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边的乌宿.官草坪

姚波

美丽乡村系列（39）：酉水边的乌宿.官草坪

分类： 姚筱琼散文

美丽乡村系列(39):      

                         酉水边上的乌宿.官草坪

                                     姚筱琼

    乌宿是酉水流域在沅陵境内的第一个大码头。二酉山就在它的对面，山上有二酉藏书洞，成语“学富五车，书通二酉”缘此而来。当年走水路的时候，乌宿是个繁华小镇，后来沅江下游修电站，镇子整体搬迁，成了现在的模样。如今它是二酉苗族乡下辖的一个行政村，灰头土脸倒也有几分自在安宁。不过乌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山水毓秀,最好最美最有福荫的地方。  

  

    我离开乌宿将近20年，有时我的灵魂会借助梦境回到那里，多半是黄昏，雨季，乘坐有顶棚的机船，一路“突突突”地到达二酉山脚下，却怎么也上不了岸，急得一梦惊醒。有次竟然乘坐一匹枣红马，一掠烟尘地经过乌宿集镇，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过了官草坪。我在马上大声喊：“姑姑姑父，我来了！”没人应，醒来脸上有点湿漉漉的感觉。

    我是二十岁那年得知，我有一位名字和人都很漂亮的姑姑嫁在官草坪。她和姑父一辈子情同鱼水，相敬如宾，脸都没红过一次。她对人总是一脸笑，谁家有困难都乐于帮助，人缘口碑都不错。如今老了，姑父又先走一步，姑姑三病两痛，邻里乡亲都会自发前来照应。姑姑有个能干孝顺的养女，在浙江打工，去年回家帮姑姑修了一栋小洋房，就在公路边上，起居出行很方便。房子式样是她自己设计的，与周边所有新建的楼房有些区别，看样子是花了心思的，那是一个心细如水，性情温婉的女子。

    官草坪虽然不在酉水边上，却在酉溪边上，酉溪分别流经棋坪、清水坪，于两岔溪汇合，再经官草坪、乌宿，在二酉山下汇入酉水。官草坪紧挨乌宿，这一村一组过去为交通要隘，是驻扎官兵，屯积粮草的地界，远古战争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必官草坪的名字因此而来也未可知。

      乌宿和二酉藏书洞，我在别的文字里写过，不再赘述。我其实早就想写一写官草坪，除了对这个含有重金属和冷兵器的地名感兴趣，我还对这里的人感兴趣，那就是我对姑姑姑父的记忆。姑父上辈子一定是相欠于姑姑和村人，这辈子来还债的，债还完他就早早地走了，把无尽的思念留给姑姑，也留给所有受惠于他的后辈和村人。他给我的感觉是脾气好、性子柔和、言语缓慢亲切、有些幽默感的老好人。我这一辈子，再也没见过那么好性子的人，他的出现，颠覆了我对所有男人的认识，包括继父从小建立在我心中的威严和暴力都在顷刻间轰然坍塌，不再成为我生命中仅有的噩梦。

    姑父喊人名字，只喊最后两个字，或是昵称小名，尾音托得长长的，这样就把他内心的温暖直接传递和渗透到对方心窝，越长久，记忆越新。他对待姑姑的亲哥亲妹和堂兄弟是不分彼此厚薄的，这些兄弟姊妹过去都是黑五类，生活在偏远的山村，生活也极度困难，如果不是得到姑姑姑爷的鼎力帮衬，他们好些个孩子都难以完成学业，有可能改变人生轨迹。我还记得，在我嫁到棋坪时，我有好几个堂弟表妹还寄住在姑姑家读书，他们肯定比我更加贴切地感受过姑父姑妈的悉心关爱。

    我第一次拜访他们时，官草坪还在老公路边上，村庄跟酉溪贴得很近，溪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林，那些大树我都不认识，但觉得它们绿绿的，高高的，造型古怪，年代久远的样子很受看。酉溪和酉水在这里汇合，老远就泛着一片水光，将天际都照亮许多。黄昏常有成群结队的水鸟飞过大河，在酉溪对面的山上和树尖上栖息过夜，如果白天有雏鸟丢失了，夜里大鸟就会整夜啼鸣，那种声音接近哀嚎，借着高山的回音，穿云渡水传来，显得特别凄凉，但又充满诗情画意。你想，毕竟人鸟殊途，夜里听着重复简单的鸟音进入梦乡，总比在一个陌生地方独自茫然失眠的好，再说谁会读懂鸟儿的心声，因为它的清音而欲死欲活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人类会因为鸟儿真真切切的叫声觉察到自身的存在，并且准确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这就成了很有诗意的事情。

     那一夜，我在酉水和酉溪流域找到属于自己的准确位置。随后，我选择在这里安了家，一住三年，和酉水河畔一个名叫乌宿的古镇结下解不开的缘分，生生感受到心底一直存有那片土地的余温。

   
    第二次去官草坪，是姑父摔倒伤了腿，我去看他。姑父躺在病榻上见到我很开心，憨厚地笑着问我，筱琼，你说我的腿能好吗？我这张臭嘴，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张嘴脱口而出：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着吧。姑父听了哭笑不得，由衷感叹道：筱琼啊筱琼，你是连哄人的话都不肯说一句的呀，晓得你是什么人。姑父去世之后，我心怀愧疚，一次都没去过他坟前拜祭，这次清明节去给他挂亲，特意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悄悄跟他道歉和致哀。念及他对人的种种好，我想他在那边一定不会孤寂。那个世界于他，一定鸟语花香，充满着爱。对了，姑父埋在太阳垭，那地名真好，真是一个好地方。

    姑父坟对面是田家庄，表妹七英嫁在那里，听说如今孩子大了，苦日子熬出头，最近也修了新房子。田家庄坐落在二酉山脉的半山腰，传说中的教授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它。或许藏书文化浸润了整个山脉，使得这片土地灵气蒸腾，据说自解放以来这里走出57位教授，一个不足百人的小村寨，高考以来就考上24名学子，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酉水清澈芬芳，充满灵性，在沈从文笔下是一种文化现象，是文化人的骄傲和自豪。它在我心里更是有关生命和爱情的图腾，具有不可更替的宗教色彩和意识。这天，我站在姑姑新房楼顶，远远望着这片水域和这条苍茫而辽远的长河，太阳下只见它金波浩淼，散发着五光十色的迷人气息。她与我在对视中缘起缘聚，花开花落，大有禅意。一切皆为前世锁定，不可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