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村宗谱初识

姚波

中国乡村宗谱初识

中国乡村宗谱初识
赵建华
宗谱亦即家谱，乡村宗谱是中国乡村社会以姓氏为单位，以宗族、血缘、亲缘等为线索的一种谱系。
乡村宗谱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为社会所重视。但在现代社会里，宗谱的实际意义大为下降，已经失去了其存在的根本作用，成了一种中国传统乡村社会的宗族文明的历史印记。
一本宗谱大致描述一个种姓的居民的漫长的历史变迁和复杂的宗亲关系与世系变化。一般，聚族而居、繁衍传代的宗族居落，大多数有宗谱。因此，宗谱在传统中国是一种十分普遍的东西。
一般的宗谱大致包括以下主要内容：
A，序言，简述家谱的基本情况以及编撰本宗谱的一些基本情况。
B，凡例，简述宗谱编撰和录著的一些基本原则和要求。
C，正文，正文有众多部分组成，其中，主要有以下几个部分：
C1，由家训、里居图、里居图记、祖墓图、祭仪、祭文、宗祠记、祭田等村中宗族公共事宜，凡总记性质内容均可以录入。
C2，主要宗谱人物传记。有传、有赞、有节、有烈等等。这是一般的宗族要人、名人的传略部分。凡入选者，须经公议。
C3，世系图，即宗谱的图引。以根叉树结构记录宗谱人物，以红色线条引出子孙，以宗谱排辈为代的标记。一般，较大的宗谱，要分房记载。同一排辈的，按出生前后再分排行，按辈以统一字母定，传子不传女。凡是遇到男，则红线往下传，而遇到女，则不入谱，没有子，则红线停止。即所谓的断子绝孙。这种情形，一般以用过继或入祧等方式来继续红线下传。这种过继或入祧的背后是财产和身份等的继承。
C4，行传。依据辈分和排行将宗谱内的所有人等的名字记入。其中，男性记载生辰八字及娶妇生辰与儿子的生辰，而女的则只留名，不留生辰八字，但亦具出嫁地和丈夫的名字。一般的宗谱是从古到今，一辈一辈地排下来，以排行前后入谱编传。
D，后记，记载宗谱未及但又重要的事情，如宗谱编撰的本身、家谱的使用与保存等等。
宗谱的编撰和录著有众多的原则和要求，这些原则和要求大致反映传统中国宗族社会的伦理和道德。一方面，为着维系封建社会传统服务，众多传统的约束条件体现在这里。另一方面，也有着一定的权威性，为一种社会性规范，有准法律效力，是乡村宗族社会的一种宗族规范的集中体现。从家谱的编撰原则和要求可以看出，宗族的宗谱具有一种社会伦理和道德规范的权威性。
中国传统乡村的宗谱的编撰和录著具有几个方面的重要内容。
A， 以世为经，世即排行，每一世均以一排行定之，以数字为世，如第一世、 1

姚波

第二世，…，以字为排行，如赐、锡、祖、辅，…。
B， 传子不从女，只有男性子孙才能入谱，女性则只能具夫家地和夫家名。
C， 传种接待的主线有多种，以亲生的为主，以过继、入祧等次之。 D，族中子孙功成名就者，达到一定的标准要入谱，即所谓光宗耀祖。 E， 对女性有多种要求，除不入谱外，如妾娶、纳之分，妾又称为侧室。妇之节烈入谱。女性的入谱要求足见封建社会之男女不平等。
F， 特殊德行要褒扬。
G， 立传的标准，立赞的标准。
H， 重视卒葬，一般的宗族内人的坟有记载。
一般，中国传统的宗谱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作用。
A， 寻根问祖。中国是传统文明古国，文明五千年。中国人的文明从诞生至今，没有中止过。虽然，期间朝代变迁无数、战乱战祸无数、生死离别无数，但中国人的流脉清晰。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国乡村的宗族家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一般的家谱可以上溯到夏商周，尤其是周朝。而且，凡有家谱存在的，自己的名字又在上面的，一般均可以回溯到顶部，找到自己的祖宗，这就是寻到个根、问到个祖。海外华人，离乡背井，每到功成名就，或高老退休，往往想到叶落归根，认祖归宗，家谱的作用就又显现了。一般的族内子孙搬迁异地者，则可以用宗族和联宗联祖，建立特殊的亲情和友情。
B， 维系宗族传统。家谱中，有世系和辈分为经纬，辈分大小成为宗族、家族，尤其是家族之间的一种社会结构的脉络，小到关系到长幼之序，大到关系到权力分配和利益分配。辈分在传统的中国宗族和家族社会里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上宗族的辈分，更具有权威性和严肃性。同时，家谱中的世系与子脉记载宗族和家族的血缘关系和亲缘关系，影响到继承等众多实际利益相关的事情，为排解纠纷、维护社会次序等发挥作用。在这方面，家谱不但有着一种宗族和家族信息保留的权威证据功效，而且还有一种权威的社会事务处理的规则之效。因为，宗谱有众多的文字说明，具有封建约束力。再者，家谱中有男性及妻妾的生辰八字记录，这为封建社会的婚丧嫁娶等重大事项提供依据。这一记载较之现代社会的户籍资料还重要。最后，家谱中，多有祭田、寺、庙等公共财产的记录。这些记录为公约性质，具有一定的法律约束力，具有十分重大意义，涉及到宗族的公共利益和社会的切身利益。
C， 家族历史记载。家谱是一种连续的人口资料记载，其中，有宗族的人口记录、宗族的重大事项记录、宗族的重要人物记录等，具有十分珍贵的资料和历史价值。一般的宗谱均有缺陷和遗漏，这与中国封建社会的战祸和朝代更替有关，但大多数还是有一个基本完全的记录。大约每三十年会有一次重大的修改和补充。逢稳定时代，则有一种稳定的记录，宗族内或家族内很少有遗漏。以宗族的历史而言，家谱的作用和意义可谓深远。
D， 家族的血缘变迁。在宗谱中，虽有男性入谱、女性不入谱的基本原则。但是，在宗谱中，有女性的来踪和去踪，作为男性的妻妾，并具女性的父名、村名及生辰八字。作为男性的女儿，并具其出嫁地、丈夫名。因此，在宗谱中，女性的基本信息还是有保存的。宗族内外的婚姻及其血缘与亲缘均有可追溯的分布。这种血缘与亲缘关系和同宗族内的男性子孙繁衍一样，具有同样的生物学和社会学意义。就现代社会而言，男性和女性的繁衍对血缘和亲缘分布具有同样的 2

姚波

法律和科学效果。
E， 宗族的户籍记录。家谱的树状结构清晰地记录了宗族内各家族的人口资料，加上行传中完整的生辰记录，是较为完整的户籍记录。这种户籍资料在中国传统封建社会里，是一种详细的而且权威的户籍资料。虽由于家谱编撰和录著的时间间隔较长，但反映的人口变迁足有真实性和权威性。在古代中国的官方人口记录中，恐怕也仅仅如此水平。这种户籍记录我研究中国人口变迁和宗族变迁提供了一种极好的原始记录。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宗谱资料的权威性极高。比一般的官方的人口记录的权威性和完整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F， 祖墓祖茔的记录。古人崇生也崇亡，在家谱中，对先人的墓茔均有详细的记载，尤其是那些较为显贵的族中人士，更有详细的墓茔记录。这是古人敬宗祭祖的需要，凡事不忘祖宗的封建传统根深蒂固。这种记录的重要性在于祭祀和扫墓，是中国封建社会重要的印记之一。在今人看来，颇觉得轻描淡写，甚至认为这样做是过分渲染。在古人看来，这是十分重要的，是祖宗的根基所在。墓茔的重要性不亚于今人的居室。仅就中国的传统的风水一项，古人重视祖宗的墓茔的风水高于今人重视居室的风水。
从中国传统的乡村宗族家谱中可以看出一些传统中国乡村社会的若干特点，这些特点有的至今还存在，有的则已经荡然无存。
其一，中国传统的乡村宗族社会具有极强的稳定性。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人口的绝大多数居住在乡村，以农业劳作为主。从家谱中可以看出，乡村社会的村落为形式的宗族社会大致绵延不绝。不但本代人生于斯和长于斯，而且祖宗也是生于斯和长于斯。虽有不少家族、甚至宗族遣散、迁居等形式的外出者，但毕竟是少数。古代中国相对稳定的农业社会，即以相对稳定的宗族村落为基础。在家谱中，祭田、墓茔、祖宅、宗祠、庙宇、庵堂及文字记载等，均说明乡村宗族社会的绵延久远和稳定发展。
其二，传统的传种接代观念根深蒂固。以往的中国社会是传统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长期占据社会的主流。这是中国传统封建社会较低的生产力水平和教频繁的战争所决定的。男性天然拥有的力量为农业生产和战争带来天然的便利，男尊女卑有了科学和社会的双重基础。在家族里，传子不传女成为不变经条。在宗谱，上男不上女，也成为基本准则。家中缺子而有女，但要过继或入祧者，大多要么入赘，要么过继。整个家谱从男性为主线延续，所有的图系和行传秉承男性的脉络。后人要寻根问祖，则只能从父系上溯。
其三，传统中国社会的近宗近族的繁衍水平高。在多数家谱中，完整记录男女性别的婚姻、嫁娶由来的脉络清晰。从中可以看出，近邻几十里之内的联姻最多，许多婚姻都交织在一起，亲缘、血缘都很近，近宗近族的繁衍都很普遍。这与科学的要求有较大的距离。中国传统乡村社会里，有姓氏通婚、五服与七服通婚的禁忌，但在优生优育而言，临近几十里的通婚的缺陷非常大。这种情形与当时中国乡村社会的落后的交通等基础设施状况有关，也与当时的传统的亲上加亲、近宗近族的联姻有关。这会总体上影响中国人口的素质。
其四，中国传统乡村社会在总体稳定的同时，也有许多不稳定甚至突变的因素。这些不稳定和突变因素均与政治和战争有关，大规模的战争和改朝换代往往导致乡村社会的剧变。其中，利益的转换和人事的更替最为明显。在家谱资料中，家族的盛衰和家族的变迁等等均与此有关。大有风水轮流转的味道。传统乡村社会的稳定往往与中国整体社会的稳定联系在一起，传统中国乡村社会是中国社会的缩影。

姚波

其五，传统中国社会的宗族和家族制度有着相当的严密性。一本家谱，其编撰和录著的郑重性、规范性，其使用和保存的严谨性、权威性，足见其宗族和家族管理的规范性和有效性。传统中国的乡村社会全是以姓氏为中心的宗族和家族社会所构成的。一本家谱，集中了宗族和家族的最完整、最全面的信息。其中，直接导出传统中国的宗族和家族制度。
中国传统社会已经基本崩溃，在中国传统的宗族和家族社会已经模糊了。中国传统的家谱也已经很少有人知、少人闻。中国传统的家谱大多成了文物，很少有人去续去编了。这其中有众多的客观也有原因。最重要的有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中国传统的宗族和家族社会的衰落。传统中国是一个以姓氏和村落为基础的宗族和家族社会。这种社会结构及其形态与相应的科技水平、经济水平和政治制度相适应。过去几十年，中国社会的科技进步、经济发展已经将传统的宗族和家族形式的乡村生活彻底改造。其中，最具有社会变革性的原因，包括城市化推进、家庭小型化、人口迁移等在内。就城市化而言，将传统的乡村社会直接纳入城镇社会范围，乡村人口纳入城镇人口中，使大量的外来人口与城镇人口一起居住。原来单纯的宗族和家族等村落和姓氏文明融入到现代化的城镇社会之中。大量的乡村人口进入城镇，乡村人口减少，城镇人口增多。这种数量变化的积累正在形成一种质变，即城市化带来乡村社会的的衰落和宗族与家族的终结，无论从形态上讲，还是从功能上讲，均是如此。就中国的人口政策及经济发展和社会开放导致的中国家庭人口小型化而言，中国的宗族和家族社会面临解体。过去几十年里，家庭迅速小型化。现在，城镇和乡村的家庭大致保持在3-4个人，这与中国的传统的宗族和家族社会所要求的大家庭相去甚远。家庭的小型化实际上瓦解了中国乡村社会的宗族和家族形态及其社会基础。就中国的经济发展而言，中国的工业化在过去二三十年里突飞猛进，中国传统的农业社会逐步演进到现代化的工业化社会，与农业社会相对应的中国传统的宗族和家族社会缺乏其经济基础，难以适应新形势，故迈向没落和衰亡。
其二，现代化的法律制度和社会制度的建立。现在，中国已经具备完整的家庭、财产及社会管理等诸多领域的法律制度，传统的宗族和家族社会的宗法制度已经没有必要，家谱中的所有信息均失去了法律效力。财产、亲属、亲缘等有具体的法律来界定和调整。借助封建宗法让位给法律和制度。宗族和家族制度、家谱及其应用笼罩着浓郁的封建色彩，退出历史舞台是为必然。
其三，现代化的户籍、人口管理制度的确立。中国正在建设新型的现代化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户籍、人口管理制度，宗谱所具有的人口管理职能完全没有必要。人口信息大多数纳入户籍信息中，成为政府集中管理、社会广泛使用的信息。传统的宗族和家族人口资料再无必要。
其四，社会管理的现代化。中国的乡村管理已经走上规范化道路，使宗谱中的一些信息的权威性作用完全消失。宗谱在中国乡村社会的管理上没有任何必要性。中国乡村社会在传统上实行自治，没有正规的政府机构，因此，宗族和家族的自治管理有相当重要的作用。在此条件下，中国传统的家谱有相当的社会管理的价值，可谓是宗族和家族社会的管理宝典。但现在的中国社会的乡村实行自治，基层组织规范而完整，整个现代型的乡村基层管理组织相当完善，农村的社会管理力和控制力较强。
其五，中国乡村人口素质的提高和现代观念的深入。中国乡村绝大多数已经普及义务教育，人口的整体素质大为提高，人们的思想观念已经相当现代化，宗族和家族社会所内在具有的封建思想观念几乎荡然无存。封建宗法已成陈迹。

姚波

绝大多数的乡村人口的家庭观念和家族观念趋向现代和理性。宗谱在一般的乡村人口中是一种历史文物。
总之，现代社会里，宗谱的现实意义已经大为减少，几乎没有立足的可能性。不过宗谱的若干价值内容，尤其是宗族和家族的繁衍历史与亲缘关系等还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在今后的中国社会，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推进，城镇还会不断的扩张，而乡村还会相对萎缩，乡村社会的宗族和家族及其村落姓氏影响还会不断的缩小。但是，中国乡村恐怕并不会因此消失。中国乡村社会的宗族和家族及村落与姓氏也不会消失和绝迹，还会永远地存在下去。以目前所拥有的现代化的通讯和交通工具，现代化的出版和印刷水平，要编撰和录著具有传统意义的宗族和家族意义的家谱，在管理上和技术上的难度会越来越小。
参考文献
1， 《剡北赵氏家谱》，1932年重修，共计12卷。
2， 《剡北马氏家谱》，1928年重修，共计4卷。
2004年11月10日
赵建华