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主题:
回顾1941年到1943年的三次反“扫荡”
晨起下了第一场雪,唤起“踏雪寻梅”的兴致,可惜下午出了太阳,去六兄家时雪已融化。
今天六兄回顾了1941年到1943年的三次日寇大“扫荡”,其情景倒是真的带我进入了大风雪中。
1941年9月,日寇集中了十万人,对晋察冀山区进行了最残酷的一次大“扫荡”。敌人的目的是想消灭发动百团大战的晋察冀根据地抗日军民。
敌人采取的战术是分路进兵,从东、西、南、北四面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合围推进,即所谓的“梳篦战术”。他们的兵力甚密,每隔八里十里就有日寇。一旦遭遇上,他们就打,两侧闻声也集中来打。敌人沿路杀人、烧房,搞“三光”政策。很多村庄被烧毁,老百姓几十、几百人被惨杀,妇女被强奸,然后杀死……敌人制造恐怖气氛,村庄、土地、人、牲畜都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这次敌人扫荡,来前虽有迹象,他们未料到会如此大规模。大家向山沟里转移,在村里、房屋里挂上了手榴弹,在地里埋下了地雷……敌人因此晚间不敢进村,全部人马住在河滩。
他们在山头上,距河滩敌人只有几里多地。有一晚他趴在山头上观察敌人一夜,当时华北雨季已过,天晴无云,敌人选择此时来袭,也为了破坏秋收。他看见敌人有些睡帐篷,有些就睡在河滩上,把马群放进庄稼地里,马啃嚼着未收获的棒子;敌人砍树点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几个人围一堆火,喝酒吃肉。他们拉去老百姓的牛、羊,吃时不是正经宰割,而是把牛拉住,一下子砍去个屁股,或砍去两条腿,立即拿到火堆上烧烤;一边哇哇地叫,一边跳舞,野蛮残忍,折腾一夜也不睡觉。
他们分析,似此情况,白天行军打仗,晚上闹腾一夜,敌人支撑不了多久,出不了一个月。敌人靠人多,不敢零星活动,不敢上山。他们当时跑不出去,被围困在乌王口西北一带的小山沟里。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政治部,晋察冀分局(根据中央通知北方分局于1941年更名为晋察冀分局)带着四个团部队担负警卫、集中行动,都在又窄又深的山沟沟里隐蔽下来。大家露宿,每天吃生棒子,不敢生火,水有的喝。七天七夜,吃生棒子吃得人人拉稀。马驮的电台也停止工作,和延安断了联系。白天时常有敌人飞机搜查,并未发现他们。
当时党中央很着急,曾多次打电报。电话到冀中找吕正操,打到晋绥找贺龙,令他们打听晋察冀根据地的人马到哪儿去了?吕、贺部队来搜索,和敌人打过遭遇战,终究也搞不清他们隐蔽何处。
他们每天研究突围。七天七夜中间曾派出侦察员四处侦察,摸到村里找老百姓探询。老百姓家破人亡,对日寇有深仇大恨,积极帮助他们,终于探察到了一个突围点:有两处敌人临时据点,中间相距二十里,两处兵力不大,当中有小路可走。军区判断情况,下决心就在这个突围点冲出去。
那天晚6时,天色昏黑后,在敌人飞机不能飞行时开始了突围。他们用一团兵力火力封锁一个敌据点,用一团兵力火力封锁另一个敌据点。司令部、政治部、分局、部队等共一万人,依靠老百姓带路,从小路迅跑突围。半夜12时过封锁线,才被敌人发现,但敌人已措手不及,两边有火力封锁,敌人也无法行动。这次大突围成功了,他们脱离了敌包围圈,往南插进,一直走到了滹沱河下游。
敌人知情撤兵,也暂时无力再合围。前前后后围困扫荡了一个来月,敌人同样疲劳不堪,撤退中有些日兵睡着了,被俘虏。老百姓抓住俘虏不讲政策,敌人的残暴给人们留下的只有仇恨,有的参加抬担架的老百姓,即使遵令把被俘受伤之敌抬上担架,走到山顶上也故意把担架摔下山去。1941年敌人的大“扫荡”,老百姓伤亡不少,根据地也元气大伤。但敌人明白了这一带山区山高路多,他们兵力不足,“梳篦战术”不中用。八年抗战中,大规模的山地扫荡只有这一次。
敌人被俘的人,晋察冀分局给他们盖了一片房子,组织成立了“日本工农学校”,供给他们粮食,让他们搞生产,受教育。战后全部遣送回国,他们都成为日中友好的主力。有些人当时还参加了边区的抗日工作。
1942年5月,日寇在冀中地区又发动了一次大“扫荡”,兵力也不小。敌人在冀中大平原修筑了许多炮楼子,许多条公路,还有只有一两个出口的封锁沟。从平汉路东挖了两道深一丈高的通沟,西边也挖同样的沟,把冀中、冀西分开,敌人的企图是消灭冀中游击队。平原游击队和有名的地道战就是在这样的对敌斗争情况中大发展起来的。冀中军区、冀中区党委、冀中行署转移到了冀西山口,大部队难以活动,改组为“小连大班子”,取消排级,一班扩大成二十来人,以班为单位出动,连长跟一个班走。
敌人把公路修得笔直,沿路设炮楼关卡,只可惜他们不懂侵略者比起人民群众总是少数,而人民群众是我们的。敌人把摊子铺开,兵力却不够,有些炮楼没有日本兵,靠伪军把守,而伪军都有一个出路问题,都跟抗日军拉关系,只要化上装,他们便放行,有时还可以去到敌人据点。晚上买通伪军或是说一声,部队就可以通过封锁沟。敌人出来了,他们就进地道,灵活机动,神出鬼没,冀中反扫荡就是这样搞了一年多。在这种情况下,也产生了“两面政权”,我们的政权打着日本人的旗号。日本人进村,村里管事的是“汉奸”;日本人一走,他就是抗日军的人。当敌占区的村长,那时是许可的。后来在“文革”中,这些同志就有了麻烦,这是有些人对当时战争情况的特殊性缺乏了解所致。冀中的这种局面维持到了1943年。当年冀中区党委书记即是在平西工作过的马辉之,后来是林铁。部队名义上是吕、程部,实际吕正操、程子华均已调去晋冀鲁豫太行山了。
1943年,敌人又骚扰冀西山区。这次敌人总结了前次扫荡的教训,采取小股即小部队活动。敌人先摸清情况,半夜里吃饭,拂晓时奔袭,企图把我们游击队捂在村子里。当时我方对策,也是半夜吃饭,在村边等,敌人来了,就走。敌人以突袭代替合围,我方严防突袭,敌来就迅速跳出扫荡圈。跳出去便无事,否则就和小股敌人打几仗。
敌兵力进山。部队、局、机关了解到繁峙、广灵县河川没有日兵,均奔赴滹沱河上游桑乾河河川地带。他当年带了二十几人的手枪队去河川后便找到一户大地主家,让地主供应吃喝,他记得是吃了一顿莜麦面。饭后立即转移,次晨直奔五台山。五台山距河川住处有二百多里路,他们一天走七八十里路,奔赴五台山。
“我在和尚庙里住了一个来月!”他笑道,“因而了解到一些五台山的情况。”
这次反扫荡前前后后三个月,敌人又被拖得疲劳不堪,撤退时又被他们抓到了一批俘虏,送进了“日本工农学校”,成为第二批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