,方算正席。


      客人吃喝累了,可以走动,也可以就地而睡,睡醒了又接着吃喝。


      见额卫和岩雨早已用竹管啜饮起来。我犹豫地拿起竹管,轻轻咬在牙尖。


    “阿姐,这第一缸酒是主人的祝福,得喝完,不然,主人家会不高兴的。”岩雨噙着吸管说,他的声音几乎只够我听见。我明白,他此时的立场绝对和我站在一起,结成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


    下意识的,我看了一眼额卫。额卫正以模棱两可的态度收回匆遽目光。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装成漠然的样子,闭上眼,摒着气,将吸管啜得吱吱响。


      我很感激他没有以约定俗成的借口逼我喝酒。不然,我会撒腿就走,逃脱这一缸酒的厄运。相反,就是他那明显的“怜香惜玉情绪”使我下决心喝光这一椰缸缅酒。我想,拚死也要对得起人家“保持沉默”这份情谊。为了人家一个模棱两可的眼神,也为了不失礼于异国他乡,就让我喝,让我醉,让我喝得浑身过敏,头晕目眩,九死一生吧。我在心里默默诅咒自己,理智全线崩溃。我低下头,噙住竹管,就像小时候溺水那样,不容思考,不容犹豫,不容拒绝,也不容换气地一口气灌满肚子,皮球似地在河面挣扎,沉浮。


      我一口气喝完一缸椰酒,身边许多看热闹的缅甸姑娘发出“啊——嗬”的吆喝。估计是在赞扬和鼓励我。


      “谢谢,这酒真甜……”


      我自豪地举起竹管,以示胜利。不想,这举动在主人眼里是表示还要喝酒。主人家马上又搬来一坛。我暗暗叫苦不迭,窘迫地红着脸,期待额卫给我解围。


      其实,额卫在我喝酒时一直偷眼望我。现在见我遇到麻烦,他却碰也不碰我的眼神,闭上眼,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对他又恼又恨。心想,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可是,还没等我想好如何报复他,便觉得头晕眼花,心跳加速,酒力如洪水浪潮般涌上心头……




    赕 佛
      
      赕佛的时辰到了。
      篱笆院里传来“嘣,嘣,嘣”的象蹄鼓声,接着,礼炮开始轰隆轰隆鸣响。
      人们吹起长笛,敲起响盏,打响了“嗡,嗡,嗡”的大铓,铿锵而浑厚的声音惊飞了大青树上的洛多鸟儿,传遍了寨子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以鼓鋩为中心,姑娘们手牵手,小伙子们脚踩脚,欢畅地跳起了赕佛舞蹈。
      这时,大象曼丁被装饰得花团锦簇,驮着身披黄单(袈裟)的小男孩巴沙,跟随敲击排鋩的帕毫(僧人),一路焚香顶礼地向奘房走去。
      奘房修在离寨子不远的—片菩提林中。这是一座阶梯式土木结构楼房。屋顶上盖着方方正正的横槽缅瓦,瓦檐上密密齐齐吊着铜风铃,屋脊上装饰着光芒闪烁的小圆镜,太阳白炽地照在镜子上,镜子着了火似地燃烧起团团火焰,这种景象,真有一种佛光普照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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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7:17 | 显示全部楼层
      觐地十分宽敞。主殿为佛堂,偏殿为禅房,阁楼为藏经室。殿堂正中的佛龛上,莲花宝座层层叠起,上面陡高陡峭地塑着一尊释迦牟尼金冠像。按照此地风俗,两侧梁柱上长长垂下数百幅素纱布绣织的梵幡梵幢。其中最长的经幡从房顶上直拖到地面。据说,绣这样一幅巨幡,需要七年至九年功夫才能完成,由此可见绣织者对于赕佛的虔诚。


      四面墙壁上用土制色彩绘成一幅幅宗教故事的画像。有勐巴拉纳细国王叩拜佛祖的故事,有神灵除妖降魔和圣祖在菩提树下顿悟的故事等等。面技虽然不高,但无论是色彩,还是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都具有奇异的构思和迥然不同的风格。


      也许,这是异国异族的一种文化特征吧,总之,是很典范的艺术。


      小男孩巴沙在奘房前被人从曼丁背上抬下来,送进大殿。


    女人们点燃一支支蜡做的梵香,男人们把一篮篮供品献上,等到奘房里响起云板的声音时,喧闹的人群一下子肃静下来,接着,悬在偏殿外的牛皮鼓被执事和尚敲响,受戒典礼正式开始。


      小巴沙跪在佛像前,由大佛爷隆重地给他摩顶受戒,披上一件深黄色黄单,而后,佛爷与众僧人盘腿坐在水火油灯下,展开一卷卷经书,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诵唱经文。


      人们各自找空地坐下,专心致志地聆听诵唱。


      额卫告诉我:从现在起,小巴沙已正式成为一名佛门弟子,在“不经过出家和经书教育,成不了好人”的信念支配下,要修身养性到二十岁,方能还俗返家,做自由人娶妻生子。


      “你认为通过出家的途径,能成为好人吗?”我问他。


      “当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受戒嘛,等于严于律己。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不立规矩,不成方圆吗?”额卫斜乜着目光瞥我。


      每当他斜乜着看我,我就会产生对立情绪。像他这样怪异的人,我情愿接受他的正眼逼视。


      “那么,你小时候也出过家?”我以调侃的口气问他。


      我差点挖苦他内心潜藏着清教徒的自虐心态。


      “很遗憾。”他摇摇头,说:我家兄弟多,没轮到我。说这话时,他眼中流露出仿佛不止是若有所失的忧悒和懊悔。


      “假如轮到你,你会不会虔诚事佛,那么你的命运会不会改变?”


      看他那难得严肃认真而又乖顺的样子,我脑子里充满许多奇怪的想法。


      “会的。”他说:我会从小沙弥做起,再到帕毫,都毫,一直做到大佛爷……


      “你不还俗?”我问。


      “不还。”他摇头。


      “不做生意不赚钱?”我又问。


      “不。”他态度很坚决地说。


      “那——这样你就可以成佛,等你有朝一日圆寂后,你的焚骨将是举世闻名,珍贵无比的舍利子。”我没好气地呛白他。


       “谢谢抬举,不敢当。”这回,他居然没有生气。


       他的态度让我吃惊。看来,他的确是虔诚的。尤其让我惊讶的是,像他这样一个富甲一方,而又自诩甚高的人,居然渴慕佛门清静,愿意终生事佛,这真的是很奇怪。


       但愿他此时的思想能够永恒。




    悔恨的泪
      
      从奘房赕佛回来,额卫按照中国习俗在毗黎勒大树下摆了一张大方桌,然后备上水烟筒,煮上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兴奋地与岩雨聊着山海经。
      兴许是太高兴,聊着聊着额卫又要喝酒,他请我去园子里摘篮水果,再煮一盘盐煮棕榈果下酒,我说:额卫,明天我们要走了,不如就让我今天下厨做顿饭,一会儿大家好好喝几杯,算是我和岩雨借花献佛,对这两天打扰你表示谢意吧。如何?
      说话时,我正抱着一篮子巴龙老爹为答谢曼丁而送来的牛肉,百页,酸笋,炸鸡翅等。
      听了我的话,额卫很快的反应是看一眼岩雨,又看一眼我。见岩雨点头,而我的眼光很坚定,他便愣了,兀自瞪大眼睛,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脸“唰”地成了酱紫色,额角青筋也暴起来,蚯蚓似地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拱动。
      半晌,张开嘴唇发出“唔”的一声,转身就去牵曼丁的鼻子,曼丁正在贪吃巴龙老爹手里的香蕉,怎么肯动脚,额卫呵斥它两声,它仍不能善解人意,一气之下额卫便上前赤手拽住它的鼻子,拔河似的用力将它往西园拽。
      “喂,米在什么地方?”
      我在他身后问。
      “在条桌下的竹笾里……”他的声音嗡声嗡气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同时,又像水蒸气一样四周散发,很快消失殆尽。
      不一会儿,我就在毗黎勒树下摆上一桌热气腾腾,有模有样的四菜一汤,外加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和一篮盐煮油棕果。
      我想了想,又返回客厅,拿来挂在柱上的酒袋。我知道,巴龙家的水酒灌不醉这两个能喝善饮的汉子,只有这皮袋里的“酒精”,才能放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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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7: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招呼两个早在摩拳擦掌的男人入座。


      额卫从园子里回来情绪坏透了,而且他的手也不知怎么受了伤,汩汩渗血,他把酒泼在伤口上,点着,让燃烧的火苗灼炙伤口,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是毒蛇咬的。据他说,用酒精灼炙伤口可以破坏蛇毒,是最简便的治疗方法。这个方法我在原始森林里看到岩雨也用过,事后他弄点草药敷上就没事了。


      “来,为我们能够相识成为朋友,干一杯!” 额卫给大家斟上酒,首先端起杯,用手指蘸点酒,朝天地洒一洒,然后一仰脖子喝干。


      我也学额卫的样子,将杯中酒往天地间洒一点,然后,皱眉苦眼,一仰脖子灌下去。


      这些天,我也是鬼神鬼怪的,喝酒像喝水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我首先给额卫夹一箸菜。“这是煸百页,先以佐料爆炒,然后加汤收卤,咸淡很适宜。”


      我一边介绍一边又给岩雨夹菜。


      “这是炸鸡翅烹酸笋。我自作主张改进了酸笋太酸的风味,将其切片用清水反复漂洗,而且不用炖,只是烹少许糖汁溜出来,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岩雨是天生不爱讲话,我不问他,只问额卫。额卫也不说话,只管低头一杯接一杯喝酒。


      我一连给他斟上三杯酒都被他一口气喝光,随后,他干脆从我手中抢过酒袋,木然地自斟自饮。


      “额卫,你吃菜。”我招呼他说。


      “不,我喝酒不吃菜。”额卫皱眉闭眼,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


      “怎么,你们全都喝闷酒吗?”我生气了。尽管我一直在努力调节气氛,但两人还是抱着酒闷喝。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三人不打牌。这话好像说错了,应该是三人不喝酒。要不,就是我的手艺不精,菜做得不合胃口。”


      我拿话故意气他们。


      “不,不是。”岩雨结结巴巴。


      “菜的味道不错。好,好,好。” 额卫也喝大了舌头。一连说了三个“好”之后,低头再无声音。


      “额卫,你说,是不是我破坏了你们的酒兴?”


      我将筷子搁在桌上,赌气地端起酒杯,说:喝闷酒吗?谁不会,来,干!


      我与额卫碰杯,我喝了。额卫也干了。闷闷地,他脸红如柿地站起来又给我倒酒。


      “不,额卫,阿姐她不能喝,她刚刚大病一场才好。这一杯,就让我代喝吧。”岩雨突然站起来,横挡在我和额卫之间。


      “不,好兄弟,你也干一杯。你们明天就走了,往后日子再长,山水再转,大家也无缘再见了,来,为了我们缘起缘尽干一杯——“


      “好,我干。” 岩雨说。“可我要告诉你:我们喝的不是缘尽酒,我们的缘分还长得很,明年傣家开门节,欢迎你来孟连做客,来喝我和玉依的喜酒。还有,阿姐也会来的。来,我说,我们喝一杯同根酒——别忘了,你过去也是中国人。”


      “什么?额卫过去是中国人?”我诧异地睁大眼睛。


      额卫缓缓抬起头,仰望着天上升起的明月,说:“一个地球,两个国家,三个民族,看起来,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和界线,殊不知,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啊。”突然,额卫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泪和酒一齐淌下来,流成两道泛着月光的白河。


      他举起双手空无目的地一挥,捂住脸,失声嚎啕起来。


      “我对不起阿蕊……我们两个一同逃出来,说好生生死死在一起,不料,她却先离我而去……成了孤魂野鬼……”


      额卫的声音瘮人。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们听到一个凄恻而又悲凉的爱情故事。东园的坟莹里葬着他亲爱的表妹阿蕊?他和阿蕊从小相爱,但因为血缘关系,全寨人都反对他们的婚事,后来他们只好逃离家乡,来到缅甸的摩洛寨。在这里,为了生存额卫投身矿山没日没夜劳作,常年累月把心爱的妻子抛在家里忍受孤独寂寞的煎熬,久而久之,阿蕊染上了毒瘾,最后终于告别红尘,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故事叫人心惊胆寒。想不到,富甲一方的额卫竟然是这么一个悲伤痛苦的人。只听他声嘶力竭的哭吼:我现在有钱可以买老婆,可我上哪儿去买爱人啊……我想回国,可我又怎能丢下阿蕊一个人在这异国他乡啊。


      这时,西园里的美人儿,那位为了爱情敢与情人一同私奔的奇女子,似乎灵魂有知,阴魂不散地在东园上空笼罩一团惨淡浮云。


      轻风弄树,月影如魅,但觉耳边飕飕吹过一阵阵寒风……


      额卫哭过吼过,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确信他情绪稳定之后,我问岩雨,要不要把他扶到竹楼去。


      “不……不要,我要独自对残月,等阿蕊……”额卫说这话时,舌头已僵硬。但他依然清醒着,痛苦地趴在桌上,手臂歪枕着头,两眼黯淡地望着东园,望着天空。


      “阿蕊假使泉下有知,也不愿你这样呀。”我斟词酌句地嗫嚅。不知为什么,望着这人一堆泥似地醉倒在地上,我也像醉了酒似的,只想哭。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等阿蕊……一起回国……”额卫嘴里还在喃喃痴语,头一歪,呼呼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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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告 别



      
      天亮了。
      当太阳上升到毗黎勒树梢时,额卫终于打开东厢门,走出那间竹子镂花的屋子。
    相对而言,西楼却依然沉睡在一片寂静的模糊之中。
      这时候,我和岩雨正蹲在楼下的鬼火塘边,面对一堆乱石头发愣。额卫走出那间屋子,眼睛深邃得就像一潭凝滞不动的黑水。 他仿佛忘记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仿佛不懂得我们为什么一直守候在此。
      他又恢复往日的冷峻表情,用淡淡的口气告诉我:这堆石头就是翡翠原石。“你别看它堆在尘埃里暗淡无光,拿到阳光下照照,每块都有很好的纹脉,是根色和苍色都不错的A货。”
      他的话,怔得我和岩雨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我才结结巴巴地问:一块A货值多少钱?
      “最低也得几十万,上百万吧。”
      额卫心不在焉地说。
      我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结果使我目瞪口呆。
      我被额卫轻描淡写的态度激起莫名其妙的愤慨,我说:好哇,额卫,假如我是李自成,第一个要“平均”的就是你。
      “失笑了”。额卫避开我犀利的目光。“姚小姐,你是做文章的人,堆金砌玉对你来说,自然是俗气的了。可像我这样的人,却无法超然物外。我是永远的下弦月,世间的阴晴美满,富贵荣华,再也填不平内心的残缺。”
      “呃……”我顿了顿,极力想绕开这个话题。
      “额卫你别在意,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好朋友,我衷心地希望你富甲天下哩,信不信?”我站起身,真诚地向他伸出手。我想:这一回,无论如何要小心谨慎地跟他告别,不要惹他伤心痛苦。
      “谢谢。借你的吉言好发财。”额卫握住我的手。
      我手中立刻多了一个凉沉凉沉的东西,抽手一看,是一只釉黑色,通体晶莹的寒蝉玉佩。
      “这是黑油玉。在世俗人眼里,黑油玉是不值钱的。我想,只有不值钱的东西,姚小姐才会接受。”额卫说。
      他用黑成迷茫的眼睛盯住我,使我突然间产生溺水的晕眩。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禁若寒蝉……我的确一句话都不敢乱说。接着,他又从身上拿出一个封好的纸包,对我说:这就是那条你喜欢的翠玉项链。
      “不不,我不要!”我急得跳了起来。拔腿想跑,被额卫一把拽住。
      “你实在不肯收,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有句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是市场上的行话,而我对玉的看法是,如果你将它看得重,它就是无价之宝,反之,你将它看得*,它就是不值钱的石头。倒是我们中国有句古话:黄金有价情无价,这才是真理。”
      说完,额卫把纸包塞在我手里。转过身对岩雨说:好兄弟,以我们傣族人的说法——森林再茂盛,水草再丰美,也留不住过路的大雁。你走吧,我不留你,但明年开门节你和玉依姑娘成亲,可一定要请我去喝喜酒哦。 额卫也送给岩雨一对玻璃种玉镯,说是提前给他和玉依的结婚礼物。
      岩雨接过玉镯,转而将脖子上的玉佛摘下来转送给额卫。说:让笑佛爷陪伴额卫大哥,大哥就会永远快乐。
      我悄悄放下项链。想一想,没有东西可转送额卫,只好白拿了他的黑玉寒蝉。
      我说:我们走了,额卫。
      额卫说:出了寨口,往西行五里,就是公路……
      他的声音僵住。于是改成挥手姿势。
    “再见了,额卫……”
      我呆呆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说这句“再见”。
      回头再看他一眼——那时,他眼睛里包藏的一切痛苦和迷惘都暴露在我们身后的阳光闪烁之中。天哪,就是这双猝不及防的眼睛所表露的内涵叫我当时无法迈开脚步,尔后终生难忘。
      这是我平生唯一见过的一种真正孤独和痛苦的眼神:失魂,落魄,酸楚,无奈……等等。一切含意就像流进沙漠的泉,汩汩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茫之中。
      不由自主,我往回走了一步。再走第二步时,心里的另一个“我”迫使自己停下脚步。
      张了张嘴,我想说:珍重,额卫。
      但是,我没有发出声音。
      转过头,不再看他已藏匿起来的眼神。迈开大步,急急地转过毗黎勒大树。走出毛叶刺麻果篱笆,我下意识地瞟一眼东园。想着那天早晨我在园里迷路,看见各种鲜花簇拥的坟茔和一丝不断的尘烟,我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丛丛密密的篱笆墙,一下子就把额卫和我们拉开成恍若隔世的距离。
      我连连回头,却再也看不见额卫的身影一直在毗黎勒树下向我们频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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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走进拉祜人的草棚


    作者:姚筱琼   






      黄昏日落时,我和岩雨走出浩瀚的原始森林,来到勐阿拉祜人居住的地域。
      这里是光秃秃的山岭和长风呼啸的大峡谷。
      重重叠叠的山峦,陡峭的山崖,嶙峋的沟壑,形如屏障天堑,将西南疆域的野风演变成尖利的口哨,呼啸地刮过山岭,摇晃着满山遍野似雪的白花——那是贫瘠土地上属于拉祜人的一种可食植物。
      拉祜族,云南省二十四个民族之一。拉祜人勤劳善良,民风纯朴,民族自尊心强。由于受地域环境限制,他们在种过一季又一季的土地上,十倍百倍地展示人与自然搏斗的精神,每收获一粒一颗粮食都付出了辛辛苦苦的劳动和汗水。他们的生活,是我所感受不到的另一种样子。
      “阿姐,今夜我们只有在拉祜人的草棚落脚了。”岩雨的话淹没在一阵飒飒风声中。崖坡上,他伸出手,拉住我,顶风前行。
      岩雨是玉依姑娘为我介绍的向导,这个英俊的傣族小伙子就像挺拔的翼核果树,扬着迎风的枝叶,开满一树美丽的花朵。在孟连,他是众多卜哨(姑娘)追求的召(王子)。但他痴痴的只爱玉依一个人。两人商定明年开门节成婚,到时候邀请我参加婚礼。我因为生病在玉依家住过一个星期,与她结下了深厚的姊妹情谊。
      此时,岩雨就像神话中走出的人物,上衣是一件傣式本白色布扣对襟衫,肩披一块金钱豹连袖兽皮,这是夜间防寒用的,此刻走热,扣子敞着,露出结实的肌肉。下穿一条油棕色大筒裤,裤腰用一条咖啡色绣织腰带捆扎,一左一右露出两截同心结须带。脖子上挂一尊沉甸甸玉佛像,是大肚弥佛,月白色的老坑玉,玄色丝线垂着,垂着晃着一张从古至今不变的笑脸。
      上了崖坡,岩雨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遭。
      “这样的烂草棚能住人吗?”我提心吊胆地问。山路边,有一座尖顶,圆椎形,矮塌的稻草棚,孤零零地杵在寂凛旷野中,风来,摇摇欲坠地左右晃动。
      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对。岩雨寒星似的眸子扫我一眼。他那敏感的民族自尊心就像燃烧的火苗,舔了一下我的险,使我感到隐隐灸痛。
      岩雨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拉祜人一直保留着“路不拾遗”的传统美德。同时,也从不拒绝不请自来的过往客人。为方便客人,家中一般都留着米和菜,火塘里留着火种。
      我们走进草棚,掀起吊帘草门,一股稻草霉气和烟草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揪着心,在昏暗中睁大两眼,生怕从棚顶上或草窝里爬出一条毒蛇来。
      “不怕,踩着我的脚印走。”岩雨回头拉住我的手,给我示范怎样走在草棚的柱子和横梁之间,草棚才不会左右摇晃。
      稀里糊涂走了几步,岩雨将我按在铺着竹垫和草席的地上坐下。在完全黑暗之中,我处于被动无措地位,仅靠耳听分辨岩雨放下肩上的重负:火枪、弓箭、傣刀、盛水竹筒、装食物的织锦筒帕等等。
      “这家人去了哪里?”我大声地问岩雨。
      “很远的地方。”岩雨的回答就在身边。“拉祜人去很远的山里种地,没有十天半月回不了家。”岩雨蹲到火塘边,用烧火棍扒开掩灰,扒出棋子大几粒火种,吹燃两块松明子,斜插在棚壁上悬出的铁丝网中。铁丝网的名字叫亮笼台,亮笼台一亮,整个茅屋亮堂起来。接着,岩雨用干柴烧燃火塘火,将拴在吊绳上的木钩拿下来,吊上尖鼎,倒半筒清水,便拿起匏瓢四处寻找黍米。
      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这家人的粮食。望着尖鼎中冒出的白气,岩雨神色踌躇而又尴尬。
      这时,火塘边的草堆里传来“吭哧吭哧”的咳嗽声。接着,伸出一只变形枯槁的手揭开草帘门。
      我和岩雨都被一双锐利的眼睛吓了一跳。当看清是一个人之后,岩雨扑过去,从草堆中将她扶了起来。
      听岩雨称她老靡婆,方知是拉祜人的长辈。看她样子似乎病得不轻,然而,她的眼光却非比寻常的犀利,如疾风刮过原野一般苍劲。
      我拿出最后一块干粮和半盒清凉油给她。她乐了,嘴张成一个黑洞。
      “我们还有什么可帮她?”我问岩雨。岩雨忧伤地摇摇头。说,拉祜人信奉以物换物,以心换心的交往情份,我们给了她吃的,可她拿不出东西回报我们,会很伤心,不如我们这就告辞。说着,岩雨开始收拾东西。我想了想,觉得有理,也赶紧起身向老人辞别。
      趁着天没黑,我们走出草棚,继续赶路。
      老人在身后“哇哇”叫唤,岩雨的脸色充满了矛盾。我因为听不明白拉祜语,依然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忽然,老人顺着竹梯滑下,摔倒在地,双手挥舞地哭泣起来。我急忙返身去扶她。没想到,老人从地上棒起一把带壳的黍米,哭得满脸皱褶全是酱色泪水。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老人要把家里仅有的种粮拿出来待客,可是,她认为我们不接受她的心意是瞧不起她,故意让她伤心。
      我的心受到强烈震撼。这世上,居然真有这种“以心换心”的诚挚,不是亲历,我如何肯信?尽管老人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明白她的心意。为了接受她的这份心意,我马上蹲下来,帮她把撒在地上的黍米捧起来。一时间,老人的泪水濡湿了她手捧的种粮,我的热泪渗进了拉祜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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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傣乡做客


    作者:姚筱琼   






      在西双版纳的日子,我一心渴望到傣乡去做客。
      那天,与三弟约好去曼阁寺,结果,我一头闯进岩庄和玉香的傣楼,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客,体验到了傣族人的热情好客和如水一般温柔情怀。
      岩庄玉香是一对傣族夫妻。傣族人的姓氏很有趣,他们遵从祖先旨令,以“玉石”为姓氏,男人姓岩,女人姓玉,十分简单而又富于诗意。
      我走进岩庄家时,岩庄一家正在吃午饭。见了我这不速之客,他们全家人都站起身,热情地请我进“南邦 (注一)。”
      我脱了鞋子进屋,餐桌上已摆好两副碗和筷子。
      主人岩庄一边往碗里倒红红的竹筒酒,一边招呼:“来来来,根老根老 ”(注二)。一听岩庄叫我喝酒,我的脸立刻变得比酒还红。内心实在犹豫,不知如何对付这碗血红的傣酒。 ’
    “根帕,根井啊。”(注三)
      玉香看出我对酒的胆怯,温柔地叫我吃菜吃肉。她将白花(注四)放在蘸水里浸泡一下,然后搁在我的碟子里。我知道盛情难却,双手举着酒碗,竟然一仰脖子喝水似地灌下去。
      酒落喉头,便看见这一家人的脸如同笑开的春花。
      饭后,我提出要和玉香合影。玉香羞涩地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串傣语。我以为她拒绝照相,但听三弟解释,她是想梳妆打扮一下。
      我不禁为玉香的纯真而感动。
      我随玉香到内室去打扮。
      内室由一块门帘遮挡,地上铺着竹篾垫子,垫子上堆放着玉香出嫁的一摞被子。那被子像民间工艺品一样精致美丽,乍看之下令人扼腕心跳,因为,它们用了那样大胆的火红和深黑相对衬,我想不出世上竟有这样的红和黑,大概是用某种植物自制的染料吧,而我仅知道栀子和竹根可以将家织布染成淡红淡青。
      玉香不会说复杂的汉语,但她的手势做得柔美而又标准。我看完她的一系列动作之后,马上明白了她所讲的意思。她是问我要不要穿她的傣族服装照相?要不要打伞?因为,这时候外面阳光很强烈。
      我再一次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冲着她点头,笑。
      玉香很高兴地翻箱倒柜找出她结婚穿的盛装为我妆扮起来。
      一瞬间,我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傣家女子。
      当我迈着袅袅娜娜的步子步出内室,合家“喝”地一声惊叹起来:“太像啦,太好看嘛。”
      他们拖着长声赞叹,声音里透出无尽的温柔和亲昵。
      照完像,我和玉香成了好姐妹。在内室换衣服时,我们已达到无话不谈的默契。我用手势开玩笑,说:玉香皮肤很白,很细腻,与她丈夫的结实和黝黑成反比。
      她说:因为祖先安排女子姓玉,想必对女子情有独钟,所以傣家女子都有这么好的皮肤和身材。而男子姓岩,便应该结实黝黑。
      我笑着问她床头怎么不挂结婚照,却挂一本傣文书籍。她告诉我,那不是书,是经文。当年唐僧取经路过西双版纳,回来又在西双版纳晒过经书,所以,傣族是一个信佛的民族。我问傣家信哪一家佛,玉香肃穆敛声地说:释迦牟尼。
      哦哦,释迦牟尼,一个英俊而又睿智的净饭王太子。
      我寻着经书望去,果然看见床头地上摆着供品——一个竹架簸箩,簸箩里放着两杯米,半瓶酒,一块白色和红色的家织布,还有伍元人民币,五支筷子状的桐油线香。
      面对如此虔诚的一对傣族青年夫妇,我真是感慨万千,内心,除了对他们道一声祝福,我还能说什么呢?
      告别岩庄一家,我的双手一直合掌在胸前,我为这一家人祝福。
      我为整个热情善良的傣族人民祝福。


      注一:南邦一—傣语客厅的意思。
      注二:根老——傣语喝酒的意思。
      注三:根帕、根井——傣语吃菜吃肉的意思。
      注四:白花是西双版纳的一道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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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5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打工的芙娜


    作者:姚筱琼   






      两次路过昆明,都在同一家小饭馆吃饭。因为有一个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在这家饭馆打工,使得这家饭馆生意特别好。
      老板很会理解顾客心理,上菜时特意让这位冷峻俏丽的异国姑娘露一手。而她端盘子技术实在是炉火纯青,三碟菜,一碗汤竟然安安稳稳送到我们的桌上。
      “谢谢。”我内心充满温柔地对她点点头。“不用谢。您慢用。”她嘴唇略抿一下,算是礼貌,也代替了微笑。
      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这位“眉眼儿不笑自含春”的异国姑娘就觉得她像《红楼梦》里荣国府的探春。加上她会讲夹生汉语,更使我产生一种美好的记忆。
      一顿饭,我添了两道菜,又换一次汤,目的就是想多见见这位形貌颇似探春的异国美人儿。
      总算没有白费心思,一顿饭结束,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芙娜。简单交谈时,她眉眼之间总是含着淡淡的忧郁,所以我不敢提她刚刚解体的国家,也不敢打听她的故事。其实她汉语讲得并不流畅,多半字是一个一个咬出来的,而且拖着长长的尾音。我想:探春远嫁海域多年之后,回家探亲时说的也许就是这种口音。当我与她对视的时候,她眼睛里的语言显得十分丰富,我从她的眼窝深陷的大眼睛里看出,她对我这个眉眼深重的中国女人已解除了戒备。
      第二次去饭馆,她正在拖地板。穿了一套白色工作服,衣袖卷得老高,干起活来一点不马虎的样子。
      “芙娜,你好。”我首先跟她打招呼。
      “你……好。”
      她显然不记得我了,张嘴时有点傻样,那种“傻”,是面包和牛奶喂出来的,很特殊,很有个性的傻。当然,她毕竟见多识广,立刻便笑了。她的笑靥很美。虽不是圆圆的酒窝,而是长形的坑凹,但显得脸部很有个性,属于一种清癯的忧郁。
      这次从西双版纳回来,照了很多风景照片,这时要等五个小时火车,我就坐在那里一边等上菜,一边慢慢细赏。
      一会儿,芙娜来到我身边,悄悄地和我一起欣赏那些风光旖旎的风景和风情。
      这时候,我感觉到芙娜的呼吸十分激动,她的手指不时伸到我面前指指划划,但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我回头看她一眼,奇怪了,她脸上的神情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痴迷。
      “西——双——版——纳,太美哪——”
      看着我的眼睛,她毫不掩饰情绪地一字一句赞美。
      这样子令我好感动。恍惚就把自己当成了荣国府里的一个姐妹,眼巴巴盼得探春自海外归来,见她含泪站在门首发呆,情不自禁地起身向她迎了过去——就在这样一种冲动的情绪之下,我手里的照片不知不觉全洒落在地上,湿漉漉的地上刚刚拖过,又刚刚踩了许多脏脚印,一时间,我浑然不觉,就像刚才芙娜发傻那样,张着嘴,毫无意识地展示着碳水化合物与维生素喂养出来的傻气,还有大大超出一切物质与精神相结合的痴气。我想,如果把我的漂泊比作萍踪不定,那芙娜现在的情形就如同“从异国他乡骤然而落的孤星。”我们虽然肤色不同,语言不通,但是,我们经历相同,心灵相通,她的目光从那端投过来,我的心里就有了相同的感受,会觉得心与心有了碰撞,有了火花,有了暖意……还记得那一次在缅甸国,一位身高不过一米半的娃娃兵背着一杆老式步枪,十分恪职地守着一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不让人接近,也不让人照相,一位背着画夹的姑娘试图接近玉观音,她于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心灵直白的目光跟娃娃兵“交涉”,最后终于缴了娃娃兵“械”,获得默许,画下了那尊玉观音的画像。后来我问一位同行老者,说为什么那姑娘可以画像,而别人连拍个照都不行?老者笑着说,善哉善哉,什么叫做善哉?就是心灵得以沟通所产生的无穷力量。想着老者的话,思绪走得更远了。忽然,我愣住了,我看见芙娜的手向我伸了过来,她手中捧着整整齐齐一叠照片,是我掉在地上,没来得及捡起来的,是她帮我捡起来并擦干净。
      我吃惊地站着,看着她笑容丰富的脸一动不动。就这样,她的手伸过来,我的手伸过去,把遥远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在空中紧紧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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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5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月亮


    作者:姚筱琼   






      我很奇怪,女儿怎么一坐进童车就想“走走,去月亮里走走。”童车曾经是蓝色的,很漂亮的那种蓝。但女儿不喜欢蓝色,她要黄色,像“月亮的那种黄”。
      于是,童车又变成了枯枯的苦楝树叶,一片儿颤悠悠贴在天上。
      女儿她太孤独。因此她把思想寄托给了天上的月亮,给它制造美丽的颜色。
      隔壁,邻居家的毛毛也在唱月亮歌。
       初一一根线,
       初二才见面。
       初三初四娥眉月
       十五十六月团圆……
      毛毛的爷爷只会教孙子唱月亮歌,口里含混,似噙着什么物件,他孙子就拍手板喊:“吐出来,吐出来。桃子核儿吐出来!”
      “爷爷的桃核儿吐不出来,它要长树,结桃果儿。”
      爷孙俩于是一齐笑。童音的咯儿咯儿,秋老的咕嘟咕嘟儿,声音好怪黠,好快活。
      终于有一天,我女儿问我:“爷爷是什么东西?”
      我说:爷爷是爸爸的爸爸。
      女儿说:我知道了。我有爸爸没爷爷,毛毛有爷爷没爸爸,毛毛的爷爷是我爸爸的爸爸。
      我……
      晚上,我把女儿的原话尴尬地说给丈夫听,丈夫只一笑,没有说话。
      又过几天,我下班回来发现女儿和毛毛一左一右围坐在“老桃树”膝下唱月亮,那种声音,又嫩又甜,满是幸福滋味。
      我心一动,怦地冒出一个想法,我想:要是今晚丈夫回来,给毛毛也带上和女儿一样的礼物,那才有意思。不料,我刚一回头,就看见丈夫拎着一袋香蕉苹果跨进了“老桃树”的家门,一眨眼工夫,毛毛和女儿便嚷嚷“我手里的香蕉是黄月亮。”“我手里的苹果是红太阳。” 丈夫和“老桃树”只笑不语,两人的脸弥漫在烟雾后面,清晰而又模糊。
      不知不觉,我的神情竟有些痴了,视线也渐渐化为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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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09:5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溆水流年


    作者:姚筱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舍睇兮又宜笑,了慕予兮善窈窕。
             ——引自屈原《山鬼》
    听 戏


      听说那临水、倾斜、潮湿的老街巷,如今还那样临水倾斜潮湿着。
      时逢端午节,巷子里到处洒着雄黄,门楣上挂着菖蒲艾叶,有的人家还熏了驱虫香,满街飘着袅袅的青烟。
      青青的石板路上,一个女子随龙舟鼓从清晨走到午夜。她一边走,一边凝神倾听,诧异张望,会心微笑,深深呼吸……她的高跟鞋“橐橐”敲打着路面,乍然停下来,巷子便静得骇人。她久久伫立着不动,怕再踩响一块石板,惊动满巷月光。这时,街巷转角处“吱”一声门开,有人拨亮挂在木柱上的灯盏。昏黄灯光照亮女子清白如水的脸,这张脸写满张扬与记忆。
      女子涉江而过,在这个艾蒿飘香的端午节夜里,对记忆中的古巷作深情抚摸和丈量。
      有的老门楼,仍留有烟熏黑的镂花窗,依稀可辨“梅鹊闹春”、“四季喜”等装饰图案。有的楼门紧紧关闭着,从门锁锈蚀的程度,女子知道这楼里已无人居住,里面关着的是悠悠岁月,还有从板缝中浸入的河风。唯一体现现代气息的就是门楣上钉着蓝色的门牌号码。这个牌号正巧与女子城市的住宅牌号一模一样,如此,这仿佛离人很远又很近的古巷,叫人更添缠绵心思。
      这样古朴的街巷,在溆浦,在别处,如今已不多了。当年,女子在这样的巷子里听过戏。
      “秋江一望泪潸潸/怕问那鸿雁儿也/别离间/生出一种苦难言。”
      这是《秋江别》一折戏中陈妙嫦的一段唱腔。 据老胡琴师介绍,溆浦的辰河高腔音调丰富,唱腔多变,结构十分复杂。比如“秋江一望泪潸潸”一句,是以《江儿水》(曲牌名)开的头,接着“怕问那鸿雁儿也”转《锁南枝》,“别离间”三个字又是《满江红》第六腔,“生出一种苦难言”则紧接着转《小桃红》至梢腔。像这样不安份的唱法,不仅在音调上显得夸张,而且节奏上简直是乱透了。可它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接受或不接受,它就是那样霸道,那样不计一切后果地向你倾情宣泄一种创造性的激情和审美。
      然而,你只要细细一想,那溆水是怎样穿越石壁险滩,一波三叠任意流淌的,你就觉得这唱法有道理了。任何一种地方戏曲,都与那地方的流域有关,所谓本土艺术离不开生它养它的土地,这话一点也不假。
     
    玩 灯


      远远地,从河洲一带村寨传来玩灯的锣鼓鞭炮和清越的歌声。
      接着,城门口响起接灯的鞭炮。玩灯的人蜂涌进城,欢乐的潮水淹没了小城。
      街上,人头攒动,人声喧腾,几乎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喜气洋洋地赶来赏灯。
      “噢,闹花灯,正月十五闹花灯喽。”
      你跟在外公后面边跑边喊,刚穿上脚的新鞋跑掉一只,想回头去找,可回头哪还有路,只见人潮灯海席卷而来,你一惊,赶紧弃了找鞋的念头,跟随人潮往前跑。
      在你心里,最惦记的是蚌壳灯。许多神秘的传说,温馨的故事,都藏在一张一合的蚌壳里,那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和惊喜。
      当然,最要紧的是扮演蚌壳精的女子身材苗不苗条,脸蛋俊不俊俏。如果失去这个因素,那么再美丽动人的故事也会大打折扣。
      你已经跟着蚌壳灯跑了大半夜了。它的鼓点、动作、一招一式都能背下来,可你就是迷恋那一开即合的炫目,一纵即逝的美丽,不肯转移视线。
      后来外公跟你商量,问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演一回蚌壳戏。你一听,简直要情不自禁地跳起来。你心里打的就是这算盘,要的就是这句话。见你笑逐颜开,外公便挤进人群与锣鼓师傅交涉,不一会儿,外公便披上扮演渔夫的蓑衣来到你面前,并且给你拿来了那个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的蚌壳。
      当你这个瘦小的身躯钻进篾织的彩色蚌壳之后,外公迫不及待地了唱起来:
      “满天星斗碧琉璃,星月交辉河汉明,汉河明,又只见月朗星稀。”
      外公唱毕,锣鼓点子骤然响起。咚咚咚咚——嚓,咚咚咚咚——嚓,咚咚嚓,咚咚嚓,咚咚咚咚嚓。锣鼓点子是你的戏,你一板一眼地跟着它走步、动作、造型。你双手一直坚持举过头顶,使劲抓着青丝细蔑扎成的扣环,将越背越沉的蚌壳使劲张合。哪怕脚软手酸,脸上也始终保持着水波荡漾的笑容。
      “我是精,我是蚌壳精,我是一开即合的眩目,一纵即逝的美丽……”
      世界上只有这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下半夜,你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还在回忆人如潮、灯如潮、欢声如潮的情景。外公蹲在床前,就着一盏油灯,为你被蔑丝划破的手掌心抹桐油。
      窗外,月光如水,油灯上结出了一朵大大的灯花。


    橘 洲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在溆水南岸的橘花园村,一位年过七旬的摆渡老汉能一口气吟咏屈原的《橘颂》。
      就是这位老汉,每年秋收季节,摘下园里第一茬柑橘,都要往溆水中丢一点,意在祭奠那位流放时经过溆浦,并写下《涉江》、《山鬼》、《橘颂》等瑰丽诗篇的三闾大夫屈原。求他保佑这一片橘洲年年都有好收成。
      据老人介绍,橘洲丰收的景象就好比丰腴女子着艳装,芳华盛极。
      记不清是哪一年,都过了霜降,溆水沿岸十里橘林还没有卸下果实,一树树殷红沉重的果子压坏不少经霜质脆的树枝。着急的果农在橘树上挂出牌子,恳求过路人帮忙摘橘子,许诺摘多少白送多少,只求莫折断树枝。邻家女孩每日白摘一背兜橘子回来还要怨天尤人,说果农太会划算,生法子让人替他白干活,他到省工省力省运输费,一举三得。
      一日,女孩叫我跟她去橘洲摘橘子,说她家的橘园也在那儿,我就跟她去了。我们一路沿水而行,女孩不时搬起石头砸另一块石头,这样,翻开石头就能捉到一条翻白的鲫鱼。女孩掐芦苇花穗穿鱼,让我拎着。
      橘林终于到了。阳光下,只见红橘闪灼,绿树交柯,密密实实,纷纷繁繁,着实迷人。
      可是,女孩并不急于摘橘子,她指挥我去河洲捡柴,她在河滩支起一个三角灶,下面生火,上面搁一块薄石片,等石片烧热之后,鲫鱼也焙香了。鱼香四溢,将河湾深处的水鸟也招引了过来,当我们坐在河洲上一边吃焙鱼,一边说笑的时候,水鸟围绕四周捡吃我们扔掉的鱼头和鱼骨,人和鸟都悠然沉醉在一种咀嚼的快乐之中。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好似点着了河岸的芦苇,雪白芦花连天燃烧,染红了一湾碧水。
      在我的记忆中,吃完焙鱼再吃橘子,口感特别甜爽。那次我因吃多橘子倒了十几天牙,以至于后来一见橘子牙就酸痛,同时,就回想起女孩给我出的一个谜语:红包袱,包梳子,梳子里面串珠子。我当时一猜就知道是橘子,但我觉得吃了她的鱼,又吃了她许多橘子,不好意思猜中她的谜语,就故意说猜不中。
      直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当时女孩快乐如风的笑声,霞光、绿洲、流水、飞鸟,所有如诗如画般旖旎而又生动的风景,全都定格在她的笑眼中,令人痴迷。
      
      链接:溆水是湖南溆浦县境内最大的河流,古称序水。溆,为河边、河岸之意(现代汉语词典),溆水发源于县南金子山架枧田。上游为龙潭河(一都河)。经龙潭、黄茅园、芹江、九溪江、统溪河、水东至车头、广福桥,分别接三、四都河,再西折至江口镇犁头嘴注入沅江,总长143公里,流域面积3295平方公里。溆水流经地域哺育出了灿烂的义陵文化,沿岸土地肥沃。中游经过思蒙乡,形成了特别的丹霞景观,素有“小漓江”之称,思蒙景区也被称为“小桂林”,该景成为“新潇湘八景”。因溆水河小江段建有“银珍电站”将河水面抬高,形成了平湖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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